讓她住到這裡來實屬不智,在尚無法解釋自己對她究竟存有何種情感之前,與她朝夕相處無異引火自焚。為什麼這個女人總能撩撥他內心深處的情弦?這莫名的牽引在她離開天使鎮後一直干擾著他,而在她回來時更膨脹了數十倍,甚至一發而不可收拾。
女人對他而言從來都不重要,她們可以作伴、可以調情、可以解決生理需要,但也可以什麼都不是,他不一定需要她們。
為什麼眼前的這個女人不一樣?她並非特別美,而且每一次見了他又像是見了凶神惡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這個舉動大大打擊了他的自尊。有什麼理由他會對她如此念念不忘?
一股惱怒在桑肯恩的心裡滋長。安黎莎到這裡不過一天的時間,他的腦海裡再也沒有位置去放其他的事務了。他騎在馬上想的是她;在監督工人時想的是她;整理帳務時想的也是她,她到底有什麼特殊,居然能令他魂牽夢縈、日夜難忘?
「可以了嗎?我的鼻子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安黎莎終於低聲抗議,也由於她的開口,才將桑肯恩的注意力又拉回她白淨的臉上。
她依然雙眼緊閉,僅有皺起的眉毛顯示出鼻尖的不適。看著她天真的表情,桑肯恩莫名地怒從中來,那股抑制不住的情緒使他將包著冰塊的毛巾往桌上一扔,並一把抓過安黎莎的肩,啞聲道:
「該死的妳!為什麼我就不能把妳從我的腦海裡完全抹去?」
安黎莎驚愕地瞪視他。
「桑先生——」
「真該死!」他重複著說,而且臉向她貼得更近。
「你——不要——」
彷彿沒有聽見她害怕的話語,他的唇已經蠻橫地壓向她。她驚懼掙扎,他強硬索取,一推一拉之間,雙唇相觸僅只幾回,而每回約是一秒鐘。
桑肯恩為這慾望呻吟著,因為他渴求更多;他要她的唇緊緊貼著他的唇,他要她的舌與他的舌繾綣相纏,他更要她在他的懷裡軟化、投降。
「別抗拒我,黎莎,放鬆接納我。」他低喃,聲音裡有著熾熱的慾望。
安黎莎則哭了,她在推拒及妥協間啜泣,她無法相信自己又一次被逼至這樣的絕境。
「不要,求求你,不要——為什麼這麼對我——」她低聲哭喊,卻無法將句子連貫,因為唇上傳來的壓力一直未曾稍減。
「啪」地一聲,後頭廚房的門被推了開來,接著響起娜娜的驚叫。桑肯恩楞住不動,安黎莎掩面而泣,整個前廳的氣氛一片混亂。
然後桑肯恩緩緩地站起來,拋下這一切往他的房間走去,接著安黎莎也哭著跑出前廳,留下娜娜不解地推敲著事情的始末。
晚餐時,桑肯恩出現在餐桌前,當他發現安黎莎不在場時並未多問,只是坐下來靜靜吃著面前的沙拉和雞肉濃湯。
此刻娜娜走近餐桌,開口說:
「我去問過黎莎,她還在哭,根本不想吃東西。」她以責備的眼神看著他。「你是怎麼回事?把她嚇成這個樣子。」
食物在桑肯恩口中如同嚼蠟般索然無味,他之所以出來晚餐,不過是抱著極渺小的一絲希望,他期盼能在餐桌前看見她,他需要知道自己是否被原諒了。
冷靜之後,他承認剛才在前廳對她所做的事是多麼無禮且不可原諒。那個女孩並未做錯什麼,錯的是他不聽使喚的自制力,而他狂暴粗魯的舉動正如娜娜所言——嚇壞了她。
雖然桑肯恩不會承認,但他卻害怕極了。今天之前他從未想到自己對安黎莎懷有如此強烈的擁有慾望;而認清這件事後,他就像被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迎頭擊中般地難受。
女人對他而言總是可有可無,而安黎莎為什麼竟該死地不同?儘管尚未弄清楚這問題的答案,他認為自己該解決剛才在前廳所發生的尷尬。牧場的工作會耗去他很多體力,他不希望未來的每一餐都吃得食不知味。
娜娜仍在原地瞪著他,桑肯恩放下湯匙站起來,面無表情對她說:
「把她的晚餐裝盤,我送到房裡給她。」
「你?送晚餐給黎莎?」娜娜皺起鼻子。「不會有用的,你忘了惹她生氣、讓她哭的人是你?」
桑肯恩用著警告的眼神望向娜娜,而娜娜也很清楚那是要她閉嘴的意思。老闆情緒不佳,即使是一向直呼肯恩名字的她也只能吐吐舌頭照他的吩咐去做,把沙拉、麵包和雞肉濃湯擺上托盤遞給他,考慮了半晌又遲疑地問:
「你會向她道歉嗎?我去看她時,她羞愧得連抬頭看我都不敢,你應該做點什麼讓黎莎明白她不需要如此,畢竟——」她瞄了他一眼。「她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知道錯全在我,如果妳允許,我正嘗試去做一些彌補。」
娜娜會意地側身讓出路來。
「你的嘗試可得耐心點,想想你欠她的可不只一句『對不起』。」她叮嚀著,而桑肯恩已經不耐煩地走開了。娜娜聳聳肩,開始準備端食物給霍奇。
該死!連娜娜都在告訴他該怎麼做,而她不過是剛巧撞見了他們的接吻。不,誠實說來那不算一個吻,充其量只能算是「攻擊」。他攻擊了那個柔弱無助的女子,他幽默地挖苦自己一下,這不就是此刻他拿著托盤的原因?
越靠近她的房間,桑肯恩的步伐越慢,行事一向甚少猶豫的他忽然間遲疑了起來。要是她還在哭怎麼辦?他無法應付一個滿臉是淚的女人,尤其他根本還沒有想出該對她說些什麼。
再怎麼拖延都是可笑的,屋子就這麼大,他能花多少時間去走?一抬頭就已經到了客房門口。他舉手,又放下,第一次訝異自己居然這麼緊張。他微微扯動嘴角,適時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進去求婚!而他早就決定這輩子不會要求任何女人和他共組家庭了。
想通了之後,桑肯恩舉手輕輕敲了敲門。他可以應付的,不管安黎莎已經恢復平靜還是仍在哭泣,他一定可以冷靜超然地安撫她。
推開門走進房間,桑肯恩發現安黎莎已經不哭了,她好像在縫補著什麼。
縫東西?這是她發洩情緒的奇怪方法嗎?桑肯恩蹙眉往她走去,她的反應卻說明了她以為進來的人是娜娜。
「謝謝妳,娜娜,我沒事了,晚飯我等會兒再吃,妳——」安黎莎放下手中的針線抬起頭,一抹笑容就在看清來者是桑肯恩時便消逝無蹤,臉色也益顯蒼白。
桑肯恩把拖盤置於桌上,嘲諷地說:
「很明顯,妳從不曾想過我會替妳送晚餐來。」
「勞煩你了。」安黎莎只能這麼說,雙手竟不可控制地開始顫抖。
桑肯恩瞇起眼睛,因為他看見了她緊緊相握且不斷顫抖的手;他看得出來她很害怕,他更清楚讓她怕得發抖的人是他,這一點令他幾乎又要發怒。
「沒有人親吻過妳嗎?安小姐,還是妳只對我的吻感到厭惡?」他邪邪地問,刻意想激怒她。
可惜安黎莎沒有勇氣對他生氣,她最不想做的便是和一隻獅子對峙;桑肯恩失去控制時會變得多麼強硬蠻橫,經過了這一次,她應該更清楚。
她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敢,低著頭以強裝出來的淡然說:
「你在前廳對我所做的事是不可原諒的,如果住進牧場代表我得接受這樣的侮辱,我希望你允許我立刻離開。」
這些話讓桑肯恩想起自己送晚餐來的目的,他是來安撫她,並非趕她離開。
「妳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他問,語氣不再譏嘲。
「我可以去依玲那裡,她——她曾邀我和她同住。」
「依玲那裡人來人往,口耳相傳,妳喜歡天天有人同情地問起有關妳五年前離開天使鎮的原因?」
安黎莎倏地站起來,終於直視他的雙眼,只是她的眼神像是溢滿著受傷的神情。
「你——你沒有資格提起這件事!」她稍稍提高了聲音,有股衝動想把往事對他和盤托出,讓他明白自己才是最最不該拿這事來傷害她的人。
桑肯恩有些訝異她的爆發,隨即聳聳肩。
「抱歉,我無意提起令妳難過的事,我只是想提醒妳依玲那兒並不會比這裡適合妳。」
「環境無法完全適合我,但我必須學著去適應環境!在外頭幾年我早已學會這點。」她坐回床上,繼續替衣服做粗縫。「謝謝你替我送飯來,如果沒別的事——我想繼續我的工作。」
他沒有離開,反而靠了過來,好奇地盯著她手中的東西。
「妳在縫什麼?」他問。
「衣服。」
「衣服?需要衣服為什麼不去買?要這麼辛苦自己縫?」
「我要是有錢就不會寄居在這裡,而且這衣服是做來賣的,不是我自己要穿的。」她淡淡地回答,一心只希望他盡快出去,好讓她加速完成這件衣裳。
「妳幫娜娜的忙就能住在這裡,而這裡衣食無缺,妳何須急著賺錢?」
她抬起頭看著他。
「我需要掙來的每一分錢來幫我離開這裡、離開你。」安黎莎聲音雖低,卻很清晰地傳遍整個屋子,當然也傳進了桑肯恩的耳裡。
「妳不能離開這裡!也不能離開我。」桑肯恩由齒縫擠出第一句,卻把第二句嚥回肚子裡。
「我要走。」安黎莎頭也不抬地回答。
「為什麼?就因為我在前廳對妳的侵犯舉動?」桑肯恩走近一步,再次解釋:「那只不過是個吻,妳不需要這麼——」她受傷及惱怒的表情令他無奈地住口。
「好,好!我願意為剛才在前廳所做的事向妳道歉,是我無禮的衝動冒犯了妳,請妳原諒。這樣可以了吧?妳能不能別再提起離開的事?」
「如果發生在前廳的事對你——對你而言是如此輕賤,為什麼你還要做它?」安黎莎既生氣又羞愧,她一味低頭將針穿過布料,這只不過是在掩飾自己多變的情緒,實際上她根本心不在焉,幾次差點扎傷了手。「我遲早要離開這裡,你下午的行為只是增添了我的決心。」
「我絕不允許妳再回去過那種孤單無依的生活,絕對不行!」桑肯恩懊惱地背過身去。輕賤?他對那個吻有太多的感覺,但絕對沒有「輕賤」的意思。而且他已經道過歉,她究竟還要要求什麼?天知道他對她已經做了這一生中最大的讓步。
「你無法命令我,桑先生,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安黎莎的勇氣終於被激了出來。
「天殺的,我不能。」桑肯恩吼著,隨即又想起娜娜的話,於是他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平抑高漲的挫折感。
真該死,他又在嚇唬她了!這樣不僅解決不了事情,還會使他倆之間弄得更僵。
「怎麼樣妳才肯打消離開這裡的念頭?」他乾脆直接問。
這句話倒叫安黎莎訝異了,他說得好像很希望她留下來似的。
「為什麼你會在乎我留不留下來?」她低聲問。
桑肯恩回過頭,用著可以令她臉紅的熾熱眼神凝視她。
「妳明知道我對妳有股莫名的情感,強烈而難以解釋。它們深入我的血管,擾亂我的心跳,混淆我的思考方向,還挫折了我傲人的自制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乎妳的去留,也許妳願意好心地給我一些提示,安小姐。」他說得令她臉紅心跳,看向她的那雙眼睛更是深情如泉湧。
對於桑肯恩的告白,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於是低下頭去繼續縫她的東西。天!瞧瞧她先前縫的,針距大小不一,線條也歪了,明顯是受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影響,她必須把它們拆了重新再縫一遍。
見她似乎不打算說話,桑肯恩只好再度開口。
「現在告訴我,妳是否已經打消離去的念頭了?」
安黎莎依然沒有回答。她想走,而他不同意,現在說出來也沒有用。
「沈默究竟代表什麼?」桑肯恩的飩耳音說明他正極力召喚他所有的耐性。「我需要保證,請妳對我說妳絕不會一聲不響地悄然離開。」
「你也能給我保證嗎?」安黎莎也低聲地問。
「什麼?」桑肯恩懷疑著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在對他要求某項保證。
「如果我繼續留在這裡,你能否保證——你必須允諾不再企圖侵犯我,即使只是一個你認為沒什麼的——吻。」話才說完,她就對自己提出的要求感覺很不自在。
「妳這麼討厭我的親吻嗎?不少人說過我有一流的技術呢!」桑肯恩挑逗地看著她,語氣有危險的味道。
安黎莎的臉羞得更紅,根本拒絕抬頭看他。
「你——你不該說這些話,它們聽起來很——很不規矩。」她吶吶道,實在想不出來更好的形容詞。
「我只是個野蠻的惡棍,對妳所謂的規矩自然懂得不多。」桑肯恩語帶嘲諷。「放心吧!安小姐。除非有妳的允許,否則我絕對不會再無禮地攻擊妳,這樣可以了嗎?」
她點點頭。
「只要你記得自己的承諾。」她暫時是無處可去,甚至依玲那兒也如他所說的不適合,除了留下來,她已別無選擇。
「不再計畫離開?」桑肯恩問。
「嗯。」
桑肯恩微微掀起嘴角,臉上的神經彷彿輕鬆了許多。
「那麼吃飯吧,別再縫那東西了。」
「我必須做。」她簡單道。
「住在這裡並不需要什麼開支。」桑肯恩又挑起眉,一副很自負的模樣。
「我畢竟不能永遠待在這裡,而且我需要存錢好向葛海瑞取回我父親的遺物。」
「葛海瑞?」桑肯恩的眼睛瞇起一條線來。冷冷地說:「那個人渣,聰明的話妳應該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
「我也討厭再見他的面,但我欠他的錢還是得還清,否則他不會把我父親的遺物交給我。」
「遺物?」
「一些瑣碎不重要的東西,不過總是我父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妳為什麼欠他的錢?」
「依玲沒告訴你嗎?我欠他的是我父親的喪葬費和拖欠的房租。」
桑肯恩似乎在她話語中察覺一絲譏嘲,不過他終究選擇了忽略。
「他聲稱妳欠他多少錢?」他繼續著原話題。
安黎莎把詳細的數目告訴他,手中的布,也已拆去縫壞的舊線條,她預備縫上新的。
桑肯恩聽了之後,兩道濃眉聳得更高,心裡也有了盤算。
「我相信他在坑妳,安小姐,即便是美國州長的葬禮也花不了這麼多錢。」
「也許我父親真的積欠了他數個月的房租。總之,現在是他說什麼就算什麼,就算是謊言我也無法證明,只能照著去做。」
「妳要縫多少件衣服才還得清那筆錢?」他問。
安黎莎聳聳肩,表示自己並無答案。
桑肯恩蹙眉,思索了一會兒對她說:
「讓我先替妳還這筆帳吧!」
安黎莎抬起頭,眼睛裡有些許的感激,因為她沒有預料到他會這麼說,但她還是搖頭。
「我不能接受,你已經幫我夠多了。」
「妳應該接受我的提議。」桑肯恩彷彿知道她會拒絕地立刻開始展開他的說服力。「我們都同意葛海瑞是個不下於我的渾蛋,如果他決定替妳的負債計算利息,而且遲一天加一些,那麼,妳可以肯定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還清債務了。」
「可是——」安黎莎現在才想起利息問題。以葛海瑞卑劣的人格推敲,的確極有可能這麼做,畢竟他很希望她永遠拿不出那筆錢,以便能合理地逼她結婚。
「葛海瑞是個視錢如命的人,他會堅持處理妳父親的後事,完全是因為覬覦妳。」桑肯恩繼續道。
安黎莎苦笑。
「依玲對你說的還真不少。」
「她並非多嘴,只是恰巧非常關心妳,又覺得我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不用解釋,我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怎麼樣?讓我先替妳將欠葛海瑞的錢還了吧!」他看著她,衷心地希望得到她的首肯。「我很清楚妳不喜歡虧欠他人,可是相信我,安小姐,欠我比欠葛海瑞要愉快多了。儘管妳對我沒有什麼信心,妳的好朋友潘依玲卻對我評價頗高,就憑這點,還不能說服妳我的價值觀遠比葛海瑞高尚嗎?」
「桑先生,你不需要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我並未暗示過你和葛海瑞是同一類的人。」
「即使在我貿然親吻了妳之後?」桑肯恩嘲弄地一笑,但在發現安黎莎的神情又轉為惱怒時,他不禁想咒罵自己。他在做什麼?他又在逼她逃向葛海瑞那個傢伙的陷阱嗎?「抱歉,我似乎離題了,讓我再問妳一次,妳是否願意讓我先替妳還清負債?我很誠心提出這個建議,希望妳能考慮所有的情況後給我一個我期待的答案。」
經過良久的沈默,安黎莎開口說:
「似乎我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聽你的。」
桑肯恩又動了動嘴角,心中快活了起來。
「這回答並不是非常令人滿意,不過也夠了;明天我就陪妳去還錢,既然妳已經不需要急著賺錢,是不是可以考慮先吃晚餐?」她太瘦了,應該多吃點。
「我會吃飯,也會自己把錢還給葛海瑞,我只希望你把要借我的錢交給我。」安黎莎堅決地說出她的決定。
「我預期葛海瑞不會平靜地接受妳將什麼也不欠他的這個事實。以他無恥的個性還不曉得會對妳如何;所以妳可以放棄單獨前往的念頭,我絕對不會同意的。」桑肯恩拿起桌上裝著晚餐的托盤遞給她。「喏,吃飯了,三十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替人送晚餐,而就像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樣,我樂於看見它成功。」
「呃——謝謝你。」她只能這麼說,並接過托盤。
桑肯恩點頭,突然一轉眼竟瞥見披在床頭的那件襯衫。他好奇地問:
「這件衣服——」
安黎莎又臉紅了。
「娜娜給我的,因為我沒有合適的睡衣——」
睡衣?
桑肯恩楞住,他想像著他的衣服包裹著她的肌膚,心頭浮動的慾望即刻又在他的體內復甦,呼吸也不再規則。
他的表情有些駭人,安黎莎不由擔心地問:
「你介意嗎?我借用你的襯衫——」
桑肯恩回過神,臉依然繃得極緊。
「不,我一點也不介意。」他指指托盤,示意要她用餐,然後轉身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他是怎麼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不管他了!安黎莎看著手上的食物,又想起葛海瑞的問題即將解決,她忽然覺得心情一陣輕鬆,微笑著開始享用娜娜精心烹調的晚餐。
夜深了,桑肯恩抽著煙草,久久不能成眠,他的腦中不斷盤旋著安黎莎只穿著一件襯衫躺在床上的情景,他想要揮抹掉這個念頭,但卻怎麼也揮不去。
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並非貧與富那麼單純,安黎莎良好的教養是他用再多的金錢也無法購得;而且她對他的懼怕與不屑已是如此明顯,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還要對她產生那麼強烈的生理慾望。
男人其實是種可憐的動物,他們的生理本能往往凌駕理智與感情之上,這些慾念令他們無法將思想與行為回歸統一。一直以來,他認為可以將自己的慾念控制得很好,起碼比起數年前的他該是成熟多了。
結果呢?一但遇上了安黎莎,他引以自豪的自制力便面臨崩潰瓦解,而且蕩然無存,這究竟算什麼?
經過大半夜的思索,這個問題還是沒有答案。慾望的產生非常正常,最惹他心煩的是他何以不敢像從前一樣跟隨慾念行動——渴望一個女人便去佔有她;她那麼柔弱,她鬥不過他的,桑肯恩知道,那麼個生澀的女孩很快就會屈服在他純熟的技巧下,而歡愉享受肉體的滿足。
那就行動啊!幹嘛老在這裡心煩?
這個聲音在他耳旁響起了數十遍,每次都鼓動著他,令他得辛苦地召喚更多的理智,方能壓抑自己這股為滿足慾念而行事的衝動。
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安黎莎的單純與天真。她不像他以前所交往過的風塵女子一般,因欲而聚,不歡便散,隨性而沒有牽絆。安黎莎既善良又純真,而且她還內蘊著一股剛強,這樣的良家女孩是他從來不會招惹的,他有他的原則。
反駁的聲音又響起——
安黎莎也有污點啊!否則怎麼會在五年前被她父親逐出天使鎮?現在她回來了,她父親安馬丁卻已過世,誰還能阻止他擁有她?
不,桑肯恩在心裡吶喊,雖然他不清楚安黎莎曾犯過什麼錯以致離開鎮上多年,但和那些風塵女子交往的模式決非他希望用在她身上的。
否則又如何?想要她,又不敢要,難不成是想跟她求婚,一輩子朝夕廝守?
桑肯恩倏地由床上坐起,手中的煙被自己心裡那荒謬的念頭給嚇掉了。結婚?他真的想過這點?
緩緩地,他又躺回床上,一心一意想把成家的可笑想法逐出腦中。他不想娶妻,絕對不想,即使對象是能令他產生熾熱慾望的安黎莎。
慾望是無法持久的,它終會消失,況且為了慾望將自己綁在一個女人身邊則是大大的不智。他或許有些昏了頭,可還沒有昏到呆傻了的程度,哈!去它的結婚。
桑肯恩將煙熄了,閉上眼睛試圖尋找睡意。他向自己保證,總有一天他會弄清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