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離開後,她已經兩天沒見到他了。
她就這樣被限制行動,整整兩天都待在那個房間及房間外面的庭園裡。
每一餐,都有個名叫阿樹的歐巴桑會為她送來精緻的美食,並為她準備一大桶的熱水及一套換洗衣物。
「阿樹婆婆,那個人呢?」終於,第二天的晚上,她忍不住向阿樹打聽。
阿樹怔了一下,「那個人?」
「就是你們主公。」
「噢……」阿樹恍然大悟,「你說主公啊,他去東京辦事了。」
「辦事?我以為他是深山野人呢。」她輕哼一記。
阿樹笑了,「主公他在東京有大事業,一年內總會到東京幾趟。」
「事業?」她腦海中浮現他穿著盔甲戰袍坐在辦公桌前,然後一堆穿著西裝的人跪在地上叫主公的好笑畫面。
忖著,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朱實小姐找主公有事嗎?」阿樹問。
「沒事,我沒找他,他最好別來煩我。」她把頭一撇。
阿樹抿唇一笑,「要是沒事,我出去了。」
「嗯,謝謝你幫我送飯來。」
「應該的。」阿樹說完,退出房外。
說真的,平時負責伺候別人的她,一時之間還真不習慣被人家這麼伺候著。
而且整天被軟禁在這裡,真的好無聊,無聊到她忍不住要胡思亂想。
只是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很想念她的家人,大概是因為感受不到什麼立即的危險吧。
突然,比企勝平那張成熟又充滿魅力的臉龐,浮現在她腦中;
「太詭異了……」她喃喃自語。
為什麼她沒想念家人,卻反而想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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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AM6:15
平時在家裡因為要幫忙店裡的事務,她大概都是這個時間醒過來的,有時甚至更早。
可是在這裡待了兩天,她發現早醒也沒事幹,還不如睡晚一點……
突然,她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兩道視線鎖定住,而且還有一股徐徐的、沉穩的氣息輕拂著她的臉。
「嗯?」她睜開眼睛,赫然發現了他。
「啊!」她尖叫一聲,像是枝頭上受到了驚嚇而飛起的小鳥。
勝平盤腿坐在她身邊,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她慌張地爬起,警戒地抓緊自己的衣領,「你做什麼?」
「沒事,看你睡覺。」
「幹嘛不出聲音?你想裝神弄鬼嚇我嗎?」她瞪著他,羞色爬上了她的臉頰。
「你睡得很甜,而且還打呼,我不忍心叫醒你。」其實他昨夜就回來了,因為她早已經就寢,他才沒有叫醒她。
「我打呼?」她驚羞地道:「胡說!」
「打呼有什麼丟臉的?」他挑挑眉,「狗睡覺都會打呼。」
「我不是狗。」她嘟起了小嘴,表達她的不滿。
真是個無禮的傢伙,老是拿人家跟動物比,前天說她比山豬凶,今天又說她跟狗一樣會打呼,可惡!
睇著她可愛的模樣,他挑眉一笑。
「嗯,你不要隨便跑進我的房間。」
「你的房間?」他睇著她,似笑非笑地,「這裡所有的房間都是我的,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不著。」
「你……」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你乾脆不要回來好了!」
他微皺起眉頭,「嗯?」
「你失蹤兩天,我以為你從此都不會來煩我丁呢!」
「看來……有人在想我。」他促狹一笑。
「什麼?」她像是被抓到小辮子似的羞惱著,「鬼才想你咧!」
看見她那羞紅的小臉,他抿唇一笑。
他發現,她才來了兩天,他笑的次數已經超過兩年的分。
「起來吧!」他霍地站起,「我幫你買了一些東西,看你喜不喜歡。」
她一怔,這才發現門邊堆了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及紙袋。「你又玩什麼花樣?」
「是你的衣服跟鞋子。」說著,他從其中一個袋子裡拿出一件大衣,「你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我幫你買了一些回來。」
「一些?」她爬過去,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這樣叫一些?
依她的目測,這一堆行頭比她家裡的還多,而且……都是名牌。
「你要在這裡待一年,總不能什麼都沒有。」他覷了她一眼,「再說,今天是平安夜,明天就是聖誕節了,就當是你的耶誕禮物吧!」
她一怔。難道他去東京不只是處理公事,還特地幫她選購了這些衣鞋嗎?
天啊,她突然好感動,因為活到二十四歲,她老爸跟老媽連她的生日都會自動Pass過去,可他卻為她準備了耶誕禮物……他凝視著她,神情變得很溫柔。「你好像很感動?」
她臉兒一熱,「哪有?」
他的表情又忽地變得冷漠,甚至有點生氣。「你不感動?」
該死,他現在在跟她培養感情,她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幹嘛要感動?我又不是心甘情願來的!」她直視著他,發起了牢騷,「你不知道我快悶死了嗎?」
他一頓。「你很悶?」
「當然,我被軟禁兩天了。」她氣鼓鼓地瞪著他。
他凝望著她好一會兒,像是在思忖著什麼。
看見他那鎖眉凝思的模樣,她有一點不安。「你這古代人,又在盤算什麼?」
忽然,他將大衣往她身上一披,然後拉起她的手——
「喂,做什麼?」她一怔,被動地被他往房門外拉。
「跟我走就是了。」他回頭瞪她一眼。
她皺皺眉頭,嘀咕著:「跟你走就跟你走,幹嘛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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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平拖著她來到馬廄,卻發現她已經氣喘吁吁。
他睇著她,「你怎麼喘成這樣?」
「你……你家大啊!」她白了他一眼。
什麼嘛,也不想想他手長腳長腳步大,他走一大步,她得快跑兩、三步才跟得上。
「我家大也不是我的錯。」他揚起下巴,睨著她。
「我走得不快難道就是我的錯?」她沒好氣地頂他一句。
「你是第二個跟我頂嘴的人。」
「是嗎?」她咧嘴笑笑,一臉你奈我何的表情,「第一個怎麼了?」
「被我埋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朱實一震,木然地望著他。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難道說他真的……
天啊,她還是別有事沒事就跟他頂嘴。看他脾氣古怪,要是哪天發起瘋來把她幹掉,她就是屍體爛了,都不會有人發現。
看她一臉驚慌,知道她怕了。他得意地在心裡偷笑。
上一個跟他「頂嘴」的人,是善勝的老爸——金子老爹。大概因為他年紀已經足夠當他的曾祖父,所以總是十分直接地,指責管教他這個第二十代的主公。
不過金子老爹已經在前幾年,以一百零三歲高齡過世,並被他厚葬了。
「進來。」他拉著她走進馬廄,「自己挑一匹馬。」
因為怕被埋了,朱實有點畏怯。抬起眼,她發觀他的馬廄裡約莫有十匹馬,而且每匹都一副頭好壯壯的模樣。
「原來是真的……」她忍不住驚呼。
「什麼?」他疑惑地望著她。
「我爸說他要自殺時,有人騎著馬去阻止他,我們以為他是吹牛的,原來都是真的。」
他撫摸著一匹黑馬,「騎著馬巡視森林比什麼都方便。」說罷,他打開門,將黑馬牽了出來。
「我看你騎『純白』好了,它的脾氣還不錯……」說著,他打開旁邊的門,牽出一匹漂亮的白馬。
脾氣不錯?朱實存疑地看著那匹眼神高傲的白馬,頗不以為然。
「對了,」他一邊幫馬套上馬鞍及韁繩,一邊問:「你會騎馬嗎?」
當然……不會。她這輩子了不起只騎過腳踏車。馬她只在動物園看過,而且是小學旅行的時候。
不過她不想在他面前顯得笨拙、沒見過世面,於是她撒了個大謊。
「當然會騎。」她一臉自信,「騎馬跟騎車一樣,有什麼難?」
他挑挑眉,斜睇著她。「那就好。」
套好馬鞍跟韁繩,勝平拉著馬走出馬廄,並將純白的繩子交到朱實手裡。
「我帶你去透透氣吧。」他說。
「騎馬不是要穿騎馬裝?」
「只是散步,隨便就可以了。」說著,他輕鬆地跨上馬背。
看他一蹬就坐上了馬背,她當然不能當「遜腳」。
幸好純白是匹母馬,體型比公馬小了一點,雖然她是菜鳥,但有樣學樣,倒也坐了上去。
他睇了她一記,露出了「不賴」的表情。
「純黑,走吧。」他說。
他胯下的黑馬像是聽得懂人話似的往前走去,步伐穩健而悠閒。大概是因為有他在,她騎著的純白也非常溫馴地尾隨著。
就這樣,他們騎著純黑及純白走進了森林——
被古木及巨木圍繞著,朱實感受到不曾有過的沉澱及寧靜。
「你之前都在做什麼?」突然,他轉頭問她。
「之前?」
「就是來這裡之前。」
「噢,」她恍然,「在家幫忙啊,我爸爸開了很多家飯堂。」
他皺皺眉頭,「除了那個,你沒做過其他的事?」
「我是阿信,苦命得很。」她有一點埋怨,「我們家是男尊女卑,所以我從小就被當傭人一樣使用。」
看她一臉哀怨的表情,他忍不住撇唇一笑。「那麼說,你來我家等於是鯉魚躍龍門、麻雀變鳳凰了?」
她白了他一眼,「你幹嘛說得一副好像我求之不得的樣子?」說著,她把頭一甩,「拜託,我是莫名其妙被賣來的。」
「你覺得這裡不好?」他有點認真。
「太無聊了。」她一點心眼兒都沒有的直說。
「我陪你玩還無聊?」他直視著她。
回頭迎上他銳利的目光,她心頭微微一震。
他在的時候其實一點都不無聊,因為他總會給她一些驚嚇或刺激,雖然對身體健康不見得有好處,但至少那些感覺及經驗都是她不曾有過的。
不過,她不會承認這些事實。
「你這個人就很無聊啊。」她挑挑眉頭,言不由衷地。
勝平陡地一震。
「勝平,跟你在—起太無聊了。」
倏地,前妻雪乃的臉龐及聲音像把扁鑽般,鑽進了他腦子裡。
朱實一點都沒發現他神情的變化,繼續說道:「而且你陰晴不定,很難搞。」
「勝平,你陰晴不定,我根本捉摸不著。」
他已經不愛雪乃了,在她背叛他的同時。但是這些話令他回想起曾經有過的憤怒及挫敗——
「住嘴!」突然,他沉聲一喝。
朱實陡地一震,驚疑地望著神情陰沉的他。他翻臉怎麼比翻書還快?
「我花五億可不是要你來嫌我無聊。」他不是有意凶她,只是一時控制不了脾氣。
她一怔。是喔,他花了五億不只不是要她來嫌他,而是要她來紓解他的慾望的。
「我……我沒有什麼意思……」好女不吃眼前虧,她還是先低聲下氣的求和。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凶了她一句,「虧我還帶你出來透氣散心。」說罷,他冷哼一聲,掉頭就走。
看他騎著純黑掉頭就要離開,她急著要跟上,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叫純白轉過去。
「純白,純白……」想起他剛才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要求純黑,她依樣畫葫蘆地學著。「轉頭,轉頭……」
純白斜眼睇她,一副「誰鳥你」的高傲表情。
「純白……」她摸摸它的耳朵,「拜託一下嘛,快……」
純白索性原地站立,一步都不走了。
「純白……」可惡,連馬都欺負她?
他們比企家可真是上行下效,主子自大高傲,連馬都有樣學樣?
她生氣了,非常生氣,因為她無法忍受連馬都看扁她。
「純白!」她突然在它耳朵旁大聲咆哮,「你走不走!?」
聽見她的咆哮,回過頭的不是純白,而是騎著純黑先走一步的勝平。
「笨蛋,你在幹嘛?不要在它耳朵旁尖叫。」
瞪視著他,她不服氣地道:「誰叫你的馬重聽,根本不鳥我!」說罷,她掐住純白的耳朵,「我警告你,我不是好欺負的,你快給我……啊!」
話沒說完,純白突然拔足狂奔。
「啊!」朱實本能地抱住它的脖子,死命地以雙腿夾住它。
見純白像瘋子似的往前疾奔,勝平立刻掉頭追去。他知道朱實其實只是個「肉腳」,根本不是真的會騎馬。
「抓緊!」他一邊追趕,一邊大叫著。「別鬆手!」
「阿彌陀佛……」她緊閉雙眼,兩隻手兩隻腳都緊緊巴著純白,因為她知道只要一個失手失足,她就會摔得變阿呆。
「抓緊,朱實!」勝平一邊提醒著她,一邊想盡辦法接近並攔阻一發脾氣就瘋狂奔馳的純白。
突然,他發現前面十幾公尺處,就是一個落差有三公尺左右的險坡,他估計以她的力氣及差勁無比的騎術,肯定會被純白摔下來。
於是,他急策純黑將距離拉近。就在接近險坡之前,他決定放手一搏。
「喝!」一個縱身,他朝純白背上的朱實撲去。
一抱住她,兩人就這麼跌落地面——
「啊!」朱實發出慘叫,然後眼前一片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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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不想死……我才二十四歲,我不想死……」驚魂未定,朱實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勝平,而他就躺在她身下,兩隻手緊緊地保護著她。
「你……」他看著她,神情有點痛苦,「你這個笨蛋!」
她感覺得出來他摔得不輕,當然……他可是當了她的墊子。
「你不知道不能這樣驚嚇馬匹嗎?」他嚴厲地斥責她,「你是不是想死啊?」
她眨眨眼睛望著他,一臉嚇呆了的表情。
「我從沒看過像你這樣的笨蛋,你……」他還要發飆,卻驚見她的眼淚已經早他一步飆了出來。
因為驚嚇過度,因為摔得好痛,因為手腳幾乎僵硬發麻,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喂,」見她掉淚,他一愣,「罵你兩句就哭?」
「才不是……」她抹著眼淚,一臉委屈,「我好痛……」
「你有摔著嗎?」拜託,他都已經用身體「包」著她,還當她的墊背摔在地上了,她還痛?
她搖搖頭,「手好痛……」
他抓起她的手,「把手攤開。」
她攤開掌心,他發現她的掌心已經被韁繩磨破了皮。「回去擦點藥就沒事了。」
「你說得簡單,都是你害的。」她埋怨。
「我害的?」
「要不是你亂發脾氣,掉頭就走,我怎麼會掐純白的耳朵,在它耳邊尖叫?」她幽怨地睇著他。
他挑挑眉,不以為然,「不知道是誰先隨便批評人家陰晴不定、無聊的?」
「你本來就是。」她像是撒嬌似的嗔著。
突然,一根敏感的神經扯回了她——
天啊!她居然像個小女孩一樣跟他撒嬌發嗲?
眼簾一抬,迎上他正注視著她的眼眸,她的心一陣狂悸。
她急著要離開他的懷抱,才發現他還躺在她身下,動也不動。
「你幹嘛不起來?」
「我暫時起不來……」
「咦?」她微怔。
「剛才你胸部壓著我,我有反應。」他故意逗她。
她臉兒刷地一紅,「你說什麼東西啊?」語罷,她像逃難似的從他身上爬離。
但是當她爬離,她發現他還是動也不動。
「你又玩什麼把戲?」她警戒地瞪著他。
他瞥了她一眼,一歎。「我是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你真以為我是禽獸嗎?」
她沒搭腔,可是臉上卻寫著「差不多」。
「我的背很麻,要先休息一下。」
她一震。背很麻?難道他摔傷了背?「你摔傷了?」
「背部著地,有點不舒服,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他說,眼神變得溫和。
對於因為救她而摔傷的事,他一點都不在意,臉上也沒有任何不悅及後悔的表情。看見這樣的他,朱實心裡一暖。
剛才的情形有多危險,其實她心知肚明。所以當他那樣不顧自身安危的救她時,她心裡真的是充滿了感激及感動。
見她突然不說話,他轉頭睇著她,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淡淡地問一句:「你呢?除了手,有沒有哪裡受傷?」
對於他的關心,她感動得胸口一陣發燙。
「那你呢?」她真誠地擔心著他,「你會不會……癱瘓啊?」
聞言,他撇唇一笑,「那可不妙,這樣你可能要在這裡陪我一輩子了。」
他的一句話讓她的臉頰羞紅,耳根發熱,心跳加快。
「反……反正如果要當你的傭人,也是要待一輩子……」她垂著臉,訥訥地說。
「誰要你當我的傭人?」他那神秘而幽深的眸子突然地盯住她,「我要你當我的……」
他心頭一震,沒說下去。他要她當什麼?不是傭人,也不是他以為的生產工具,更不是提供他性服務的情人……那麼,她是什麼?
他迷惘了。他想要的不是這些,而是更長久、更穩定、更真誠的關係,就像……夫妻。
他猛然一震。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關係,因為這種關係太不可靠了。
看著他的臉,聽著他的語調,她忍不住期待著他會說出什麼。
「什麼?」她望著他,「你要我當什麼?」
他臉一沉,眼底的一絲溫柔倏地消失。「情人,一年份的情人。」他近乎無情地說。
朱實怔怔地望著他,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情人等同於不必負責、短暫、純性慾、沒感情,也就是說……他需要的只是她的身體。
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是這種「用途」,雖然她不願意,但是她知道她被以五億賣掉一年,就是淪落到當情人的下場。
既然早知道,為何會傷心?
她不懂,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