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走了多少年,阿洛忘了數。曾經很多次想去過融於市井的生活,開個學堂,教書育人,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但每次都怕雪球突然回來,找不到自己,一想到這個,還是決定依舊在這霽雪山過這種簡單平淡的生活。
屋子通往盡水潭的小泥路已被重開闢過,鋪滿了色彩繽紛的雨花石,在陽光下漂亮至極;周圍一帶的錦花秀木也被修葺過,最好玩的是這邊一個滑梯,那邊一個鞦韆,整個霽雪山腳就像是一個美麗的莊園——這都是阿洛無聊的傑作。
阿洛走在路上,聽著山澗小鳥鳴唱,突然隱隱聽到雪球叫喚自己的聲音。
「雪球?」阿洛雖然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但還是禁不住四下張望。
「阿洛!」更清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洛反射性的抬起頭,雪球就從天而降,撲倒阿洛,差點沒把他壓扁。
「雪……雪山飛狐……」
雪球才不管阿洛會不會被他壓扁,死死抱住他脖子,又哭又笑,「阿洛,我終於見到你了!」
時隔多年,雪球突然回來,而且一回來就撲進自己懷裡,阿洛心中的喜悅自然不必多說,抱住雪球坐起來,「球球,你放假了?可以下來探親了?」
雪球含含糊糊的「唔」了兩下,鬆開緊抱住阿洛的手,仔細地看看他,他還是那麼年輕貌美,一點都沒老化,這模樣還是十七八歲一枝花,雪球心裡一開心,便傻呵呵的笑了。
「你傻笑個什麼勁兒啊?」阿洛捏了捏他的鼻子,「看看你,渾身髒兮兮的,簡直就像個煤球,還梳了兩個這麼傻的團髻,回來見我也不好好打扮打扮……」
「嘿嘿……」雪球不好意思地笑笑,攤開手心,把仙丹呈現在阿洛面前,「這個給你吃。」
「什麼啊?」
「糖丸,是我從天庭帶下來的,很好吃的!」
阿洛拿起糖丸,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糖丸啊?髒兮兮、粘嗒嗒的——沒辦法,是雪球叼在嘴裡的,口水自然少不了。
往胸前擦幾下,原本的金光又重現出來,可是阿洛的臉色突然大變,「老君的仙丹?!雪球,你哪兒弄來的?」
「你……你怎麼認得啊?」雪球瞪大了眼睛非常不解,「難道又是書上看來的?」
阿洛的神情有點緊張,根本沒想回答自己怎麼認得仙丹,嚴肅的問雪球:「你是不是偷來的?有沒有被發現?沒有的話快點還回去!」
「來不及了,阿洛你快點吃啊!吃了以後就可以長生不老了,然後我可以永遠看到年輕帥氣的阿洛了!」
雪球急著把仙丹往阿洛的嘴裡塞,只要親眼看見他吞下去之後,就可以先逃往別處避避難。
阿洛看著焦急的雪球,看著他落魄的樣子,心中自然明白七八分,再一下把他緊緊擁入懷中,半責怪半疼愛的喃道:「雪球,我的傻雪球……」
「阿洛……你快點吃好不好?吃完了我好去逃難啊……我再也不要做神仙了……嗚嗚嗚……」雪球鑽在阿洛懷裡開始訴苦,「天庭把我當苦力,每天不停的推煤車,還看不起我,欺負我……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逃下來了……」
雪球的話聽的阿洛陣陣心痛,「雪球,我不需要這個……」
「嗯?」
「難道你沒發現我這麼多年來,一點都沒有變老嗎?」
「那是你保養好……」
「是……是……」看來雪球傻的夠嗆。
正在此時,兜率宮兩名守衛已經追到霽雪山,看見雪球與一凡人相擁在池邊,便迅速按下祥雲落在阿洛背後,丹苜厲聲道:「小妖精逃得倒挺快!不過居然還有空在這邊會情郎?」
雪球大驚失色,想逃走卻被阿洛死死的抱住。阿洛緩緩的轉過身,平和的看著這兩名守衛。倒是這兩名守衛見到他的樣貌大吃一驚。
「洛之遙?!」
丹苜一見阿洛,情緒變得異常激動,想要衝上前,卻被丹菽拉住。「丹苜,他不是洛之遙,他只是一個和洛之遙長得很相像的凡人而已。」
「不可能,怎麼會長得這麼像?」丹苜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自己和兄長曾是洛之遙的手下副將,對於他的一切幾乎瞭如指掌,眼下此人雖是文弱書生的打扮,但他的眼神、氣質和當年戰死的霽雪天將洛之遙一模一樣,對了,洛之遙來天庭之前,也是定居於霽雪山!這也未免太巧了!
阿洛面對驚訝的兩名天庭守衛,微微一笑,「兩位仙爺,我家雪球年少不懂事,好奇之下跑到天庭當差,現在他腦子開竅,不想回天上了,請兩位仙爺放過他吧,反正他笨手笨腳,也做不好事。」
「凡間自有凡間的國法,天庭也有天庭的條律,他是兜率宮的童子,不得私自下凡,而且他還偷了仙丹,已是犯下重罪。你即是一屆凡人,無需也無能管這麼多,快快退下!」
「不退。」阿洛始終微笑著,話語卻字字堅定。他從袖子裡摸出一粒小藥丸,塞進嘴裡。雪球見了很擔心,「阿洛,你身體不好,在吃藥嗎?」
「不是的,」阿洛摸摸他的腦袋,「你別擔心,小傻瓜。」
丹苜輕輕的問丹菽:「你聽到沒有?他也姓洛。」
丹菽依舊不太相信,可是手裡的銀矛突然顫動起來——這是洛之遙的遺物,它在此反映如此劇烈,難道說……?
銀矛的顫動幅度越來越大,似乎想要往阿洛那邊衝去,丹菽快要握不住它,慌著直喊:「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銀矛一個強振,掙脫丹菽的手往阿洛飛去,雪球嚇壞了,企圖擋在阿洛的前面,可今天的阿洛力氣特別大,雪球怎麼也掙脫不了他的懷抱。好在這支銀矛飛到阿洛跟前,靜靜地停了下來,它似乎很興奮,不停的上下漂浮著。這下雪球也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了。
「對不起,小耗子,我不該拋棄你。」阿洛輕輕地說道,伸手緊緊握住了它,頓時銀光萬丈,亮的丹菽丹苜睜不開眼,傾臾之間又有一股猛烈的仙氣以阿洛為中心,向四周噴射開來。
等銀光消失,阿洛和雪球早已不見蹤影。
「可惡!」丹苜恨的牙癢癢,衝著丹菽大喊:「你看見沒有?洛之遙根本就沒有魂飛魄散!他詐死!然後躲在凡間養狐狸精!」
「我很奇怪,他當年用什麼辦法詐死的?我明明有撿到他破碎的魂魄。」
「在這裡猜有什麼用?當年玉帝怪罪我們出戰不利,能力不濟,間接造成洛之遙戰死,為此罷免我們的官職,但事實上是他身為天將詐死逃匿,是他嚴重違反天條!抓住他的話我們一定可以恢復軍銜,不用在兜率宮作守衛了!」
「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先不要回稟天庭,遇到他先問問清楚,畢竟以前在他手下的時候,他待我們不薄。」
「切!」丹苜不屑兄長的做事方式,抽出長劍凌空一揮,一塊巨石立刻被削掉半截。「我就是要回稟玉帝!不然我不甘心!」
雪球只是眨了幾下眼睛,便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山洞,阿洛又吞了一粒藥丸,身上的仙氣頓時消失。
「阿洛,你吃什麼呢?」
「這是畸畸果煉成的藥丸,吃了以後就把我打回原型,仙氣盡失;而之前那個是畸畸果的解藥,因為我必須帶著你逃走。」
阿洛這麼說,雪球也就想通了。平時的「書生阿洛」就是一直在畸畸果藥效控制下的阿洛,他的原型就是人類,怪不得既沒有妖氣也沒有仙氣……只要危急關頭吃一粒解藥,又可以恢復原狀,騰雲駕霧,開溜的速度有如電光火石,可是……「阿洛,畸畸果的解藥不是要……要雄性動物的口水嗎?」
「不錯,但是我的藥丸裡多加了一味藥。」
「什麼?」
「燕窩。」
「……」沉默片刻,雪球大吼:「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我喜歡欺負你啊」阿洛嘻嘻哈哈,湊過臉迅速親了雪球一口。
雪球立刻紅起臉來,還鼓著腮幫子瞪著他。「阿洛……你到底是誰?」
「待會兒再告訴你。」阿洛不急著回答他的小傻瓜,牽著他的手直走到盡頭,那兒有一口溫泉,冒著熱騰騰的蒸汽,周圍是現成的火把,把此地照得通明。然後自顧自地把雪球的髮髻解開,把他的衣服脫下,再丟進溫泉池裡搓起來,「你看看你,髒死了。」
照理說這寬衣洗澡是一件很曖昧、很容易產生情愫的事情,可阿洛就像是給自家孩子洗澡似的;雪球也很習慣阿洛給自己洗澡的方式,光溜溜在他面前一點也不害臊,大概是變狐狸的時候在他面前赤膊赤慣了。
「阿洛,這兒是哪兒啊?」
「霽雪山。」
「我們還在霽雪山嗎?」
「對,這是霽雪山的裡面,這兒有個大溶洞,還有這個溫泉,我常常到這兒來泡澡。」
雪球好佩服阿洛,自己在這兒混了這麼久,從來都不知道霽雪山還有這麼舒服的溫泉。雪球就算再笨也可以猜到阿洛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神仙,而且和霽雪山頗有淵源。
快洗完的時候,阿洛盯著雪球的肚皮問:「雪球,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以前肚皮上有沒有一條很長的傷疤?」
「咦?」雪球好奇的看著阿洛,「你為什麼老問我有沒有傷疤?」
「到底有沒有?」
雪球點點頭,「有,很大一條,不過後來狐右說太難看,幫我弄掉了。」
「哦,原來是這樣……呵呵……」阿洛擰了一下雪球的小臉蛋兒,似乎心情很不錯。
地精從旁邊鑽出來,帶來了乾淨的衣服。「洛之遙,外面那兩位似乎已經走遠了。」
阿洛一邊給雪球穿衣服,一邊答道:「好,我看我還是在這裡呆幾天吧,裡面比較安全。」
「嗯,要什麼吃的我給你送過來。」
雪球驚呼道:「原來你們倆早就認識啊?!」
地精很了不起的說道:「是啊,很早很早以前就認識洛之遙,那時候我還見過你媽呢!」
「我媽?」雪球第一次聽到親人的線索,頓時兩眼放光。「我媽他人在哪裡?」
「不要激動呀,你媽就是一隻普通的雪狐,早死了,而且你媽不疼你,你可都是靠著洛之遙才活下來的。」
雪球扭頭看著阿洛,心中有好多好多的疑問,可是阿洛只是淡淡的微笑著。直到地精走了之後,他才摟著雪球敘說往事。
「我叫洛之遙,不叫洛俗笙。」
「我聽出來了。」
「我是神仙,不是凡人。」
「我看出來了。」
「我就是傳說中霽雪山的大仙。」
「我猜出來了。」
「噢,那我就來說說很早以前的事情吧。」
「你早就可以說了。」
「嗯……」阿洛轉著眼睛想了想,開始說書……「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玉樹臨風的仙凡私生子住在霽雪山頂,他的名字叫洛之遙,以下就簡稱阿洛。由於他天賦異秉,文武全才,天庭屢次招他上界,但是他一直都婉言拒絕。喜歡孤獨的他一直安安分分的生活在霽雪之巔。有一天,他在山頂看見了一隻孤零零的小雪狐,出生不到一個月的樣子,通體雪白,眼睛圓溜溜的,一打哈欠就露出粉粉的小舌頭,還有滿口咬不動生肉的乳牙,最可愛的是他到了山頂之後把自己縮成一個球,順著山坡滾下去,滾成一個大雪球,雪球撞破了後又跑到山頂,再滾下去,樂此不疲。你說他傻不?」
雪球瞪著阿洛,不敢相信他嘴巴裡說的這是自己,沒事在山上滾上滾下的很好玩嘛?!
「阿洛被他逗樂了,便跟著他回巢看看,結果發現了一窩雪狐狸,而這只滾雪球的個頭最小,媽媽一餵奶,他就被兄弟姐妹擠到旁邊去了,等他們喝飽了,小狐狸擠上去沒喝幾口,媽媽就沒心思餵奶了,一腳把他蹬開。怪不得身形如此嬌小,發育不良。可憐的小狐狸還被兄弟姐妹欺負,把他當成獵物追來咬去,所以小狐狸常常躲起來一個人玩,最喜歡去山頂滾雪球,於是阿洛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就叫雪球。」
雪球眼巴巴的看著阿洛,原來自己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阿洛笑瞇瞇的看著雪球,親一口,繼續說。
「雪球常常吃不飽,瘦骨嶙峋,不管是渴了還是餓了,都只能去水潭邊喝點水,偶爾還能撿到幾個掉下樹的野果子。阿洛可憐他,就弄來了羊奶餵他,一次之後,雪球便記住了,每天一早就到山頂報道,坐得端端正正的等阿洛出來,要奶喝的時候亂添舌頭,搖頭擺尾,纏在阿洛腳邊不肯走,到後來阿洛乾脆就收養了這只雪球,把他喂的飽飽的,沒幾天他就胖得像只球。雪球也拋棄原有的家庭,忠心耿耿的住進了阿洛的山洞。可是雪球很皮,每天都出去瘋玩,一次到天黑沒回來,阿洛便出去找他,才發現雪球不知道是被什麼野獸抓破了肚皮,流了一灘的血,躺在地上不行了,樹上兩隻烏鴉就等著他徹底死亡好上來啄食屍體。本來生死由命,阿洛不該橫加阻撓,弱小的雪球本來就是大自然淘汰的對象,但只因為阿洛於心不忍,輸了一口仙氣給雪球,把他救活過來。不曉得是不是這口仙氣,讓傻雪球成了狐狸精……」
「一定是!一定是!要不然我的原型怎麼會這麼小?」
「呵呵……對啊,而且雪狐是最笨的狐狸,能成精得不多啊。可是我看你的肚皮上沒有傷疤,我都不敢確定你是不是那只雪球。」
雪球如獲至親,緊緊地纏著阿洛問:「後來呢?後來你去哪兒了?」
被雪球這麼一問,阿洛不知不覺把第三人稱的敘述轉成了第一人稱,「就在雪球養傷的那幾天,天庭派下我的姨母下界招安,可能是她長得很像親生母親的緣故,我被說動了,於是就丟下雪球去了天庭……」
「我記得……怪不得在我朦朧的記憶裡,曾有人對我說『雪球,我要去天庭了,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原來那個人是你……」雪球開始調皮的捏阿洛的臉頰。
「看來,你差不多就是在那段時間裡成精的吧。後來我到了天庭,做了我不喜歡的天將,常常受玉帝的旨意到處降妖征戰,過著沒有目標的生活。漸漸的,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開始反感天庭的生活……」
「所以就逃下來了?」
「差不多吧……那是在一次下凡征戰中,那小妖猴問了我一句『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你為什麼要來抓我?』,看著他純真的眼神,我頓時醒悟過來,我為什麼要聽從玉帝的旨意?我為什麼不能照著自己的意願生活?為什麼我老是在做一些我並不願意做的事情?於是藉著他一棍揮來,我假裝被擊中,掉落山野,丟了兵器,變出自己的幾個魂魄,造出魂飛魄散的假像,吃了畸畸果,隨後便逃之夭夭。」
「你好厲害,連魂魄都可以變出來。」
「那也算是一次機緣,我偶然間得到了半本天書,它記載著一種神秘失傳的詭異法術,但凡破碎的靈魂,只需尚存一魂一魄,便可以此生足三魂七魄,使靈魂完全重生。可惜它只有半本,我沒有辦法製出完整的靈魂,但是弄點破破碎碎的魂魄出來還是綽綽有餘的。」
用這個方法詐死真是太妙了!「那……那本書呢?」
「我把他藏在狐右的書架裡了。」
「啊?!為什麼?」
「我覺得他很喜歡鑽研奇奇怪怪的法術,聰明,有天分,又很瞭解靈魂的合成,說不定他看到這半本書之後,能夠鑽研出完整的靈魂重生法。」
「你對他的期望太高了吧,他只會旁門左道!」雪球有點不服氣的說道。
「靈魂的重生就是一種旁門左道,我相信若是天庭知道了,一定把它列為禁術之一。狐右一直都喜歡研究禁術,喜歡逆天而行,既然如此,我就把希望寄存在他那裡……至少,我覺得他比我聰明多了。」
就這樣,兩人相依偎著聊了好多好多,雪球知道了那兩隻笨狗熊的畸畸果其實是阿洛給的,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肚皮上有沒有那條疤,確定自己是不是曾經養過的雪球;那個可惡的煤球,不用說也是阿洛!反正說到底,阿洛就是喜歡變個法子耍他,玩他,戲弄他!
正說著,阿洛的兵器,那柄銀矛飄了過來,阿洛更本沒有想到一柄長矛居然也會如此忠心耿耿,心中挺是後悔,當初只因是御賜之物,有點嫌棄它,詐死之後它跟隨丹苜多年,一見到自己卻又立刻重投舊抱,真被它感動了一把。
阿洛笑著向雪球介紹道:「它是天界給我的兵器——顥金矛,我叫它小耗子,老實說,我覺得它太威武了,又粗又長又鋒利,真不適合我。」
小耗子聽到主人對自己是這種評語,不滿的跳了跳,原地急速轉動,發出刺耳的「嗡嗡」,頃刻之後停下才發現它居然變纖細了。
可阿洛還是假意嫌棄,捉弄小耗子,「你變細也沒用啊,長矛就是長矛,我這種外表勝似文弱書生的人,就是該拿毛筆的嘛!」
「你少臭美了!我覺得是你配不上它!」雪球握住小耗子耍起來,小耗子知道這小狐狸精是主人的心愛的人,便也不生氣,隨他怎麼耍弄,若要是換了別人,非倒扎他一記才怪!
雪球耍著耍著,一張開開心心的笑臉漸漸陰沉下來……
阿洛問:「傻球,怎麼了?」
「阿洛……那我今天豈不是害你被天界發現了?」
阿洛輕鬆的笑笑,看似毫不在意。「沒有關係。」
「關係可大了!」雪球丟掉小耗子,撲進阿洛懷裡,「慘了!這次我害死你了!是我不好,我應該聽你的話,不去天庭做神仙……」
「不,是我的錯,我不該去天庭,我不該丟下你,或者我應該在重返霽雪山的時候就向你表明身份……」
「可是就算你表明了,我也不一定會信你的……反正是我不好……」雪球難過的低下頭,看上去很懂事的樣子。
阿洛依舊摸摸他的腦袋,反正雪球的腦袋就是用來摸的,不管是當年傻乎乎滾雪球的他,還是眼下苦惱著臉的他,都是自己心愛的小寵,那種柔柔軟軟的手感,怎麼摸都不會厭倦。「雪球,我躲得了幾生幾世,也躲不了永永遠遠。快樂不會永恆,只求留存心底。對於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快樂。如果他們再追來,我幫你假死逃脫;再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魂飛魄散……」
「不會的!不會的!」雪球慌忙衝上去摀住阿洛的嘴,阿洛皺了皺眉,把他的手拉下來。
「我還沒說完呢!我真的魂飛魄散了你就把我的一魂一魄保存好,讓狐右刻苦學習,努力鑽研,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可以回到你身邊。」
「我不要!我不要!」雪球在阿洛懷裡耍賴打滾。
「好、好,當我隨便說說的。」當年只是收養一隻小狐狸,只是覺得有只小寵物陪伴著自己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一晃數百年,隨著小狐狸變成精,那份感情好像也跟著成了精……
第二天,雪球醒來就看到阿洛捏著一支銀色筆桿發呆。
「阿洛,怎麼了?」
「小耗子,它把自己變成了一支筆桿……它希望做我的毛筆。」阿洛沒想到隨便開了一個玩笑,它就當真了。
「好漂亮的筆桿哦。」雪球拿到自己手裡掂量,好重,絕對是純銀的。可惜沒筆頭,他想起當初阿洛和狐右在某一個晚上,摸來摸去說要用狐毛做筆什麼的,便說,「阿洛,用我的毛做一個筆頭吧。」
「你的……毛?」阿洛看了看雪球的一頭秀毛,確實是很不錯的選擇。
於是他就這麼做了,配上之後銀桿白毛,甚是好看,這支毛筆無疑立即成為阿洛的心愛之物,根本就捨不得拿它去沾墨寫字。用它戲弄雪球倒是很不錯,阿洛就喜歡用它輕輕的掃過雪球的臉頰和嘴唇,弄得他癢癢的,然後湊上去親一親、啃一啃。
而雪球是非常喜歡阿洛的「調戲」,他現在是一步不離的粘在阿洛身邊,一派「忠狐」的作風。
阿洛和雪球在洞裡過了兩三天,兩個人都待不住了,開始蠢蠢欲動。先是試探性的在洞口看看,接著在洞口的附近徘徊,觀察動靜,看看沒什麼事兒,趁著天黑,大搖大擺的住回山腳的屋子裡。
「這兒安全嗎?」雪球還是有點擔心,總覺得該換個窩,躲到深山老林裡去。
阿洛倒是了無心事,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把腦袋擱在枕頭上,「若上頭存心捉我,地面上任何一個角落都是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千里眼和順風耳一會兒就能把我搜出來,我躲也躲不掉。現在看樣子,丹苜和丹菽是回去打報告了,就他倆打報告的時間,也夠我們過一段小日子的。」
「那他們若是來捉你怎麼辦呢?」
「打,打不過就逃,逃不掉也就只能認命了。」阿洛看著雪球的不安,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還是很經打的。」
雪球反覆掃視阿洛,就他這身段還經打?,「哼,幾十個天兵下來用不著打就把你壓死了。」
「怎麼可能?不信你壓壓看。」
雪球一聽正好,剛才就想要蹭到他身邊,便一個飛撲壓上去,卻被阿洛突然張開的臂膀抱了個滿懷。他順勢掀開被子,抱著雪球滾進去。
雪球穿著衣服滾進去,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光著身子慌慌張張爬出來,滿臉通紅,又急又羞,「等一下,等一下,我覺得我要尿尿了……」
被子裡迅速伸出一隻手,抓住雪球的光溜溜的小腿,又把他拉了回去。「你確定這是尿尿的感覺嗎?」
「唔唔……不……不知道……」
「呵呵……傻球,你真可愛。」
…………
當清晨來臨,雪球睜開眼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很奇怪的,他聽到幾個議論的聲音。
「洛之遙真是狡猾,居然一直縮在被子裡『洞房』!我怎麼看都看不到。」這是衣櫥發出的聲音。
「你還算好的啦,你看我,縮在這麼角落的地方,連被子都沒看到!」這是洗臉架發出的聲音。
突然一個近在耳邊、老成渾厚的聲音從身體下面發出來,「呵呵呵呵,還是我最好,怎麼著都在我上面,
雖然角度不好,但是還算看得清楚。」
「哇啊!阿洛!木頭傢俱在說話啊!」雪球尖叫著把阿洛搖醒,阿洛睡的迷迷糊糊,半睜眼,張口問道:
「球球,怎麼了?」
「阿洛,我聽見傢俱在說話!傢俱他們在說話!」這可算是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噢……」阿洛坐起來,看了看四周的傢俱,帶著一點點責備的語氣說:「不是讓你們不要在雪球面前說話嗎?」
「對不起,我以為他還沒醒……」衣櫥悶悶得說道。
阿洛揉揉眼睛,跟球球解釋道:「這些傢俱本來就是用成精的樹木做的,他們喜歡在沒人的時候,相互聊聊天什麼的,你用不著大驚小怪。」
「呵呵,是啊,我們都是洛之遙的傢俱,上等的良品,你不用害怕。當年你在我床板上磨爪子我都沒跟你計較。」雪球屁股下面的床又說話了。
雪球傻了,「這些會說話都是……你的傢俱?」
阿洛一邊穿衣服,一邊點頭,「想也是嘛!那山洞本來就是我的,就算裡頭一度住過別人,這麼精緻的傢俱誰捨得換?」
「為什麼我用了他們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發現?」
「因為你是傻球,如果你用心的話,不難發現每一件傢俱上都刻有一個『洛』字。」
雪球穿好褲子,真的去一件一件的檢查這些會說話的傢俱,果然,在一些角落隱蔽的地方,都刻著阿洛的姓!雪球自怨自艾的歎了一口氣,「哎……我也真是笨,現在想想若你真是一個弱書生,怎麼會有氣力把這麼笨重的傢俱從山頂搬到山腳?我多想想就可以在第一時間揭穿你的真面目……」
阿洛立刻否認,「不,不是我搬的,是他們發現我回來之後自己飛下來的。」
「……好忠心的傢俱哦……」
阿洛揚了揚嘴角,溫柔含情的注視著雪球,「你不也是很忠心嗎?非但忠心,還很衷情……」
從來不說浪漫情話的阿洛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讓雪球一下子擋不住,當即紅著臉「砰」的衝出門去。「
我……我……我去洗臉!」
屋子裡一片讚歎。
「嘖嘖,好純情啊!」
「這雪狐還真是可愛!」
阿洛笑笑,拿起雪球的衣服也跟了出去,「這傻球,沒穿上衣服就往外亂跑……哎……」
正如阿洛所說的,天上地上時差太大,一眨眼就過了半年。霽雪山的生活一直平靜而悠閒,溫馨而甜蜜。
阿洛繼續教雪球讀書認字,研究農作耕種,堆雪人打雪仗,上鞦韆下滑梯,在主人與寵物的感情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愛情尤是特別,朝夕相處,形影相隨永不膩。
「球球,過來啦!」
一聽到阿洛的呼喚,雪球立刻從葡萄架上跳下來,抱著滿懷的紫葡萄跑到阿洛的身邊,挑一顆最大的塞到阿洛的嘴裡。「阿洛,叫我幹嗎?」
阿洛摸了摸雪球的腦袋,告訴他:「他們要來了。」
「誰要來啊?」半年的輕鬆生活幾乎讓雪球忘了,這天隨時會塌下來。愣愣的看著笑而不語的阿洛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緊張的大叫:「那快點走啊!至少還能逃一時半會兒的!」
「我懶,不想逃。你記住我跟你說得了嗎?」
「記是記住了,可是……」
「來不及了,」阿洛搖搖頭,打斷雪球的話,又摘了粒葡萄塞到嘴裡,抬起頭望著天空那兩個迅速擴的黑影,遺憾的說,「他們馬上就到。」
果然,丹氏兄弟從天而降,穩穩的站在他們面前。雪球深呼吸兩下,瞅瞅身邊的阿洛,心想二對二不一定會輸,便凶著一張臉,準備幹架。
阿洛見了敵人依舊是微笑一抹,拿過一串葡萄客氣的問道:「一路趕過來一定渴了,要不要來點葡萄?我改良的品種,很甜噢。」
雪球一聽,火了,一把搶回葡萄氣嘟嘟的瞪著阿洛,「你怎麼可以拿葡萄餵狗?」
「狐狸都餵了,餵狗又何妨?」
「不行!」雪球開始把葡萄往自己嘴巴裡塞。
「來嘛!不要這麼小家子氣。」
「洛之遙!」丹苜大聲喝止這兩個目中無人的傢伙!長劍一指,得意的說道:「我看你還能逍遙多久!」
阿洛也不在和雪球搶葡萄,鬧夠了也該恢復正經了,打量一下丹苜和丹菽,很有信心的回道:「如果就你們兩個的話,我看我還能逍遙很久。」
「哼,我們倆哪有那麼大的能耐請你回去?」
「噢?那敢問是……?」
「是我。」第三個聲音從天空中緩緩降落,「洛之遙,真不敢相信,你真的還沒死!」
這聲音,阿洛很熟,一聽就知是屬於那位三眼二郎神。當初他和自己一樣,仙凡私生,受到上界招安才來到天庭,雖然和他交往不多,彼此卻深有默契。只是阿洛嫌他做事太過認真,玉帝老兒讓他往西一尺,他就不會再跨一寸;玉帝老兒要求把某某妖孽打個半死再拖上來,他就會正正好好打到半死,不是六分死,也不是四分死……
「噢,原來是楊兄。好久不見。」阿洛上前一步向他鞠躬作揖,胳膊肘直把雪球往身後靠。表面雖是笑容可掬,以禮相待,心中卻在思量:楊戩定是受了玉帝之命擒我回去受罰,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過去的交情而對我手下留情,不留情的話我真就死慘了……而且想從他那只怪眼下面詐死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楊戩一直都擰著眉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阿洛。他果然沒有消失,他果然是詐死逃匿,枉費當初還為他扼腕歎惜。「洛之遙,我真是不明白你為何逃離仙界隱居凡間?」
阿洛暫時停止開小差,簡單回道:「因為我不喜歡打打殺殺,更討厭別人強行要求我去打打殺殺。」
「我們東征西討,懲妖除魔,也是為了仙凡兩界的安定,難道你一心只顧自己的感受,一點都不為蒼生社稷著想?」
「噢?是嗎?我怎麼不覺得……可能是我自私狹隘吧……」
「玉帝重你是人才,封你為霽雪天將,難道你連這點責任感都沒有嗎?」
「你也知道,文人多半小家子氣,只顧小家不顧大家,其實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文人。」
楊戩的三隻眼同時瞇了瞇,不滿的說道:「算了,不管你怎麼想,玉帝說了,你若肯跟我回去,就從輕發落……」
「那若是我不跟你回去呢?」阿洛帶著幾分揶揄截斷楊戩的話,「是不是又要打個半死拖我回去?」
楊戩點點頭,惹得阿洛哈哈大笑。他低頭吞下畸畸果的解藥,拿出小耗子,在手裡慢悠悠的轉一圈,抬起頭對著天空厚厚的雲層高聲喊道:「我死都不會回來的!你拿我怎樣?!」
回過頭,問雪球:「我是不是很帥?」
雪球自豪的點點頭,「嗯!阿洛最帥了!」
天空的雲層被阿洛這麼一吼,似乎有點騷動。
阿洛解下脖子的玉珮,一唸咒語,玉珮瞬時變成一件金光鎧甲,原來這塊玉珮不是地攤貨,而是護身的鎧甲,阿洛真神!
雪球滿心期待的看到身披戰甲的阿洛威風凜凜的出現在面前,沒想到阿洛卻把它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阿洛?為什麼?」
阿洛輕輕刮了一下雪球的鼻子,柔聲道:「好好穿著,別給我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