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右逮到一隻外來入侵者,它一直沒頭沒腦地問:「請問這兒是火雲山了嗎?請問這兒是有一位叫狐右的道長嗎?」
「你找我幹嗎?」狐右俯視著地上的這條白色肥蟲,不耐煩地問。
「噢,原來你就是狐右道長啊!我還以為是個老頭子呢!」
「別說廢話,我很忙。」
「我是霽雪山的地精,是洛之遙和雪球的朋友。」
「雪球我認識,洛之遙是誰?」而且雪球不是上天做神仙去了嗎?當初他臨走時,丟了一封字跡醜陋的書信過來,一是炫耀自己成了仙,二是炫耀自己會寫字了。
地精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洛之遙就是跟雪球在一起的那個書生。」
「噢,是阿洛,我知道了。有什麼事?」
「他要我把這個交給你,」地精從身後的土裡拖出一個小包裹,「裡頭是一粒仙丹和一塊傳音石。哎……幹嗎不弄一根傳音羽毛或傳音樹葉什麼的,我拖著這塊石頭在土裡鑽了半年才鑽到火雲山,累死我了……」
狐右打開包裹,仙丹雖然是有點髒,但的的確確是正品。至於那塊傳音石……狐右一捏到手裡,它便開始講話了,聲音是阿洛的……
狐右呆呆得聽完全部,抓起地精就問:「他們兩個還在霽雪山?」
「我半年前從那兒出發的時候他們還在。」
「那為什麼你走得這麼慢啊?!」
「我就這速度啊!洛之遙算好了我到這兒要半年,他讓我慢慢鑽,不要急,可其實我一刻都沒停過!」
「切!那兩個混蛋!」狐右氣憤地扔掉傳音石,收好仙丹,立刻飛身前往霽雪山。
地精仰著腦袋大聲呼喊:「喂!你帶上我啊!難不成你讓我再花半年時間鑽回去啊?喂……」
「我管你啊!」狐右早已飛遠……
拼上最快的速度,狐右一路疾飛,在一個時辰後衝到霽雪山。
這個漂亮的窩窩頭已是一片狼藉。神兵利器相撞的聲音和法力相剋的氣波源源不斷地從附近鄰山傳來,似乎正趕上一場惡鬥,應該還沒有遲到!狐右自知不能明刀明槍的幫助血球和阿洛,便悄悄潛過去準備放一通暗箭。
正當他在茂密的叢林中疾行,一個物體突然從天而墜,重重的壓倒一片樹木,狐右立刻收住腳步,觀察情況,定睛一看,心一緊,居然是傷痕纍纍的阿洛,他定是被人打落下來了。「阿洛……」
可阿洛似乎心情不錯,愉悅的打著招呼:「狐右?又見到你了!沒想你這麼快就來了。」
狐右原以為會看到深陷苦戰、疲於奔命的阿洛,現在看到這傢伙依舊笑臉迎賓,一下子還真悶住了。
阿洛捏緊小耗子,笑呵呵的擦掉嘴角的淤血,重新站起來走上前,狐右看他笑瞇瞇的樣子,心裡很是不解,「你有沒有搞錯?被打成這樣還笑得出來?」
「因為有你嘛!今後我和雪球就靠你了!所以你千萬不能有事。」阿洛突然表情詫異,用手一指右側,驚叫道:「哇,你看那邊!」
狐右反應靈敏,扭頭就看往阿洛所指,不料,阿洛那個小人冷不防對他使出定身術!
如此猝不及防,狐右沒再來得及多說一句話,就扭著脖子,活生生的被定在原地不能動彈。狐右心中叫苦不迭:卑鄙小人!你好歹讓我脖子扭回來啊!
阿洛開開心心食指一揮,立刻出現好多籐蔓植物,將狐右纏繞起來,融於與密林之中。揮一揮手,臨空躍起飛身迎戰,把快要追至此地的楊戩引往他處。
狐右又急又焦——阿洛是渾蛋!雪球是笨蛋!這樣下去全都要完蛋!這兩隻不負責任的東西,居然把全部地賭注壓在自己身上!
可憐狐右現在連咬牙切齒的權利都沒有,好在定身之時,眼睛沒被遮住,還能看到一塊空間,耳朵也沒有失聰……
「壞蛋!看我的球球連環攻擊!」雪球突然出現在樹後,射出一連串的小雪球,個個擊中目標面門。這還不是一般的雪球,每個球裡都裹著硬硬的小石頭。
「那只可惡的小妖精!」丹氏兄弟已是滿頭白雪與腫包,從剛才到現在兵分兩路,企圖抓住飛來竄去的雪球,無奈他動作靈活的活似一條塗了油小泥鰍,躲閃的功力堪稱一流!
丹苜被惹得大怒,在山林中亂砍,沒想只聽得雪球一聲「啊喲呃喂」的鬼叫,幾個白色半透明的靈魂球從一處隱秘的地方飄散出來。丹氏兄弟立刻追過去一看究竟。
雪堆裡一隻被劃破了肚皮的小雪狐栽倒在那兒,一旁還有雪球身上的盔甲衣服,那小東西還翻著白眼,死不瞑目。
「死了嗎?」
「應該吧……」丹菽撿起狐狸屍體來回檢查,確定是死了沒錯,便隨手扔了。反正這隻狐狸經已經不是主要目的,最主要的是擒回洛之遙。於是兩人便架起雲霧,前去支持楊戩。
「真蠢!」一隻白毛肥老鼠鬼頭鬼腦的從另一邊的雪堆裡鑽出來,恨恨地盯著那兩個遠去的身影。現在就如阿洛所說的,弄只死狐狸,弄點靈魂球,簡簡單單就把那兩個笨蛋騙過去了。可是,阿洛要怎麼辦……
雪球用後肢搔了搔耳後跟,雖然答應過阿洛騙過了就安安分分等他們離開,但是心裡怎麼都放不下他,還是決定去第一線監視阿洛的情況。
沒跑幾步就被一隻山貓攔住去路,它盯著如此肥碩的老鼠口水「嘀嘀嗒嗒」往下流。
「你找死啊!」雪球高高跳起,一個迴旋踢,一下就把比他大十幾倍的野山貓踢出一丈多遠!抖抖了耳朵,囂張的告訴它:「本大仙抓老鼠的時候,你太爺爺還沒出生呢!哼!」
雪球除了對自己的親親以外,還是一如既往的潑悍,嚇得此山貓夾著尾巴逃進了灌木叢……
「洛之遙!你快點歸降!」
「我歸降了到天上依舊是一頓重罰,這和死有什麼區別?」
楊戩和阿洛繼續僵持著,阿洛用眼梢瞄到了但是兄弟正往此處趕來,心想雪球應該已經詐死成功,心中便定下了一半。
果然不出所料,丹菽遠遠就向楊戩回報:狐狸精已死,魂飛魄散。
阿洛一聽,當即「心痛」的流出眼淚數滴,顫抖抖的用小耗子指著眼前的幾位:「你們殺了我心愛的雪球,我今天也要隨他而去!」說罷,便一幅豁出去的樣子,朝楊戩刺去。
楊戩看著洛之遙如此傷心欲絕,既不允許丹氏兄弟插手,也不忍全力以赴,只得與他周旋。他不明白人世間的情愛到底是一種什麼力量,會讓人有勇氣生死相隨……
周旋了百來個回合後,雲層開始不安的躁動,終於傳下一個陰沉的聲音,猶如夏日的悶雷。「二郎神君,玉帝命你速戰速決,生擒洛之遙,要追究當年之事!」
追究當年之事?阿洛又開始開小差……難道問我是如何逃脫?還是問我如何製出魂魄?
楊戩厲聲告訴他:「大家都很不解當年你是怎麼逃脫的!玉帝此次已命太上老君要調查清楚!」
楊戩不知道,他的這一句話,讓阿洛下定了決心……
雪球一路跑來,縮在一堆籐蔓後面,仰頭看天空。阿洛和楊戩繼續對峙著,為什麼阿洛還不詐死?是因為對手是楊戩,躲不過嗎?
他沒有察覺,這一堆籐蔓裡面是不能動彈的狐右。
狐右已經察覺到有隻鬼鬼祟祟的小動物到了他的身邊,但是他也不知道那是雪球……
雪球目不轉睛的頂著天空,心裡的緊張時刻倍增,他從籐蔓的底部爬到了頂部,站在最上頭踮著腳看上頭。他希望阿洛有機會可以詐死,他希望阿洛可以平平安安的逃走,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阿洛居然自己送上楊戩的戟刃!
「這是詐死嗎?為什麼演得這麼像?」雪球開始不安、害怕、慌張,他不能肯定也不敢相信,抓亂了自己的頭毛,一不小心失足滾落到地面。狐右聽到這聲音,看到這貌似精明實則愚蠢的白毛肥老鼠,萬分肯定這是他家的傻雪球。
阿洛墜落了下來,幽藍的魂魄一下子飄散開。雪球飛著眼淚往阿洛衝刺而去……這一切正好發生在狐右的視野之內。
阿洛被傷到了,是楊戩嗎?還是另外兩個?
楊戩蒙住了,他沒想要刺中阿洛的要害,為什麼洛之遙一下子就衝上來了呢?他最後含笑輕聲對自己說——「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時候,你不再是只會接受命令的傀儡……」
這是什麼意思?楊戩不懂。他隨手抓住一個幽藍色的靈魂球發呆……
「二郎神君,我們把洛之遙的元神押回去也是一樣的!」丹菽提醒楊戩道。
「嗯、嗯……快一點,別讓它們飄散了。」
「是!」
丹菽領命而去,可惜丹苜卻不這麼想。
他嘴角帶著一絲邪惡的笑,轉身飛向那飄散的魂魄,伸手抓住一個,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稍稍使勁一捏…
…一聲如琉璃破碎的聲音傳入正在收回阿洛魂魄的楊戩的耳中,傳入正在地面呼喚阿洛的雪球的耳中,傳入靜止不動觀察著雪球的狐右的耳中……
「你做什麼?!」楊戩衝上前揪住丹苜的鎧甲,但此時的丹苜卻顯得特別驚慌失措,「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抓住這個魂魄,沒想到就這麼破了,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二郎神君,請相信我,我真不知道啊……」
楊戩將三叉戟的尖刃頂住丹苜的咽喉,恨不得就這樣紮下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丹菽急忙衝上前來開楊戩,把丹苜拉在身後,「丹苜一定是不小心,他這是第一次接觸魂魄,不曉得魂魄會是如此脆弱,失手多用了一點力氣……」
雪球靠在阿洛臉旁,本來還是面色紅潤的阿洛,自那一刻魂魄被毀,大量鮮血即從心口湧出,雪球嚇瘋了,跳上阿洛的胸前用整個身體堵住獻血的噴湧,可這是穿胸的傷口,堵住前面的,堵不住背後,很快阿洛身後一灘血泊,泥土都變了色……阿洛在瞬間變得面如死灰,儼然已成一具屍體……
「阿洛……阿洛……」雪球渾身沾著滿鮮血,伸出舌頭舔舔他的阿洛的唇,「阿洛,你是不是詐死?你跟我說一聲啊……」雪球把耳朵貼到阿洛的嘴邊,「阿洛,悄悄的,不給別人聽見的。你快點跟我說一聲啊……」
渾身被砍得到處是缺口的小耗子也蹭蹭阿洛的手指,希望它的主人可以再次握住它……
「阿洛,你騙我……嗚嗚……你說過你也會詐死的,你說過你武藝高強沒事的,阿洛……你醒醒啊……」
阿洛身體漸漸冷去,雪球怎麼叫他,他都沒有響應……雪球終於明白了,他的阿洛是個騙子。
茫然的望向天空,雪球充滿淚水的眼中漸漸凝聚起濃濃的殺意,撿起小耗子,低語道:「小耗子,如果說,狐右可以讓阿洛的靈魂重生,那也一定可以讓我的靈魂重生,對不對?」
小耗子動了動。
「但是如果他不能讓阿洛重生,那阿洛也就再也會不來了是不是?」
小耗子緩緩得動了動,似乎有點難過。
「如果阿洛回不來了,我在這邊傻等做什麼?如果阿洛回得來,卻要我等一千年,那我還不如和阿洛一樣,等待狐右來解救我們……」小耗子這次紋絲不動,不再做回答。
「我不想用阿洛給我做的假魂魄詐死,我想殺了他……我想殺了他……」
小耗子又動了動,雪球把它理解為「同意」。
「好,就這樣,我要殺了那個捏碎阿洛魂魄的渾蛋!」雪球變回人形,悄悄的、靜靜的飛上去……
可憐的狐右,被迫歪著脖子觀看兩位好友上演人間慘劇,實在不想為這兩個不負責任的傢伙感到心痛,可是,眼淚是自由的,就算其它地方紋絲不能動,它也可以從眼眶裡溜出來……狐右感到窮途末路了,只能在心中對自己說:狐右,沒辦法了,你已經被逼上絕路了……就賭上一生的聰明才智,讓阿洛和雪球的魂魄重生吧!
丹苜還在演戲,躲在哥哥身後,演著他的無辜,演著他的慌張。他悄悄地、得意地對丹菽說:「哥,你也不希望天上有太多的人比我們強吧?」
「你說什麼?」丹菽轉身面向他,他不相信他剛才所聽到的話,剛想張口質問清楚,卻看到丹苜身後,一個白色的身影迅速殺上!
是剛才的小狐狸精?!怎麼可能!?他只發愣的一瞬間,就太遲了……
小耗子完全領會的雪球的憤怒與決心,渾身發光,奮力一搏,筆頭柔順的雪狐毛霎時如鋼針般鋒利,從丹苜背後刺入,刺穿鎧甲,刺穿胸骨,刺破前胸!丹苜的混濁不清的三魂七魄就像阿洛的魂一樣破體而出,可小耗子和雪球不肯罷休,狐毛變成纖纖髮絲,纏住每一個魂魄,緊緊一勒,又是一陣琉璃般破碎的聲音從天空降下,全部的魂魄蕩然無存……
「丹苜——!」丹菽不敢相信就在身後,就這麼一剎那,弟弟就被人殺了……
楊戩下意識的衝過來保護同伴,持起三叉戟朝雪球揮去,雪球咬著牙以小耗子相擋,但力量相差太過懸殊,沒能擋住,小耗子被一斷為二,雪球被擊中跌落下去,丹菽痛失弟弟,亦是悲憤交加,他不明白剛才明明見到了狐狸的屍體,為什麼他還會出現?!抽出佩刀緊追下去,一路逼到雪球無處可逃,他擒住雪球,憤怒無比,大聲質問:「說!為什麼你還沒死?!說啊!」
「沒死就沒死了,那又怎樣?」
「你為什麼殺我弟弟?!」
雪球「嘿嘿嘿」的冷笑,此時盡得阿洛冷靜無謂的真傳。「你幹嗎這麼生氣?你弟弟是敗類,他捏碎了阿洛的魂魄,我恨他,所以我殺了他,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同樣的,你恨我,你殺了我啊!但是,日後定會有人殺了你,你信不信?」
「噢?是嗎?」丹菽鄙夷的看著弱小的雪球,沒有動刀,只是將他扔到地上,一腳踩住踩著雪球的胸,漸漸加力,慢慢折磨他……
雪球開始咳嗽、咳血,伴著骨頭粉碎的聲音……一旁的狐右快被逼瘋了!因為他沒有辦法讓自己閉上眼睛!
可惡的阿洛,你死就死了,為何還要強迫我看到雪球慘死的模樣!
雪球潔白的魂魄慢慢飄散出來,往阿洛的屍體邊飄去,喪心病狂的丹菽發瘋般的踩破了雪球的幾個魂魄……
「夠了!夠了!」楊戩落下拉住丹菽,大聲喝道:「你給我停下!」
「他殺了我弟弟……他殺了我弟弟……」
「夠了!給我回天庭!仙丹也不用找了,看樣子八成被吃掉了!就這樣!」楊戩牢牢的拖住有點瘋癲的丹菽,最後望了一眼野花叢中的阿洛,架雲而起……
這麼好的人才就這麼煙消雲散了,而且這次真的是煙消雲散,永不復還了……他為什麼還會說下一次見面?而且還說得那麼有信心……
如果是那樣的話,倒十萬份期待……
天空中幽藍色的魂魄緩緩的、優美的降落,護住那片染血的土地上的白色魂魄,恩恩愛愛,緊靠在一起……
纏在狐右身上的籐蔓漸漸退去,綠叢中又顯出那一抹紅色的身影。定神術的法力一消失,狐右一下子跌坐的地上。從小到大,他從來沒受過這麼大的刺激,一時之間,他也懵了,他也呆了,用了好多時間才會過神來,手腳並用,慢慢爬向那一堆破碎的魂魄。
雪球已變回原形,胸骨盡斷,白色狐毛染滿了斑斑血跡,有他自己的,也有阿洛的;阿洛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胸口好大一個洞,筋骨也斷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呵呵呵……」狐右開始痛苦的苦笑,「你們兩個是多麼優秀的逃兵啊,這麼惡劣的方法都想得出來,死相難看,血肉模糊,還逼著我看!你們是不是認為我喜歡看血腥的場面?你們說話呀!說呀……」
可惜,屍體不會說話。
狐右喃喃自語著,用十指挖穴,親手埋葬了阿洛和雪球。這兩具身體不能再用了……
他將剩下的魂魄全數柔柔的擁入懷中,跌跌撞撞的走出霽雪山,彷彿他也丟失了幾縷魂魄。
他沿路尋找,撿到一具完好的少年屍體,死亡時間太久,陽氣已經散盡,四肢僵硬,沒有辦法把魂魄放進去,受刺激過度的狐右開始考慮如何去找一具「新鮮」的屍體,突然靈光一閃,還算有點理智,摸出身上的仙丹,塞進屍體的嘴裡。不一會兒,屍體上的屍斑慢慢消褪,皮膚呈現出紅潤的跡象,四肢也開始柔軟起來,狐右急忙把一堆的魂魄輸進去,脫下外衣,裹在少年的身上,抱起他,騰雲駕霧直返火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