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冷黛,柔弱的身子踡在軟墊上,睡得十分香甜。
厚實巨大的手掌滑過她的嫣頰,探向雪白凝脂般的頸項。
他大可以要了她的,對一個處處留情、花名遠播的負心漢而言,多一個女人算什麼?
多矛盾的感覺!他渴望佔有她,卻絲毫挑不起那股衝動,只想挨在床沿邊靜靜地看著她,看她每一次喘息的律動,看她反側各向的婀娜。
可,他從來不是個懷有聖潔情操的名紳呀!這些年歲,於他心中,除了掠奪就是廝殺,他的柔情許久以前已然付諸東流。
他寧可浪蝶狂蜂渡中宵,也絕不願為任何稱之為女人的物類浪費生命。
他不可能愛上她,在這混沌人世,誰先觸動真情誰便輸了。五年前那段摧心撕肺的絕裂,讓他痛入骨髓,聰明人是不該重蹈覆轍,一錯再錯的。
暗自長歎一聲,他彎身拉起錦被為她蓋上……有種特殊的情愫糾纏著他,勾引他將她擁入懷中。
倏然挪移,驚醒了寤寐中的仙兒。不!其實她早就轉醒過來,只是懶得撐開眼皮,和這狂妄自大的男人對壘。
「醒了?」他瞟眼地上的繩索,不懷好意地一笑。「了不起,看來下回得想個更嚴密的方法,才能將你牢牢鎖住。」
仙兒扳起臉,一手搭向他的肩胛,把身子打直。
「你究竟準備拿我這個大恩人怎麼樣?羞辱也夠了,便宜也佔了,接著呢?老纏住我未免太不上道了吧?」她不屑玩屬於情人之間才有的追逐遊戲,何況,他根本不是在追逐她,而是在挑逗她,完全無尊重可言。
「很多女人巴望我纏住她。」他狂傲依舊。
「肯定不包括我。」這一世就算被逼著得淪落紅塵,她也不要找個如此差勁的男人托付。
「難說。」他的慾望來得猝然猛大,全然不受控制。
她微敞的襟口,綿密細緻的絨毛,正妖艷地魅惑著他。楚孟揚熾燃的侵略野火在懷中獵物身上火速竄燒起來,他奪住她的唇,探進她的喉底,猶不肯輕饒……「你……欺凌弱女子,目無……王法。」仙見得重新評估他膽大妄為的極限。
這個男人簡直是混世魔王。
「你並非女子,是仙子,忘了嗎?」他放浪形駭的劣性再度征服他的良知。
「王法的條文裡,想必沒有列上保護仙子的條款。」
強辭奪理!仙兒迫於無奈,倉卒幻身成影,翩然飄回畫裡。
除非她心甘情願,否則他休想逼她就範。
「看清楚沒有,無論你使出什麼招數,都不可能困住我的。」她兩手叉腰,朝他扮了個鬼臉,便大模大樣翻身入眠。
一旁的牡丹花叢悄悄提醒她:濫用法術後患無窮。每使一次得增加三年苦海試煉,戒慎戒慎!
仙兒將它的善勸當馬耳東風。她忍得還不夠徹底恆久嗎?例如在倚紅院那一次,她只能咬緊牙關,忍辱靜待有緣人!
嚇?!他會是那個有緣人嗎?
仙兒慌忙睜開水眸再望他一眼。不小心對上楚孟揚滾燙熾烈的黑瞳,仙兒莫名地芳心大亂。
「戀戀不捨?」楚孟揚一臉挑釁,拍拍柔軟的床,嘴角又溢出一貫的輕笑。
「隨時歡迎光臨。」
「齷齪!」仙兒使勁把眼睛閉起,打死也不肯再睜開面對那個登徒子。
楚孟揚聳聳肩,毫不在意,他很了解放長線釣大魚的訣竅,遲早她會是他的囊中物。今夜他必須養精蓄銳,迎接明天的那場硬仗。
一抹仍未隱去的笑意猶凝在唇畔。復仇的腳步如此迫近,暢快淋漓的感覺已經提前輕撫他的心內。
皓月當空,星星眨著倦眼。穹燈深夜,籠罩著兩顆蠢蠢欲動的心。
寂然中,他感覺到她在看他,用那雙足以勾人魂魄的美目。
今夜該當有個甜美的夢!
突地,門外的敲擊聲來得驚心動魄。
會是誰呢?楚孟揚披起外衣,憤然打開房門,陡見蘇月琪赤足娉立廊下。
「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那日若非出於不忍,他也不會默允她留住憩園。
這女人曾背棄他們的盟誓,又佯裝可憐藉故接近他,想必居心叵測。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嗎?」她大方褪去罩在身上唯一的錦袍,裸裎在他面前。
「你──」楚孟揚先是一愣,繼之仰首大笑。「當我是什麼樣的人?北郊的拾荒者?」殘花敗柳怎能入他的眼?
「別誤會,我……我其實並沒有嫁給劉佑恩,我只是故意氣你的。」
「我不信。」如果她是三貞九烈的女人,怎會等到五年之後,他富豪一方時,才找上門來?
且,那年他千里尋親至西安,她為什麼不出面說明原委?她爹使詐派人圍殺他時,她又為何沒有前來通風報信?
「我可以證明。」她鑽進他的臂彎,攀住他背脊,將粉膩的臉容偎在他胸前摩挲,嬌嗔地:「你可以隨時要我。」兩手不規矩地探進他的罩衫中,撩撥他結實的肌膚。「這麼久了,你一定很想我,唔?」
想她?她不提他倒是沒留意,經年累月以來,他思及她的時候真是少之又少,甚至夢中亦不曾見過。他對她的感情根本經不起歲月遞嬗,四季更迭。
他二人之間的情分,居然淺薄若此!
楚孟揚不經意地抬跟上望,無巧不巧迎上仙兒的白眼。沒心機的小女人,她在吃醋呢!
捏起蘇月琪的下頦,沉聲問道:「你爹派你來的?」
「不是。」她偎住他的腰不肯驟離。「我爹根本不知道我到這兒來,他甚至不清楚我是否仍活著。」
「那劉佑恩呢?」她不會無緣無故跑來,他信不過她。
「死了。」黯然漫過她的眼,然只一瞬,立刻又恢復撩人的千嬌百媚。
「是最近的事吧?」失去依靠,所以另找一根浮木,她妄想拿他當替代品。
「你怎知道?」話聲未歇她立即掩口,「他……他的死活與我何甘?」
「你是他的妻子。」無需求證,他一眼便可拆穿。
「我說過了不是。」蘇月琪冷容一閃,咬著下唇癡然笑道:「你為什麼不親自幫我驗明正身?來呀!」拉著他的手移向自己的雙峰,撫慰她幾乎飢渴欲死的心。
「下賤!」楚孟揚寄望這一巴掌能打醒她。「把衣服穿上,滾出去!」
他不在乎她是否已嫁為人婦,也沒興趣知道劉佑恩的生死;過往點點滴滴,唯餘恨強據心頭。
「表哥!」蘇月琪切齒含淚,「我畢竟是你的未婚妻呀!」
「假使你不想自取其辱,現在趕快離開,我很難保證,下一刻鐘不會做出更絕情的事。」
「不要,我不要走,我要留在這裡陪你,我是你的妻。」她匍匐地抱住他的袍角。
楚孟揚升起一股嫌惡,卻又萬般不忍。但……「出去。」是她先虧負於他,今日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
「表哥!」她仍不依。
「左從風!」他朗聲大吼。
「老爺。」左從風神速奔進。他一直站在廊下,料想主子終究要召喚他。
跟了楚孟揚好長一段時日,他相當瞭解這位主子,永遠不按牌理出牌是他的行事方針;上一刻鐘猶躊躇不決,下一刻鐘很可能已見人頭落地。
蘇月琪不該抱持僥倖之心,主子對她已經夠厚道的了。
「帶她出去,好生伺候。」他不想再見她,永遠都不想。
這女人只會勾起他不光彩、不愉快的記憶,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來,再度找回自己,千萬不能讓她給破壞了。
蘇月琪迸出狠戾的眸光,炯炯回望楚孟揚!她想要的就非得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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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楚孟揚前腳才跨出,仙兒後腳立刻跟進。
這些天,她心裡老惦記著水旺伯的傷勢,不知道楚孟揚是否守信用,依約送他到藥鋪去。
憩園今兒個格外寧靜,只零星一、兩個傭僕在庭院中走動。仙兒按老方法,由西側矮牆攀向後花園。
一躍下牆垣,她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蘇月琪佝僂著身軀,靠在一棵大槐樹旁,嘔得驚天動地,淚流滿面。
「你不要緊吧?」仙兒掏出絲絹為她拭去嘴邊的污物。
「走開!誰要你狗拿耗子。」蘇月琪一見到她,好像被人當場逮到什麼似的,急於逃開。
「欸,你病了,讓我送你回房。」她並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子,但念及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份上,仙兒才願意發揮些許同情心。
顯然蘇月琪並不領她的情,盛氣拂開她的手,踉蹌地一路往西廂房跌撞而去。
仙兒呆立槐樹下,望著她纖細的身形於微風中巍巍顫顫。忽地,一陣狂風掠過,蘇月琪一個沒站穩,差點跌進陰溝裡。
「小心!」仙兒快步衝過去扶住她,一手冷不防觸及她的肚腹,「你?」喝!
她這樣瘦弱的身子竟然有個圓凸的小腹?!「你的確病了,不然這是怎麼回事?」
「你少管閒事好不好?」蘇月琪以相當煩躁的口氣拒絕她的好意。
「嘿!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有病就該找個大夫仔細治療……」
「懶得跟你瞎扯。」蘇月琪向前邁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扳著蒼白的臉蛋,道:「不准告訴人家你剛剛看到了什麼,尤其是我表哥。」
仙兒一頭霧水。一向熱心又直腸子的她,忍不住再雞婆兩句,「很多病是拖不得的,諱疾忌醫根本是跟自己過不去。」
「拖不得」這句話像根芒刺,深沉刺進蘇月琪以為防衛得十分緊密的心房。她崩潰地倚向牆垣,低頭嗚咽了起來。
決堤似的淚水哭得仙兒手足無措。「不哭不哭,如果你沒銀兩請大夫,我……我先借你好了。」
反正楚孟揚銀庫裡多的是錢,先「變」幾十兩出來應急,以後再想辦法還他好了。
蘇月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累乏了,索性坐在草堆上望著藍藍的天際發愣。
「你叫什麼名字?」她沒頭沒腦問了句。
「仙兒。」橫豎說了她也不知道,在憩園,仙兒是名副其實的無名小卒。
「是新來的?」仙兒的衣著打扮和尋常丫鬟很不一樣,她到憩園半個多月了,從來沒見過,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覺得很面生?」仙兒無所謂地笑了笑,「我是個比你好不到哪去的苦命人,犯不著浪費心思提防我,自己的身體要緊。」
她友善的態度很快便軟化了蘇月琪,面上的神色已不若先前劍拔弩張,反而泛著濃濃的惆悵。
打從兩個月前,冒死逃離劉府,她連娘家也不敢回,忍受著餐風露宿,尋到洛陽憩園,但求三餐溫飽。她沒敢奢望楚孟揚能不計前嫌與她重修舊好,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為無辜的小生命設想。
這十幾天來,憩園上下待她儘是生分的客套,排除飲食起居的問候,其餘絕不多予置喙。唯獨她──「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討厭被同情,那會讓她覺得更可憐。
「沒特別理由,只是我比較倒楣,剛好讓我撞見了。」換作旁人,相信也會有跟她同樣的反應。
蘇月琪點點頭,欣喜她的坦白。
「其實我這不是病,我只是……有了身孕。」
仙兒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要大,一時舌頭打結,說不出任何話來。
「答應我,絕不告訴任何人。」她目光一冷,彷彿兩把利刃,威脅著要奪眶而出。
「當……當然,這種事怎好四處宣揚。」記得昨兒夜裡,她明明告訴楚孟揚她仍是處子,怎麼才經過數個時辰,她已暗結珠胎?
仙兒對男女情事甚無經驗,暗暗納悶。原來光著身子摟在一起就可以生孩子了?哇,好險,幸虧那天她包裹得夠密實,否則豈不大意失荊州?
「幫我一個忙好嗎?」她深吸一口氣,「到藥鋪去買一帖打胎藥讓我服下。」
楚孟揚不肯要她,「移花接木」這一招是不管用了。她一名身無長物、舉目無親得以投靠的孤弱女子,勢必沒能力獨立撫養一個孩子;與其將來互相拖累,不如現在打掉,一了百了。
「你不要自己的孩子?」天哪!她怎麼可以有這麼殘忍的念頭?是她心甘情願赤裸裸的和個大男人抱在一起,憑什麼禍及無辜的小生命?「趕快跟他道歉,說你不是故意的。」指指她的肚子,強迫蘇月琪幡然悔悟。
「我……」一句話又刺到她的痛處,讓她泣不成聲。「我也不想呀,可我能怎麼辦?我只是一個女人!」
八成是楚孟揚不肯認帳。雖然是她自動投懷送抱,可,他也沒拒絕得很堅決呀!既然木已成舟,就不容他始亂終棄。
「放心,我幫你去找他。」她的正義感又跑出來作祟了。
「找誰?」
劉府遠在山西,而且,她也不認為仙兒人單勢孤鬥得贏他們一大家族。
「找孩子的爹嘍。」未免走漏風聲,她刻意掩去楚孟揚的名字不提。
「不,不可能,謝謝你的好心腸,沒有用的,他……算了。」
她的淚流量,真是超乎想像,一句話甫落,又宛似雨下,汩汩直流。
「你別擔心,一切交給我。現在先回房歇著,耐心等候我的好消息。」拚了老命,她都會叫楚孟揚拿出男子氣魄,敢做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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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她從沒有失眠的經驗。四更都過了,楚孟揚猶不見人影,十成十又流連在花街柳巷。
是風聲嗎?房外有窸窣的聲響。
仙兒附在門上,打算探個究竟。突然間,房門被一隻強有力的手使勁推開,闖入房內的是護衛左從風和歐陽彬,他們肩上攙扶的,卻是滿身血漬的楚孟揚。
「你是什麼人?」歐陽彬和左從風面露驚疑。
儘管仙兒在憩園已經混很久了,兩人卻是頭一遭見到她。
「她叫仙兒。」楚孟揚半是故意、半是身子不穩,一個微晃,整個人橫向仙兒。「有她伺候我就夠了,出去時記得把門帶上。」
即便他家老爺委實傷得不輕,左從風和歐陽彬亦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強迫他接受大夫的治療。無言步出廂房,於大門合上之前,仍好奇且疑惑地瞟仙兒一眼。
他們主子是有過很多女人,但將女人帶回憩園過夜,則是前所未有的。
稀奇!這個女人鐵定大大有別於那些歡場艷妓。
仙兒被楚孟揚碩大的身軀壓折了腰,心想,這時最該待在房裡伺候他的,應該是蘇月琪。作勢轉身──「別走。」他按住了她。
「你躺一下下,我去找她來。」
她準備將沉甸甸的楚孟揚放在床榻上,但他抵死纏著她不放。
仙兒這才迎視他的面孔,不禁驚惶低呼:「你怎麼連臉也傷成這樣?」
他剛毅倔冷的臉全是青紫、刀痕,血污狼藉。
「小意思!」他還笑出一口貝齒。「比起蘇東啟的全軍覆沒,我這只是小巫見大巫。」
狂野嗜血的背後是不為人知的愁怨深植,誰能洞悉他靈魂深處那段錐心的前塵舊恨,是如何無情地每日每夜啃噬、煎熬著他。
「蘇東啟是誰?」
仙兒入世時日太短,還沒空和那些官場人物打交道。
「是開封新任的知府狗官。」他邪魅獰笑,眼中盡露駭人的光束。
「不要命了你,得罪知府大人不等於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沒來由地一陣心疼,仙兒掏出天界才有的「碧玉凝膚膏」為他細心抹拭。
楚孟揚抬起感激的眸。「犯不著驚慌,那狗官告不倒我,誰叫他喜歡玩陰的,好好官服不穿,卻教他的手下全打扮成海盜模樣,根本就誠心找死!」
蘇東啟打的如意算盤是:一旦他的部屬「失手」幹掉一、兩百名漕幫或者楚孟揚的徒眾,由於月黑風高,他們又清一色盜匪裝扮,便能理所當然將所有的責任統統推給不知名、且出沒無常的海盜;而他個人則安安穩穩繼續當太平知府,也繼續和居和堂偷雞摸狗,專幹見不得人的事。
可惜,他錯估了楚孟揚的實力和狠勁。五年的時日不算太長,卻足以讓一個儒雅書生淬煉成一名酷冷殺手。
「蘇大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笨。」自以為聰明的傢伙,通常都是被自己超級白癡的舉動害死。
「你傷成這德行就算聰明?」仙兒非常不苟同他憤世嫉俗的想法。
「不信可以等著瞧,遲早我會議那禿賊自食惡果。」
過度的怨懣起因於徹底的絕望,世間原已無他留戀之處,全憑這股恨意。
「人家又沒惹你──」
「有!!」他大聲一吼,把仙兒嚇得手中的藥瓶摔落地面。
她看他眼中充滿血絲,炯炯的眸光籠上一層薄霧。
楚孟揚!一個異常矛盾,身不由己的靈魂。這樣的人太難相處,也太難懂。還是把他交給蘇月琪比較妥當。又一旋身──「你上哪兒去?」他眨著不安的眼,眉宇週遭瀰漫著失措無依的孩童般茫然的惶惑。「你也要像她一樣,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撇下我?」
「她是誰?」
楚孟揚痛苦地笑了笑,「她是我的未婚妻,一個我曾深愛過的女人,在我仍一文不名、狼狽落魄的時候……曾經願意窮畢生的精力,與她傾心狂戀的女人……哈哈哈……女人!瞧她給了我什麼當做回報?對待仇人也不過如此!」抱住頭,他像頭受重創的野獸,痛苦哀嚎。
仙兒心中一突,她或許猜中他口中的「她」是指誰了。
英雄末路,遂生萬叢怨。難怪他專與權貴為敵,難怪他驚世駭俗,難怪他複雜難懂,總將自己隱身暗處,獨自咀嚼一切心酸血淚。
只因他參不透上蒼的一份苦心──磨難越多,越能早證正果。
欸!他畢竟仍屬凡人,否則何必翻滾於湍流塵海?
仙兒自覺高他一等,驕傲地抬起下巴……可,不管她怎麼趾高氣揚都敵不過他,這人,真是怪胎,明明傷得那麼重,卻有辦法於顧盼之間盡奪他人的手採,令她這名洛陽仙子自動渺小得微不足道。
她矮下身想推開他,一觸及他冰冷蕭索的臉,竟不自覺輕輕摩挲、環住他,想給他丁點溫暖。
楚孟揚僵硬的軀體因她的撫摸而微顫,他向來悍強無比,即使偶有情緒低潮、感情脆弱的時候,也總小心掩藏,從不為人察覺。仙兒那纖細柔軟的心手和淡幽的女性秘香出乎想像地揭開他的傷疤,又巧妙撫平它。
他任她環住,用心體會這難能可貴的一刻。
仙兒偎進他強壯厚實的胸膛,端賴母性的溫柔試圖安慰他的創傷,殊不知她的行為對他而言已是股強力的催情春藥。
她怦然喘息起伏的溫熱酥胸,荏弱的背猶似一箍便要折裂,楚孟揚迫切、反射性地將她挪進懷裡,並即刻低頭尋找令他魂縈夢繫的層瓣。
「不可──」她的聲音戛然消失在他熾烈的吮吻裡,僅剩一片迷離的嬌歎。
他來勢洶洶地攻城掠地,企望於一夕之間佔有她,就像猛獸的反擊般孤注一擲。
他身上有股浴過血痕的腥膻,那帶血的腥甜,歷久未散……邪惡地催化這一切,迅速展延開來……在最晦暗澀冷的午夜,周圍的淒惶宛似魑魅,張牙舞爪蠱惑她。
她迷迷糊糊,但覺他的手穿過襦裙,探向她的股側……陡地,門口有個人影──向她拉滿了弓,箭在弦上……她卻不覺驚惶?!……箭直射她的心房,猶不停止,直到穿透他的……她的血,和他的血,汩汩直流,匯成一注紅河,腥甜而微溫……她發現自己在笑。天!她怎麼笑得出口?
這一定是陰謀!
倉卒之際,她望見門邊的人有頭金黃的短髮。
是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