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楚孟揚吩咐,大伙心照不宣:這女人沾惹到誰,誰就要倒楣。
仙兒在泥濘路上,一腳高、一腳低踩著,汗水淋漓的臉上滿是義憤填膺的悲憤神情。
水旺伯的病情加重了,她已無太多的時間躊躇。
心念一轉,她決定回憩園。輾轉紅塵一遭,業障能不能除是一回事,切莫糊里糊塗欠下一籮筐人情債,何況此乃攸關人命大事,千萬不可出錯。
楚孟揚雖壞,可他有錢。這是個吃人的世界,誰有錢誰就能呼風喚雨、為所欲為。她總算體會到做為一個升斗小民的悲哀。
天空是極淡的昏黃,生鐵般的月兒娘娘鑲嵌入雲層,慈眉善目照映著踽踽前行的人兒。
一天又過了,欸!艱難的一天。仙兒幾次提臂握住門環,還是頹喪地跌坐於石獅旁。
趑趄良久,她終於提起勇氣扣門。
「仙兒?」小蝶又驚又喜,忙將她拉進園內,示意守門的大叔莫吭聲。「你上哪兒去,怎麼半個多月不見人影,也不差人捎個信回來?」
「一言難盡。」仙兒風塵僕僕,疲憊得神智恍惚。
「不急,我先送你回房歇息,咱們改日再聊。」小蝶躡手躡腳將仙兒送回書房。
「老爺查出我的底細啦?」以楚孟揚的雷厲風行,少有人能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我不說他怎會知道?」小蝶自認很夠義氣。
當然啦,她家老爺只是隨口問了句,她便搖頭如撞鐘,只要不是白癡,誰都猜得出她蓄意隱瞞某些內情。楚孟揚豈是省油的燈,小蝶那點心思根本誑不了他。
「謝謝你,你的恩情──」
「甭說了,快進去,讓旁人瞧見就糟了。」把仙兒推進房內,小蝶仔細觀望左右,確定無人後才匆促離去。
月隱星稀,書房裡沉寂而詭譎。
仙兒在此處待了三年,四周環境再熟悉不過……左邊牆面掛滿字畫條幅,玉石擺設滿陳,還有繪於細絹上的各式牡丹。紫檀木書櫥,冊籍林立。
忽有人影閃動。
仙兒驀然止步,藏於屏風後。
油燈陡然燦亮,楚孟揚端坐案前。雲石桌上攤開的正是她賴以棲身、修煉的墨畫。
室內的氛圍僵凝得令人呼吸急促。
仙兒冷汗涔涔,「你已經發現了?」
「還沒。我等你來告訴我。」意外地,楚孟揚臉上的驃悍肅殺一掃而空,然而卻也不見一絲祥和。
仙兒倒抽一口涼氣,腦中迅速翻轉過無數個念頭,決定來個抵死不認。
她甩著水袖,掩面低低飲泣,適逢屋外寒風透窗而入,揚播起湘絹裙擺……咦?!這情景──似曾相識!
楚孟揚凜然一驚,忘情地攫住她的手臂,「牡丹!」
「唔?我不是牡丹,我叫仙兒。」牡丹是她尚未成仙之前的統稱,如今她是花中仙子,掌管天下奇花百卉,怎可用那麼凡俗的名字。
「你不是?不,你是!」楚孟揚不容分說扳過她的身子,埋進她的酥胸。
呵!那襲人的香氣,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你太過放浪了,還不快放手!」仙兒僵直頸項,手足無措。
這個粗魯男子,竟敢企圖非禮她,簡直可惡透頂。
「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楚孟揚仰天縱聲長笑。「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佳人已在燈火闌珊處。」他笑中帶淚,聲震百里。
寤寐中的奴僕、隨從駭異覺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年了吧?五年來他們從不曾聽他家主子笑過,一次也沒有。
「我不懂你的意思。」仙兒不習慣和人類如此貼近,伸手推他的胸膛,他卻固執地不肯稍離。
「你是不懂。但不要緊,咱們來日方長,我會鉅細靡遺一樣樣說給你聽。」他摟著她,十分安心,更像如獲至寶。刀鑿般的線條慢慢凝出溫和的笑靨。
仙兒移開發燙的臉蛋,兩頰緋紅直竄頸肩,心頭小鹿全無預警地如千軍萬馬撞擊得她腦子脹痛欲裂。
她一定是病了,就知道不可以和無知凡人太過親近,沒由來地惹來一身惡疾。
「你先放手。」孤男寡女如此舉動,成何體統!
「不!」他抿唇,用倨傲的眼光睇視她。
「你?!」啪!一聲,這記耳刮子打得又快又響,「跟我道歉。」她比他更倔強。
楚孟揚昂藏的光彩逐次失去顏色,悒鬱漫了上來。牡丹是他的再造父母,甭提區區一個道歉,即使要他曲膝跪地,他也絕沒第二句話。
彎身撩起袍角,他單膝及地……「嘿!你這是幹什麼?」仙兒一愣,傻呼呼地跟著跪在地上。「人家又沒要你行這麼大禮。」
「牡丹姑娘對楚某人恩深義重,此等大禮尚難表達我心中感激的十二萬分之一。」楚孟揚大喜過望。是天意嗎?她居然就是牡丹!
這個自第一次照面便讓他另眼相看的女子,他怎會沒注意到她那非人間該有的顏色?「我曾經有恩於你?」事到如今,她不將錯就錯也不行了。假如楚孟揚確實欠她一份情,正好趁這機會要回來,教他非去救治水旺伯不可。
他點點頭,眉宇溢出悲涼的滄桑。
「受人點滴得報以泉湧,你準備怎麼報答我?」
「但凡楚某人能力所及。」他卓爾豁達,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仙兒瞧他答應得爽快大方,料想那個叫牡丹或……或是她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應該很久了吧?不然她怎麼都不記得了?欸,管不了那麼多,總之這份恩情一定大得足以叫他萬死不辭。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你發發慈悲心,去救水旺伯一命,咱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
「救人容易,可你我之間的情義卻不能草率了結。」楚孟揚臉上現出一絲值得玩味的笑意。
他移向門邊,吩咐隨從左從峰,「叫藥鋪的郭掌櫃到水旺家出診。」
重新將房門密實合上。他一旋身,卻遍尋不著仙兒的形影。
「牡丹!」他咆吼地。
「別吵,我好睏,麻煩你出去時把門帶上,多謝了。」仙兒潛回畫裡,慵懶地打著呵欠。
太不可思議了!偌大一個人怎能委身到這三尺見方不到的畫裡?她果然是名仙子。多麼神奇喲!楚孟揚用指腹撫向她如水蔥滑嫩的頰和朱唇,移向她的頸項……「哎呀,你好煩喔,不是告訴過你了,別吵我。」仙兒打掉他的手,嘟起小嘴,怪他擾人清夢。
楚孟揚不敢置信地搖頭,「牡丹的精血靈性全匯聚到你身上了?」
「不對,那是我的精血靈性,牡丹只是一個統稱,但我則是花中仙子,這樣你明白嗎?把手拿開!」仙兒被他摸得亂難為情的。
在南天門,她曾窺見呂洞賓和月裡嫦娥調情,也是那副樣兒,真是有辱仙格。
「你不是,你是我創作出來的,沒有我研汁作畫,你仍只是一朵艷紅牡丹,所以你是我的。」他執意撫著她的臉,兩眼焦灼地望進她的心湖。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所以嘍,我這不就乖乖的回到畫裡,讓你好生收藏著?」只要讓她安安靜靜「混」完這一世,他想怎麼說都成。
「這還不夠。」
「那你想怎麼樣?」火大!不給睡就不睡,看你能耐我何?
「我……」他是沒想過這點,橫豎他不要她只是一幅畫。
僅略略沉吟一會兒,楚孟揚忽爾捲起畫作,揣進懷裡,大步邁出書房。
「嘿!你要帶我上哪兒去?」仙兒嬌聲呼喚。
「回房去。」她是他的,他要她朝朝夕夕陪著自己。
「回誰的房?」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傻瓜才會問這種超級笨問題。
∮∮∮∮∮
「下來。」楚孟揚的耐性快磨光了。
「不要。」仙兒和他僵持了三天三夜,負氣地,一步也不肯離開那幅她賴以安身立命的畫。
「我保證不動你一根寒毛。」他苦口婆心,好話說盡。
「易反易覆非君子,我信不過你。」
被一個危險的男人困在這斗室裡已經夠倒楣了,她才不要出去自投羅網。以他的行事作風,難保不會做出更驚世駭俗的舉動。
「閒聊幾句也不肯?」他隱忍著勃發的怒氣。
「我跟你沒話好說。」
「也罷,不如早點安歇,明兒再談。」
他態度一變,當著仙兒的面,便寬衣解帶,除去鞋襪……至一絲不掛!
「啊!」非禮勿視。仙兒想假裝視若無睹都不可能。「你報恩的方式果真與眾不同。」這根本是虐待嘛!
「為再一睹你的丰采,更過火的方式我也做得出來。」他一向言出必行。
可惡!「你先將衣衫穿好,我……我下來便是。」上輩子他們之間的瓜葛定然不淺,這輩子才會跟他糾纏不清。
仙兒冷眉青黛,裙裾飄飄,由畫中翩然而出。
楚孟揚眼底俱是驚歎,下意識地牽過她的柔荑,廝磨她的唇瓣,停駐良久……然後如癡如狂,彷彿著魔一般。
仙兒臉面煞白,錯愕地僵立在那兒,由著他予取予求。
她該大叫幾聲才是,也許做點必要的反抗,然,渾身酥麻令她心湖猛地撼動。
他的吻……屬於人類的溫存,該死地好教人癡迷!
天!她真是有毛病,這個男人正在佔她便宜呢!
「放手!」他沒權利這樣待她。
「你是我的。」楚孟揚微瞇著眼,邪惡地淡笑。
如果她仍只是一朵牡丹,他發誓傾畢生精力照顧、呵護她至生命終了。但她是個人,活生生的,可以觸摸,可以擁吻,且在在牽動他每一分知覺的女子。
就一個習慣視女人為玩物的男人而言,他的轉變不啻是令人驚詫的。
「你是我的父母?還是握有我的賣身契?」仙兒忍無可忍,掄起拳頭相準他的鼻樑揮過去。
可惜楚孟揚的速度比她快,鷹隼般擒住她的小手,將她制伏於太師椅上。
「看清楚,我是你的主人。」
「但我是你的恩人。」
「你自承不是牡丹。」楚孟揚懶得理會她們仙界錯綜複雜的關係。
他認定了他的恩人是朵麗容艷姿的牡丹,而她……她究竟屬何方神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她。
「我是──」欸!怎麼讓一名凡夫俗子明白,她上一世的「造型」是朵花,上上一世則是只彩魚,而這一世比較倒楣地成了一幅畫。
麻煩的是,她雖然知曉世世代代不同的身份,可其中曲曲折折她卻丁點也記不得了,連想找個憑證和楚孟揚據理力爭都沒辦法。
「言詞閃爍,分明所言不實。」取出預藏的繩索將她纏個結實,抱往床榻。
「好個恩將仇報的大壞蛋!不怕我施法術斃了你?」仙兒臉蛋脹得紫紅,身軀強力扭動掙扎,卻是徒勞。
「諒你沒那個能耐。」否則也不會被賣到倚紅院當煙花女。
他壓根沒把她的仙子身份當回事,如果她真是神仙,那百分之百是個超級笨仙女。
「喂!你不可以把我丟在這。」狗眼看人低!以為這樣便能掌控她嗎?
「暫時委屈你了,我有要事必須馬上趕往洛陽,天亮以前──」
「我等不了到那時候。」想餓死她嗎?現在才辰時剛過呢。
仙兒做作地裝得可憐兮兮,讓楚孟揚誤以為她的確束手無措,而疏於防備。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每到用膳時刻就會有人送吃食過來。」他罕見地露出一抹柔柔笑靨,朝她眉心輕啄後,才徐如煙嵐地消失在她面前。
嘔心!
仙兒細聽跫聲漸去漸遠,立刻擺動軀體,掙脫束縛。她怕人可不怕繩,試想,她都能夠身子弄得薄如宣紙,掛在牆上納涼了,區區一條麻繩算什麼?
在倚紅院時,是因為房外始終守著四、五名打手,害她逃無可逃,現今可不一樣。廊下風拂落葉,空蕩蕩地闃無人聲,恰是逃離魔掌的大好良機。
她絕不要待在這聽任擺佈。該死的楚孟揚竟敢叫她做出大逆不道的行為。
糟糕!門鎖住了。
又倦又嘔的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變成籠中鳥的事實。
若不是心中惦記著水旺怕的傷勢,她其實可以很輕輕鬆鬆跳回畫裡去,韜光養晦,專心修煉,以證善果。
走回床上打個盹,也許精神好一點就能想出比較具體可行的方法。她提醒自己只是小憩片刻,眼一合,隨之而來的疲累立即漫至全身,征服她自認超人一等的意志力,然後,她毫不設防地,沉沉、沉沉睡去。
∮∮∮∮∮
楚孟揚離開憩園,即馬不停蹄趕往漕幫總舵。
「楚老爺到了。」漕幫銅門大敞,近百徒眾立成兩列排開,迎他入內。
他神色一逕地肅穆凝重,直驅大廳。
廳內上首端坐著漕幫總瓢把子──霍建成,左右則分據六名堂主。一見楚孟揚魁偉的身軀跨入檻內,眾人旋即霍地起身拱手。
「楚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霍建成讓出首位,恭請嬌客上座。
「不必客套。」楚孟揚謙沖地坐向次席的空位。
他和霍建成是商務上的合作夥伴,兩人相交數年,情誼還算深厚。
此次霍建成十萬火急邀他前來,既沒說明原委,亦無預先下帖,料想必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楚兄果然爽快。」霍建成緊鎖的眉宇因楚孟揚的駕臨而略舒。「來,嘗嘗洞庭珍品碧螺春。」
「霍兄急召我來,不會只為了品茗吧?」他快人快語,不喜歡拐彎抹角。
「那是自然。爾等退下。」
十二名堂主依次退下,侍衛無聲地駐守廳外,神秘而森幽。
楚孟揚詫異望向霍建成,下意識地戒備以待。
「楚兄,我倆下一盤棋如何?」
棋之所以為棋,雖只黑白二子,用以圍剿、殺戮而成局。「必斗」、「爭雄」為目的;亦即盡可能擴張自己的地盤,掠奪對手的地盤。
楚孟揚一怔,不置可否。
霍建成將他的沉默當成首肯,兀自端出一盤奇詭殘局,置於身旁茶几上。
「你瞧,這白子被重重圍困,黑子步步進逼,已到背水一戰的局面。」
楚孟揚抬頭望定霍建成,知他話中有話。
「漕幫徒眾浩繁,一旦生路被截則景況堪憂,但賣友求榮、圖一己私利,卻也是我幫中人不屑為之的勾當。依楚兄之見,吾等該當如何?」
「楚某從不強人所難。」他拾起白子,再放黑子;復又拾起一子,將棋局一分為二。「道不同則不相為謀,霍兄不必有所顧忌。」
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蹊蹺。他們的交情敵不過一個利字,商場的現實功利,他原是再清楚不過。
「愚弟乃情非得已。」
「無妨,心狠手辣之人未必能成大事,然成大事者,卻非得心狠手辣不可。」
一切盡在不言中。
楚孟揚知他箭已在弦,是以非常體己地勸道:「大丈夫以大局為重,你肯預先知會我,總算沒辜負了咱們相交一場。」他舉杯,以好茶代酒,一飲而盡。
陡地,傳來一陣喧囂。
一隻璞玉破窗飛入,把棋盤砸落地面,黑白棋子四散。
兩人面面相覷,聽得護衛攔阻不及,「小姐您──」
「讓她進來。」霍建成似乎另有所圖。
一名女子盈盈入內,她身穿輕薄紗羅,外披水紅披風,模樣相當風流嫵媚。
「晚輩曼雲,叩見總舵主。」她臉朝著霍建成,那雙多情桃花美目卻勾魂似地瞟向楚孟揚。
「起來。」霍建成略略沉吟,慎重地一句一頓,「此事並非不可轉圜,倘若楚兄願助我一臂之力,必可化解我漕幫百年浩劫。」
情況似乎比楚孟揚想像的還要嚴重。他和漕幫買賣交易多年,沒聽說過他們惹下什麼滔天大禍呀?!
「把話說清楚。」朋友相交貴在義氣,豈有見死不救、袖手旁觀之理。
「鎮江居和堂仗著開封新任知府的包庇,威脅我幫交出華中所有漕運商貨。楚兄是知道的,華中共三十二航線,四十一分堂幾乎是漕幫的一切命脈所依,一旦拱手讓予他人,不等於將幫中兄弟逼入絕境。」
原來如此,但,這關他楚某人什麼事?應該另有下文才是,根據霍建成剛剛的口氣,他似乎也遭到牽連。
「開封新任知府是哪條路上的?」憑他在京城為數眾多的人脈關係,不信連個知府也鬥不過。
「此人姓蘇名東啟,是孝廉出身,因長袖善舞……」
蘇東啟?!久別的仇人。楚孟揚虎目陡然燦亮。
「……居和堂不但企圖奪走漕幫的地盤,並且揚言凡是與楚兄合作營生的商家,將一律除絕淨盡。其中當然也包括洛陽城內的各個幫派。」
「所以,要我怎麼幫你?一句話。」
其實不等霍建成開口,這淌渾水他也是非蹚不可。
「楚兄不再多作考慮?」霍建成對他的本領始終深信不疑。有了楚孟揚的應允,他便如同吞了一顆定心丸。
「快刀方能斬亂麻。敵人都欺到頭上來了,還考慮什麼。」他等這一天等得夠久了。
哼!蘇東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楚孟揚冷郁一笑,嗜血的。
「既然如此,請先接受愚弟這份薄禮。」霍建成將曼雲推到他身旁。放眼整個洛陽城,沒有人不知道他愛美色成癖,送這樣一名絕色佳人作為謝禮,應該是再恰當不過了。
「楚某揮臂相助實乃只為私心,她,你留著吧。」紅粉知己他多的是,曼雲不對他的脾味,要來何用?
不恰當的時刻,他意外地憶起憩園內受困的仙兒。
她,是否安好?
「莫非楚兄看不上眼?」他不收下,霍建成就沒辦法安心。
楚孟揚揮揮手,示意曼雲退下。這當口他心中只有仙兒,容不下第二個女人。
「要事待商,找個女人來作啥?」他可沒想到自己的名聲已經敗壞到這步田地,讓人以為用女色相酬便能誘使他做任何事。
「美人酬英雄,此乃千古佳話,楚兄──」霍建成不把這份「厚禮」送出去,似乎很難過。
「我不是英雄,英雄的勾當我做不來。楚某但求榮華富貴,鼎足洛陽呼風喚雨,我的心陰狠毒辣,手段殘暴嚴苛,這不是英雄,是梟雄。」
他從不惺惺作態遮掩自己勃勃的野心,這是個強者為王、弱者為寇的年代,他已厭惡那段衣衫藍縷、三餐不繼、仰息由人的窮苦日子。離開古剎的同時,他曾立下毒誓,將不擇手段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安全、超強王國。
他永遠成不了英雄,英雄不會有滿腔滿腦的仇恨。然,他也不希望成為英雄,多半時候,英雄是悲劇的另一個代名詞。
霍建成盯著他,即使像他這麼一個驕傲、權傾一幫的男人,也不免為楚孟揚偉岸卓爾的丰采所折服。
有誰能在顧盼之間散發著野熱的狂狷,卻匪夷所思地擁有一張濃濃書卷味的俊美容貌?
他猶似聖賢與妖魔的綜合體,右手殺人,左手救人,正邪只在轉瞬之間,是個難得的朋友,也是名恐怖的敵人。
「依楚兄之見,咱們該如何因應居和堂以及蘇東啟的刁難與脅迫。」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楚孟揚成竹在胸地揚起濃眉,「他敢斷咱們的後路,咱們就抄他的活計。」
霍建成還是不懂,愁眉以對。
「把你那些堂主全部叫進來。」
事不宜遲,他現在就要開始佈陣,務必讓這盤棋穩操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