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略想了又想,還是沒有主張。
他不是傻瓜,大哥態度很明確了,他不會回來,也不打算再與慕容家任何一個人再有牽扯,從此已是陌路。
在酒館泡了數日,醉了又醒,醒了又醉,仍漫無頭緒。
若是雁回知道曉,慕容韜徹底毀在他手上,再也回不去了,她會如保?
他不敢想。
以往,用大哥為借口牽制住她,如今——空無一物的手心,已經沒有任何籌碼,還留得住她嗎?
他仰首,再度狠狠灌上一口烈酒。
每思及此,心總是驚懼慌痛。
「都喝了三日了,還不夠?」酒館女掌櫃款步上前,將爛醉如泥的他扶進自己的閨房。
腥內酒氣翻湧,他難受地嘔吐了一陣,人也清醒許多。
女掌櫃去了又回,端來熱水讓他擦臉。
他扶著鐵盆架子起身,渙散的眸對上鏡中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
那是他嗎?面無血色、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陌生得連自己都快認不出。
他怎會變成這樣?怎麼讓自己變成這樣?
「你呀,心裡頭有何不舒坦,就去面對、解決網卡,老靠著爛醉來逃避,能成什麼事兒?」
是,她說得是。
任由女掌櫃扶持著,靠坐床畔,枕在那女性特有的柔軟胸懷間,閉眼不語。
鳳姊年少時喪夫,懷著遺腹子,仍堅強地扛起這家酒館,獨自撫育孩子,她說她沒有示弱的權利,日子總是要過的。
比起她,他連一名弱質女流都不如。
「我愛著一個人。」那是頭一回,他對她吐露心事。
「嗯。」
「可她不愛我,我用盡了所有能想的方式,就是得不到她的心,甚至覺得……她離我愈來愈遠了,就要抓不住了。」
鳳姊默默聽著他說,掌心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發。
早知他心裡有事,如今聽他坦言,也不意外是這些摧人神傷的感情事。男人看來剛強,又總是在遇上感情挫折時,比誰都還要脆弱、逃避。
「但你說得對,逃避有什麼用?不是我的,依然不是,所以,我想再去努力一回。」最後一回。
大哥也說,要他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他也想跟她好好過日子。
扶著床柱起身,步履極有些虛浮,他試圖穩住自己,自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真誠道謝。「這些時日,多謝有你相伴。」
鳳姊也知,這是道別。
她沒攔他,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目光流瀉幾許依戀,心裡明白,他這回離開,今生再也不會相見。
*****
聽下人說,他在找她。
莫雁回緩步進房,便見他靠坐在床頭,眉心凝著痛楚,閉眼緩慢調息。
未走近,便嗅著一陣濃濃酒氣,她忍不住皺眉。
這人的荒唐是沒有極限嗎?真要哪日醉死在酒缸裡,才讓她去收屍?
察覺有人靠近,他一睜眼,對上她蹙眉神情,想解釋些什麼,剛張口就是一陣重咳。「別……咳,別惱,這是最後一回了……咳咳!往後,你不愛我做的事,我都不做了,真的!」
欺她騙她多少回了,這會兒還說這種話,誰信?
心中冷哼,見他咳得面色慘白,仍是動手替他倒來茶水。
他仰眸,領情地一笑。「坐,我們談談。」
莫雁回遲疑了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家主——有消息了嗎?」
執杯的手一頓,他苦笑。「除了大哥,我們難道就沒別的事可談了嗎?」
「……」
「沒有,我還在找,人活著總有一日能找著的。」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瞞住大哥的事,能留住她一日是一日。
也許日子過得久了,就習慣了,也或許……有一天他們也能像大哥和穆朝雨那般做對平凡夫妻。
「你有沒有想過,若找到他後,他身邊已經有了人,你怎麼辦?還是固執地只想守著他嗎?你想,他不見得願意。」
「我沒想過。」唯一的信念只是守住屬於他的家業,完壁歸趙。
「有沒有可能……我是說,放掉他,到我這裡來?」他停了下,續道:「這話,我曾經問過一回,這是最後一次,你若仍是拒絕,我不會再問。」
回絕了他,就真是結束了,從此擺脫那傷人傷憶、讓彼此都痛苦窒息的情愛糾纏——
她該爽快回應,明明在心頭不曾動搖的信念,臨到了嘴邊卻無法說出口。
遲疑,再遲疑,仍是無語。
那心頭堵塞的……可是不捨?她厘不清,心慌意亂。
「我累了,不想再如此互相傷害,若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我會一生傾心相待,絕口不問你心裡的那人是誰,這原就是當初頂替他身份時便作好的打算。可若你不願,我也不會再苦苦相逼——」
「我——」剛張口,便教他伸掌摀住,深瞳一縮,憂惶萬般。
「你真要走?」
嘴上說得瀟灑,實際上仍是放不了手。
他很用沒有。怎麼也捨不了她。
「我——」
「雁回。」
「我不——」
「雁回!」
「我——」
「雁回!」一回又一回,不讓她真說出口,索性不顧一切,張手抱牢了她,聲音一哽。「小拾兒……」
我不要你。他知道,她真會說出口。
她心房沒由地一酸,那盈滿痛楚的眸,讓她無法再一如往常,狠心地將其漠視推離。
「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完成。我承諾過你,一天尋來一種你喜愛之物,給你很多很多的寵愛,除去莫雁回,我誰也不娶……這些都是真心的,除了頂著大哥的身份,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真誠無欺……雁回、雁回,你真不要我嗎?」
你真不要我嗎?
她從不曾見他如此卑微姿態,不在乎她心裡有誰,凡事依她,做盡了一切,無論是對是錯,唯一所求,也只是要將她留在身邊罷了。
她說不出口,連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要不要這個男人。
「若我頃力求得大哥的諒解,你願不願意留?還是,還是……只要你說得出口,我都願意去做……除此之外,我不知我還能怎麼辦,軟硬兼施也留不住你,莫雁回,為何你如此難以討好?」
他已經管不得丟不丟人,走到了絕望盡處,早沒了顧慮,只能傾盡全力抓住眼前最後的浮木,不教絕望滅頂。
她沒有推開他。
單單是這樣,就已經很夠了。
儘管不曾正面允他,他還是想著,今天不行,明日再試,一日一日試,總有一天,她一個神智不肖,錯口便允了。
他移唇貼上芙頰,沒被推開,唇瓣嘗試地柔柔廝磨,再傾向柔唇,小心翼翼貼吮而去,輕啄了下,再一下,而後密密覆上。
她一直定定地望住他,沒移開過目光。
這一回是他,她看著的,真真確確是他慕容略,不是活在慕容韜之下的影子……他心房一熱,傾身將她壓進床褥。
抵在他胸前的掌,軟綿綿地使不上力,耳邊儘是他絕望的呢喃,不經意觸動了幽微心弦,震盪著……
若真與他挨著日子,就這樣相守一生……可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