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又來了?」
「練好你的字,勤背詩句,待會若聽見慘絕人寰的淒厲叫聲別吭聲,那是野狗被貓咬了。」
「喔!練字。」
一筆一劃工整地練著楷書,神清目明的趙玉塵不看範本便能默寫出一手好字,字跡蒼勁不失厚道,筆隨意行如流水,字字都看得出紮實功力。
歲月匆匆已過了四個寒暑,神色沉穩的他已褪去昔日傻氣,長成如今的偉岸男子,兩眉之間多了耿直正氣,言談有物。
在妻子綠柳的費心調教下,他已非吳下阿蒙,智竅日益精進,已有獨當一面的大將之風,讓明王爺與側妃頗感欣慰,直說撿回一個兒子。
在這些年中,綠柳慢慢地為小王爺累積人脈,鞏固其堅不可移的地位,以自身的親和力與醫術拉攏人心,讓他成為明王府中最受愛戴的明主。
除了想不起來十四年前發生的事外,他幾乎一如常人,能讀、能寫,還會記帳,閒來之時還能詠上兩句詩句,脫胎換骨似的才華盡露。
不過怕血讀的毛病還是改不了,一見小小的血珠子滲出便目眩頭暈,幾欲站不住腳,得調適許久才能回緩氣息,不再有暈眩的感覺。
而且他也不能近火,一旦見有火苗竄出便連夜惡夢,囈語不斷的高喊著,「大火來了、大火來了,快燒著了、快燒著了,大哥、二哥快去救三哥,火快燒到他了……」
但是他明明是長子,並無其他兄長,雖有幼弟數名,但年歲相距甚大,當他們的爹也綽綽有餘。
因為他的怪夢來得太離奇,沒人當一回事,在有心人刻意的隱瞞下,就連明王爺也不曉得兒子有此怪症,只知他十分畏火,遂命人不許在他面前生火燃柴。
「啊——」
果然沒多久後響起淒厲的慘叫聲,尖銳地直透雲霄,幾隻雲雀受到驚嚇地拍翅而飛,抖落幾根灰中帶黃的細羽,隨風捲向屋簷。
「呃,娘子,你怎麼知道是大表哥來了?」她真的是神仙,能掐指算天機。
聽慣了慘烈的痛叫聲,他已由一開始的心驚不已漸為泰然,不用心慌地探頭一瞧便能知曉院子裡又有何慘事,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有叫聲響起,慘烈得令人背脊發寒。
「算算時間也該來了,他上一次的傷應該也養得差不多了。」百折不撓,毅力驚人。
趙玉塵一聽,不由得縮縮頭子,「他咬不怕嗎?感覺似乎很疼。」
「是挺疼的,你要不要試一試?」包管他回味無窮,終生難忘。
「試?」他當下變了變臉色,搖著頭如小孩玩的波浪鼓。
「我不傻了,真的,這事我才不試。」
他是不傻了,只是偶爾還會犯犯傻,叫人好笑又好氣地想將他一拳打傻。
「曉得害怕了?」綠柳放下繡了一半的水仙,斜眸一睨。
「是害怕呀!你養的那頭天鹿都快要比馬高了,牙齒堅硬如石,誰被它咬上一口都會吃不消。」他光想就覺得發疼,人肉不比磨刀石。
怪的是那頭鹿比人還神氣,性情高傲似懂人話,靈性甚高知善惡,除了娘子外誰的話也不聽,而且會從鼻孔噴出對某人的嗤笑聲。
若非它說的不是人話,他肯定把它當人看待,它的聰明才智甚至在他之上,每每看到他老是鹿眼看人低的斜視他,一副要踹他幾腳的模樣。
「放心,除非你品格變得跟張公子一樣低下,否則它不會對你動口。」鹿兒還能分是非,不傷無辜。
趙玉塵澀笑的撫向那雙細白柔荑,「娘子,你這是在取笑我嗎?」
很丟臉,卻是事實,堂堂六尺之軀竟畏懼一頭畜生。
「夫君,你忘了我說過什麼嗎?」細腕一收,狀似無意地讓他手落了空。
「我們是夫妻,難道連一點親密舉動都不許有?」夫綱不振。
縱使他智竅稍有長進,可有時會有些孩子氣,俊秀的臉龐常出現噘嘴、抿唇等稚氣表情,讓人瞧了不知是該念他幾句,或是裝做視若無睹,由著他裝小。
月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凝睇著他,「那是誰在夜裡非抱著我,否則就耍賴不肯入睡?」
「啊!那……我會作惡夢,所以……所以……」他兩頰漲紅,頗不自在的撇開眼。
夫妻四年,綠柳盡可能將所知的一切教給他,匡斜導正,讓他腦子裡裝進該有的知識,不藏私地將糞石磨成精鋼。
雖然進步程度緩如牛步,可是一步一步慢慢行,他一旦記住了就不易忘卻,成效可觀,日積月累之下未有成就也難。
唯獨閨房之事她一件也不教,甚至處處立限,不讓他擅越雷池,一有輕率舉止便立刻喝止,以致他們至今空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不過趙玉塵也算敦厚,即使添了智慧也保有良善的一面,她一喊停他便不敢造次,委屈自己像個受凌虐的小媳婦,苦水暗吞。
「夜夜作惡夢?」她笑道。
他張口欲辯,但最後仍垂下眼,由眼縫一覷。「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圓房?」
他問得很謹慎,像是不經心一提,她回不回答都無所謂,他只是牙癢吐口氣。
「還不到時候。」她的神情很平靜,看不出一絲內心波動。
「娘子,你用這句話敷衍了我好些年,大表哥的長子都十歲了,兒女成群……」他說得小聲,卻不乏抱怨。
「你覺得他的行為值得傚法?」她不道人是非,由他自行判斷。
身教重於言教,他必須去看、去學、去觀察,判別善惡是非,何者該為、何者不該為,以心中的那把尺衡量,她說得再多,他聽不進去也枉然。
看著窗外的梧桐,綠柳歎了口氣,感慨時光飛逝,記得才是初初披上嫁裳的新嫁娘,轉眼間黃花又謝了幾回,她對人性的瞭解也更為透徹。
醫人先醫心,渡人先渡己,在不知不覺中她已融入王府生活中,作息正常一如紅塵男女,她不知道未來是否捨得下用心打造的家園。
「我……」趙玉塵憋起一口氣又重重一吐。「大表哥只是生性風流了一些,並無罪過,雖不成楷模,但不至於引來眾怒。」
在妻子的堅持下,他不再喊張廣遠大哥,而是依輩分稱呼,區分出親疏,讓外人不再誤解明王府內有二位小王爺,刻意巴結張廣遠。
這些年下來,果然削減了張廣遠不少勢力,來往世交和僕婢也不會再有偏向一方的現象,對明王之子的尊重日益明顯。
換言之,表少爺在府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了,他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因此處心積慮地想力挽狂瀾,欲藉由小王爺的好心腸重整聲威,好奪他所有。
可惜少王妃把守得嚴密,讓他一再受挫,鎩羽而歸,他自以為御女無數的翩翩風采足以迷倒他想要的女人,卻沒想到令他輸得灰頭土臉的竟是他最想得到的一個。
四年前的綠柳已是姿色過人,經過歲月的淬煉後,她花顏未曾褪色,反而更加嬌艷動人,恍若正在盛開的朝陽花,舉手投足間散發引人入勝的韻味,似美酒般引人未飲先醺,醉意陶然。
幸好她不常在外走動,而且有王府為後盾,否則以她天香國色的容貌,恐怕早為夫家招來橫禍,即使她已為人妻妾。
「你若羨慕大可納妾招寵,以你現在的資質,不愁沒好人家的閨秀願意進門。」她該為他打算打算了。
綠柳胸口有點酸澀,她心想是母鳥心態吧!當一手拉拔的雛鳥羽翼漸豐,急於往廣大的天際飛去,她能做的事是教他飛翔,放手讓他找尋屬於自己的天空。
很不捨,卻也不能不為,與仙界姊妹相約的期限只剩半年了,她終究要回歸本位,無法再陪他走下去。
一想到此,心窩忽地抽疼,情緒低落地望著枝椏間白色小花,笑意轉薄地想著自己還能為他做什麼,好了無牽掛的離開。
「你在胡說什麼,我才不會像大表哥一樣流連花叢,除了你,其他人我一個都不要。」趙玉塵突然很生氣的大吼,丟下墨筆一把抱住她。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越來越不安,好像即將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而且不管他怎麼挽留都留不住。
他很害怕,卻不曉得在怕什麼,總覺得有一股力量在靠近中,會將他的心切成兩半,血淋淋地撕成碎片。
想得多,煩惱多,有時候他寧願自己和以前一般傻,不去想就不會有苦惱,庸人自擾地以為眼前擁有的一切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麼都是空。
「如果我不在了呢?」綠柳用假設的語氣試探。
「不在是什麼意思?」不是很明顯,但他肩頭的確抖了一下。
「離開或死亡。」她不能一生一世地陪伴他,最好的辦法是為他覓一份良緣。
唉!心又痛了,真那麼放不開他嗎?她捂著胸,在心底歎氣。
「若是前者,天涯海角我定尋你至死而止,而後者……」他瞳眸轉深,似藏了什麼。「我會好好的活下去,等待侍奉爹娘百年以後,我一定去找你,你等我。」
「傻子。」她輕啐了一聲,鼻頭頓感酸意。
明明是她辛苦教大的孩子,為何她會倍感心酸,捨不得將他拱手讓人,想永遠霸住他呢?
是她動了凡心嗎?還是日夜相處下的迷障,身為天界仙子理應無怨無念,清心靜氣地以眾生為佛相,潛心修練以度愛別離苦。
「傻也好,我就是對你癡傻,你別想輕易的甩開我。」他會如此時一般牢牢地捉緊她。
趙玉塵韜晦的神情中隱含一股霸氣,堅持對妻子的癡纏。
她想笑,眉峰卻是一顰,「執念過深只會害苦自己,你要開始學著放手。」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的不安更加明顯,擁著她的氣力比平常重了許多。
「因為……」她想拉開他的手,他反而從後抱得更緊,將頭垂放於玉頸上。「世事無常。」
「我們圓房。」他悶聲的說道,對著香馥的頸肩嚙咬一口。
有些事不需要學習,自然而然駕輕就熟,從他還是傻子時,他便喜歡膩在她身上親親抱抱,嗅聞著清甜香氣,很多感覺說來就來,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而今他什麼都懂了,瞭解做夫妻是怎麼一回事,即使她刻意略過不教,身體的感受自會教懂他為夫之道,他對她是蘊藏著澎湃慾念,非她不可。
「小王爺……」每當他意圖越過她劃下的那條線,綠柳總會用帶著譴責的語氣輕喚他小王爺。
「我們是夫妻,我欠你一個新婚之夜。」他們早就該行周公之禮,真正成為一對琴瑟和鳴的夫妻。
「我不在意。」也不該在意。
「我在意。」她是他的妻子,夫妻同床而眠豈能風平浪靜
「你……」是她錯估了什麼嗎?還是分離在即,菩薩幫她選了一條不得不走的路?
綠柳的心出現茫然,難以有所回應,她知道自己不應搖擺,可情感上的糾葛卻始終叫她放不下,她忍不住懷念起當初剛嫁人時的單純。
她想她是做錯了,人會犯傻定有道理在,老天的安排絕非無來由,而她因一時心軟擾亂天綱運行,天在罰她了。
「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不要臉,好歹為我家小姐留點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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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雙栗色大眼的小姑娘大剌剌地推門而入,打斷了綠柳的欲言又止,她的舉止說來乖張又不失溫馴,行為張狂卻不令人心生厭惡,對她的活潑性子是喜愛多過於責備。
三年前,她憑空出現在明王府中,不管別人同意與否便賴著不走,讓一早開門的小王爺差點往睡在門口的她一腳踩下去,兩人也因此結下不算大的梁子。
小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小,十一、二歲吧!可早慧的雙眸彷彿以看清世情,讓人不自覺地感到蒼老,好似她是高齡數百的老婦,滄桑而充滿智慧。
她最拿手的事是壞人好事,以及咬人,每當小王爺色心大起意欲親近少王妃,她就會正氣凜然的突然冒出,用她驚人的力量將他拉開,阻止兩人更進一步的接觸。
所以趙玉塵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而且每見一回都會狠狠瞪她,只差沒有用棍棒驅之逐之,讓她從此滾離視線之外。
「鹿兒,你又忘了敲門了。」規矩不好。
「敲什麼門,你們都敢大敞門戶的行苟且之事,還怕人打擾嗎?」真不知羞,人間亂無秩序。
「鹿兒,口德。」修身修心若不修口,徒勞無功。
一身嫩秋色的鹿兒百般不情願的垂下頭,「是,小姐,鹿兒謹記在心。」
「是真的謹記在心,還是過眼即忘?」她讓人難以安心,總是跳脫人們為她安置的方框。
「不都是一樣,無佛為大,心存佛心。」不見山,山是山,不見水,水是水,眼前物真不過心中物。
動靜接宜的鹿兒表面上是伺候少王妃的家婢,可常常主僕不分的不知輕重,除了她認定的主人外誰都不睬。
說她清高嘛!卻有點小心眼,和誰都處不來,看到高官大臣來訪也不行禮,目不斜視、視若無睹地從旁走過,行徑引人非議。
不過現在是少王妃當家主事,她說了一句小婢年少率直,旁人也就不敢太計較,睜一眼閉一眼,由她狐假虎威的橫行。
「真要一樣,你過廟為何不肯入廟,一副作賊心虛地連忙逃開。」鐵定做了壞事才畏畏縮縮,羞見神明。
被推了一把的趙玉塵難免有氣,嘴上酸了兩句。
「你……你管太多了吧!哪天我廟堂上坐,換你來叩首。」鹿兒一瞄綠柳,箇中原由也只有她最清楚。
不是不能入廟晉見,而是暫時見不得廟中大神,私下凡間其罪不小,縱使只是一頭小仙鹿,仍逃不過仙規處罰。
不逃不行,若真被逮了回去,她這頭天鹿恐怕只剩一張皮。
「你想當神還不夠格吧!」她若是頭鹿便是坐騎,供仙人驅使。
趙玉塵沒想到他所想的有多貼近事實,鹿兒即是十多年前隨綠柳仙子下凡的天鹿,她由鹿身幻化成人形,跟隨左右。
居然說她當不了神,鹿兒很不服氣的回道:「如果我勤修練,百年後便可名列仙班,機會可比你大多了。」
「我又不當神。」神仙哪有人間好,有娘子相伴,他快樂似神仙。
小王爺很黏少王妃是眾所皆知的事,連老王爺都樂見其成,幾番催促他們早生麟兒,好讓他含飴弄孫,安度晚年。
該說這是一種依賴吧!小雞破殼第一眼所見即視同母親,緊跟不捨怕被丟下,若一時半刻沒見到便驚惶失措,六神無主的像是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開智以後的小王爺最常相處的便是他的妻子,他由一開始的喜愛轉為依賴,在因依賴兒化為更深切的情感,濃烈得讓他明白他已離不開她。
那是男女間的情意,他壓抑著不敢說出口,以為日日夜夜看著她便能滿足,但是……
人變聰明了,貪念也隨之而來,雙目所見儘是他美好如仙子的妻子,叫他如何能不動心,止水一般不想與她共赴鴛鴦夢。
鹿兒忍不住嘀咕,「你不當神怎麼和小姐天長地久,她可是天上的仙……」
「鹿兒——」
一見她口無遮攔,綠柳連忙出言制止。
「娘子,你為什麼不讓她說完,她說你是什麼仙……」她的確太美了,美得不像凡間女子。
黑玉眸子漾起笑意,「你不也常對旁人提及我是你的天仙娘子,特意下凡嫁你為妻的仙子?」
話一出口假亦真,是人、是仙全靠蓮舌如何搬弄。
「啊!這個……」他難為情的搔搔發,笑得好不靦然。「你真的很美,宛如仙子一般,所以……所以我就想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娘子。」
「你又見過幾個仙女了?」瞧他都急出汗了,怕她生怒似。
「一個。」他比出一根指頭。
「一個?」她不解。
「娘子你呀!」他揚唇一笑,習慣性伸手一攬。
小王爺愛抱人的毛病是從娶妻之後才發作,動不動就將妻子往懷裡塞,無視他人的側目,他認為和妻子親近不無不妥,未違禮法。
可是他這份樂趣不斷被剝奪中,主因是鹿兒的出現。
「喂!喂!喂!別又來了,離我家小姐遠一點。」要抱出事來可怎麼得了,她得防著點。
趙玉塵忿忿不平的瞪視她,「柳兒是我的娘子。」
「那又如何,很快就不是了。」等她們回到天庭後,他很快就會淡忘掉。
「你說什麼?」他突地捉住她的雙臂,十指掐入她的肉裡而不自知。
「放手、放手,你捉痛我了,我什麼也沒說,你聽錯了。小姐,快來救我,他又傻了……」要不是她不能隨意使用法術,定將他變成一顆石頭。
禍從口出,自作孽的鹿兒高喊著救命,巴望著仙子出手相救,一遇到發狂的傻子,縱是神獸也束手無策。
「夫君,別鬧她了,鹿兒那張嘴向來愛胡言亂語,聽聽也就罷了,你別跟她一起胡鬧。」鹿兒,你真多嘴。綠柳怪責的瞟去一眼。
「可是她說你不是我的娘子。」這點他絕對無法忍受,他沒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鹿兒是你娘子?」她眼露流光的問道。
「當然不是。」他驚駭又急切的一回,面上表情像是受到驚嚇。
「那麼你是忽然覺得她嬌俏可人,想休妻別娶?」她看了看鹿兒,笑意橫生。
他一聽,臉色全白了,頭快搖到斷了。「沒有、沒有,你千萬不要別胡思亂想,我一點也不喜歡她。」
「客氣點,庸人,我好歹也長得稍具仙姿。」真不識貨,她起碼和仙子沾上邊。
鹿兒的抱怨聲聽不進他耳中,他眼裡看到的只有娘子一人,旁的事物一概入不了他的眼,視而不見。
「既然她不是你娘子,你又沒打算休妻再娶,為何你緊捉著她不放?看得為妻好心酸。」人是不傻了,可是卻呆了點。
「啊!什麼……」低下頭,他嚇得整個人趕緊彈開。
不是鬆手,而是推,趙玉塵突生蠻力似的將鹿兒推向牆邊,神情惶恐的不在乎她是否會因此而受傷,急忙忙地上前擁住妻子。
他還是有幾分傻氣,這是天生的,改變不了,過於純厚的人在聰穎的妻子面前總是吃點虧,被她捉弄一番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愧色染面。
「以後我說的話才能聽,其他的閒言閒語就左耳進右耳出,你熟讀聖賢書,理應分辨孰真孰假。」要是她不在他身邊,他豈不是讓人誆了去。
尚未離開,已為他憂心的綠柳眉頭深鎖,她能幫他防得一時卻防不了永遠,虎視眈眈的張廣遠還巴望叼走他嘴邊的肥肉,她真懷疑自己能否放得下、走得開。
趙玉塵點了點頭,「都聽你的,娘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女子。」
「少抹蜜了。」她笑開了一點愁色,轉頭看向撞得昏沉沉的鹿兒,「沒事吧?小多嘴婆。」
「沒事、沒事、我好得很。」鹿兒暈頭轉向的沒聽清楚她的下一句話。「對了,那個風流鬼要我代轉告你一聲,眼高於頂的王妃要見你。」
「他告訴一頭鹿?」聽那聲慘叫,可見是遇到天敵。
她很得意地仰起下顎,「她以為我躲在樹後。」
鹿兒時而恢復鹿身,時而以人的姿態出現,當討厭的人一來到,她便以鹿的模樣追咬,逼得對方不敢妄進一步,落荒而逃。
而當人的時候當然是侍婢裝扮,用以對付老想偷香的小王爺,人與獸變來變去不出紕漏,眾人只知少王妃養了一頭不馴的鹿,以及收容了一個放肆的丫頭為婢,不知人獸皆是她。
「王妃找娘子有什麼事,不去成不成?」王妃對她並無好感,三番兩次地想找借口趕她出府。
「我怎麼曉得,你不會自己去問她,她也算是你半個娘。」鹿兒沒大沒小的隨口一應,絲毫不見婢樣。
「鹿兒,少說兩句。」她怕天不翻轉嗎?「夫君,別糊里糊塗的闖進王妃居所,我去去就來。」
「可是她處處刁難你,不讓你好過。」都是一家人,為何王妃不肯放過娘子呢?
纖指輕點他唇上,綠柳不讓他說下去。「你不是才說我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女子,王妃又不是豺狼虎豹,豈能難得倒我」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兵書上說的,我怕她又要趕走你。」他真沒用,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
她淡笑,頗感欣慰,「她有她的張良策,我有我的過牆梯,你好好地熟讀兵書,融會貫通,也許有朝一日會用得著。」
「娘子……」他還是不放心。
「記著,你是小王爺,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可能時時刻刻的陪在你身邊,你必須學著自己作決定,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漢。」
就是這種語氣,帶著訣別意味,所以他才日漸不安,好像她隨時做好離去的打算,竭盡所能地安排他往後的日子,不讓他頓失所依,能獨當一面。
趙玉塵十分不喜歡那種即將失去的感覺,他可以不當小王爺,也能放開所有的榮華富貴,只有她才能充盈他的心。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他浮上一個念頭,他一定要和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不論用什麼方法也要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