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它們沒有順勢落在她的身上呢?
武真零心存疑問,迷濛的睜著視線模糊的眼眸,先是把焦點定在那些枯葉片上,慢慢擴大焦距,等接觸到週遭的景致和事物後,她想她大致明瞭自己的處境了。
原來她是躺在一張鋪有純白床單的大床上,房屋的結均亦是大塊製成的,小巧而精緻,正所謂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在她頭頂的正上方,是一扇天窗,陽光正透過之照射進來,落葉則平躺在玻璃上,蠢蠢順風移動。
倏地,她的不遠處傳來了一陣輕輕淡淡,充滿遺憾悲哀的歎息聲。
「到底我該怎麼做才能挽回你的心?我知道我當時大自私任性,但這些天來,我一直努力想要彌補這份缺憾,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多?告訴我,我還要付出多少,才能和你重修舊好,讓碎裂的感情再次還原?」
低沉的傾訴,宛如棒槌,重重的撞擊她的心房。
多麼好聽的聲音啊!輕盈柔和中和著嘹亮陽剛的聲調,猶若春風輕拂過一座雄偉的山,彷彿小溪暢快的流過崎嶇不平、彎曲善變的河道,濺起顆顆水花,水珠粒落在翠綠的荷葉,荷葉隨風上下起伏波動,水珠順勢滾動,發出細微的聲音,融入風中,滲透荷葉的葉綠素內,慢慢滑降到她的心門,輕輕一碰,就在她毫無防備的狀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鑽進她內心深處,霸道的佔據住她的細胞和微血管,支配她鼓噪不靖的心跳,控制她快要窒息的喘息聲,讓她無條件的投降,心甘情願接受它任性的桎梏,無法自拔的沉迷、陶醉在這股剛柔並濟的聲音中。
啊!她真的愛煞這個陌生人的聲音了。
只是,依稀模糊中,她對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似的。
是在哪裡呢?武真零只是稍稍觸動思緒,她的頭突然莫名的引發一陣爆炸性的疼痛,瞬間流竄過她全身,她的四骰百骸,乃至於每個細微毛孔,毫無例外的,都被迫接受這陣如同被人狠狠揍過似的刺痛。
「哎喲!痛死我了。」
她右手輕輕揉著直髮疼的大陽穴,左手撫摩著僵硬酸痛的後腦和頸項,吃力掙扎的由床上爬了起來。
「你還好嗎。」
一雙溫暖修長的手及時伸過來,扶住她因失去平衡而差點摔下床的身軀。
地忍著椎心刺骨的痛楚,用著木乃伊專用、獨特機械式的轉頭方式,順著這雙手往上仰望,希望能看清手主人的模咩。
待她接觸他面容的那一剎那,不禁傻了眼,愣在當場。
呵!這是一個多麼俊俏不凡又出類拔萃的人哪!
他柔細的髮絲,性格又層次分明的披散在額前,濃密而細緻的濃眉微微蹙斂著,彷彿正在為她擔心。高聳直挺的鼻樑有菱有形,薄而勻稱的唇緊閉著,毫無空隙,也無意放鬆,使人無機可趁輕易攻陷它,卻顯出他的沈穩和冷靜謹慎。
最容易吸引人視線的,莫過於他那雙黝黑、散發明亮柔和光芒的眼眸,隱隱約約的藏著一股深不見底的哀愁,如同灰塵墜落湖水裡,沉澱在黑暗無光的湖底般,那樣深沈,那樣令人難以接近,更無法輕易抹去。
他那若有似無的悲哀,激起了她內心深處,豐富未曾托付給人的情嗉,她不假思索的將它投注在他身上。
她對他動心了,但在同時,她也開始後悔了。
早知有他這樣的人,在這裡等待她的來到,好與她結情緣,昨晚她說什麼都要拒絕他們的懇求,以免白白浪費和他相知相守的甜蜜歲月。
這下好了,她愣頭愣腦的答應他們的要求,可就得捨命陪那個行將就木的短命鬼老大,做了善良的好人,卻得賠上自己大好的姻緣,這大不值得了。
不行!如此不划算、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她絕不能做,她得想辦法推卸掉那個要命的包袱,才能有足夠的空問,無拘無束、全心全意的拚命追求她的真愛。
但該怎麼做呢?
「啊……」她的頭又痛起來了。
也許是報應吧!她的痛楚變本加厲,令她難受得頭昏目眩,渾身欲振乏力、口乾舌燥,胃部一陣陣想嘔吐的慾望波濤洶湧的直湧上她的喉嚨。
「真零,你沒事吧?」他關心的問道。
這麼好聽的聲音,如此體貼的關注在她的痛苦上,她的不舒服大為減輕,心情更加開朗起來。
但在興奮之餘,她還是稍微分了點心,注意到不尋常的地方。
「咦?你怎麼認識我?我們有見過面嗎?怎麼我沒有半點印象?」
「我是——」他的臉色有點難堪,猶豫了片刻,才慢半拍似的接下去道:「你的丈夫曼丘理。」
「什麼?你就是那個老大?」她詫畢道。
「是!」
曼丘理面對這充滿尷尬的場面,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也許是罪惡感作祟吧!令他無言以對。
新婚之夜,他原本該細心呵護她,和她共享此生難得的甜蜜時光,一起探尋神秘的極樂歡愉境地,但他沒有。
他的心始終未放在她身上過,狠心的把她隨意交給老人看管照料,他只顧老二,無心顧及她的感受,和她所遭受的打擊傷害。更可惡的是,成婚至今,雖是短短兩日,卻也長達四十八小時,她竟未見過他的真面目,這樣悲慘的結局,使他自覺深深愧對她。
可他是逼不得已的,這其中的原因他想解釋清楚,卻怕二度傷害她,幾經思考後,他決定把話擱置著,等待適當時機再和她攤牌。
而在這之前,他將竭盡所能彌補她的損失。
武真零一點也不覺得他有愧於她,相反的,她覺得他能身為老大曼丘理,真是大好了。
如此一來,她既可以完成答應他們的承諾,又可以後顧無憂的盡情追求所愛,兩全其美,好得不能再好,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嗎?
確實是沒有,只有大潑冷水的掃把事,讓她從喜樂的天堂頓時跌落悲慘的地獄,可憐得難以言喻。
哦!老天,為什麼?既然把他大方的賜給她,為何又婦此無情的從她懷裡剝奪他,使她只能擁有短暫的歡樂,從此喪失享受情愛的權利,真是大欺負人了嘛!
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反反覆覆,搞得臉上的表情古怪詭異。
「真零,你還不舒服嗎?」
他好心的端了杯溫熱的開水,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手心,確定她拿穩後,他才放心的鬆開了手。
她緩慢啜飲著,讓這宛如甘霖般的溫水,細細滑過她的喉嚨,滋潤口乾舌燥的口腔。
「平爾!」曼丘理按下對講機的通話鍵。「等老四用過早餐後,跟他說來我這裡一趟。」
「不要!」武真零阻止了他的行動。
她和他能相聚的時間已經大短,不夠用了,她不希望還有人不識趣的打擾他們單獨相處的時機。
「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還是讓老四診治一下吧!」
「不!」她的態度堅決:「我覺得已經好多了。」
「但你的神態……」
「我瞭解自己的身體,我確定它不礙事,請你把才纔的話收回。」
「好吧!」拗不過她的堅持,他再次按了通話鍵,取消先前的話。
這份固執像誰呢?曼丘理有種熟悉的感覺。
對了!是像老人,她只要打定主意就絕不更改,即使是填海移山,她也照樣拚到底,難怪老四總是說;咱們家的老人,有打不死的萬年蟑螂精神。
想到這裡,曼丘理好奇的打量起武真零,他發現她有很多特點,是跟他的弟妹雷同相似。
譬如她那頭桀騖不馴的頭髮,就像極了成天為頭髮煩惱的老三。清澄的眼眸,如同天真無邪的小妹。豐潤弧度完美的唇瓣,有著老六的影子。活潑開朗的模樣,有點接近外向好動的老五,她簡直是他們的合成版,集他們特點之大成於一身。
就可惜,她少了老二的冷漠淡然,老四難以捉摸的深沈,以及老七的孤做乖僻,他覺得有些缺憾。
不過,若能以她的有餘補不足,也算是不錯了。
「那個……有件事我想說,可以嗎?」
「什麼事?」
「我看你神情有些落寞,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可不可以告訴我,讓我幫著你分擔這份煩憂?」她隔著溫水幾近消失殆盡的熱氣,偷瞄了他一眼,瞻怯的問道。
「你願意為我分擔心事?」他驚訝道。
「為什麼不願意?我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夫妻啊!」
更何況,他還是她初戀的愛人,她怎麼可以不知道他所有的事呢!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更進一步的瞭解他。
「我是為了老二心裡煩,我不知該用什麼辦法,才能解開我和他之間多年的心結。」
他的神情增添了幾分哀愁和憂傷。
又是老二!為何這個討人厭的老二,每次總要橫隔在他們之間。雖然人不在,照樣陰魂不散的纏著曼丘理,害笆被貶為外人,她真是氣憤哪!
不過,恨歸恨,她可沒忘了她是在為曼丘理分憂勞,排遣心事。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父母因為某種緣故不能再生,我這個獨生子,從小就在大人的圍繞下生活,雖然身邊有許多人,卻缺乏年齡相仿、能談些只有彼此才能明瞭的知心話,和共同生活的兄弟……」他起頭沒說多久,就被武真零打斷了話頭。
「不對!你不是有曼丘映他們這群弟妹嗎?」
「他們是後來才陸續進到曼丘家的。」他不在意她破壞他的敘述,微笑了笑。「在那之前,我是極孤單寂寞為。直到七歲時,六歲剛喪父不到半年的老二被送了回來,我才首次有了兄弟和玩伴,因而我拿他當我心中的珍寶,小心呵護著他。怎麼也沒想到,我的愛和佔有慾到最舌,成了傷害他至深的武器。」
曼丘理輕輕歎了歎口氣,環顧四周而苦笑著。
「他剛到這裡,我父親為了讓我們無憂無慮的玩耍,以歡樂減輕老二的敵意和哀傷,特地建構了這幢小木屋,它成為我和老二的獨特天地,一直維持到他離開為止。」
武真零心裡矛盾著,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怨憤?
六歲的曼丘冽回到這裡,和曼丘理朝夕相處情節,簡直是現代版的林黛玉和賈寶玉嘛!她成了什麼?橫刀奪愛、鳩佔雀巢的薛寶釵嗎?
也許她該慶幸曼丘冽是個男人,又是他的堂兄弟,但這又能代表什麼?只要有愛,彼此又不在乎,他們照樣能發展出天怒人怨、違背倫常的「同性近親相奸」的愛情。
天哪!沒想到她的情敵竟是男人,這教她如何接受?
況且,打從六歲就相處,培養了二十幾年的感情,堅如金石,別說她想破壞,就連稍微介入,讓曼丘理注意她的存在,恐怕她都沒這個能耐,新婚之夜就是最好例證。
怨不得曼丘冽要批評她既無能又沒有魅力了。
沒發現武真零正在胡思亂想的曼丘理,自顧自的說下去。
「十七歲那年,他那個同母異父患有絕症的妹妹,突然病危被送進醫院,他擔心的陪在她身邊,在病房裡待了三天。我佔有欲作祟,怕她就此把他從我身邊帶走,完全佔據他的心,我妒心大發的要求他回來,他執意不肯,我和他爭執了半天,最後我氣憤而霸道的以曼丘家少主的身份強迫他回來,他屈服了。卻沒想到,他剛踏進家門的同一時刻,她便過世了,從此他恨我入骨。」
「他怎麼能恨你?這並不是你的錯啊!」
有相似遭遇,理應感同身受的武真零,此時顯然有了雙重際准,她不同情曼丘冽,反而站在曼丘理這一邊,指責曼丘冽的不是。
「坦白說,我是故意的,我是有心要測試他的心,想知道我和她之間,誰在他心中的份量比較重?」
「不論是誰,只要愛著對方,在乎對方,都會這麼做的。」如果換作是她,肯定是實行的更加徹底。
「若是他也像你這麼想,就好了。」他眼底的哀淒越來越深沈了。「事後,他當著所有人面前,立下毒誓,只要他再和我說上只宇片語,便教他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那時,我是真的後悔了,可是我不知該如何彌補他所受的創痛。十幾年下來,我用盡了心思,所得到的只有他的拒絕和冷漠,我想我是該絕望了,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不!你還不能死心,他這趟既然肯回來,就表示還有希望,只要想出辦法……」但她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真有些左右為難,她一不想幫情敵曼丘冽,另一面又不忍見心上人黯然神傷,兩方各據她一半的心,她不知該如何取捨,才能平衡這敵對的兩方。
或許她該肚量大些,嘗試後退一步,客觀來看這件事,可是她前後只見過曼丘冽兩次,交談不過十句,她對他的瞭解程度,不及曼丘家人來得深,她哪能想出什麼好主意?想勸服他回心轉意,更是難上加難。
「啊!」突然靈光乍現,她想起了一件事。「也許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曼丘理哀傷的臉有了些許希望。
「我想想。」她揮了揮手,示意他別打斷她的思路。
用非洲之星威脅他嗎?
不成!贓物現在她手裡,他很輕易就可以撤清關係,她反而會第一個被逮捕入獄,在苦牢裡度過餘生。
如果能抓到他的罪證就好了。
等等!他提過的首飾盒……嘻嘻!大好了,裡面說不定就是他犯案的罪證。
「走吧!我們去找它。」她決定立即付諸行動,不假思索的拉起曼丘理的手,直往外衝。
走到門前,她好像想起什麼似的,不好意思的朝他一笑:
「那個……西苑的樹林往哪邊走?」
曼丘理指著面前這一大片林子。「這就是西苑的樹林啊!」
搞了大半天,原來她就身處在西苑之中。
真是的,怎麼不早講,害她平白無故出饃。
哦!不不不!她怎麼可以怪自己心愛的人呢!那該怪誰?這還用說,自然是不用電力、水力就能自動散發冷氣的萬年冰曼丘冽羅!
◇◇◇
唉!她早說過,她需要斧頭的嘛!這裡什麼都有,獨獨缺了能派得上用場的利斧。
這會兒她要斧頭,對付的不是她親愛的老公,而是這一片綠意盎然、長得密密麻麻的樹林。
起先,她以為所謂的樹林,應該是像尋常看見的公園景致那般,小小的一片,數來數去最多不過二十棵。眼前這一片不該叫樹林,根本應該叫森林才適當。
照這情形來看,斧頭可能不夠用,應該使用電鋸,才能快、狠、準的把這裡夷為平地,方便她尋物。
她低頭瞧著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的狀況下,忍不住皺起眉頭,她該怎麼做,才能為曼丘理解決困擾呢?
「這要從何找起?」武真零無奈的喃喃自語。
「你要找什麼。」曼丘理關心的問道。
「老二說,他留了個首飾盒在這片林子裡,要我去找出來,問題是我怎麼找?」
「老二留的?或許是放在那裡吧!」
他拉起她的手,不假思索的穿過複雜有如迷宮般的樹林,轉了幾個彎,很快便來到昨日傍晚武真零和曼丘冽對上,位於黑松林和榕樹林的交界處。
「應該是在上面,他以前習慣把重要的東西藏在那裡。」曼丘理指了指曼丘冽曾待過的那棵榕樹頂端。
「啊!你要幹什麼?」武真零驚叫了一聲。
她的身子陡地凌空被曼丘理抱了起來,失去平衡的她,為避免摔落地面,只得趕緊展開雙臂環抱住他的頸項。
「別動!就保持這樣。」他輕聲安撫她。
言猶在耳,武真零尚未搞清楚狀況,曼丘理懷抱她縱身一躍,先是抵達一根粗如人身的樹幹,接著騰空憑藉著幾根粗細不同的樹幹,幾番飛躍,借力使力的直來到樹頂端,不費吹灰之力的落在幾枝較細的樹幹交會處。
「你會輕功?」她驚訝而又新奇的叫道。
「這算不上輕功,只是一點基本武術修養,凡是曼丘家的人,都得接受這層訓練,以便自保強身。」
難怪那個惹人厭的福平爾,隨隨便便就可以劈垮兩張椅子,把用來自保強身的武術用在這方面,未免大不務正業了吧。
武真零靠在他肩膀,環顧週遭景象,未料她尚未嘗到登高望遠的好處,反而先吃到苦頭。她突然頭昏目眩,周蜀景物宛如坐雲霄飛車般,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那股疼痛和嗯心反胃的感覺直衝上來。
她這才想起來,她有該死的懼高症!
她嚇得連忙加強了雙臂的力道,拚死命的緊緊環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也將身上所有的重量交付給他,心跳劇烈、呼吸急促的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曼丘理伸手撥開樹梢新發的嫩芽,在交錯紛雜的枝葉中.找到一隻上面雕刻著英女皇頭的玳瑁首飾盒。
「真零,是這個嗎?」他俯首詢問,卻見她臉色發白.渾身發抖,冷汗直流。「你是不是又不舒服?」
「我……我怕……高……」她低聲呻吟著。
曼丘理二話不說,抄起了首飾盒,轉身直躍而下,輕盈的落在地面,安穩的將武真零放在曼丘冽先前坐過,由姆盤根糾錯、交纏形似椅子的地方,好讓她背靠著樹幹休息: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緊?」曼丘理擔心道。
「我好多了。」武真零上氣不接下氣的回道。
他取出了手中,為她拭去了方才驚嚇出來的冷汗,眼見她蒼白如臘般的臉色慢慢紅潤起來,他才算安心,但為了永絕後患,他還是決定採取必要行動。
他拿出輕便的行動電話,打算跟福平爾聯絡,卻被武真零搶先一步的阻止了。
「我好了,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必要勞師動眾。」她深吸了口氣,試圖平順急速起伏的呼吸。
說什麼她都不讓他的企圖得逞,若真如他要求的,有事沒事來一大堆沒必要的電燈泡,他們還能這樣你依我依的獨處?想都別想。
有時,她真的恨極了這沒有半點用處的懼高症。
為了它,她只得成為井底之蛙,不敢跨出國門一步,還連累她母親,為了照顧她,必須狠心讓她父親隻身赴任,恩愛夫妻分隔兩地,倍嘗相思煎熬之苦。
此時此刻,難得她找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意中人,兩人正在如膠似漆(?)的甜蜜時光裡,它偏又不甘被冷落,故意跑出來湊熱鬧、搞破壞,害得她不能像神雕俠侶那樣比翼雙飛,海天相隨,真是氣死人了。
曼丘理單手托著下巴,饒富興味的瞧著她忽而憤懣、忽而憂怨,變化多端的表情,發覺她真是有意思極了。
既簡單又容易明瞭,心裡想些什麼,臉上表達得一清二楚,完全不偽裝掩飾。如果他那群弟妹也像她這樣,坦白而直接就好了,他也不必整天費盡心思去猜測他們不著邊際的想法,徒勞無用的捕捉他們變幻莫測的行動,天知道那有多痛苦啊!
一眼驚見他臉上游移不定的神情,武真零內心又開始忘工不安。拜託!他不會又準備叫人來當電燈泡了吧!
「我想,我們還是來看看首飾盒裡有什麼,也許有老二留給你的東西也說不一定。」她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
曼丘理沒有反對,把手中的首飾盒給了她。
武真零稍微碰觸開關,輕鬆的啟開了盒蓋,內盒裡,是由亮麗柔軟的紅色絲絨鋪制而成,上面沒放任何東西,僅僅放著一張字條,大約是為了節省工本費,上面沒有加注標點符號,只簡短的寫了十三個字。過去的事我已忘卻請別再提起
看著字條的曼丘理,神情出奇平靜,沒有任何過度激烈的情緒反應,如同一粒小小的石子,投擲入波瀾難平的海裡,激不起半點漣漪,深沈極了。
他在想什麼?是礙於她在面前,不好讓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還是多年的心結一下子就這麼解開,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或是他無法相信曼丘冽真的不再計較,有意與他言歸於好?武真零一旁揣測著。
她找不到適合的結論,也不想直接問他作何感想,對她而言這些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
雖然,這件事跟她無關,她也沒幫上什麼忙,但只要能看到曼丘理微蹙的眉慢慢舒展,剛毅緊閉的唇稍微向上揚起,有了些許的笑意,她就覺得開心極了。
只是有一點——她非常看不過去情敵的這等行徑,忍不住心直口快的批評起來:
「他也真不囉唆,居然連標點符號都懶得加,這萬一要是跟那個什麼天留我不留一樣,遭人惡意曲解,故意錯誤解釋它的原意,那豈不是麻煩大了?」
「他不喜歡寫字和標點符號,若非必要,他絕不碰它們=」曼丘理不大在意這小小的缺點。
「那為什麼不兄弟面對面,直接把話說清楚,而要如此費事呢?」
「他不能破壞當年的誓言。」
「迂腐!」她為他打抱不平。「他這算什麼?你又不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是疼他、愛他的哥哥地!他難道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以表示他的誠意嗎?」
「這樣就夠了。為人要言而有信,這是我當年教導他、要求他的,他能遵守,實行得如此徹底,我覺得很欣慰。」曼丘理微微一笑。『「十幾年來,他從未留給我隻字片語,這是他首次破例,不論他寫了什麼,只要他能放點心在我身上,不拒絕我的關懷和愛意,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正是武真零心裡想說的話,只要他肯分點心,多少注意一下她的存在,她今生真的別無所求了。
瞧著他拿著那張紙當寶貝似的,小心謹慎的放人懷裡,緊緊貼身收藏,唯恐稍有閃失和遺落,她真嫉妒死了。
為什麼不是她?武真零真希望能化身為那張字條,被他充滿愛意的珍藏著,可以盡情擁有他細心的呵護,隨他到天涯海角,從此再也不分離,那該有多好呀!
啊!討厭極了,為何她和他之間,老有個曼丘冽介入,如果他不在就好了。她又開始怨恨曼丘冽,看來這個頭號情敵不剷除掉,她這一輩子恐怕都得提心吊膽,永遠寢食難安了。
有什麼方法可以除去他呢?她獨自暗忖著。
「真零。」曼丘理輕輕喚了她一聲。
「嗯?」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她,一看到眼前的景象,有點不知所措的呆愣著。
曼丘理移動了一下位置,逐漸朝她靠近,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臉上,宛如春風拂過面般,原本應該很舒服的,她卻不由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深情的直盯著她,一瞬也不瞬,更弄得她興奮莫名,體內有毆怪異的躁熱感直速上升,傳至她的全身。
「真零,你的臉……」他的手輕撫她臉頰旁,被風吹得紊亂的頭髮。
「怎麼了?」他的舉動,和著他那宛若天籟般悅耳的聲音,搞得她神魂顛倒,渾身酥軟無力。
「有一隻毛毛蟲。」他把才纔由她髮絲上取下的毛毛蟲,擺在手掌心,想讓她看得分明。
「啊!不要,快丟掉,丟掉!」她嚇得直跳起來,驚慌失措想要逃離那惹人厭惡的毛茸茸小東西。
一個不留意,她被樹根絆得正著,眼看快要撲倒在地面,和大地來個密不可分的親熱,卻被曼丘理一手攔住她的倒勢,並順手將她整個身子攬到懷裡。
「不要!」恐懼的武真零,一邊想撥掉他手裡的毛毛蟲,一邊想要推開他,好和他的手保持距離,手忙腳亂的在他懷裡掙扎。
「啊——」武真零尖聲叫著。
擺不平她的曼丘理,被她搞得心慌意亂,顧不得腳邊的狀況,樹根一次暗算不成,再次暗算成功,兩個人被它害得直往地上倒,曼丘理手上的毛毛蟲被扔了出去,安穩妥當的降落在樹枝上,緩緩的爬向它所熱愛的食物。
再上乘的武功,一旦碰上失去理智的女人,就得乖乖被冰封著,半點也派不上用場。
曼丘理不敢使用武力挽回頹勢,怕再度驚嚇她,只得緊緊抱住她,用身體護住她,讓自己去承受接觸地面時,昕引發的撞擊衝力和摩擦。
「不要!你放開我,我不要和它在一起,我討厭它。」
被攬在懷裡的武真零,緊閉著雙眼,更加劇烈的掙扎著。
「真零,它不在r。」曼丘理試圖平靜她的情緒。.
「你騙人,我不相信。」武真零拚命想從他的臂彎解脫,遠離令人噁心的事物。
唉!女人哪!果然像老四曼丘格所說的那般,是不好惹的動物,躺在地上的曼丘理,忍不住歎了口氣。
眼前這狀況,該如何擺平呢?
鬆開手,怕她心慌意亂,搞不清楚狀況,而傷了自己;不放開她,她這樣拳打腳踢,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住吧!
他試圖說些使她冷靜下來的話,卻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使她反抗的動作更加厲害。
驀地,他想起了老五曾說過的話,但那能用嗎?他有些猶豫。
算了!就死馬當活馬醫好了。
他抱著她,輕輕的翻了身,讓她平躺在地上,用身軀重重壓住她不停晃動的身子,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另一手緊抓住她揮舞的雙手,迅雷不及掩耳的用唇堵住她又叫又嚷的嘴。
情勢驟然扭轉,方才叫鬧不休的武真零,果然安靜了:她睜著那雙大眼,定看靠得如此近的曼丘理,胸口開始副烈的鼓動著,紅潮佈滿她的臉頰和細緻的頸項,體內一陣怪異的感覺,直湧向她全身。
這就是吻嗎?她魂不守舍的搖晃著頭,緩慢的閉眼,想要細細品嚐這無法理解的感覺。
「大少爺!」福平爾匆匆忙忙帶著警備隊員,闖進這片樹林內,中斷了這個才開始產生感覺的吻。
曼丘理放開她的雙手,支撐起上半身,微笑的看著她,很好,總算安靜了,這方法果然好用。
「大少爺,沒事吧!」福平爾上前扶起曼丘理。
「還好!」曼丘理拍去了身上的泥土。
福平爾瞄了一眼滿臉通紅的武真零,語帶公式化的口吻。
「九點要召開業務會報,商討發展東南亞市場的策略,再不準備,恐怕要延誤了。」
「老四和老七呢?」
「都上班了,我詳細檢查過,確定他們身上都帶有行動電話,電池剛補充過,隨時可聯絡上,絕不會中途斷電,另外派有三名警備隊員輪班盯梢,按時將他們的狀況回報。」
「很好!叫他們盯牢些,別讓老四和老七溜了。」
這是在幹什麼?他們是假釋中的罪犯嗎?
武真零無法理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只有在諜報片中才有的情節。
「等等!你的身體……」看著他即將離去,她連忙叫出口。
但看到他身後的福平爾,把食指擺在嘴唇中央對她做出暗示的動作,她只好把話吞回腹內。
「我怎麼了?」曼丘理迎向她。
「沒什麼!我只是想要你多注意身體,別光顧著工作把自己給累壞了。」武真零低聲輕道。
他的氣息再度將她包圍,她不禁想起先前的吻,一抹紅暈染上她的雙頰,她羞怯的低下頭,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一股不尋常的意念在曼丘理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想捕捉,卻因為福平爾頻頻催促而分散了注意力,將它擱置在一旁。
「你的話我會留意,晚上見了。」
他俯身親吻了她一下,也許是下意識,他給她的吻,比上次婚禮中的友誼之吻,更加接近代表「愛情」的唇,他沒注意他的心境已經開始有了變化。
◇◇◇
待他離開後,武真零轉移目送他的目光,用幾乎可以殺死人的凶狠眼光,含恨怒視著仍留在原地的福平爾。
「抱歉哪!少夫人,不小心破壞了你和大少爺的好事。不過,這可不是我們的錯,是你自己胡亂叫嚷,才把我們引來這裡,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了。」他壞壞的笑
、、著。、
這混小子,馬上又露出他邪惡的本性了。
武真零白了他一眼,在心中暗自決定,她不打算在「吻」上面作文章,藉題發揮的找他算帳,免得他的邪氣玷污了她那個既甜蜜又回味無窮的吻。
「我只問你,方才為何不讓我把話說完,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患了絕症嗎?」
「大少爺確實不知道自己有病,我們也沒告訴他。」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觀望武真零的神情後,才繼續道:
「根據四少爺的經驗,知曉自己病情的絕症患者,通常比較容易早死。少夫人,你難道想提早守寡?」
「你……啊!」武真零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真怪!曼丘理在的時候,她渾身上下沒病沒痛,快樂似神仙,怎麼他才一離開,她就百病齊發,先前那些折磨她的病狀,排山倒海的直衝向她的神經,令她難受極了。
「看起來,你的宿醉相當嚴重。」他有點同情她。
「什麼宿醉?我幾時喝過酒了?」她不解道。
「怎麼沒有?滿滿的一杯伏特加直灌而下,非常神勇,簡直可以媲美活得不耐煩的神風特攻隊了。」
「你指的是我喝的那杯白開水?不對呀!老八她也喝了,而且半點事也沒發生,你不會是故意誰我的吧!」
她對他極度不信任,外加厭惡。
「曼丘家族,天生就擁有喝不醉的本事,不論什麼酒,不管有幾加侖,他們都可以在喝完後,照舊清醒無礙,所以我奉勸你,少碰他們喝的飲料,裡面說不定還有毒藥呢!」
「我不相信,你唬我……啊!」
音量才稍微提高,她的疼痛加劇,只得抱頭呻吟。
福平爾自憐的搖了搖頭。難得他想做好人,說些好話,沒想到競遭遇此等下場。唉!果然是忠言逆耳啊!
「你想要什麼解酒?味噌湯或是咖啡?還是解酒藥?」他指著身旁那名容貌篤實誠懇的年輕人:「他叫何方濂,以後就跟在你身邊,隨時保護你。你需要什麼?我等會兒讓他送過來。」
「我不要!你休想拿我當假釋中的罪犯看待。」她抗議道。
「你不要也不行,這是曼丘家不成文的規定。」
「這是哪一個該死的昏君定的,你說出個人名來,我去找他理論。」
「多謝少夫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規定正是大少爺定的,請少夫人為民伸冤吧!」
武真零的臉上閃過一絲後悔之色。想也知道,她絕不可能去跟她摯愛的老公理論,於是她採取了妥協:
「給我女的,我不要一個大男人整日寸步不離的跟著我,我會受不了的。」
「曼丘家不用女人。」
「為什麼?」
「因為七爺討厭女人。好了,少夫人,你要哪一種解酒?」
她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都不要!」
福平爾所提到的解酒方,全都是她不能接受的。味喀湯的味道,讓她聞了直想吐,咖啡只會使她的狀況更加嚴重,至於解酒藥,就更不用說了,她從小到大最痛恨的就是吃藥。要她去碰它們,那不是在自找罪受嗎?
這個痛苦難熬的時刻裡,她只想要曼丘理。唯有他陪伴在她身旁,才能將她從水深火熱的地獄中解救出來,消除她所有的疼痛苦楚,給她安詳寧靜的世界。
福平爾好心的提議。「或許少夫人需要這個吧!」
武真零轉頭望著何方濂手上所端著的川貝枇杷膏,不禁有點猶豫,她的喉嚨因為叫嚷過度,是有點沙啞不適,而這枇杷膏又甜又涼滑,不像平常的藥那麼苦,她應該可以接受。
福平爾發出了會心的微笑,這四少爺果然料事如神,把武真零的個性摸得通透徹底,省了他不少麻煩。
臨上班前,他撥了通電話給曼丘格,一五一十的向他報告事情經過。
「看起來進行的相當順利。」
他樂觀的下了結論。
聽筒的彼端,傳來了曼丘格似笑非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