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醜聞。
但關徹不在乎,當著一室震驚的政商名流面前,將夏真季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他不許任何人碰她,也明白宣示她是屬於他的。
葉承紹自然十分惱火,但關徹提出交換條件。
「你的女婿喬旋不是想在台中選立委嗎?這裡的地方勢力我很熟。」
葉承紹似乎嗅到了他話中涵義,怒火稍熄。「你的意思是你肯幫忙?」
「我會盡我一切力量,一定把他送進國會。」他承諾。
葉承紹思索片刻,忽然笑了,比起女婿未來光明的前途,一個風塵女子算得了什麼?
於是,兩個男人達成協議,葉承紹不再找關徹麻煩,繼續尋歡作樂。
但夏真季可麻煩了,被關徹強硬地拖回私人辦公室,一關上門,陰鬱的黑眸便咄咄逼人地鎮定她。
他在冒火。
她再遲鈍也看得出他情緒正沸騰。「你、你想怎樣?」嗓音不爭氣地顫抖。
「你說呢?」他冷笑,一把將她推落沙發,雙手箝住她纖肩,強悍地俯視她。「為什麼那麼做?」
「為什麼……不能?」她鼓起所有的勇氣與驕傲反問。「我只是想替自己爭取一個主顧客。」
「你打算將自己賣給葉承紹!」他厲聲咆哮,話中滿是指控意味。
「對!我是想將自己賣給他。」她不明白他憑什麼指控她。「不行嗎?」
「你——」他氣惱不已,掐住她肩膀的十指收緊。
一陣劇烈的疼痛襲擊她,她卻高傲地揚起下頷,不肯示弱。「都已經來到這種地方,你還認為我能不陪出場嗎?我只是決定了,既然遲早得出賣自己的身體,我就賣給能出最高價的那個人,而且只賣給他。」
這也是趙鈴鈴教她的,聰明的女人只需侍奉一個男人,便能彰顯自己的價值。
「你就這麼想要錢嗎?」他嚴厲地逼問。「這麼迫不及待把自己賣出去?」
她咬唇不語。
「夏真季,你說話!」
「對,我是想要錢,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想快點過跟以前一樣的好日子,我不要再吃苦了。」
他驀地狠狠推開她,像推開某種令他嫌惡的東西似的,那般毫不容情。
夏真季受傷了,早已傷痕纍纍的心,又添上一道疤。她用盡每一分力氣緊緊咬住激顫的牙關。
不可以哭,不可以在這男人面前表現一絲軟弱,她已經什麼都失去了,不想再失去最後的自尊……
「我跟聖恩打聽過了。」他突如其來地說。「他說你們家的公司在十年前爆發了財務危機,申請重整,你爸爸因為涉嫌操縱公司股價,遭到檢察官起訴,送進牢裡關了幾年。你媽媽因為大受打擊,精神失常,現在住在療養院裡——」
「那又怎樣?」她尖銳地打斷他,面色蒼白。
「你爸媽手上握有的公司持股,跟其他資產都必須出脫來償還債務,你們家是破產了,連房子也被拍賣,但也沒什麼,頂多你不能再做回以前的千金大小姐而已。難道你們不能從頭再來嗎?你不可以像一般市井小民那樣安安分分過日子嗎?」
她也想啊!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過那種平平淡淡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物質享受,只要她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就好。
但她不能,因為她有個出獄後便四處闖禍的爸爸……
「你一定要這麼虛榮嗎?夏真季,一定要這麼貪圖榮華富貴?」
他一字一句,都鞭在她的心上,鞭出一道道血痕——他不懂,他根本什麼也不懂!
她憤恨地瞪他,眼眸酸楚著,淚胎暗結。
他也回望她,眼潭很深,很黯沈,她在他眼底看見自己倔強的容顏。
「你真的那麼想要錢?」他啞聲問。
「……」
「既然這樣,你賣給我吧!」
「什麼?」她震住。
關徹微微一笑,很冷誚、很自嘲的微笑,他點燃一根煙,緩緩吸吐著。
煙霧迷離,她凝視他的眼神也迷離。
他匆地彈彈煙灰,彷彿覺得她傻愣愣的模樣很可笑。「別那麼看我,出個價吧!」
她無語,仍是怔望著他。
「我想我們就簽五年——不,三年就好。」他沙啞的嗓音繚繞在煙霧裡,有些令人聽不清。「這三年,你要負責給我一個家庭,當我賢慧的老婆,或許幫我生個孩子,但這個不勉強。」
他買她,是要她當他老婆?
夏真季驀地倒吸口氣,杏眸圓瞠。「你瘋了!」
他冷笑。「我看起來像瘋子嗎?」
那為何要她當老婆?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芳心在胸口急促地震顫。她知道他少年時曾經迷戀過她,但……
「你不可能還愛著我吧?」
「你這種虛榮的女人,有哪一點值得我愛的?」他笑了,笑聲凌銳如刀,刺傷她。
她的心顫抖地蜷縮。
也對,她在想什麼?他怎麼可能還愛她?他對她,只可能有嫌棄。
夏真季痛楚地閉了閉眸。「那麼你是恨我了,你想乘機報復?」
「我有那麼無聊嗎?」他語帶揶揄。
「那到底為什麼?」她又羞又惱,不明白他為何提出這樣的交易,難道只為了作弄她?
他深沈地注視她,片刻,捻熄了煙,大掌擒住她臉蛋。「我買你,只是買一個夢而已,一個我年輕時候常常作的夢。」
一個……夢?她怔忡。
他用拇指輕輕揉捏她尖俏的下巴。「你也許不曉得,以前的你對我來說有多麼可望而不可即,你是夢,是我永遠也抓不到的夢,我想跟你約會,想更接近你,想抓住這個夢……」
他喃喃低語,眼神朦朧,她有種錯覺,他不是在對她說話,而是在跟過去的自己。
她莫名地感覺到痛,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
「你出個價吧!要花多少錢,才能買你三年?」他沈聲問,話裡大有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他都在所不惜的意味。
她全身顫慄。「我很……貴的。」
他又笑了,這次,是一種淡薄的、好似隨時會煙消雲散的微笑。「你知道嗎?以前我覺得賺錢是件不容易的事,拚了命地到處打工,就是希望能多賺一點錢,可我現在卻發現,能夠用錢解決的事情,是最簡單的。這世上有許多事,比賺錢難多了。」
「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會花你很多錢?」她的心持續痛著,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痛。
「我說過了,凡是金錢能解決的事情,都很簡單。」
真那麼簡單嗎?現在的她,可是被龐大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夏真季苦澀地斂眸。「既然這樣,你大可以花錢買別的女人,不一定非得是我。」
「你說的對,也許我不應該買你。」他抬起她下頷。「可我說過了,我真正想買的,是一個夢。很久以前,你曾經是我的夢,我可以為了想跟你約一次會,存半年的錢……我已經很久沒有那樣的心情了,那種為了想得到什麼,拚命努力的心情。」
那股單純的傻勁與執著,他已經失去了,而且,已經失去許多年了。
「也許是因為你現在什麼都有?」
「也許吧。」財富、權勢、女人,該有的,他都有了。「而你現在,什麼都沒有,現在反倒是你為了錢,不惜出賣自己了。」
她身子一凜。「你打算嘲笑我?」
「那也是我的權利。」他無聲地微笑。「畢竟我會花一大筆錢在你身上,不是嗎?」
她默然,貝齒用力咬著唇,咬出一個深深的凹印,幾乎見血。他看著,胸口一震,倏地傾下身,吻住那楚楚可憐的唇辦。
她呆了,一時忘了反抗,由他放肆地侵略,他的吻一點也不討人厭,雖然有幾分霸道,卻有更多只可意會的溫柔。
她覺得,他不是在蹂躪她,而是呵護著,他吻的也許不是她,是他年少時的夢,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她,甚至輕蔑她……
但她,還是感覺到自己正受寵,有多久沒人這樣好好疼她了?她只想聽誰說一句——
真季,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她只想有人將她抱在懷裡,摸摸她的頭,拍拍她……
「夏真季,你要簽約嗎?」他低聲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揪住他衣襟。
***bbs.fmx.cn***bbs.fmx.cn***bbs.fmx.cn***
她沒有立刻答應。
但她答應還他一個約會,她十五年前欠下的約會,或許他早就不在乎的約會。
她只是很想彌補他,不管他需不需要這樣的彌補,她欠他的,得先還清。
夏真季注視鏡中的自己,她的臉色有些過於蒼白了,眼皮由於昨夜輾轉難眠浮著淡淡的黑影,她的眼神,已不似少女時期那般清澄透亮,而是氤氳著複雜的水煙。
她已經不年輕了,歲月也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她想,他或許會失望。
如果他想要的是以前的夏真季,那她,已經不是了……
門鈴叮咚一聲,敲響她防備不及的心,她輕顫著,最後又拿梳子刷了刷發,直到烏亮,才忐忑不安地前去應門。
門外,他挺拔地站著,套一件黑色皮衣,髮色墨黑,瞳眸也黑如子夜,就連膚色,也是陽剛的黝黑。
他像個橫行於黑夜的惡魔,她從沒見過比他更適合黑色的男子,他不帥,一點也不,眉角那道刀疤更稱得上醜陋。
可他,卻自有一股不可思議的魅力,冷酷、強悍,陰鬱得很迷人。
至少她乍見他時,芳心會不爭氣地狂跳……
「你就穿這樣?」關徹也正打量她,神情卻是不滿的,眼潭郁著黯影。「你瞧不起我嗎?」
瞧不起他?怎麼會?夏真季暫停呼吸,訝然望向自己——白T恤、牛仔褲,不夠亮眼嗎?
他驀地層臂拽她,將她強硬地拉回屋裡,下命令。「換一件!」
「可是——」
「換一件!」他厲聲強調。「你的房間呢?在哪裡?」
她蹙眉,滿心不情願,卻也只能指了指方向。
他瞪她一眼,大踏步走向她臥房,悍然的形影在推開門時的那一刻,詫異地定格。
他看到的,是一間很窄、很小、采光很不好的房間,房內的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布衣櫥,一張折疊式寫字桌,桌上擱著一杯涼透的茶,還有一本攤開的書。
窗簾是拉起的,窗外卻正對著另一棟公寓的水泥牆,似乎怕有人從窗邊爬進來,還裝了鐵柵欄。
鐵架上,立著一盆綠色盆栽,這也是房內唯一的生機,其餘只是令人透不過氣的深沈。
她就住在這種地方?睡這種房間?
關徹愕然,他不是沒吃過苦,不是沒見過比這裡條件更差的環境,但她可是個曾經被豢養在城堡裡的公主!
他咬了咬牙,沒經過主人允許,逕自拉開布衣櫥的拉鏈,掃一眼,又慌張地立刻拉上。
「嚇了你一跳,是嗎?」夏真季幽幽揚嗓。「我以前光是更衣室,就有這房間的三、四倍大。」她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收好書。
他默默注視她的動作。
她洗好茶杯,拿乾毛巾擦擦手。「好了,我們可以出門了嗎?」
他倚在客廳牆邊看她,動也不動。
她秀眉一揚。「你也看到了,這裡很小,我沒辦法好好招待你。」
他眼角一凜,率先邁開步履,走在她前面,他自顧自地下樓,也不管她有沒有跟上,彷彿在氣惱什麼似的。
對誰生氣呢?她嗎?
夏真季無言地沈思。因為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褲,而不是優雅飄逸的洋裝,因為她不再是他夢想中的那個女神,所以他生氣了嗎?
那她也沒辦法啊……
「上車。」他領著她來到一輛跑車前,為她開車門。
幸好跑車不是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樣是黑色,否則就太像黑道大哥出巡了——是一輛天藍色的捷豹敞篷跑車,線條很犀利,富侵略性,內裝融合著俐落與優雅。
有人說,從一個男人的車便可窺視他的性格,她很意外他沒有買一輛黑頭車,也沒用一扇塗黑的車窗保持神秘。
他在陽光下開敞篷車,如此運動開朗的形象,實在跟他很不搭。
好矛盾……
「幹麼這樣看我?」關徹察覺到她專注的眸光,臉頰奇異地灼熱著。
她連忙調開視線。
他看她一眼。「你想去哪裡?」
「應該說,你想去哪裡?」她反問。
他瞇起眼,看她刻意別過臉蛋,不看他,稍稍調整了下坐姿,似有些侷促不安的模樣。
他微笑。很好,感到不自在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去吃東西吧!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餐廳。」他提議。
「嗯。」她點點頭。
他驀地踩下油門,跑車閃電加速,慣性作用力令她狼狽地前傾,她輕呼一聲,急忙抓住門把,穩定重心。
看來他開太快了。他放鬆油門,緩下車速,她驚魂甫定,撫著胸口,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不禁嗤笑。
「笑什麼?」她沒好氣地嘟嘍。
「沒什麼。」他收斂笑容,專心開車,笑意卻仍在眸中偷偷閃耀著。
他戴上墨鏡,開著敞篷車,迎風奔馳,風吹亂了他的發,陽光暖暖地灑在他肩上,他忽然覺得心情很不錯,幾乎想哼歌。
「可以聽歌嗎?」她問。
「我只有搖滾樂,你聽嗎?」
「好。」
他按下按鈕,將音量開到最大,猛然爆出的樂聲又令她驚跳一下,他偷笑,斜眼窺視她從一開始的茫然不悅,到逐漸學會享受樂曲豐富且強烈的節奏。
「這是Oasis,綠洲合唱團。」他介紹。「曲名是CastNoShadow。」
她睨他一眼,微斜的唇角大有「我又沒問你」的嬌嗔意味。
他又想笑了。今日他的情緒起伏似乎特別大,不久前還惱火著,現在又為她每個細微的動作與表情感到好玩。
前方紅燈亮起,他停下車,再次偷窺她,她似已完全沈醉在音樂裡,藕臂放上窗框,臉蛋擱淺在臂彎裡,癡癡地欣賞街景。
不知怎地,她這樣的姿態令他聯想起小狗,小小的腳爪攀著窗,熱切地注視著窗外的小狗……
無聲的笑震動他胸膛,他拚命忍住,奇怪街上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順著她目光望過去,才發現她正定定瞧著一家冰淇淋店。
那麼想吃嗎?他心弦一扯,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溫柔。「夏真季,我們停——」
一串手機鈴聲忽然唱響,打斷他來不及出口的話。
「抱歉。」她對他道歉,接起電話。「喂……是,我是……」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令她神情陡變。「好,我馬上過去!」
他擰眉。「怎麼了?」
她沒立刻回答,轉過頭來看他好一會兒,眼神明滅不定,似是欲言又止,片刻,她終於宣佈。「我要下車!」
「什麼?」他愣住。
「對不起,我有急事,我們改天再約好嗎?」
這什麼意思?他眼神一時空白,不敢相信地瞪她。「夏真季,你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
「你耍我?!」他粗聲咆哮,臉色鐵青,怒焰在胸口張揚——經過十五年,她又再次放他鴿子?她怎敢這樣侮辱他?
夏真季感受到他熾烈的怒意,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倉皇地搖頭。「我不是要你,拜託你,我真的得——」
「不准亂動,坐好!」他驀地狂踩油門加速。
她措手不及,被震得東倒西歪,他視若無睹,狂野地在路上飆速。
「關徹,你別太過分了!」她惱了。「讓我下車,不然我要跳下去了!」
他不屑地橫她一眼。「你不敢跳。」
「你——」她一窒,被這樣的挑釁激怒了,伸手解開安全帶,握住門把,不顧一切地想打開車門。
「你瘋了!」他斥責她魯莽的舉動。
「我非下車不可!我一定得趕去——」
「趕去哪兒?!」他怒吼,空出一條臂膀,強悍地箝住她不安分的手。「你該死地到底想去哪裡?!」
「我要去看我媽,去精神療養院!」尖銳的嘶喊拔峰而起,震撼了他,更震撼了夏真季自己。
她顫著唇,臉色刷白,喉間湧上一陣難堪的酸楚。
他緩緩停車,深呼吸數次,鎮定心神,才沙啞地揚嗓。「剛剛打電話來的人是你媽?」
「……是護士。」
「你媽出事了嗎?」他蹙眉。「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載你去。」
她別過雪白的臉蛋。「我不想讓你知道。」
為什麼?他想問,卻沒開口,因為他從她緊抿的嘴唇看出一股不輕易折服的倔強。
她不想讓外人介入自己不堪的家務事吧?
一念及此,他悄然歎息,傾過身,替她繫好安全帶——
「坐好,我載你去。」
***bbs.fmx.cn***bbs.fmx.cn***bbs.fmx.cn***
關徹愕然注視著這一幕。
她精神失常的母親,可憐兮兮地啜泣著,蜷縮在房間角落,不許任何人靠近,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好似一頭無辜的小鹿,怕獵人傷害。
「她早上鬧了一場,還說要跳樓自殺,我們幫她打了鎮靜劑,好不容易讓她安靜下來了,可她醒來後就一直是這樣。」護士解釋著。「我們想,還是請你來看看她,跟她說說話比較好。」
「我知道了,謝謝你。」夏真季跟護士道謝,等她離開後,才慢慢走向自己的母親,後者見她逐漸靠過來,反應是驚駭地左顧右盼,似乎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你……你不要過來!」夏母顫抖著嗓音,臉色發白。「你、你想做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夏真季柔聲安撫母親的恐懼。「你瞧,我手上什麼都沒有啊。」她舉高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害。
夏母見她身上並無「武器」,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只是表情仍警戒著。「你是誰?」
一旁的關徹聽了這句問話,駭然震住,夏真季卻像是習慣了,淡淡一笑。
「我是真季啊,媽,是你的女兒。」
「你是……真季?」
「對。」
「是我的女兒?」
「嗯。」
夏母蹙眉,歪頭打量她,似乎很奇怪自己打哪兒冒出一個女兒,又像在腦海裡勾勒她的五官,試圖喚醒記憶。
「可是我不認識你。」最後,她單純地下了結論。
「你只是忘記我了。」夏真季溫柔地低語,她看著母親,依然微笑著。「因為你最近記憶力不太好了,所以才忘了我。」
「是嗎?」夏母半信半疑。
「可你一定記得這個。」夏真季朝關徹比了個手勢,請他遞過來兩人特地買的蛋糕。「這家的蜂蜜蛋糕是你最愛吃的喔!」她掀開蛋糕盒。
夏母見了,眼神一亮,搶過蛋糕,立刻拈了一塊放進嘴裡,狼吞虎嚥。
「好吃嗎?」夏真季笑問。
夏母頻頻點頭,馬不停蹄地吃著。
「吃慢點,小心噎著了。」夏真季端來一杯牛奶。「來,喝一點。」
「嗯。」夏母又吃蛋糕、又喝牛奶,興高采烈,咧開爽朗的笑容。
夏真季蹲坐在旁邊,默默望著母親進食,也不多說什麼,偶爾拿出紙巾,替她擦拭嘴角。
關徹心弦一緊,別過頭。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體內有股酸意密密麻麻地漫開,侵略他五臟六腑。
夏母連吃好幾塊蛋糕,飽了,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好好吃!」
「還有喔。」夏真季像對孩子說話似的,放輕語氣。「我多買了一盒,請護士小姐放在冰箱裡了,等你想吃的時候再跟她說,讓她拿出來給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夏母熱切地點頭。
夏真季又繼續跟母親說話,都是些言不及義的對白,整個過程夏母都沒有認出這女兒的跡象,只把她當成一個和善的陌生人。
她的親生母親,已經不記得她了,她等於是被母親拋棄了,就跟從前的他一樣……
關徹暗暗掐握掌心,調勻急促的呼吸。
半小時後,夏真季終於將母親哄睡了,兩人安靜地退出病房,她又找到照顧母親的護士,拜託對方多多照顧。
「我媽媽就麻煩你們了。」她真誠地請托。
「放心吧,夏小姐。」護士小姐笑道。
而她,彷彿氣力用盡似的,倦意一下子染透眉宇。
兩人離開療養院時,關徹走在她後頭,看著她孤單卻又挺直的背影,心內五味雜陳。
她驀地凝住步履。「你都看到了。」
「什麼?」他一愣。
她回過眸,黯淡的眼神令他胃一沈。「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夏真季了。」
「那時候的我,以為自己很孤單、很寂寞,但其實不是的,其實我很幸福。」她頓了頓,似回憶起從前。「我住在那麼舒適的房子裡,有那麼多傭人服侍我,爸爸媽媽雖然沒空陪我,但一直很保護我,爸爸常常送我很貴的禮物——那是他表達關懷的方式,媽媽會陪我去逛街,親自為我挑衣服,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很懷念從前嗎?」他啞聲問。
她搖頭,唇角淺淺彎著,那不是笑,是一種悵然與無奈。她不懷念從前,不是真的不懷念,而是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能耽溺在過去的好時光。
「我以前還真是個彆扭的小孩,甚至想到跟一群男孩子去夜店鬼混來表示反抗……真可笑,那時候的我,其實夠幸福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很孤單,很寂寞,無依無靠。
「你想要的,不是現在的我吧?」她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意思?」
「如果你想要以前那個公主,她已經不在了。」她定定地直視他。「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我想你會失望。」
他一窒,胸口驀地揪擰,幾乎是狼狽地瞪她。「失不失望,由我來決定。」
她怔忡。
「走吧!」他粗魯地牽起她的手。「你還欠我一個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