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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進愛妻 第八章 作者:季可薔
    「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

    夏清盛驚駭地瞪著一高一矮闖進屋裡的兩名壯漢。「我不是已經還錢了嗎?你們還想怎樣?」

    「沒怎麼樣。」領頭的小張嘴角拉開猙獰的弧度。「我們只是有件買賣,想來跟夏老你商量一下。」

    夏老?這突如其來的敬稱令夏清盛更惶恐,臉色發白。「到底什麼事?」

    小張沒立刻回答,先是好整以暇地打量屋內,雖是兩房一廳的舊公寓,但經過簡單的裝潢,再加上成套的舒適傢俱,看來有模有樣。

    「這裡看起來還可以。」他評論。「比你跟你女兒以前租的那間公寓好多了!不過啊,堂堂酒店大老闆的岳丈大人住這種房子,好像也太寒酸了點吧?」

    「我住什麼樣的房子,不用你們管。」夏清盛反駁,胸口卻有些刺痛。他其實也想住更好的房子,只是女兒很堅持不能再從關徹那裡多拿錢。

    「你別誤會了,夏老,我不是想多管閒事,只是替你覺得可惜,想你從前也是呼風喚雨的大老闆,現在女兒好不容易嫁人了,女婿卻讓你窩在這種鳥地方,你應該知道,憑關徹的財力,買幾棟豪宅別墅孝敬你根本是小意思!」

    「我只有一個人,住這裡……就很夠了。」夏清盛嘴硬。

    「是嗎?」小張不以為然地冷哼。「話說你女兒也很厲害啊,本來只想她說不定能當上酒店紅牌,幫我們多打聽一些消息,結果她居然有本事迷得關徹本人團團轉,不但當眾跟客人搶她,還把她娶進門——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他嘖嘖有聲地讚賞,話裡卻潛藏一絲憤怒的意味。

    夏清盛聽得神經緊繃,不禁更加戒備,他想起之前女兒拿支票去清償債務時,他們本來並不想收,曾試圖與她談交易,她卻聽也不聽,一口回絕,該不會因此惹惱了他們吧?

    「我說夏老,」小張忽然又涼涼地發話。「難道你不覺得你女兒這門親事嫁得很委屈?」

    「哪裡委屈了?」

    「我聽說好像只是到法院公證結婚而已,連酒席也沒辦,關徹這樣偷偷摸摸的不曉得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打算哪天玩膩了你女兒,隨時把她踢出門吧?」

    「你、你別胡說八道!他不會那麼做,我女兒幸福得很!」夏清盛心虛地駁斥,心下卻明白這婚姻的確只是一樁協議。

    「她幸福,那你呢?你幸福嗎?」小張步步進逼。

    夏清盛狼狽不已。「你到底想怎樣?」

    小張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這張支票是你女兒還的,哪,給你。」

    「給我?」夏清盛愕然接過,掃了一眼支票上的面額,果然是七百萬。

    「還有這張,額外再加五百萬。」小張遞出第二張支票。「總共一千兩百萬,夠夏老你開間小公司,做個小生意了,順利的話,幾年以後就能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這美妙的四個字震動夏清盛胸口。多年來他一直作著這樣的美夢,但從來沒有成功過,反倒一次次在地下錢莊出入。

    可如今,天外送來一千兩百萬的支票,教他如何不心動?

    老眼閃過貪婪的光芒。「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這麼說吧,我們老大看中了一塊地,問題是,你那個不識相的女婿也想跟來搶標,我們老大對這種礙事的蒼蠅很頭痛。」

    夏清盛聞言,呼吸一緊。「你們要我阻止關徹去標地?」

    「憑你阻止得了他嗎?」小張絲毫不給面子地冷笑。「他連一棟好點的房子都不肯買給你,會聽你的話?」

    沒錯,關徹不可能理會他。夏清盛頓時窘迫不已。「那我能做什麼?」

    「聽說關徹有一台筆記型電腦,他習慣將機密資料都存在那裡面,你想辦法把標書給偷出來。」

    「你們要我偷標書?!」夏清盛震驚無語。偷取標書確實是一個好方法,只要他們在土地標售會開出的底價比關徹高出一些些,那塊土地自然手到擒來。「可要我怎麼偷?他一定隨身都不離那台電腦,我又不曉得密碼……」

    「這就要考驗你的腦子了,夏老,不然你以為這一千兩百萬是那麼好賺的嗎?而且我想你這個做老爸的,一定有能耐說服自己的女兒幫忙吧?」

    怎麼可能?真季若是知道這事,只會痛罵他一頓!

    夏清盛苦笑,但他當然不會笨到讓這兩位放高利貸的流氓知道事實真相,畢竟他們就是看在真季的分上,才會認為他有利用價值。

    他嚥了口唾液。「你們應該知道,我女兒脾氣很倔的,要她答應幫忙,可能沒那麼簡單,所以……」

    「所以怎樣?」小張不屑地撇嘴,約莫猜到他想提出什麼要求。

    「所以我看一千兩百萬可能不太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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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怎麼來了?」

    傍晚,夏真季正坐在窗邊,一面悠閒地喝咖啡,一面翻閱報表時,夏清盛忽然來訪。

    「怎麼?做爸爸的不能來看自己女兒嗎?」夏清盛刻意不悅地擰眉,一進門,便左顧右盼。「那小子不在家嗎?」

    「你知道的,他這時候都會進辦公室工作啊!」夏真季指了指沙發。「爸,你坐,我去倒茶給你喝。」

    「嗯。」夏清盛坐下,打量屋內擺設,見牆上掛的都是名畫,眼底閃過異光。

    幾分鐘後,夏真季端著茶盤走過來。「這是你最愛喝的烏龍茶。」

    夏清盛接過茶杯,細細啜飲,果然是上等好茶,他感動地輕輕一歎。

    夏真季笑望父親滿足的神情。「你如果喜歡的話,待會兒帶一罐茶葉回去好了,這是前兩天關徹一位朋友送來的,我本來就打算拿去給你。」

    「也好,我拿一些回去慢慢泡。」他頓了頓。「怎樣?新婚生活還愉快嗎?關徹那小於對你好不好?」

    「他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是嗎?夏清盛微微冷笑。女兒提起老公的口氣就好像這是一個以愛為名的婚姻,而不是一場交易。「這房子真大,你那個老公事業好像發展得挺不錯的。」

    夏真季靜靜凝視父親,兩秒後,才點點頭。「我想應該是。」

    「幹麼用這副表情看我?」夏清盛看穿女兒腦海裡轉的念頭,有些惱羞成怒。「你當你爸爸是來要錢的嗎?放心,我沒想過從他那兒挖錢。」但他可以從別的管道賺。

    那最好了。夏真季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欠關徹的已經夠多了,她不希望父親又來惹麻煩。她對父親微笑,為自己方纔的懷疑感到歉疚,主動又替他斟了一杯茶,正欲說話,電話鈴聲匆響。

    她接起無線電話,一聽線路彼端傳來的嗓音,便盈盈笑彎了唇。「徹,是你啊。」

    「你在做什麼?」關徹問話的語氣簡直就是在查勤。

    夏真季噗哧一笑,起身走到客廳角落,專心與丈夫情話綿綿。「還能幹麼?我在看你那間Motel的報表啊!你不是要我多瞭解怎麼做生意嗎?」

    「這麼乖?」他逗問。

    「當然乖啦!我一定得努力,以後才能幫忙你嘛。」她撒嬌。

    他呵呵笑。「那我可得小心了,本來好好的生意,別讓你倒幫我賠錢。」

    「你說什麼啊?」她不依。「我跟你說,你可別瞧不起我,好歹我也是學商的,以前也在公司當過會計。」

    「是,我知道你最聰明了。」

    她甜甜一笑。「你今天會多晚回來?我做宵夜等你。」

    「你要做什麼?我看今晚做點你的拿手菜就好,別再異想天開試新食譜了,上回差點沒毒死我!」關徹彷彿愛上了與妻子鬥嘴的滋味,樂此不疲。

    「呿,怕中毒的話,你就別回來吃啊!」夏真季不服氣地反駁,兩夫妻又鬥了幾句,才依依不捨地道再見。

    夏真季含笑掛回話筒,見父親不知何時離開了客廳,愣了愣。「爸,你在哪兒?」無人回應,她又提高聲調喚了一聲。「爸!」

    「我……在這兒。」細微的聲嗓從浴室的方向傳來。

    她奔過去,見父親捧著腹部,似乎很痛苦地蹲跪在地上,嚇一跳,連忙展臂扶他。「爸,你怎麼了?是不是又犯胃痛了?」

    「是、是啊。」夏清盛氣喘吁吁地回應。「我忘了……帶藥。」

    「那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吃點藥就好。」夏清盛阻止她。「我藥……就放在家裡,你幫我回去拿,坐計程車來回……十幾分鐘就到了。」

    「還是我帶你回去——」

    「不行!」夏清盛尖聲反對,然後,彷彿覺得自己太激動了,緊緊捧住腹部,痛楚地呻吟。「我實在……太難受了,走、走不動。」

    「好吧,那你還是在這裡等我好了。」夏真季點頭,將父親扶回客廳沙發上躺好。「我馬上就回來。」

    「嗯,你快去吧。」夏清盛虛弱地揮手。

    但她才剛離開,他立刻生龍活虎地站起來,摸進關徹書房——方才夏真季講電話時,他已乘機勘查過了,原本只是想先瞭解情況,沒料到書桌上就擺著一台筆記型電腦。

    他不確定這台Notebook是否就是小張提示他的那一台,但他決定試試看,所以才演了一齣戲暫時支走女兒。

    他打開電腦,螢幕跳出要求密碼的對話框。

    「該死!我就知道。」他懊惱地坐在書桌前,連續試了幾組密碼,包括他曾經從女兒口中探來的關徹的生日,但都一一遭電腦回絕。

    到底是什麼密碼呢?他緊張地瞥著時鐘,隨著指針一分一秒跳格,心跳加速奔騰,汗如雨下,終於,電腦回應了他的要求。

    Daisy

    「密碼是真季的花名?」他愕然,還來不及領會這代表的意義,便急著在檔案庫裡搜尋,當印表機吐出文件最後一頁時,玄關處也揚起一道清雋的嗓音。

    「爸,我回來了!你還好吧?」

    他匆匆關電腦,將文件塞進上衣裡,離開書房,假裝從浴室走出來。「剛才有點噁心,以為自己快吐了……藥拿來了嗎?」

    「嗯,你等等,我倒開水給你。」

    喂父親吃藥後,夏真季又到浴室擰來一條熱毛巾,經過書房時,見門扉開了一條縫,她心念一動,不及細想,先回客廳。

    「爸,你流好多汗,擦一擦吧。」

    「嗯。」夏清盛接過毛巾,用力抹臉,在心裡計算時間,勉強撐過五分鐘,便撂下話。「我好多了,晚上還跟朋友有約,先走了。」

    夏真季一愣。「這麼快?不多休息一會兒?」

    「不用了,我走了!」夏清盛哪裡還坐得住?迫不及待地閃人。

    夏真季目送父親的背影,眼神複雜,忽地,她轉身衝進書房,眸光雷電般地掃過一圈,見印表機啟動的燈亮著,神色大變。

    爸爸他——做了什麼?!

    她懊惱地跺腳,不顧一切地追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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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去哪兒?

    正從另一個方向開車回來的關徹,很意外地看著夏真季坐上計程車,他原本並沒打算這麼早回來的,只是結束與妻子的電話後,忽然很想念她,所以去她最愛的西點店買了盒冰淇淋蛋糕,預備給她一個驚喜,不料卻親眼目睹她匆匆離家。

    大概是去買東西吧?他微笑,決定悄悄尾隨在妻子身後,計程車穿越大街小巷,逐漸來到市內另一區,他驀地抓緊方向盤,心內升起不祥預感。

    這區,是方原凱的地盤……

    計程車在前面的巷口停定,夏真季下車,左顧右盼,神情顯得倉皇,然後,她迅速閃進巷子裡。

    她到底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關徹僵坐在駕駛席,腦海裡思緒紛飛,每一個,都是他不敢深究的念頭。他想起自己刻意留在家裡的筆記型電腦,想起他重新設定過的密碼——難道她真的闖進去了?

    她是否看到了什麼,偷走了什麼,她跟方原凱約好了在這裡見面嗎……不,不會的,不可能!

    關徹否定自己的猜測,卻又無法自圓其說,他的妻子為何會遠從城市的另一頭趕來這裡?而且還是在這華燈初上的黑夜時分?

    他取出手機,按鍵的手指微微顫抖,鈴聲響過幾聲,轉入語音信箱。

    她連電話也不接,是不想受人打擾嗎?還是……心虛?

    愈想,愈焦躁,關徹坐不住了,衝下車,奔進暗巷裡。如果他還保有平常的理智,他應該會通知小野,至少帶兩、三個保鏢隨行護衛,但他只是魯莽地闖進敵方的龍潭虎穴,因為胸臆堵塞的那股不甘,太強烈,他不願相信妻子會背叛自己,他要親自證明。

    他潛行過巷弄,兩旁都是些小型的酒家或賓館,偶爾也會見到幾個流鶯,在門口花枝招展。巷子最盡頭是一座老舊的倉庫,二樓的窗扉透出燈光,他憑直覺猜到妻子就在那裡,躡手躡腳地走上結滿蛛網的樓梯,小心翼翼地藏住身子,往裡頭張望,才一眼,他胸口便冰凝。

    夏真季就站在室內中央,身邊伴著她的父親夏清盛,他們正跟幾個男人在談判,而他認出其中一個正是方原凱。

    「我警告你,小妞,最好乖乖把你老公的標書交出來,我可沒耐心跟你們多磨!」方原凱陰森地撂話。

    她果然偷了他的檔案!關徹眉角抽凜,一顆心絕望地下沈。

    他早該知道不對勁,幸福來得太快,太蹊蹺,他一直隱約感到不安,可他以為,只要自己持續寵她,一定能保住這份聿福。看來,是他太天真了……

    「我們、我們要三千萬。」夏清盛囁嚅地代替女兒發話。「沒有三千萬,我們不會將標書交給你。」

    「爸!」夏真季暍止父親,似有些氣急敗壞。「拜託你不要再說了,可以嗎?」

    「真季,你別生氣,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著想啊!」

    「可是你——」

    「哈哈哈——」充滿嘲諷的笑聲驀地響起,打斷父女爭執,兩人都是一愣。

    「小張,阿信,你們瞧瞧這對父女倆,居然還鬧窩裡反呢!」方原凱不懷好意地取笑,他兩個手下也很識相,跟著冷笑幾聲。

    方原凱掏出一根煙,手下慇勤地拿打火機點上,他吸了幾口,才悠然轉向夏真季父女。「我看你們倆也不用爭了,別說三千萬了,我一毛錢也不打算給。」

    「什麼?!」夏清盛驚駭。「你們之前明明還說可以給我兩千萬的!」

    「兩千萬?你以為我們方老大開銀行的嗎?」小張嗤笑。「當初給你一千兩百萬,你乖乖收就好了,竟然還敢跟我們討價還價,簡直不知好歹!」

    「那你們……想怎樣?」夏清盛警覺不妙,臉色發白,全身打顫。

    小張手一揮,另一個叫阿信的打手身形一閃,俐落地搶過夏清盛死拽在懷裡的文件。

    小張接過來隨手一翻,交給方原凱。「方老大,是標書沒錯,看來關徹開的底價比我們預估的還高一點。」

    「嗯。」方原凱滿意地點頭。「小張、阿信,這次你們兩個幹得好!我會報告給大哥知道,讓他好好打賞你們。」

    「多謝老大!」

    「至於這兩個,既然我們目的已經達到了,就隨你們怎麼處理吧!小心點,千萬別留下任何線索。」

    語落,方原凱也懶得多廢話,意氣風發地帶著兩名隨身保鏢離去。

    關徹悄無聲息地溜下樓,躲過與方原凱的正面衝突,待他再上樓時,發現夏清盛已經被人扁得倒在地上呻吟,而小張拿著一塊布,蒙住夏真季口鼻。她很快地便陷入神智迷濛的狀態。

    「你們想對我女兒做什麼?!」

    「放心吧,我們只是想讓她死得舒服一些。」小張笑得令人髮指。「她先暈去了,等下被火燒的時候,比較不會那麼痛苦。」

    「什麼?你們要放火?!」夏清盛駭然。

    小張與阿信才懶得理他,一人一個,將他與夏真季牢牢綁在樑柱上,阿信跟著在兩人週遭淋下汽油,點燃一根火柴,眼看就要落下。

    千鈞一髮之際,關徹衝進來,一把推開阿信,身形一閃,重踢小張一腳。

    「你是——關徹?!」小張認出他,驚懼不已,見他單槍匹馬,才稍稍安心。「來救你老婆的嗎?還是來教訓她的?娶到這種忘恩負義的女人,很傷腦筋吧?」他惡意地嘲笑。

    關徹遭他戳中內心痛處,無可辯駁,憤恨地又痛扁他一拳。小張踉蹌地跪倒在地,打不過他,只好從懷裡掏出槍來,直指他胸口。「不許動!否則我——」

    話語未落,關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近他,近身、奪槍、拐腳,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但小張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知道自己無法制伏關徹,只能令他分神。「阿信,放火!」

    「是!」阿信手忙腳亂地又點燃一根火柴,往地上一拋。

    火舌態意竄起,夏清盛淒厲地嘶喊。

    眼見熊熊火焰一下便包圍了夏真季父女,關徹再也顧不得小張與阿信,急奔過來,解開兩人繩索。

    趁他無暇的時候,小張與阿信使個眼色,跌跌撞撞地閃人,臨走時還送了份大禮,引爆堆積在樓下的瓦斯桶。

    爆炸一波接一波,如翻天的浪潮,洶湧襲來,夏清盛嚇得趴倒在地上,關徹則是緊緊將夏真季護在自己身下,雙手蒙住她耳朵。他怕轟然巨響震破她的耳膜,卻忘了自己的耳朵同樣震得發痛。

    不知過了多久,爆浪終於緩和了,只是整棟建築物幾乎被震垮,二樓的地面坍落一大半,而火焰依舊在燃燒,黑色的煙霧瀰漫。

    「快走!」關徹命令夏清盛起身,自己則攔腰抱起夏真季,努力在濃煙中開出一條生路。

    好不容易下了樓,一根樑柱忽地頹然倒落,關徹閃避不及,背部遭斷裂的鋼筋插入,一時劇痛難耐,軟跪在地。

    「你怎麼了?」夏清盛看不清發生什麼事,驚惶地問。

    「快帶真季走……」關徹凝聚全身僅餘的力量,將懷中的女人交給她父親。

    夏清盛不明所以地接過女兒。「那你呢?」

    他沒回答,只是虛弱地揮手。「快走……快!」語落,又一聲巨響,原來是另一根柱子倒塌了。

    夏清盛嚇破膽,沒再多問,趁生路未斷前,抱著女兒踉蹌逃出去,留下關徹一個人。

    他拖著劇痛的身軀,勉強爬到一個看起來比較安全的角落,坐著喘息。

    他逃不出去了,前方無路,後方有火,他死定了。

    他黯然接受命運。

    若是他肯盡力去尋找,或許還能覓到一線生機,但他累了,放棄了微渺的希望,不再作夢。

    早就不該作夢了……

    「真季,真季……」他苦澀地喚著愛妻的名,那個他深深愛著,卻無情地背叛了他的女人。

    為了三千萬,她竟出賣他,只是區區三千萬!她可知道,他願意給她的,比這多上許多?

    他為電腦重新設定密碼,他相信她該懂得那名字代表的意義。

    Daisy

    他的愛,他的女神,他的夢想——她背叛了他!

    他驀地啞聲笑了,笑得好難堪,好蒼涼。

    他何必再活在這世上?

    「對不起,小雪,哥哥不能再照顧你了,但我相信,予歡一定會好好愛護你的。」

    他喃喃自語,對每一個他牽掛的人道別——小雪、予歡、聖恩、鈴鈴,還有小野。

    「你真的是跟錯人了,小野,跟到我這個沒用的老大……」他自嘲。「幸好我還記得在遺囑裡留一些錢給你……」

    遺囑。一念及此,關徹更加痛得無法承受,也不知是背痛,還是心痛。

    他就要死了,當她在律師宣讀遺囑時,發現自己將大部分財產都留給她時,會是怎樣的反應?她會感激嗎?會不會感到一絲歉疚或後悔?或者,毫無所動?

    蓋次比為黛西而死,但她甚聖連他的葬禮都不參加——她也會那樣嗎?不,她不會,她會在葬禮上演出一個哀痛欲絕的寡婦,她是有這天分的,她能騙得了他,騙全世界!

    「夏真季,我相信你有這能耐……」

    該為她出色的表現鼓掌嗎?還是為自己的悲哀哭泣?他竟能深愛一個女人到這種程度,明知遭到她背叛,在危急之際,卻仍是選擇優先保護她,讓她活下去。

    只要她能活下去,他不在乎自己會死。

    他是怎麼了?中毒了嗎?他迷濛地想。

    吸毒的時候飄飄欲仙,世界是前所未有地美好,但要戒去毒癮,卻如身陷煉獄,痛苦萬分。

    愛她,就像染上毒癮,迷醉著、快樂著,可都已經死到臨頭,他也該戒了。

    該戒了吧?對她的每一分愛意,每一分迷戀,他要收回了,瀕死前的這一刻他只願恨她,強烈地恨她,恨她今生,恨她到來世!

    「夏真季,為什麼你可以……這樣對我?」

    他掩落眸,眼睛好痛好痛,淚水不停氾濫,是濃煙太熏?抑或心太傷?

    他已經不想去思考了,無力去思考,神智一點一滴地抽離,在空中漂浮。

    在墮入黑暗前,看見的最後畫面,是曾經緊緊牽動他心魂的,她的笑顏。

    甜美,又殘酷的笑顏——

    我只願堅定不移地以頭枕在愛人酥軟的胸脯上,

    永遠感到它舒緩的降落、升起;

    而醒來,心裡充滿甜蜜的激盪,

    不斷、不斷聽著她溫柔的呼吸,就這樣活著——

    或昏迷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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