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儒昊看著他不語,坐在總裁椅子上的他是一派淡漠,叫人很難看出他這會的情緒。
一年前他接下了「盛天財團」總裁的位子,個性使然加上有先見之明,一開始就聘請了好幾個專業經理人來幫他賺錢,他只需要參加公司裡的重大決策,做出最後定奪就可以,三十歲的他已過著半退休的生活。
出身傳統豪門世家的盛儒昊是盛天財團的唯一繼承人,但是他並不是父親唯一的兒子,盛穆天多金、風流,共有一妻四妾,小老婆生的兒女成群,但因為他的母親是盛穆天的正室,所以只有他才有資格接下總裁一位。
他二十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他父親從此四處輪流住小老婆家,於是像是一座足球場那麼大的豪宅,只住了他、管家、傭人們,談不上有家庭溫暖,於是漸漸的,他變了!
變得寡言、變得不喜歡和人接觸,更不善於和人溝通,他有了自己的保護色、自己的世界,成了商場上惜字如金的「鐵血總裁」。
盛穆天再看兒子一眼,不說話是認可嗎?他真的很無奈,明明是老子,但是在兒子面前,他居然有些緊張。
「你知道……在我四個小老婆裡面,我最疼、最喜歡的是纓子。」盛穆天自顧說了起來。
盛儒昊轉了轉眼珠子沒插話。
「你媽也過世十年了……我想給纓子一個名份,扶正她。」他小心的說,有點擔心兒子的反應。
盛儒昊聳了聳肩,沉默十秒,接著換了個坐姿,叫人感到有些不安。
「你也知道纓子和我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但是在她的上一段婚姻裡,她有個女兒,為了替自己留後路……你也知道女人的。」盛穆天乾笑。「怕東怕西,成天就是怕老、怕發胖、怕後半輩子沒有依靠,反正怕個沒完,為了安心,她想讓她的女兒入籍盛家。」
盛儒昊眉毛一挑仍是沒開口。
「你說呢?」盛穆天像在等聖旨。
「隨便。」
「意思是……好」他鬆了一口氣。
「隨便。」反正他不在乎,父親其實早已不在他的世界裡。
「還有,」盛穆天真希望這會是由他坐著,兒子站著聽他說話,這樣他會比較有權威一些,可是一想到兒子超高的身形,那還是算了,至少他現在站著比坐著的兒子高。「我想讓纓子的女兒到你身邊。」
「不懂。」
「我希望她搬去和你一起住。」盛穆天一口氣說完,表情堅持。
「不。」盛儒昊冷冷拒絕。
「反正屋子那麼大……」
「不准!」
「那是我給你的!」盛穆天抗議。
「找別的地方。」他已習慣了那間屋子,那是他的天地、他的世界,有他熟悉的人,他不想多個人攪局。「我付錢!」
「不是錢的問題!」
「不可能。」盛儒昊冰般的目光投射到父親身上。
「纓子希望她女兒能跟在你身邊,你可以帶她進入社交界,結識那些社交名流、名媛淑女,算是幫她正名,給她一個身份。」
「你就可以這麼做!」盛儒昊氣到話多了。
「現在當家作主的人是你。」
「不。」站了起來,盛儒昊超過一九○的身高的確給人壓迫感。「我可以說幾十遍。」
「我是你老爸。」
「我不要一個累贅在身邊。」
「她不是累贅,她是你纓子阿姨的女兒,起碼你要尊重這一點。」盛穆天義正詞嚴。「我只要你給那個女孩一個房間,偶爾帶她露一下臉,這過份嗎?如果真入了籍,辦了領養手續,改了姓,她也算是你妹妹。」
「不是親妹妹。」他傲然一句。
「總是妹妹。」
「你說的。」
「而我說了算。」
「你是在逼我嗎?」
「難道你要我求你」擺低姿態,盛穆天整張臉有些蒼老。「我是你老爸啊!雖然現在整個財團是由你來掌舵,可這總是我打下的江山,你起碼給我一個面子,再說為人子女的,總希望老爸過得快樂吧?纓子可以給我快樂,我也要給她快樂,我一定要幫她達成心願。」
盛儒昊的眼中閃過複雜情緒。
「而且又不是一輩子,很快的她會嫁人搬走。」盛穆天找對自己有利的說。
他有點動搖。
「兒子,拜託!」
「先見面。」盛儒昊先讓到這裡。
「謝了,兒子。」盛穆天已樂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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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曉樂不知道自己走什麼狗運,居然有機會住到像是好萊塢大明星家的豪宅,不光是游泳池、籃球場、大片草坪,客廳更像是華麗的小型博物館,處處是財力的彰顯、貴氣的派頭,她發現自己有可能是到了片廠,而不是住家。
籐原纓子挽著她的手臂,一副「護女心切」的表情,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身側。
「叫哥哥。」
「哥哥——」
「不!」站在客廳正中央的盛儒昊寒著一張臉,冷冷的視線掃過了他父親、籐原纓子、還有這個……妹妹。「別這麼叫。」
「媽……」余曉樂一臉「哀傷」的看著她的「母親」,本來她想用日文叫,可是又怕有天日文被抓包,更何況籐原纓子是嫁台灣老公,她「父親」是台灣人,所以她乾脆一律說國語。
「穆天……」籐原纓子向自己的男人搬救兵。「你不是都說好了嗎?」
「儒昊!」盛穆天看著兒子。「你是存心要給我難看,叫我下不了台嗎?」
盛儒昊沒有反駁或是為自己辯護。
「她叫美晴,生父姓湯,但是因為很快會改姓我們盛,所以就叫她美晴好了。」盛穆天強迫推銷。
「叫我小樂好了!」怕搞混、怕穿幫、怕自己一時反應不過來,余曉樂早想到了辦法。「這是我的小名,大家都這麼叫我。」
「是啊!叫小樂!」籐原纓子也附和。「她從小就很會帶給大家快樂,所以大家都這麼叫,很少叫她美晴。」
「小樂。」盛穆天馬上改口。
盛儒昊的反應還是……沒有反應。
「我叫唐叔幫小樂安排住所。」盛穆天決定「造成事實」。唐叔是這個大宅的管家,掌管所有的傭人和雜務。
「等等。」盛儒昊反對。
「兒子,我們講好了。」
「我沒有點頭。」
「我點頭了。」盛穆天吼出。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余曉樂看了看籐原纓子。「媽,我沒有這個命,我認了,謝謝你的好意,其實我在爸爸的身邊也很好、很開心,雖然住的是破公寓,雖然只得溫飽,可是起碼是自己的家,我不必來這裡討人厭、惹人嫌,我們走吧。」
「小樂……」籐原纓子演技精湛,馬上擁著「女兒」,一副苦情母女的樣子。「不能怪人家,畢竟你和姓盛的沒有關係,我幫不了你、照顧不了你,我很慚愧,生下你卻無法給你最好的一切。」
盛儒昊露出厭惡的眼神,這算什麼?
「小樂哪裡都不去,她會在這裡住下來!」盛穆天發火了。「你聽到了嗎?」
「她想走。」
「因為你沒有留她!」
「她想走就走。」盛儒昊的態度強硬。
「她沒有,她會留下來。」
「她要回她爸爸那裡。」他耐心的說,毫無所懼的看著父親。「不是嗎?」
「小樂,你自己說。」盛穆天已經把她當是自己的女兒了。「說你要留下來。」
「我……」余曉樂一副左右為難。
「我給你靠!」盛穆天拉著她的手臂。「這裡也是你的家,你有資格住在這裡,我說了算,如果儒昊不要你叫他哥哥,你就不叫。」
「是。」她恭敬的點頭。
看著這女孩,盛儒昊講不出哪裡不對勁,但他就是覺得超詭異,再看看他父親還有……父親最愛的小老婆,他忽然揚起放棄的冷笑。
「隨便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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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曉樂發現真正的考驗是在盛穆天和籐原纓子離開之後,她知道自己是處於單打獨鬥的情況,沒有人會幫她,也沒有人可以幫她,所幸她自認演技不錯,現在該是她發揮、表現的時候了。
「你希望我怎麼叫你?」她被盛儒昊盯得渾身不自在,只差沒有起雞皮疙瘩,偏偏他一直不出聲,只好由她先開口了。
盛儒昊還在觀察這個女孩,實在很難想像她和籐原纓子是母女,雖說她們的長相有些相似之處,但氣質完全不同,不是總說女兒是媽媽的翻版,可是這對母女很不一樣。
籐原纓子陰柔、深沉,感覺很會算計。
但是這個叫小樂的,看起來是大剌剌、隨和、傻大姊的模樣,除非她是裝的。
問題是,她是裝的嗎?
「你連話都不想跟我說嗎?」余曉樂再開口,總要有人講話啊。
「說什麼?」他用冷然的黑眼珠看她。
「你一定想說些什麼的。」
「沒有!」
「一句話都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
如果知道自己未來三個月是要面對這樣的啞巴,那麼她覺得讓籐原纓子花三十萬元真是太廉價了,雖然自己不是絕世美女,但好歹也四肢健全,長得清新又脫俗,沒有幾個人討厭她,可是這個盛天財團的總裁卻當她是揮之不去的蒼蠅。
「客套的話都沒有一句?」她試著裝可憐,不是大家都同情弱者嗎?
「我們不熟。」他有些不屑的口吻。
「我是你妹妹。」
「哪裡來的妹妹?」
「我們將是兄妹。」怕他腦筋轉不過來,她繼續長篇大論。「你爸爸要娶我媽媽,我會變成……盛美晴,那時我們就同姓,你姓盛,我也姓盛,在法律上,我們是兄妹。」
盛儒昊的表情不太好看。
「我知道你還有其它弟妹,雖然和你同父不同母,但既然你都能接受他們了,為什麼不能接受我?」余曉樂采哀兵姿態。
「誰接受他們了?」盛儒昊淡問。
「你沒有嗎?」
「干你何事?」
當然是不干她的事,但是看盛儒昊的反應,他對父親一妻四妾的行為顯然很不能認同,加上他母親又早逝,心裡一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酸楚,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一想到這層緣故,余曉樂比較不會怪他,雖然她父母欠債跑路,讓她的日子不好過,可起碼她只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
「那你是決定要趕我出去,不給我住了?」她說出最壞、最糟的結果。
「你有爸爸。」
「我是有。」
「你沒缺手缺腳,可以靠自己吧。」
「是。」
「那你賴在這裡做什麼?」
眼睛裡有淚珠打轉,余曉樂一張苦旦臉,她跑過不少龍套,被導演罵哭過、被大牌演員氣哭過,所以擠出一點眼淚不算什麼難事。
「你不要我叫你哥哥,那我叫你盛先生。」她裝出一個有骨氣的表情。「我不是乞丐、不是要來你這討飯的,我從小跟著爸爸,過的都是苦日子,因為媽媽始終只是人家的小老婆,不敢要求也不敢奢望太多,更不能真給我什麼好日子過。
「如今,你父親願意讓她成為盛太太,也願意給我一個比較好的生活、一條好的出路,這對你而言有被剝削或是被傷害的感覺嗎?」
盛儒昊瞄她一眼,不予置評。
「我只會待一陣子,不是要在這裡住到死。」余曉樂說得更白,「說不定三個月……三個月我就會離開這裡了。」
「三個月」
她很想回他一句「不然呢」?她也不過拿三個月的錢,瞧他這不近人情、冰冷寡言的德行,她一天都不會多演的。
「我保證不會久待,只是想過一下什麼是千金小姐的生活而已。」她嘴唇顫抖、眼帶企盼,呵呵,她可真是好演員。
「這麼想當千金小姐?」他投去不屑的眼神。
「一下下就好。」
「我最討厭人家煩我。」他開始妥協。
「我會和你保持十公尺以上的距離,」余曉樂差點歡呼尖叫。「你甚至感覺不到我的存在。」
「你不是隱形人。」
「我會離你遠些。」
「直接叫我盛儒昊。」他又冷冷的說。
「這不太好,我該叫你哥哥或是比較尊重的叫法,連名帶姓有點……」余曉樂不敢。
「就是盛儒昊!」他更冷的打斷她。
「好。」
「有事你找唐叔。」
「唐叔……」她點點頭。
「除非和生死有關的事,不然別來煩我。」盛儒昊瞪著她。「都懂了嗎?小樂。」
余曉樂表面謙卑,但心裡笑歪了,因為她已經贏了第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