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絲兒忙著為出來的人盛熱湯和分送乾糧。
「照這樣看,可能還要再挖上兩、三日才能清空那些土石。」
「也不知道裡頭的人現在怎麼樣了,困這麼多日,不吃不喝支撐得住嗎?」
聽見有人這麼說,她盛湯的手抖了下,熱湯潑灑在手上,她卻渾然未覺,一臉焦急地問:「這位大哥,裡面完全沒法吃喝嗎?」
「礦坑裡設置了幾處避難處,若是他們能逃到避難處,那兒有囤積一些乾糧和水,可以撐個幾天,小姑娘你別擔心,快把手擦擦,燙著了吧。」
聞言,她這才略略安下心,隨著天色漸漸明亮,接著艷陽當空,礦坑裡依然沒有傳來好消息,又換了另一批人進去。
她的心情宛如熱鍋中的水,焦慮地沸騰著,無法平靜。
一直到翌日傍晚時分,坑道裡有人傳來了歡呼聲——
「通了、通了。」
原本在一旁休息打盹的數十人聞聲全都一起湧向坑道入口,紀絲兒也欣喜地跑過去翹首以待,希望能在第一眼看見路靖麟。
隔了好半晌,終於有人陸續走出來,有人是被扶出來的,有些是被抬出來的,看見那些了無氣息的屍首,她心口發緊。
儘管驚恐,但雙目還是緊盯著坑道口,眨也不敢眨一下。
看見一個又一個人魚貫而出,卻始終見不到路靖麟的身影,她胸口不禁緊繃了起來。
待盼了好久,終於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時,她心喜的擠上前去,發覺他整個人是被路靖飛和另一個人攙扶著,前胸一攤怵目驚心的血跡。
「莊主……」她啞著嗓低喚,但沒有人聽見。
看見路靖麟被扶出來,一群人全都蜂擁而上,那些漢子塊頭一個比一個高大,擋了個密密實實,別說擠過去了,她連看都看不見。
只聽見路靖飛的嗓音傳來,「快找大夫過來!」
須臾,有兩名武師排開眾人,帶了一名大夫擠了進去,紀絲兒也想跟進去,但沒人護著的她,一下子就被眾人擠了出來,她只能伸長頸子想看清裡面的情況,無奈任憑她怎麼跳,都只能看見一群黑壓壓的人頭。
不知路靖麟此刻的情況如何,她急得紅了眼眶。他前襟沾了那麼多血,該不會……不,他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突然間,她聽見有人在高喊,「來人,快把馬車駕過來,要送莊主回去了。」
「這位大哥,莊主現在怎麼樣了,他的傷勢嚴重嗎?」她情急地抓住一人問。
那人回頭說:「大夫說莊主傷得很重,要立刻送回莊裡治療。」
聽見他傷重,她再也顧不得其他,用盡力氣,拼了命往裡面擠。好不容易鑽了進去,前面還有一整排穿著黑衣的武師擋在前面護住他,眼見過不去了,她透過間隙瞅見路靖麟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心口一痛,瞥見他的手垂在一旁,與她隔著不遠的距離,她彎下身,伸長了手握住他的手,帶著哽咽的嗓音對他說:「莊主,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知是不是她抓痛了他,路靖麟手指顫動了下,緊闔的眼皮略略掀起。
「大哥,你醒了!」路靖飛看見他睜開了眼,喜道。
玄色的瞳眸緩緩看向他,虛弱的嗓音一開口問的卻是,「人都救出來了嗎?」
「救出來了,全都救出來了,你放心。」
「……那就好。」聽到自個兒想要的答案,他疲憊地再闔上眼。
路靖飛在他耳旁說:「大哥,我們要送你回莊了,你忍著點。」
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
「二爺,馬車來了。」有人叫道。
「好,我們抬大哥上車,小心點。」準備抬起他時,路靖飛發現大哥的手被人抓住,循著那手望去,原來是紀絲兒緊握著大哥的手不放,她一副眼眶泛紅,似要哭出來,他出聲道:「絲兒,你就跟大哥一起進馬車,小心照顧大哥,別讓他顛著了。」
「是,我會照顧好莊主的。」她忙不迭頷首,跟著路靖麟坐上馬車,小心地將他的頭抱在懷裡護著。
路靖麟昏昏沉沉的,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一個溫軟的懷抱裡,就像幼年時被母親抱在懷裡那樣,感覺很溫暖,同時一縷女子的體香竄進他鼻翼。
他有些迷糊地想著這是誰,這個抱著他的女人是誰?
是麗娘嗎?不,不可能是她,她身上的脂粉味總是濃得嗆人。
那會是娘親嗎?不,他已經長大了,娘不可能再這麼抱著他。
那麼究竟是誰?
他努力想睜開眼看個清楚,可就是撐不開沉重的眼皮。
感覺到一雙手在溫柔地輕撫著他的臉,那力道輕輕的宛如怕弄傷了他似的,從他的額頭、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後輕輕撫過他乾燥的唇瓣。
「莊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耳畔突然響起女聲,這個聲音他隱約記得,似乎是、是……他的意識整個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中,再也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