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卻後悔答應成為他在工作上的幫手。
尉遲勁在感情上像個予取予求的霸王,可那種予取予求畢竟是甜蜜的。但是,他對工作的要求,卻像是最無情的暴君,要殺要剮都不留一絲情面的。
他看不見,並不代表他會降低任何工作標準。相反地,為了證明他的腦子沒退化,他根本是絞盡腦汁在強迫他自己達到滿分狀況。於是,他好不容易被她養胖的兩、三公斤,在這陣子又迅速地消減了下去。
這一晚,葉蓮還沒走到尉遲勁的房間,就已經聽到他房間裡傳來的巨大摔擊聲。
她站在門口,捧緊了要讓他當消夜的雞蛋玉米粥,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今天中午,白裕承傳真過來很多報表,尉遲勁沒法子像以前一樣地詳細閱讀,而她顯然也沒法子幫上什麼忙。因為即使她已經將白裕承的交代及分析記錄在紙上,也反覆地為他念了一些數據的東西,可他還是不滿意。
「該死的!」尉遲勁的大掌往桌上一揮,一迭文件隨之垮落到地面上。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葉蓮深吸了口氣,走進了房間內。
「把白裕承傳真過來的最新文件,念給我聽。」他臉色黧青地說道,口氣相當不善。
葉蓮在桌邊放下粥品,拿過傳真機上的紙,逐一地念出裡面的內容。
尉遲勁瞪著聲音的來源,努力地想把腦中想到的問題,和剛才「聽過」的幾份股價串聯在一起。
「念快一點!」他咆哮道。
葉蓮揪著傳真紙,緊張得結巴了起來。
「閉嘴!」尉遲勁大吼了一聲,痛苦地抱著他的頭,喃喃自語了起來。「他們的生產成本太高、又不夠當地化……他們的存貨……」
尉遲勁一抬頭,想拿起文件看存貨量,但是他抓不到文件——
因為他看不見!
「為什麼看不見?為什麼?!」尉遲勁狠狠捶著自己的眼睛,那力道重得讓葉蓮不忍卒睹。
「你不要這樣!」葉蓮衝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
「反正這雙眼睛也看不見,毀了也無所謂!」他陰沉地說道。
「你幹麼跟自己過不去呢?你有空打自己,怎麼不多花點時間去想問題該怎麼解決呢?你有哪裡不清楚的,我再念一次給你聽,念到你記住為止啊!」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可她的聲音卻仍然力持鎮定。
尉遲勁昂起下顎,空洞的眼神無助地搜尋著她的臉龐。
她拉住他的手,捧住她的臉。
他像受傷野獸般地嚎叫了一聲,低頭瘋狂地吻著她的淚水。
淚眼朦朧間,葉蓮已經分不清楚哭泣的人是他還是她了,她只知道他壯碩的身軀縮在她的擁抱裡,像個孩子似地靠在她頸肩上顫抖著。
「如果這裡——」尉遲勁一忙然地抬起頭,用拳頭重擊著自己的腦門。「沒有法子一直更新知識,我會慢慢地退化成一個廢物。」
「我可以當你的眼睛。」葉蓮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傷害自己。
「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尉遲勁反掌扣住她的手掌,驀地將她往前一扯,凌亂的呼吸直吐到她的眼前。
「可以。」葉蓮堅定地說道。
屋內陷入一陣寂靜,只有屋外不時傳來的蛙嗚聲證實了這個空間確實還存在著。
「見鬼的你可以,你只是在同情我而已!」
尉遲勁惱羞成怒地把她往前一推,大掌一揮,掃落了那一大碗擱在桌上的燙粥。
葉蓮閃躲不及,滾燙的熱粥盡數潑灑在她的大腿上,陶碗「啪」地落在地面上,碎了一地。她痛呼出聲,身子驀地往後一縮。
「你怎麼了?」尉遲勁上前走了兩步,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揮舞著。
「我沒事,你別往前走,有陶碗碎片。」葉蓮縮著身子,方才驟燙的痛楚已變成一種熱辣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會牽動燙燒的肌膚吶喊著痛苦。
可她沒有喊痛,因為她怕他會覺得難過。
「你沒事才有鬼,」尉遲勁大跨步地走上前,光裸腳板踩上了那一片熱粥。
他一驚,驀一抬頭,懊惱地想扭斷自己的脖子。
「你被燙到了!」尉遲勁橫衝直撞地走上前,雙手在空中揮舞著搜尋她的身影,「該死的,你在哪裡?」
「我沒事。」葉蓮忍痛走到他身邊,引導他握住她的手。
「你再說一次沒事,我就扭斷你的脖子。」他摸索著她的臉龐,沒有焦距的黑眸努力地大睜著。「燙到哪裡了?我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你剛才好凶!」兩行熱淚流下她的臉孔,滑下他的指尖。
「你這個傻子,我凶你,你就凶回來啊!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不隨便拿樣東西丟我?」如果他對她的心意曾經有過任何懷疑的話,現在也只剩下對她的自責了。她對他的在意,早已深刻到遠超過同情的層次啊。
尉遲勁捧住她的臉龐,知道他已經徹底淪陷在她對他的好裡了。
「罵你、丟你有用嗎?我現在只想知道我要怎麼樣才能幫你。」葉蓮的手撫住他的臉,低聲問道。
「笨蛋。」他牢牢地抱緊她,不想鬆手。
「你才是笨蛋。」她又哭又笑地扯了下他的頭髮。
「你居然罵我,」尉遲勁故意皺起眉,佯裝兇惡地斥喝著她。
「你也罵我啊。」她嘟了下嘴。
「我那是寵愛的叫法。」尉遲勁握著她的手臂,摸到一層冷掉的粥。「該死的!我們倆還在這裡耍什麼白癡,你快點去給我沖冷水,看看傷口有沒有問題!」
「你的腳也踩到了碎片……」
「我皮粗肉厚沒事,你給我快點去處理好你的傷。」
尉遲勁推著她的肩膀,要她快點出去。
「那……我先出去了。」葉蓮看著他臉上的焦急,她笑著一拐一拐地跛著腳離開了房間。
等到她的腳步聲遠離之後,屋內再度陷入了靜謐裡,四周無聲到尉遲勁甚至能聽見嗡嗡的耳嗚聲。
尉遲勁的臉龐冷凝了下來,嚴厲得像似正在進行一場談判。
他喜歡葉蓮,但是卻沒有愛上她。至少,沒有她愛他的那麼多。
一個從小孤單的女人愛上一個落難瞎子,他再笨也知道要把握機會。
多數女人和男人不同,她們可以很專情,認定了就是會一生一世的付出。葉蓮就是這樣典型的女人,而他對於自己的識人之明有著絕對的信心。
雖然他沒有法子在沒看見她的狀況下,與她陷入熱戀。他也確實沒法子在他沒有行為能力時,全心全意地對她付出。
但他知道自己有可能終生失明,一個全心愛他的女子,將會是他最大的資產。
尉遲勁毫不遲疑地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向白裕承交代了一些事——
一些關於他終身的大事。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你確定這真是你想要的?」
剛從日本回國,便被尉遲勁緊急叫來花蓮的白裕承,將手裡的絲絨盒子推到尉遲勁手邊。
「對。」
尉遲勁打開盒子,一隻發亮的銀戒閃亮地置於其間,耀眼的光芒任誰見了都要驚呼一聲——除了尉遲勁之外。
「你們才認識三個月。」白裕承望著尉遲勁冷靜的表情,卻感覺不出絲毫被戀愛沖昏頭的感覺。
「她是我交往過最久的一個女人。」尉遲勁閉著眼睛,指尖撫摸著光滑的戒指。「她連我吃蘋果時愛啃蘋果皮的這種小細節,她都能在意到,足以確定她在乎我,何況又愛我那麼多,我不可能讓她離開我身邊。我會照顧她一輩子,讓她在我的保護下衣食無虞,這樣還不夠嗎?」
「哪裡夠了?」白裕承激動地揚高了語調。「你不能因為你現在的生活都依賴她,便想要娶她為妻。我們現在談的是婚姻,妻子不是管家啊!」
「我當然知道妻子不是管家,管家來來去去,可是婚姻有約束力。她愛我,她會像家人一樣地照顧我。」尉遲勁睜開眼,剛毅臉龐相當冷靜,卻也顯得頗為無情。
「你從沒問過我,葉蓮長得什麼樣子,這樣子就向她求婚,你不會覺得太過匆促嗎?」葉蓮是個好女孩,而尉遲勁是他的好友,他當然樂於見到他們終成眷屬。
但是,難道不應該更瞭解彼此多一些,再走入婚姻嗎?他不想看到尉遲勁或葉蓮在這段婚姻裡受傷啊。
「我看不見,她的長相並不重要。」尉遲勁淡淡地說道,手指一縮,將戒指牢牢地握入掌心裡。
「如果你的眼睛突然好了呢?」白裕承追問道。
「你知道我的個性的,我凡事只做最壞的打算。」他就是因為認定自己會終生失明,所以才會想盡快安頓好生活。如此,他或者會有法子再度重新開始他的人生
「況且,我眼睛看不見,都能和她相處了;我眼睛如果看得見的話,那還會有什麼問題呢?」
「問題可大了。你是個工作狂,你不習慣和別人共處一室,你不知道什麼叫做妥協,你隨心所欲慣了,想獨處時就擺臭臉,你沒打算要改變個性,卻要拉著別人走入婚姻——」
「你給我閉嘴!」尉遲勁粗喝了一聲,獰狠地瞠大眼,怒目姿態彷彿他還看得見一般。「你說那些全是以前的我,但是我現在失明了!我瞎了!我不能再是工作狂,我一定得和人共處一室!因為我討厭獨處,我痛恨一個人在黑暗裡的感覺!」
尉遲勁狂忿的吶喊爆滿了室內,白裕承看著好友悲憤痛苦的神情,他紅了眼眶,頹下了雙肩。
「你愛她嗎?」白裕承低聲問道。
「我會用我的方式去愛她,這樣就沒問題了。」尉遲勁低語著,閉上雙眼,彎身摸索著沙發的扶手,緩緩地讓自己坐下。
一切真的沒問題了嗎?
門外,葉蓮端著兩杯茶,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腳麻了、茶涼了,但她卻仍然沒有法子移動半步。
她寧願自己是聾子,沒聽到門內的那些對話,這樣她的內心也不至於像千刀萬剮一樣地痛苦。
她愛他,而他只是想和她結婚。這樣的結果真的沒有問題嗎?
葉蓮慘白著臉,無聲地轉過身,像抹無主幽魂地飄離開走廊……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這天下午,尉遲勁與葉蓮送走了白裕承。
葉蓮拉著尉遲勁的手,領著他走向廚房——老爹正在裡頭等著他們包水餃。
尉遲勁低頭對她笑著,但葉蓮卻沒法子開口跟他交談。因為她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才能不想到他和白裕承的對話。
「小心廚房門檻。」葉蓮低聲提醒道。
尉遲勁點頭,握緊了她的手。
他能感覺到白裕承來訪的這幾天,葉蓮變得沉默異常。難道她以為他要離開,而在擔心嗎?尉遲勁暗自忖測著。
不過,他相信她的心情接下來會相當雀躍的。
尉遲勁執起她的手背放到唇邊,輕輕地印下一吻,陽剛輪廓因為幻想著她驚喜的反應,而染上了一層柔和。
葉蓮心一動,驀地抽回了手,輕輕把他推入廚房裡。
尉遲勁想她也許是害羞,也就沒再追問了。
「老爹。」葉蓮喚了一聲,把尉遲勁帶到桌邊,讓他坐下。
「白先生離開了?」何有榮停住剁肉的動作,回頭問了一聲。
「嗯。」葉蓮點頭,沉默地數著水餃皮。
「何老爹。」尉遲勁突然開口喚道。
「啥事?」何有榮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請您把葉蓮嫁給我。」尉遲勁扶著桌子站起身,鎮定地說道。
「你說什麼?!」何有榮眼睛一瞪,剁肉的大菜刀馬上對準了尉遲勁。
葉蓮見狀,差點被嚇出心臟病來——幸好尉遲勁看不見哪!
「你要娶我們家小蓮?」何有榮把大菜刀「啪」地一聲擱上砧板、大步走到尉遲勁面前。
「對。」尉遲勁一臉嚴肅地點頭,雖說不緊張,但手指還是不自覺地抓住了桌沿。「我知道我們才認識三個月,但是請您相信我對葉蓮的認真。」
葉蓮聞言,飛快地低下頭,掩飾她發紅的眼眶。如果她沒有偷聽到那些對話的話,她現在可能會快樂到飛上天吧。
「小蓮,你怎麼想?」何有榮嘴角抽搐了一下,決定直接詢問女兒。
「我根本不知道他會透過你跟我求婚。」她苦笑著,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如果老爹不同意的話,你也不會嫁給我的。」尉遲勁往她說話的聲音跨近了一步,卻又馬上打停了腳步。因為葉蓮沒有上前來扶他!
「小蓮啊,這傢伙還不錯。」何有榮滿意地點頭,很有被尊重的感覺。
「萬一我老爸同意了,可我卻不想嫁給你呢?」她現在腦子裡頭一團亂,唯一清楚的事就是——她現在還沒法子答應尉遲勁的求婚。
「那我就一直追求你,追到你點頭為止。」尉遲勁堅定地說道。
「你幹麼這麼急著求婚?我們小蓮又不會跑掉。」何有榮不解地問道,開始用打量女婿的眼光來看這個尉遲勁。
「因為我計劃下個月到美國學習一些新的商業課程,我想先結婚,將家庭穩定之後,再帶著葉蓮一塊去。」尉遲勁說。
葉蓮一聽,心更涼了。原來,他是不想同時適應生活與工作,所以才想帶著她去穩定軍心啊。
「我不會離開老爹的。」葉蓮握緊拳頭,啞聲說道。
「你如果想留在這裡,就留在這裡,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隨行。」他只是要確定當他在黑暗世界裡撞得傷痕纍纍時,還會有一雙溫暖的手臂在家裡等著他。
「小蓮啊,這小子是怕他到美國之後,你被別的男人拐跑啦!」何有榮一拊掌,樂得哈哈大笑,對著女兒擠眉弄眼了起來。
葉蓮搖了搖頭,淚水就此掉下了眼眶。
「傻丫頭,哭什麼哭!有人求婚是好事,至少老爹不用擔心我走了之後,你會孤伶伶地一個人留在這裡。」何有榮連忙上前拉住女兒的手,父女倆四目相望,相擁對泣了起來。
「老爹,我知道您很擔心葉蓮以後的生活。」一直沒聽到葉蓮的回答,尉遲勁的內心感到一股恐慌,所以他決定改採其它策略,好讓她快點表態。「我也知道你的民宿還有貸款,老媽的醫藥費也還沒完全還清。我們結婚之後,我會把這些事情全部處理妥當的。」
「對不起,老爹就是孬,沒法子讓你過好日子。」何有榮悲從中來,抱著女兒哭得涕泗縱橫。
「老爹,我過得比誰都好,你別聽他亂說話。」葉蓮邊哭邊拚命地幫老爹擦眼淚,想起老爹年紀這麼大,卻還要為金錢擔憂,她就覺得自己不孝到了極點。
「老爹,我完全沒有指責您的意思。『風園』是我住過最好的地方,您把這個地方維持得很好,您把葉蓮教得很好,這一切都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尉遲勁用他看不見的雙眼直視著前方,態度真誠得無懈可擊。
「我這人沒什麼好誇口的事,但是我靠著處理危機的能力賺了不少錢。如果錢可以換來你們不用擔心貸款的安穩生活,這才是財富最有價值的地方,不是嗎?」尉遲勁緊握著拳頭,後背卻開始發涼,不由得暗忖著——葉蓮為什麼一直不和他說話呢?難道她不想嫁給他嗎?
「要嫁的人是小蓮,只要她點頭,我沒有意見。」何有榮握著女兒的肩膀,又是一陣老淚縱橫。
葉蓮抱著老爹瘦弱的身子,她抬頭望向尉遲勁自信的臉孔,她發現她沒有法子再堅持下去了。
她找不出理由說服自己不嫁給他。她愛上一個有錢有勢,又能讓老爹的下半生無後顧之憂的男人。就算尉遲勁不是狂熱地戀著她,但至少他喜歡她喜歡到願意下出「婚姻」這步棋。
那她還在猶豫什麼呢?
「葉蓮,過來。」尉遲勁急切地伸出手,等待著她握住。
「幹麼?」葉蓮走到他身邊,卻沒有與他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把你的手給我。」尉遲勁命令地說道。
葉蓮看著他,小手卻在空中顫抖著。若是拒絕了他的求婚,就等於斬斷他們之間的戀愛之路了吧……
心一慟,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顫抖的右手,放入了他的大掌裡。
「你嚇死我了。」尉遲勁鬆了一大口氣,馬上將她摻入懷裡。
他居然在發抖!葉蓮抱著他的腰,感覺有一股暖流注入了她冰涼的心窩。
他應該比他所以為的還在意她吧!他只是需要時間,來發現這一點啊……葉蓮的唇邊浮上一抹悲喜交雜的笑,把臉貼上了他的心跳。
「我看不見,沒法子很帥氣地幫你戴上戒指。」尉遲勁拉住她的左手,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了戒指。
「我看不見,沒法子替你阻擋突如其來的危險。」他數著她的手指,在無名指上為她戴上了戒指。
「但是你會擁有一座能為你遮風擋雨的城堡,我會盡我可能地讓你生活無虞。」尉遲勁雙手掬起她的手掌,虔敬地擺在唇邊。「你願意嫁給我嗎?」
葉蓮看著他粗獷的面容,她猛地撲入他的懷裡,大哭了起來。
就算這個男人愛她沒有她愛他來得多,但她還是會嫁給他。
她愛他啊!
就算有一天,他恢復了視力,打算遠離她,她也認了。至少,在這一刻,他是真心真意想娶她為妻的。
「我愛你。」葉蓮摟住他的頸子,哽咽地說道。
「我知道。」尉遲勁低下頭,讓他的吻落在她的臉上。
何有榮背過身,高興地頻頻拭著淚。
葉蓮在淚眼婆娑間看著爸爸、看著尉遲勁,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刻幸福的感覺。
即使她的幸福裡,存在著一點點的遺憾、一絲絲的空虛……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一個星期後,尉遲勁和葉蓮在法院公證結婚。尉遲勁的爸媽人在歐洲,根本來不及趕回來參加婚禮。
新婚相依相偎的甜蜜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尉遲勁在新婚的第二個月,便在白裕承的陪同下,前往美國參加為失明人士所開設為期三十天的商業進修課程。
他想過要帶著葉蓮和老爹同行,不料老爹卻在那時摔了一跤,骨頭裂傷,葉蓮當然也就跟著留在台灣了。
這天晚上十點,葉蓮坐在房間裡,等著尉遲勁每天固定時間的越洋電話。
近來食慾不佳的她,斜躺在沙發裡,臉色有些蒼白。
鈴——
「喂——」她抓起電話,雙眼馬上閃出了光彩。
「小蓮,我是白裕承。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尉遲勁的眼睛看得見了!」
葉蓮拿著電話,腦中突然襲上一陣暈眩,她必須要抓著沙發扶手才有法子端坐在沙發上。
「真的嗎?他的眼睛真的看得見了嗎?」葉蓮不能置信地追問著,小臉因為激動而脹成粉紅色。
「他剛才和我在餐廳吃飯時,眼睛突然看見了天花板的顏色,接下來,他的視力就愈來愈清楚了。我帶他到醫院檢查時,他的視力已經恢復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了。醫生認為這是個少見的奇跡,還有報紙來採訪他的狀況。」
「謝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葉蓮雙手緊握成拳,全身激動到不停地顫抖著。「那他現在人呢?」
「他還在做檢查,所以,他要我打個電話給你。等他檢查完畢之後,他會再和你聯絡的。太好了,他能看得見了!他可以回復他從前的生活,不用再承受那些負面情緒了。」
「裕承大哥——」她低聲喚著。在最初的興奮過後,心情已經從天上跌落到萬丈深淵裡了。
「對不起,我太興奮了。你有什麼事要問我嗎?」
「尉遲勁的眼睛能看得見了,那他還會要我嗎?」葉蓮咬住自己的婚戒,不讓哽咽聲脫口而出。
電話那頭,頓時變得沉默了。
「你說的是什麼傻話啊?」
「你拿戒指來給尉遲勁那天,他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她的淚水滴在婚戒上,為婚戒染上一層悲哀。
「小蓮……」
「我知道我一定有一些很好的特質,所以他才會選擇和我結婚,而不是其它女人。但是,現在他的眼睛已經沒問題了,我對他的吸引也不再存在了。他不用拉著我的手,也可以一個人上街、看海、買東西、點餐了……」
她把臉埋入手掌裡,再也說不出話來。那些互相拉著手、互相陪伴的過程,全都要成為回憶了嗎?
「你別想太多,你們還是夫妻。」
「但是,現在的情形和我們結婚時,大不相同了。」葉蓮虛弱地偏斜著身子偎著沙發,無力地說道:「以前,他需要我,他不會離開我。所以,我可以不計較他愛我是不是比我愛他少幾分。可是現在,我會在他看著其它女人時,不安地猜測他的心思。因為我知道,我是他『失明』時的首選,而不是他『正常』時的第一選擇。」
「小蓮……」
「你不用安慰我,因為任何安慰的話,都不能改變什麼。」葉蓮用力地握緊拳頭,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做出了此生最痛的決定。
「你幫我告訴尉遲勁,如果他認為他現在還需要一個妻子,那麼我會在這裡等他。但是,只要他寄離婚協議書過來,我會簽名的。」她褪下婚戒,沉痛地閉上了眼。
「你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
葉蓮的回應是乾笑兩聲。
「我會幫你把這些話轉述給尉遲勁的。」
「謝謝。」葉蓮一手搗著她的胃,一手拭去額上的冷汗。
「我相信他一定會盡全力挽回你的。」
「希望如此。」葉蓮掛上了電話,痛苦地抱著雙膝,劇烈地乾嘔了起來。
那一夜,葉蓮沒法子成眠。
一夜過去之後,一天、兩天、一星期、半個月、一個月過去了——
她仍然沒有等到尉遲勁的電話。
所有關於尉遲勁的近況,都是白裕承告訴她的。
她沒有撥過一通電話給尉遲勁。如果毫無音訊,就是他的選擇,那她還能強求什麼呢?
然則,她也沒有收到離婚協議書。她想,那多少代表了尉遲勁還是比她想像中的在乎她一些吧。
這樣也就夠了……
葉蓮重新回到了不認識尉遲勁之前的生活,只是她開始讓自己活得更像一個民宿主人了。
她開始學烹飪,學習任何一切她所能學習的東西,把自己累到沒有力氣思考。
偶爾,她會一個人到花蓮市區找間飯店住個幾天。因為要欺騙老爹,她要到台北和尉遲勁見面。
聽起來有點悲哀,但是葉蓮並沒有自怨自艾太久。
因為,她很快地便發現了另一份能夠重新支撐起她的世界的強烈情感。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
時間,仍然繼續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