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軍出發的前一天,漱玉領著巴桑騎馬來到一處山崗。兩人並肩站在頂端,漱玉指著前方說:「那邊是新疆伊犁的方向,你走了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到這裡來,為你祈禱一切順利,等待你勝利歸來。」
巴桑心中一陣感動,緊緊握住漱玉的手,「我絕不會讓你空等的。」
漱玉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夫婿。「其實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邊就夠了。在戰場上搏命的戰鬥,打敗敵軍,然後平安的回到我身邊。」
「巴桑領命,絕對不負格格所托。」巴桑試圖把感傷的氣氛弄得輕鬆些。
漱玉卻仍是一臉憂心忡忡,「真希望我能跟你一起上戰場,而不是只能在此等待。」
巴桑摟緊了她,「我可不這麼希望,我不願你受到任何傷害。」
「誰說我就會受傷的。」漱玉抗議道。「我也能騎馬射箭、舞刀弄槍,這些阿濟格都教過我,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派上用場而已。」
「若是派上用場,那就不妙了。」巴桑說著,輕皺起了眉,「阿濟格幹嘛教你這些?他是要你去當花木蘭嗎?」
「怎麼,你不喜歡我會這些嗎?」漱玉仰起頭瞪著他。
「不,我本以為你只是會些拳腳功夫,沒想到你會的還不少。我只是不明白,阿濟格教你這麼多做什麼?」
「本來他只是教著好玩的,看我學得不錯,就愈教愈起勁,最後就索性什麼都教我了。」漱玉笑著解釋道。
巴桑其實也很高興漱玉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樣他便可以放心的在戰場上搏鬥。他望著草原盡頭,這一片草原都是他族人的牧地,看似安靜祥和,實則暗潮洶湧,四鄰多是一些極富野心的份子,隨時蠢蠢欲動,準備叛離大清皇朝。恐怕與達瓦齊的戰事結束後,就會有人開始行動。
他低頭看著漱玉,多希望能早日帶給她真正無憂的日子;但當初決定娶她為妻,就注定了要將她捲入蒙古部族的紛擾之中。他承認自己很自私,但他一點也不後悔當時所做的決定,那是唯一能讓她屬於他的方法。他對漱玉除了擁有深深的愛意之外,亦有著不淺的歉意。
此次出征,生死未卜,大清雖擁有龐大的軍力,但戰場的事是很難說的。他是早已看慣戰場上的生與死,但每次面對時都是抱著戒慎恐懼的態度,從不敢掉以輕心。而現在他必須更加小心,畢竟他現在的生命並不是屬於他自己一人的,他已將他的命承諾了漱玉,他必須為她活著回來。
「巴桑,你在想什麼?」漱玉好奇的看著他專注而出神的面孔。
「沒什麼,我們該回去了。」巴桑淡淡的笑了,他不會對她承認內心的恐懼,他不願意增添她的憂慮與煩惱。
「好,走吧!」
那一夜,巴桑徹夜未眠,像是要將一切烙印似的,與漱玉纏綿數次。在她倦極而睡時,他也只是緊擁住她,細細的打量她熟睡的容顏,彷彿要將她的每一個線條都深深刻記在心上。
在黎明尚未破曉之前,他起身離去,踏上征途。
***
漱玉看著正在縫製一件小孩衣裳的布尼達,半晌,忍不住開口問道:「布尼達,你會不會擔心索羅木啊?」
布尼達停下手上的動作,「當然會了,為什麼這麼問?」
「我看你總是一副平心靜氣的模樣,似乎沒有任何事能夠撼動你。」
布尼達微微一笑,「我差點忘了,這是你第一次遇到巴桑出征,難怪你總是坐立不安的。軍隊現在還在路上,戰爭尚未開打呢,你就這樣定不下心,往後的日子會很難熬喔!」
漱玉輕蹙著眉,「但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真是佩服你能夠這樣心平氣和的。」
布尼達看向漱玉,「習慣了就好,其實我也不是真的那麼擔心。」
「啊?」漱玉不解的看著她。
「我的夫君索羅木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十分瞭解。他能夠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因為他絕不會自己上場去衝鋒陷陣,他會在後方督軍就很不錯了。」
漱玉有些訝異,沒想到布尼達居然會這樣評論自己的丈夫。
布尼達點了點頭,「我的夫君是個怯懦的人,也是個善良的人,但像他這樣的個性,將來能否領導一族,實在令人擔心。不過幸好有巴桑在,將來索羅木繼承汗位當上賽音濟雅哈圖盟長之際,會有巴桑當副盟長輔佐他;這樣說起來巴桑還比較讓人擔心呢!」
「為什麼?」
「因為他是個不會退縮的男人,在戰場上向來是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的奮勇作戰,和索羅木是不一樣的。」
言漱玉聽著,臉上不禁浮現了一抹憂慮之色。
情布尼達這才驚覺自己方才說錯話了,連忙又道:「漱玉,你別瞎想。算是我不會說話,巴桑是個十分驍勇善戰的人,在戰場上不是那麼輕易就會受傷的。」
小漱玉幽幽的看著外面。「真希望自己身上能長對翅膀,這樣我就隨時可以飛到他身邊去。」
說「傻妹妹,別想這些了。」
獨此時,布尼達的侍女帶著木梨走進室內。
家「木梨,你怎麼來了?」漱玉微感訝異,「府裡出了什麼事嗎?」
「回稟格格,是多羅貝勒爺到了,他現在正在府裡等你呢!」
漱玉想了一下,露出了笑容。「阿濟格到了?我馬上回去。」
漱玉匆匆忙忙的向布尼達告辭,主僕二人便趕回府中。
不一會兒,剛入宅邸的漱玉即高喊著——
「阿濟格!」
原本坐著的阿濟格聽到聲音便連忙站起身,沒想到漱玉便撲到了他的身上。他扶住她的手臂,搖頭笑道:「你都已經做人家的媳婦了,怎麼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
漱玉抬頭瞪著他,「我什麼時候毛毛躁躁過了?」
「小妹,先別吵架,大夥兒都在看呢!」
漱玉目光一溜轉,這才注意到廳內還坐了其他的人,除了哈雅外,尚有一名相貌英挺的蒙古青年。「達爾濟雅,你怎麼也來了?」
達爾濟雅躬身道:「我也是這次負責押送糧草的人員之一!」
「原來如此。」漱玉拉著阿濟格坐下,自己則坐在他身邊。「阿濟格,你們這次可以停留多久?」
阿濟格寵溺的撫了撫她的臉頰。「兩天吧!後天我們就必須出發了。」
「這麼快啊?」漱玉顯得很失望。
「沒辦法,我們又不是出來玩的。」
哈雅微微一笑,「你們兩位這趟可帶來什麼消息沒有?」
阿濟格回道:「兩軍尚未交鋒,也沒什麼重要的軍情傳來。目前所知的就是西路軍的行進似乎較為快速,大概不久之後,就會和敵軍對上;北路軍的速度就慢了些,不過到目前為止都還算順利。」
漱玉聽了心中不禁一陣狂跳,巴桑就是率領西路軍的,這……或許早些交鋒也是好的,這樣戰事應該能早些結束,她安慰著自己。而且巴桑曾說過,清軍享有絕對的優勢,這場戰爭他絕對會勝利歸來的。她相信他的話,也相信他對她許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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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清軍大捷的消息自新疆傳來。從北京的紫禁城到蒙古草原,處處皆洋溢著一股歡欣而興奮的氣氛。雖然戰事尚未結束,但達瓦齊潰敗而逃,現下正由北路軍追捕中。
自從接到清軍勝利的消息之後,漱玉每天停留在山崗上眺望的時間就增長了。目前的她已經不用再祈禱戰事勝利了,因為西路軍的戰事已經結束,巴桑一行人正在歸途之中。雖然已經約莫知道他們回來的時間,但漱玉仍然每天到那處約定的山崗,眺望著地平線,等待出征的愛人歸來。
布尼達就曾取笑過漱玉,明知道巴桑不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麼還像個傻瓜似的每天跑到山崗上去等待。漱玉任由著布尼達取笑她,只要她覺得高興就好,她覺得這樣的等待也是一種幸福。
「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漱玉放下手上的茶盞說道。
「又要過去啦?」布尼達笑問道。
漱玉點點頭,站起了身。
布尼達看著她,突然說道:「我瞧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呀?」
漱玉反射性的摸著面頰,「沒有啊,大概是坐太久的關係吧!」
「胡說,坐著哪會有什麼事啊!」
漱玉淺淺一笑,「放心,沒事的。我走了,明天再過來找你。」
而當漱玉離開山崗回到府裡時,發現阿濟格和達爾濟雅再度造訪,自他們上次離開後,已經過了兩個月。
「你們怎麼來了?」漱玉驚喜的問道。「就只有你們嗎?」
「當然,要不然你以為還會有誰?」達爾濟雅調侃的笑著。
瞧見漱玉有些失望的神色,阿濟格趕緊說道:「你也知道我們和巴桑不是同一路回來的,難道你不知道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嗎?」
「知道。」漱玉回答得有氣無力。「再十天吧!」
阿濟格看著漱玉的反應,覺得有些好笑,卻又不敢笑出來。
但達爾濟雅可就不同了,他肆無忌憚的取笑她:「你大概是等昏了頭,聽說你每天都跑到山上去,是不是真的啊?」
漱玉瞪著達爾濟雅,直到他的笑聲逐漸隱沒。達爾濟雅這才發現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瞪起人來還真有些駭人。而此刻她臉上所露出來的笑容雖然宛若仙子般,卻令他有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
漱玉甜甜一笑,「我每天等人,總強過你們這種沒人等的傢伙吧!」
說話挺毒的,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還好,可是達爾濟雅接觸到阿濟格幸災樂禍的笑容,卻大有一副好戲還在後頭的模樣。他緊張得看向漱玉,見她神色如往常般沒有什麼異樣,遂安了心。
「你們一路奔波一定累了吧,今晚就提早開飯,好讓你們能早點去休息。」漱玉一副女主人的親切態度。
看她輕輕鬆鬆的,達爾濟雅原本的心悸不見了,接下來的那頓飯更是吃得賓主盡歡,吃過飯後,達爾濟雅十分安心的早早便上床歇息,殊不知明早有一場災難正等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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