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為什麼洋鬼子的睫毛總是這麼長這麼翹,美得像假的。
所以外國的小孩個個都像洋娃娃。包括混血兒。
當然不止眼睛,那張臉的所有,都無可挑剔。我深深地嫉妒。
真的有這樣的容貌,美得讓人想吐!
尤其當他露出那天下無敵的笑容對我時,我都不得不極力忍住要踹過去的衝動。
漂亮到極致的小孩,實在很欠揍!
不過,看著他,我就越來越明白老媽無論如何要生個混血兒的堅持。這是她一生的目標——生個天下無雙的漂亮小孩。這個目標在生了我之後尤其突出了它的迫切性。
上街時手邊牽著的是個天使還是芒果,情況是會有差距的。
有人因為天天吃芒果而導致腹瀉,卻沒有人因為天天看到天使而瞎眼。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與眾不同未必就受歡迎,但要受歡迎,務必請與眾不同。
出於與此相類似的原因,我那個隨心所欲慣了的母親毫無心理障礙地生下了了她的第二個兒子,儘管孩子的父親至今也要讓她在她那本厚厚的電話簿裡想個半天。
不過,可以肯定的,那一定是個金髮碧眼鼻高眼深的英俊男人。優良的基因才會有如此優良的成品。
至少表面上,如此。
如果真要做個對比,也許說他是高貴的波斯貓,而我是低廉的土狗,更恰當。
爸媽離婚離得早,我五歲前的童年是跟老爸一起度過的。直到有一天消失了數年之久的老媽從國外回來,堅決要求搶回我的撫養權,老爸跟她爭執幾次之後,終於妥協——因為他愛她。雖然他嘴上從來不說,而且也在我離開後不久便組織了新的家庭,可是我始終知道,他是那麼地愛她。愛到即使知道要搶走他唯一的兒子的理由,也毅然答應了。
是的,我爸深愛我媽……現在不是為老爸可歌可泣的愛情感動的時候!恰恰——那是我悲劇的開始。
第一眼看到老媽懷裡抱著的小嬰兒,迷糊的表情,粉嫩可愛的小手小腳,整個像極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全真版洋娃娃,便覺得好喜歡!
我陶醉在驚訝與愛不釋手中時,老媽一抬眼便看到。笑嘻嘻地問:「小煙也喜歡小雨對不對?要不要抱抱弟弟?」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笑陰險狡詐,如果我能再大上幾歲,絕對不會上這種低幼的當。偏可憐我當時年紀尚小,本身還屬低幼,竟毫不猶豫欣喜若狂地點頭:「嗯!小煙想抱抱!」
那個包在一堆小小的衣服裡柔軟得如同麵團的小身子被輕輕放進我的懷裡,我有些吃力地捧著,他遠不像媽媽抱起來時看起來那麼輕。可是看著他竟在我的臂彎「咯咯」地笑起來(最後還對我吐了口水,惡),我的心情忽然輕飄飄地直往上揚。腦子裡竟忽然閃出三個字!三個關係到我終身幸福的重要啟示!重要到……因為太重要,以致我忘了……直到後來才想起個大概來,雖未必準確,但一定正確!那就是——
我完了!
正在我漸漸覺得被越來越沉的小嬰兒壓得手腳發困時,老媽又說了一句:「小煙以後是哥哥咯,要照顧弟弟,知不知道?」
我一心指望她說完後趕緊把他抱走,便只顧著答應了,不想——所謂賣身契,在很多時候便是在當事人神志不清的狀況下簽定的。
可憐的沈煙輕,你「死」得好慘啊~~~~~我不止一次,這樣為自己哀悼!
***
老媽向來忙,都不知道她在忙什麼。從我回到她身邊,每個星期便只能見到她三兩次,老爸倒還經常來看我。他再婚時,還拉我去當了花童。
雖然有保姆照顧我們,但很多時候,我還是覺得自己好可憐,根本是在跟那個小傢伙相依為命。還是個讓我越來越火大的笨蛋!
我五歲時,他一歲大。對他仍有好感。當然只是停留在小孩子對美麗事物的無限追求和嚮往上。
我七歲時上小學,他三歲大,在學會叫「媽媽」前先學會了叫「哥哥」。我以一個一年級小學生的水平便赫然發現了所有美麗事物的背後都必然有其辛酸的一面。他從那時開始死活要賴著跟我睡,如果不答應,他便讓所有人都不能睡——他小小年紀肺活量便如此驚人,想來一定是得自父系的遺傳。如此生猛的狀態在很多電視上的外國人身上都能得到證實。然後我妥協,然後就只能每天早上起床時面對理應七八年後才要面對的尷尬——洗床單!
「玲姨,快來——小雨又尿了——」每次小保姆都百般不請願地被我從熱被窩裡喚起來伺候那個小祖宗。我七手八腳地把他八爪魚似的巴著我全身的手腳扯下來,趕緊去洗澡換衣裳。後來我在《自然》課本上學到,八爪魚的這一行為通常用於「捕獵」。
我九歲時小學三年級,他五歲了,終於上了幼兒園,開始對「學習」這一人生重大課題的初步認識。每天回來還纏著我要給我講小朋友間的趣事——我是沒興趣聽了,他非要搬張小板凳在我身邊講,還有些奶聲奶氣的調子的童言童語有時也能讓我笑出聲來。他由此更要賣力地跟我講。
他這個外貌,不用說,一定是在幼兒園裡掀起了軒然大波,從老師到其他小朋友的家長都對他好奇不已,更別說無數個喜歡親近他的小女孩了。這小鬼從小就有色狼的潛質,來者不拒,還學會了把小女生給他進貢的好吃好玩的東西帶回來跟我分享。
聽他講著,我隱隱地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我每天大概四點鐘放學,幼兒園為了配合家長的下班時間大多在五點左右。某天回家時我專門繞道那間幼兒園,破天荒地打算接他一起。
找到大班的教室時,只看到有個老師在收撿撒了一地的積木。
她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我,有些驚訝:「呃,小同學,你找誰?」
「老師好!」上了學的小孩站在幼兒園無論怎樣都覺得大上幾分,我露個規矩的笑容,有禮地叫了聲,她的臉色立即一柔,「我是沈雨濃的哥哥。我想接他回家,可以嗎?」
「啊?你是他哥哥?」她狐疑地對我上下打量,弄得我心裡一陣憋氣,面上還得維持好好學生的標準。有什麼好奇怪的?!同母異父長得不像很希奇嗎?
我還非得解釋:「是。玲姨今天忙不過來,我代她來接雨濃。」
「哦,是這樣。」她聽到「玲姨」,又看我年紀還小,相信了,點點頭,指指右面,「他在後面花園裡跟小朋友們玩呢。你過去找他吧。」
我道聲謝,過去花園。
花園裡大概不止一個班,看起來年紀不等的小孩鬧哄哄地滿處都是。兩個老師在旁邊看著,時不時還聊著天。我跟她們打了聲招呼。
「沈雨濃啊,剛剛還在這邊的啊。」明明是兩個小班的年輕的老師,又一副都很熟他的樣子,想來那傢伙不僅在女生裡,包括在女老師裡都很吃得開。
「沒關係,我自己去找找好了。」我笑笑,利用身高優勢四面逡巡。
這個花園還挺大的,有個小小的噴水池,周圍是花圃,我望了一圈,大多數孩子都在噴水池前,他那麼好認的外表理應一眼就能看到。
陽光折射出一抹金黃在我眼角一跳,我再熟悉不過的顏色。快步地走到噴水池邊,假山後露出的那縷金髮不是他又是誰?
「小雨!」我叫了聲,走過去。沒有回答。我有些奇怪,平時他要聽見我的叫聲,早就「哥」啊「哥」地衝出來了。
我又叫了聲,終於繞到假山後。卻見幾個男孩子把他團團圍在中間,一個跟他一樣高的顯然是首腦,還在推他。虧他還長這麼大個,居然只會委屈地扁著嘴巴半聲不吭。
這情形只有一個解釋。「你們在幹什麼?」我雄赳赳氣昂昂地大喝一聲,站過去。
所有的孩子都嚇了一跳,看了我一眼,還沒明白我是誰就趕緊作鳥獸散閃開跑遠了,只剩那個高個子小孩想跑卻又似乎覺得沒面子地硬撐著站在那裡。
「你們幹什麼?欺負我弟啊?」我凶神惡煞地對上那小孩充滿怯意的眼神。
「是他先……」小孩東窗事發時絕對的第一招——推卸責任!他理直氣壯地用手指到雨濃高翹的鼻子尖,「張玲玲明明是專門從家帶書給我的,他說他想看,她就給他了。那個明明是給我的!」
我看了那傢伙一眼,他又委屈地扁扁嘴,半天才小小聲磨出一句:「哥,我、我不知道……她又沒說……我才說這個好像好好看的樣子,她就塞給我了……」
「才怪!你每次都用這招!上次李盛要給王小婷吃的……那個……」他的手指得筆直,伸到最後實在想不起到底是什麼,又用更大的聲音指責,「她後來也給了你……」
我又看向他,他頭低了低,顯然是事實。
高個小孩看我不說話了,更來了神氣:「你、你不要臉,總問女孩要東西……」
「喂!你那麼大聲幹嗎?問女孩要東西怎麼了?人家願意給他,你們就不高興是不是?」我一吼,那小孩當即不敢吱聲了。
「還有你!」我吼向那沒用的東西,「你是豬啊?人家給你什麼你都要!虧你長這麼大個子,人家這麼推你就只會哭!」
「……我沒有……」他當即抬起頭來小聲地反駁,那個樣子沒有也快了。
「閉嘴!」我瞪他一眼,他趕緊又低下頭去,「跟我回家!」
臨走,我滿含警告狠狠地瞪向那個高個小孩,他被我兇惡的眼神嚇得終於放聲大嚎起來,超大音量的騷動把老師招來了。我當即向她投訴有人欺負我弟。
「啊,都是小朋友們鬧著玩的。」她試圖向我這個小學生解釋小朋友們之間純潔的友誼和無害的打鬧。
我暗暗呸了一口,拉起雨濃被扭紅的手腕,和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衣服,還有被弄得亂糟糟的頭髮,嚴肅地說:「老師們應該注意,這樣鬧著玩太危險了。」
她嚇了一跳,不知是有意無意地低聲說了句:「是他太顯眼了。」她以為以我的年紀不會聽懂。笑話,一個五歲起就被無良老媽托孤的小孩還有什麼不懂的?
「老師的意思是他的錯?」我瞇起眼睛,點點頭,「我知道了。明天起我們雨濃不來了。」拉起他就走。
「哎哎,那個,沈雨濃的哥哥……」老師趕緊追過來,連說話的腔調都變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如果可以,也請你們的家長來一次好嗎?一直希望能好好跟他們談談。」
我停下來,露齒一笑:「我媽最近都不在,我家現在我管,老師可以跟我談。」
所謂家務事就要回家辦!回到家我就把他拎過來當頭一巴掌,他捂著臉嚇得縮到牆角:「……哥、哥,我錯了……」
「過來!」我一吼,他馬上乖乖爬過來,「你哪裡錯?」
他低頭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以後……不亂拿女孩子的東西……」
「豬!」我氣得差點又要給他一巴掌,「我管你拿不拿!明明這麼大個個子!被人打了要怎麼辦?說!」
「……」
「打回來!知道嗎?」我更大聲地吼!我沈煙輕怎麼會有這麼白癡的弟弟?
「……可是……可是老師說……小朋友要團結友愛,不能罵人打架……」
嘿!這明明一副洋鬼子長相的小孩怎麼受中國教育怎麼好?「我又沒讓你故意去打別人!但是如果被人欺負了就絕對要打回來!會輸也要先打了再說!」
「啊啊,煙輕,這樣教他好像不對吧?」在廚房做飯的小保姆聽到動靜趕緊趕過來護駕。
「怎麼不對?我就是這麼幹的!」玲姨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膽子在我凶橫的目光下土崩瓦解。沈雨濃怯怯地偷看我的臉色,知道除此之外,我不會給他第二條路走。
開玩笑!我沈煙輕的弟弟只有我能欺負!其他的,想都別想!
***
我上小學五年級時,這個還算沒給我丟光臉的沈雨濃終於掙扎著也上了小學。
不知怎麼搞的,按學區劃分學校,在我那一年是這間,到了他這年又變成了那間。活似地殼運動,學區線自動移位。
那個開學典禮是我媽一定會出席的重要儀式。想當然爾,雨濃那有如來自外太空的外貌又在純地方性的小學校引起一陣騷動。人人都以為他是國際親善友人,卻聽得他字正腔圓的方言,無不倒地抽搐不已。
愛慕虛榮的家母終於從各方配合的反應中得到了充分的滿足,安然地接受來自各位家長和老師羨慕的目光和嘖嘖的稱讚,大小事務安排完結(妥當又是另一回事)後,自認塵埃落定地拍拍屁股繼續過逍遙日子去了。
剩下當家的我繼續為這個麻煩操心。
原以為好容易安穩地進了學校,在這之前也學會了應付各種緣於好奇的有意的無意的故意的惡意的挑釁,理應安然無恙說。
現在連同樓道的阿姨看到我放學回來都會說:「煙輕啊,你們家阿雨真是特別乖巧,長得漂亮又好有禮貌,見到我們都會問好。一看就知道你這個哥哥當得好,什麼時候我們家那兩個能跟你們學一學就好了。」
一連幾個「好」我禮貌地聽著謙虛地應著心下暗爽不已。聽聽,人家誇小孩都不誇父母教得好,我媽這個媽當得真是恥辱!
正說著客套話,就見那小鬼穿著濕淋淋的雨衣低頭進了樓道門。外面飄著細雨,幸虧出門時我給他塞了件雨衣。正暗暗誇著自己體貼周到,那個阿姨就樂呵呵地叫了聲:「阿雨,回來了?」
「嗯。」他低頭模糊地應了聲,就打算從旁上樓。
「站住!」我這個不高興啊,剛剛還在聽人家誇他有禮貌,現在他就給我出醜。「李阿姨在跟你說話呢。」
他沒想到我也在,忽然聽到我的聲音顯然嚇了一跳,快速地抬起頭來掃了我一眼,又馬上低下去,衝著阿姨的方向輕輕地叫了聲:「李阿姨好。」
李阿姨笑瞇瞇地:「好,好。呵呵,我這還在跟你哥哥誇你呢。」
「等等!你的臉怎麼回事?把頭抬起來!」我顧不得禮貌,忽出厲聲。銳利的目光在他那越來越低的臉頰來回掃射。哼,又不是認識你才一天兩天,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你哥我?
他期期艾艾半天就是不敢抬,我沒耐性了:「快點——」
「哎呀,怎麼了這是?」旁邊的阿姨聽出我的意思,趕緊仔細瞅瞅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就看到兩個小小的紅點印在他光滑的左頰,按下去還有些滲血。那分明是兩個人類的齒印!
我摸著那暗紅的一片,頓覺怒不可遏:「說!誰幹的?」
「……不知道……」他又一副膽怯的樣子看著我,連眼光都透著可憐。好像這兩個齒印不是在他臉上,倒像是他咬在我臉上的。
「你是——」礙於剛剛誇獎完我們的阿姨還在旁,我硬生生吞下他的那個慣用頭銜,只恨恨地掃他一眼,「怎麼會不知道?又不是咬在背上。」
就知道他這相貌會招人嫉妒,可是來這一下也太狠了吧?正在臉上,弄得不好要是留了疤老媽扒我的皮事小,以後破相了才事大!想不到現在的低年級小孩還真下得了手啊!
「……真的不知道。」他知道不說不行了,只好全盤招供,「放學的時候剛組好街隊要走,就忽然衝出個人,在、在我臉上咬了一下就跑了……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咧,要再找又找不到了。」說完又急切地跟我解釋,「哥你不知道校門口有好多班,好多人,又下雨,我穿著雨衣都看不清楚……」
「哎呀,你們老師不管嗎?」好心的阿姨幫我問出了疑問。是啊,出了這種事老師呢?
他搖頭:「人太多了,老師根本不知道。」說完又看看我。
「那是男生還是女生你總知道了吧?」我沒好氣地再做最後的掙扎。
他的眼光瞬間又變得小心起來:「……女生……吧……撞到身上也不疼。」
「女生?你還真……」連女生都能佔你便宜,沈雨濃,我真為你臉紅!
「好了好了,就破了些皮,哥哥不要生氣了。」站在一旁的阿姨看我臉色難看,他又跟個小媳婦似地縮著,趕緊出來打圓場。「呵呵,肯定是看我們阿雨長得太漂亮,又像外國人,想學著電視上的那些大人親親他,又不好意思讓他知道,想偷偷親一下就跑的,結果太用力,就變成咬了。不怕不怕,阿雨還小,兩個小小的印子,以後長大了就看不到了。」
我幾乎想瞪她了,她說得這麼頭頭是道,活像親眼見了一樣。連那小女孩的心思都一清二楚,要不是剛才還在跟她說話,我真要懷疑是她主使的。
「好了,回家!跟阿姨說再見。」勉強接受那個過於熱心的阿姨那一套,我拉上他的手,悶悶地說。
「李阿姨再見!」他乖巧地跟人家道別。
「誒,乖!好好回去上些藥知道嗎?別讓哥哥擔心了。煙輕啊,我家還有些不錯的白藥,要是需要就過來拿,別跟阿姨客氣啊。」
「哦。我知道了。謝謝李阿姨。」拽著那隻小手,「噌噌噌」地就上了樓。
玲姨看到他那副慘相,又是一陣大驚小怪的。我氣得馬上翻出碘酒給他消毒,然後用萬花油仔細地給他抹上。
他給碘酒辣得呲牙裂嘴的,一碰就縮得三千里遠,被我一瞪,又乖乖地坐回來。
「知道痛下次就要小心,知道沒?」
「嗯。」他乖乖地應,我輕輕地抹上萬花油。
「你們學校連女色狼都這麼多,要是再碰到,也要一樣扁,知不知道?」
「哥,什麼叫『色狼』啊?我們學校沒有狼的。」給他弄得舒服了些,他竟還開始好學起來。
面對一年級小男生這種純真的問題,我身為五年級的前輩竟也有些被噎住。事實上,我也是從四年級才知道這麼個詞的,而且意思好像也不是很明確。好像就是……
「就是……就是……見你長得太好看,就想摸你,親你的人……不過通常都是女生碰到的多。你這次是例外!」最後一句我用了極其肯定的語氣來加強說明的權威性。
「哦。如果以後我碰到覺得我太好看,就想摸我親我的人,就扁他!對不對?」還算他機靈,竟懂得舉一反三,我連連點頭。這小子的臉從小就被誇慣了,也知道自己屬於「長得太好看」的範圍。
晚上睡覺時,他洗完澡就直接鑽進被窩,還有些濕的頭髮搔得我很難受,連忙大喊:「沈雨濃,把頭髮擦乾才准進來!」
「哥~~~~」他像沒聽到,只管像只小貓似地在我身上磨蹭,「我的臉還有點痛痛的,你可不可以親親?」
「幹嗎?都是大孩子了還要我親?」我一臉厭惡地瞪著他,很有身為「大孩子」的自覺。
「親親嘛~~~~哥~~~~~」我最受不了他撒嬌時拉長的聲調,膩味!很敷衍地在他的傷口旁邊啄了一下,還是小時侯親下去時豆腐般嫩嫩的觸感,現在則帶上了萬花油的味道。
「我最喜歡哥了。」他滿足地依偎在我身邊,暖暖的像個小火爐。
「嗯。」對於這種話我向來已經聽慣了。
「哥也最喜歡小雨吧?」他很自以為是地「呵呵」笑。
「哼。」我翻個身,懶得理他。
過了半晌,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正要放輕鬆睡過去,就聽到他小小聲地在我背後嘟噥:「哥~~~~」
這小鬼煩不煩啊?「嗯?」
「我是長得好看,還是長得奇怪呢?」
我的意識只停頓了一下,就瞬間清醒了,以至翻身都翻得有點急,撞到了他的鼻子:「怎麼?有人說你長得奇怪?」
「不、不是……呃,是……」他吃痛地摸摸鼻子,開始閃爍其詞。
「到底是『是』還是『不是』?」看他這麼吞吞吐吐的,我的眼睛又要開始冒火了。
「……因為、因為從小媽媽就說我長得像爸爸,所以跟你長得不一樣。李阿姨、何阿姨、柳叔叔還有幼兒園的老師都說我長得好看。可是我們班的趙蓉蓉悄悄跟我說,班裡的同學都覺得我長得怪,根本不像中國人。我升旗的時候一唱國歌,大家就偷偷地笑。他們還說選少先隊員的時候一定不要選我,因為我是洋鬼子……哥,我到底是不是中國人啊?」
我怔怔地看著他像傾雲湖般碧綠的眼睛和眼瞼上翹起的長而密的睫毛,微卷的金髮,還有牛奶一樣柔白的皮膚,半晌才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頭:「笨蛋!你知不知道我們中國人是全世界最多的?長什麼樣兒的沒有?像你這樣的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是豬啊?連自己是不是中國人都不知道!戶口簿上都這麼寫的!明天去跟你們班那些白癡同學說,讓他們回家問自己爸媽。我們地理課上剛學的,新疆人差不多都長你這樣。」
「哦。」他從鼻子摸到額頭,似懂非懂地又問,「那我爸爸是新疆人咯?」
「這個要問媽。我沒見過。」我現在才發現他知一進十的能力超強,立刻就能反應出問題關鍵。
「呵呵,哥,你懂得好多哦。」他開始傻笑,無限崇拜地望著我。
「當然!」我用鼻子哼出一聲,「懂得不多怎麼做你哥?」這可是個苦差使說!
「嗯!」他哼哼地往我懷裡鑽。
我抱著他半天,才猶豫著問:「小雨,你想不想見你爸?」
「嗯?」他已經差不多睡著了,又被我搖醒,迷迷糊湖地看我,「哥你想見啊?」
「豬!我想見你爸幹嗎?」
「哦。那我也不想。」
「白癡啊你,幹嗎跟我一樣……」
「我有哥就夠了。又沒見過他。」他傻呼呼地笑,又往我懷裡擠擠。
「喂,別再擠了啊,我要掉下去了。」
「哥最好了。」他忽然伸手攬上我的脖子,甜甜地將腦袋靠上來,就像三歲時擠著我睡一樣。不多會便發出了熟睡的鼻鼾。
我摟著這個小小的軟軟的身體小心地往床裡挪了挪,看著他那豬樣,忽然心裡湧上一種無比溫暖的感覺。禁不住笑笑,輕輕地在他臉上的傷口吻了一下,下巴靠著他發頂找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被周公帶走前,腦子裡出現的念頭是:小雨豬,以後不擦乾頭髮,看我還給不給你上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