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時他就打架打得遠近聞名,校長聽見他名字就咬牙切齒。他父母都是大忙人,再說兒子一直穩居年級前三,老師告狀到家也就敷衍過去,根本沒認真去約束過他。結果易帆稱心如意稱王稱霸了三年,至於那些大大小小的處分,臨畢業都給撤銷了。
當他以全市第一的高分考進高中的同時,他初中那批弟兄要麼進技校,要麼直接入社會混生活。時間一長聯絡不勤快,加之有了新的交際圈,漸漸就疏遠了下來。
易帆也無所謂,他是走到哪裡都找得到同類的那種生物,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也自然有人會靠近過來。不到兩個月,他身邊就聚集起了五六個同道。畢竟所在的大環境不同,除了平日裡囂張點,基本上沒幹過啥出格舉動。
某日自習課,他們一幫子溜出教室閒逛到音樂教室後面聊天。音樂教室建地稍高,在一個小土丘上面。教室後面是個水泥砌平台,四周林木掩映。南側略低的道路連接起主教學樓與體育館、圖書館等建築。所以在這平台上,可以清楚的看見經過的行人,而通常過路的人不會留意到斜上方觀察的人。休息時,他們的樂趣之一就是蹲在這品評過路的各色美人。
此時已是十一月裡了,距開學已過了兩個多月。
他們一個年級有幾百號人,除了兩個班合上的體育課外,不同班之間的交集簡直少的可憐。所以,如果不是在同一班或者本人就是風雲人物的話,很少有機會認識。
自開學典禮上那匆匆一瞥後,易帆再見到杭晨微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出來,還都是上早操時,混雜在人堆中模糊看到的那幾眼。可至少,他心裡知道有這麼個人,哪怕連名字也不清楚。
悠閒的坐在石條上,背靠著牆,易帆在看見樓下經過的杭晨微時,很自然的注意了起來。
「咦?這不是五班的班花嘛!」
「啥?」眾人齊齊趴到欄杆上探頭張望,就連易帆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你小子開什麼玩笑,看清楚,是個男生!」失望的眾人,摁住亂說話的傢伙一頓猛扁。
被追殺的胡望鈞,邊逃命邊為自己辯護:「是真的!五班的班花就是那個男生!又不是我亂說,他們班人親自指給我看的啊!」
「真的?」
「用我人頭擔保!」
「哦?這倒稀奇了。」聽到這話,眾人又摸著下巴趴到欄杆前參觀。
「啊啊——要走掉了!都還沒看清樣子!」
「到底是不是啊?」
突然胡望鈞猛站起身,一腳踏上石欄,一手擊了下胸脯,「看我的!為了我的名譽,今天也要證實給你們看!」
接著,一聲氣壯山河的巨吼震動了大半個校園:「那邊的小美人!回頭給哥哥們看看!」
饒是鎮定如易帆,也給他一聲吼得差點滾下石台去。杭晨微還真的抬頭看了過來,就好比一聲落地響雷打在身邊嚇得回過頭。
他只是反射性的張望過來,但在易帆看來卻是和自己對視了個正著。
與白皙的膚色成對比的,杭晨微的髮色與眸色漆黑得猶如墨染過,但又不失光澤盈動。大大的眼中,滿是驚嚇過後的迷茫不解。
「啊……果然……」片刻後群狼中叫劉莫洲的那只感慨道:「果然班花不是沒道理的呀……」
「我就說的吧,居然敢懷疑老子,哼哼!」
胡望鈞得意洋洋,說到興起時,衝著杭晨微揮揮手,「嗨!小美人,要不要上來跟我們一起聊聊啊?」
聽到這話杭晨微愣了愣,然後回頭四處張望尋找。在確認身後沒人的確是在對自己說話後,他「唰」的一聲漲紅了臉,慌張的逃之夭夭了。
「哎呀,糟糕,跑了……」胡望鈞揮動的手尤自僵在半空。
易帆一腳踹上他肚子,踹開三丈遠了笑罵道:「就你這色胚樣,先不說男女,就算是路邊的野貓,也非給嚇跑了不可!」
易帆進高中後收斂了幾分氣焰,但他們一幫損友,在這乖乖牌雲集的校園裡也稱得上異類了。
其實他們囂張歸囂張,但並不討人厭,甚至在班中人氣很高。尤其易帆,頭號白馬王子,暗戀他的女孩可以組個足球隊。在感情上他很早熟,初中時就交過兩個小女朋友,不過那只是拉拉小手親親小嘴的純情遊戲。剛進高中沒多久,就和一主動追求他的大專女生開始了交往。對方是個遊戲老手,對於易帆而言,的確是個不錯的學習對象。這麼交往了一年,剛開始的新鮮感過了後,就平靜的分手。高二時他又和一個外校同齡女生交往過很短的時間,但最後也不了了之。
只是,無論是和狐朋狗黨廝混,還是和女友甜蜜溫存,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其實看著班上整日埋頭學習的癡人,他心中是羨慕的。燃燒全部生命去做一件事,哪怕是件無回報的事,也是種幸福。
可他找不到,沒有什麼能讓他全心全意的投入、為之瘋狂。這種幾處不著邊的空虛,啃噬著少年迷惘的心。
班主任姚剛,大學畢業才一年就帶了他們三班,大家私底下稱呼他「老姚」。可能是年輕的緣故,平日裡他與學生們打成了一片很受歡迎,所以「老姚」的稱呼裡多少帶了些親暱的味道。
老姚常抓易帆他們一票人打籃球,相互間關係其實挺不錯。看在這份上,他們也有所收斂,沒給他捅什麼大簍子。
「你有心事?」場邊休息時,老姚突然開口。
專注於球場動靜的易帆,隔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我?我能有什麼心事?」
老姚神秘莫測的一笑,「就你那沒精打采的樣子——怎麼了?難道失戀了?」
為什麼一說到我失戀,你就一副很高興的樣子?易帆在心中不屑的吐槽,冷冰冰的回答:「你說可能嗎?」
其態度之倨傲,讓老姚憤恨得咬牙切齒。哼……哼……他自己到現在還沒戀愛過已經很鬱悶了,居然還被這毛小孩鄙視。
看穿他的心思,易帆大度的拍拍他肩道:「正所謂術有專精,在我看來,像你這樣異性緣無限趨近於零的人,從某種角度而言也是個天才。我還真挺羨慕的,能清清靜靜過兩天日子該有多幸福。」
「你個臭小子!」
老姚和普通的老師不同,易帆打心底裡欣賞他。但即使面對老姚,他那些可笑的迷惘,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透過樹林的林梢,仰望著的天空如藍寶石般純淨透明,不時白雲緩緩飄過視野中的那方天地。
三月午後的風,已帶上了些春天的氣息。晴朗的日子裡,一個人偷偷在室外享受微風暖陽,實在是件幸福到無法描述的事。
體育館背後有片小樹林,當中一塊平地,安置著氣象興趣小組收集天氣數據的氣象箱。四周則栽著眾多的玉蘭樹、桂樹、香樟樹等。S高建校近百年,校內的林木都是生長了幾十年的成年大樹。午後仰躺在林間石長凳上,望著難得沒有被林梢遮蔽住的那方天空,有股無拘無束的愜意感——這種感覺很熟悉……
春風拂面,漸漸就想那麼睡去……忽然間,香樟落葉被踏碎時發出的細微聲響,把假寐中的易帆驚醒。心下好奇,他睜開眼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
原來是他啊——易帆心中不由一動,在對上那雙墨玉般眸子的一瞬間。眸子的主人愣在原地,沒想到這地方居然被佔先了,一時不知該如何進退。
見他轉身想走,易帆坐起身騰出了大半空間,拍著左邊的位置招呼他:「過來吧。」
天生不懂得如何拒絕他人的杭晨微,愣了愣還是走過去,坐在了石凳一頭。坐下後杭晨微緊張的抱著懷中的書,等了半天沒有聽到易帆出聲。於是,他小心翼翼的轉過頭,卻見易帆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見對方沒打算裡自己,杭晨微鬆了口氣,不再緊張,從衣服裡面掏出本書翻看起來。
「你在看什麼?」
看到一半正津津有味的杭晨微,給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隨後拆下寫著「數學精選集」的封皮,將真正的書名給他看。
「《百花開罷》……你愛看散文?」真是奇怪的人。
「這個……也不是特別喜歡,只不過看了後比較有感覺,能體會到特定的氛圍、心境,下筆的時候順很多……」
「你是說畫畫?」易帆努力抓住他話裡的重點,這傢伙說起話來非但沒條理可言,根本是自言自語。
「對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彷彿易帆就該知道他心裡所想的。這讓易帆不禁有點無力。
「你在學畫?」
「嗯!我很喜歡,不過我天分不高,只能當作業餘愛好,唉……要是能有千帆一半的天分就好了。」
看著他惆悵的模樣,易帆微微笑了起來。
沒聊上兩句,易帆起身回了教室,杭晨微繼續看著自己的書。不過這短短的相處,已足夠杭晨微得出「此人不錯」的結論。畢竟他沒有用「你很奇怪」的疏淡眼神來打量自己,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他對易帆此人心生好感。
之後短短一個星期,他們就遇到了三次。彷彿心有默契般,誰都不去打擾對方。杭晨微或者畫些速寫,或者看他的閒書。易帆在那享受著靜謐,準確的說,是杭晨微身邊的靜謐。
這是種奇怪的關係,根本談不上維繫兩人。易帆懶得去考慮這個問題,而這心照不宣的「幽會」就一直持續了下去。
有時他一回頭,會捕捉住杭晨微悄悄打量自己的眼光,然後在他有所表示前,這小傢伙就急急忙忙收回了視線,裝出一副專心在自己事情上的樣子。
幾次之後——「你幹嘛老是偷看我?」
「啊?」下一秒,杭晨微立刻面紅耳赤了起來,甚至能聽見血液衝進面部毛細血管的「唰」聲。
易帆看著他被人點破心思後一副手足無措、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應對的狼狽樣子,突然心情一陣大好,不禁起了玩弄的心思。
於是易帆緊緊盯著杭晨微,好像要把他看得無所遁形。慢慢的湊近杭晨微的臉龐,在他的臉紅到不能再紅的時刻,開口問:「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意在調戲的易帆,一臉的邪惡笑容,在對方猛烈的點頭動作下全然凝固。
不、不會吧……
在他僵硬的瞬間,杭晨微帶著靦腆的笑容,結結巴巴的開口解釋——「我覺得你人很好……對我這麼親切,我真的很喜歡你!」
「哦……」愣愣的應了聲,易帆整整花了半分鐘才接受了挫敗的事實……喂,現在小學生都知道「喜歡」代表什麼意思好不!實在是無力。
看著他瞬息萬變的表情,杭晨微突然反省起自己是否太自以為是了?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你——不會是也討厭我吧?」
瞇了瞇眼,易帆不答反問:「什麼叫也討厭你?有人討厭你?」
「……」興奮的神色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長時間的沉默。半天杭晨微「嗯」了一聲,又恢復了寡言的狀態。
易帆看著他慢慢縮回保護殼內,天真的神情被害怕受傷的恐懼所覆蓋。微顫的大眼中洩漏出痛苦與疑懼,就好像是馬路邊被頑皮小孩捉弄得傷痕纍纍的小狗。
很難得,易帆會遭遇到這種無話可說的尷尬境地,他訥訥的安慰:「我不討厭你,真的。」
就是這麼平凡的一句話,讓杭晨微的臉龐瞬間綻放出了光彩:「真的?謝謝。」
第一次,易帆發現一個男生的笑顏也能如此吸引人……
***
那之後,有意無意的易帆開始留意起杭晨微的信息,雖然不是很多——他是個很內向的人,成績中下,喜歡畫畫,唯一的朋友還不在一個班。若非那張臉,恐怕早就湮沒於茫茫人海,哪天失蹤了也沒人理會。
一到午休,就有股想見面的衝動。就因為見到那人很舒服,所有的空虛鬱悶都會消失無蹤。出於自己都無法的解釋的原因,他將和杭晨微的相識作為秘密放在心中,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包括關係最好的肖波。
這不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有什麼關係呢?——如此的說服著自己。
但是,隨著梅雨季節的到來,他的秘密不再需要去費心維護。望著陰雨綿綿的天空,發呆時不知不覺想起了那人的身影……如慣常般,易帆沒有特別去克制自我的遐思,甚至未意識到自身不對勁的地方。
隨之而來的,是漫長的期末考和暑假,伴隨著一點難解心思。
在很多人看來,高中三年苦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考大學。不過對於進了S高的諸人而言,考上大學不成問題,差別只在結果好壞。
按往年慣例,進入高二學校會按成績高低,把學生們分成三六九等重新編班。其中兩個尖子班,是用來衝刺名校的預備軍。
從進校開始,歷次考試沒跌出過年級前三的易帆,照理說是進尖子班的料。可任他成績再拔尖,也沒人敢放他這頭大灰狼進羊圈去為禍。於是,他落得稱心如意留在老地盤上作威作福。
他們所在的三班有幸沒有被解散,基本保持了大致人員,班主任也還是老姚。另外從其他班補充了幾個人過來,這其中就有杭晨微。
五班「班花」的到來,給三班帶來了一股清新的風潮。鑒於他們班的班花一直處於空缺的狀態,杭晨微自然而然接過了這個位子。
在看到杭晨微的第一瞬間,易帆無法克制自己驚喜的感覺,然後在看見自己那票兄弟目放狼光的樣子後,心情瞬間低落。
只有他留意到,杭晨微在看見他的一剎那,綻開了由衷的微笑。相視會心一笑,驚喜的心情傳達至彼此心田。
只不過,在將視線投向他處時,杭晨微的笑容就隱沒了,小動物般的潤澤眼眸,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四周。
視線追蹤著他的一舉一動,半天,易帆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心神。
「你的物理作業是不是還沒交?」杭晨微怯怯的跑到最後一排問胡望鈞。因為說規定座位每排第一個人負責收集作業,然後分科目交給相應的課代表,最後課代表收齊了交去老師的辦公室,所以就算杭晨微他初到新班級,但座位給安排在第一排的他必須肩負起這個任務。
「我不是交了嗎?」
「可、可是我沒收到……」
「怎麼會?我明明交了啊!」
胡望鈞喉嚨一響,把杭晨微震得渾身一顫,囁嚅著:「我……真的沒看見……」
「你說!是不是給你弄丟了!?」
高高大大又滿身粗野氣息的胡望鈞,這時候在杭晨微眼中,只能用「凶神惡煞」四個字來形容。不懂也不敢應對的他,目光游移不定的看向周圍求助,可四周的人彷彿習以為常的各自幹著自己的事。
這一切清清楚楚落在易帆眼中。恰在此時,杭晨微無意識的接觸到了他的視線,頓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哀求的看著他。
又是這種可憐的表情啊……心中生起厭惡,他為什麼就不能好好保護自己呢?要知道越是軟弱的人,越是容易激發別人欺負他的慾望。這個笨蛋!居然被胡望鈞小小的試探,就逼出了原形。他露出這種表情,簡直是在向人宣佈己身的軟弱可欺,往後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明白了他個性中的致命弱點,易帆突然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但是接觸到那壓抑彷徨的眼神後,胸口還是被軟軟的撞了下。
這一撞,不輕不重,偏偏撞在了心坎上……
「豁」得站起身,跳過一排桌椅,落在胡望鈞座位旁。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凝聚起來,而易帆只是以吃飯打招呼那般的平常態度,冷靜的抱怨了句「吵死了」,繼而長腿一伸,將胡望鈞的桌子踹翻在地,還差點砸到隔壁鄰座的人。
一手叉在褲兜裡,易帆懶洋洋的從一地狼藉中,翻找出一本本子,拍拍灰確認過後,隨手丟給呆立在旁的杭晨微,「物理作業。」
被嚇得出不了聲的杭晨微,瞪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驚喜甜蜜的味道逐漸盈滿整個心房。
「你媽的不要命了!」回過神的胡望鈞,自後襲向易帆。杭晨微的驚呼還未出口,就見易帆迅猛的回身迎向胡望鈞,頓時兩大個子扭作一團就地開打。整個教室暴出驚天動地的響聲,桌椅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響、尖叫聲、勸架聲、怒罵聲混雜在一起,連隔壁班的人都紛紛衝到門窗邊張望著看熱鬧。
直到兩人被拉開,給青筋直暴的老姚請去辦公室聊天後,杭晨微才慌忙回座位整理作業本。
跳得飛快的心臟,始終緩不下來。還有那耳根的微熱,同樣的久久不散。
鬥毆事件,最後在老姚的強力干預下,沒有驚動教導主任出面。這也就意味著易帆和胡望鈞逃過了一次處分的教訓。
「你們究竟在想什麼?連為什麼打起來的理由,都說不出個像樣的。喂,要敷衍我也別這樣來行不行?」蹺著二郎腿,拿過茶杯潤潤喉,在辦公室同仁的注視下,老姚努力拿出身為師長的威嚴,諄諄教誨著:「別以為就算扣上了處分,到畢業時也肯定會去掉!再有下次,我不會管了,你們就給我背著處分去考大學。聽見了沒有!?」
並排低頭瞪眼看腳趾的兩人,齊聲用吼叫的音量回答:「聽見了!下次不敢了!」
掏掏被震得有些發麻的耳朵,這倆臭小子——瞇著眼用危險的視線打量他們一會,老姚終於還是氣悶的揮了揮手,
「知道就好,回去上課吧。」
「是。」
走出化學辦公室——老姚是教化學的,胡望鈞和易帆兩人大搖大擺的並肩走著。
「喂——」
「嗯?」
「今天這事是你錯在先,所以我不會道歉。」
瞄了眼,胡望鈞正一副斜斜望天的樣。易帆心底暗罵一聲,氣倒也消得差不多了。
「是我的錯。對不起。」
「嗯,這才差不多。」
胡望鈞是個標準的粗人,喉嚨粗、脾氣粗,心思更粗。他腦子雖然不笨,但就是心眼像漁網的洞眼那麼大。有事在心裡放不住,發作得快,恢復得也快。不過這傢伙雖然衝動起來六親不認,但他為人義氣,所以在男生裡人氣很高,跟桀驁不馴的易帆很是投機。
在去胡望鈞家玩,順便見過他父母後,他們才明白這傢伙的脾氣是打哪來的。夫妻兩人會突然開始大吵大鬧、屋裡碗碟橫飛,過了沒幾分鐘,別人還沒收驚回魂,公婆倆已經在恩恩愛愛的互相取笑了。
「媽的,你小子!下手還真狠。」
「切!你不也沒留情面嘛,轟得我胸口疼到現在,靠!」
剛踏上樓梯,第一堂課的下課鈴正好踩著步點叫起來。啊——老姚訓人的功力日見長進,整整一堂課哎。要是老姚知道他們現在的想法,一定會暴跳著大吼:你們也不想想我這是被誰給逼出來的!
全班都期盼著主角們歸來後,繼續看熱鬧。那曉得一下課,卻看見這兩個大男生笑鬧著逛進教室,一點不像剛幹過一架的樣子。易帆和胡望鈞得意的笑著,回擊著損友們的挖苦。
心中一動,易帆抬眼向前看去——正好捕捉到杭晨微不安回望的視線。
在目光相錯的瞬間,他送了個安心的微笑給杭晨微。順便向外抬抬眼,意思中午老地方見。只見杭晨微慌張的點兩下頭,轉過身不敢再回頭。
***
提前到來的秋天,催著樹木日漸凋零。看樣子,冬天的步伐正在快馬加鞭趕來的途中。
地上來不及清理的落葉,被踏碎時發出颯颯聲,猶如樂聲一般。
正在發楞的杭晨微,後知後覺的注意到來人。不擅長隱藏心思感受的他,立刻侷促不安起來。
又是那種奇怪的感覺——看見易帆會感覺很開心,但又隱約的害怕著。究竟是害怕什麼?他直覺的想逃走,無奈沒這份勇氣。
易帆在他身邊落座後,就開口問:「你沒事吧?」
易帆指的是他被胡望鈞刁難的事,杭晨微垂下了眼,半晌低低的應了聲「嗯。」
「沒事就好。他其實也不是真有惡意,跟你開玩笑的。」
杭晨微默默的腹誹道,難道說你們打的那架也是開玩笑咯?
「不過他今天玩得有點過火,剛才我已經說過他了。」
可是先動手的是你啊……
「不過你也有不對的地方。」易帆的語氣轉為無奈。
「呃?」
看著杭晨微驚慌的抬頭望來、睫毛撲閃閃的小心翼翼的樣子,易帆真有豎面鏡子給他照照的衝動。就這樣子,別人不欺負你才怪!恨起來,真想一把掐死他算了。
按捺下性子開口道:「以後再有人為難你,你要強硬點頂回去,知不知道?你越是退縮,別人就越不把你當回事。到時人人爬你頭上,想翻身都難。」
一邊說,他只見那原本和自己對視的清澈眼眸,轉而複雜猶豫的釘在了地面上。易帆只覺心頭一陣煩躁,口氣凶上了幾分:「你到底聽見了沒啊?」
杭晨微好像聾了般的絲毫未曾動容,就在易帆快沉不住氣的當口,他才低低的出聲:「我早就習慣了。」
「習慣?」
「……」雖然極力的自持平靜,但不斷捏緊放鬆的拳透露出了內心的起伏。老半天,他杭晨微才慢慢開口:「像今天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
這種事能習慣得了?開玩笑吧!易帆驚訝的想著,剛要開口譏諷,在接觸到杭晨微黯淡的神情後,什麼都說不出了。
「從小大家都喜歡欺負我,沒人願意帶我玩。除了千帆,小學初中我們同班的時候他就一直很照顧我,擋了很多麻煩。只有他不討厭我,哪怕我連累他被人一起排擠。反正除了他,我沒什麼其他朋友了。後來進了高中,大家都挺斯文的,沒人會故意戲弄我。不過我還是交不到朋友,跟誰都說不上話。這次新分班我和千帆分在了不同的班,說實話起先我很怕,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幸好,看見你在三班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他抬頭微微一笑,那笑容中的落寞、孤寂,還有克制著不敢太過分的高興,刻進了易帆的眼。
一瞬間,被蠱惑了……情不自禁的允諾道:「今天起,我罩你。」
「啊?」
「就是說有人敢找你麻煩,就是跟我過不去。再有人不識相,你就直接讓他來找我。」
***
「小美人,你在幹什麼?」一下課,胡望鈞就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趴到了杭晨微背上。
給這麼個一米八幾的大個一壓,他連喘口氣說話都困難,臉漲得彤紅就是沒力氣推開背上的大傢伙。「我……要做……眼保健操……」
「喂,你小學生啊,做什麼眼保健操!再說你又不戴眼鏡,別做了。」
「我有五十度的近視。」努力的糾正對方,但貌似收效甚微。
「隨便啦,總之讓哥哥我抱抱吧!」
「不要~~~~~~~」在易帆的教導下,杭晨微雖然已學著去反抗,但這薄弱的聲勢根本毫無助益。他漸漸明白胡望鈞的舉動並不帶惡意,甚至可說是主動將他帶入交際群中,但對於他所採取的方式,卻讓好脾氣的杭晨微都無法忍耐。
拉拉扯扯間,杭晨微的衣服變得凌亂不堪,連滑順的頭髮都給揉亂了。邊上的女生看不過眼,紛紛搖頭歎息。
看著這出精彩好戲,肖波搖頭歎道:「姓胡的又在春心大動了,只是這春天來得有點邪門啊。」
易帆蹺著二郎腿,邪邪的挑眼看了下坐在桌子上的肖波,調笑問道:「羨慕了?要不換讓你上?」
「開什麼玩笑!我可沒這種癖好。再說了,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我還能不曉得嗎?我惹得起小美人,也惹不起你。」
此言一出,易帆頓時面色冷了兩分:「你胡說什麼呢。」
「上次和小美人一起做值日的傢伙先溜了,你不是把人拎回來修理了頓,還特意不准讓小美人知道?哈,我反正是不敢招惹他,別哪天怎麼死的都不清楚。」
易帆在人前小心掩飾的對杭晨微的關心,還是被肖波一雙利眼看破。這讓他不由微微著惱,頓時臉色一沉,「別亂說了。」
看了眼他,肖波識相的嘿嘿兩聲不再多話。回頭笑瞇瞇望著正在不知死活中的胡望鈞,唉……正所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姓胡的,你就自求多福吧。肖某人慈悲的在心中為他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