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叔寄來一張異國明信片,表明他又閒不住地去揮灑比旁人多上兩倍的正義感了。阿扎克則是一夜露面之後就神秘失蹤,完全不打聲招呼。男人的友情,不,是吸血鬼的友情在樓嵐眼裡純粹是不可捉摸的東西。
不過,與她住在一起的男人似乎有些寂寞呢,表現之一便是每次聽到像是拍打翅膀的聲音,他都會下意識抬頭環顧。
「哈啾!」這兩天天氣乍變,樓嵐一大早就哈啾連連,直打得眼淚汪汪,鼻子通紅。她的體質每逢氣候變化必感冒,前天向傅允修抱怨時他竟然說——「這證明你還是個人類,可喜可賀。」
娘的,百病不侵了不起嗎,死吸血鬼!
除此之外,兩人的相處越來越融洽,真是令她又吃驚又害怕。吃驚是不用說了,至於害怕什麼……純屬個人秘密。
樓嵐穿戴完畢,碰上正要上班的傅允修,他揚起一邊眉,「你是剛睡醒呢,還是壓根沒睡?」
「看我的黑眼圈像是睡過覺的樣子嗎?」她沒好氣說,側頭咳了幾聲。
「餐桌上有感冒藥。」
「唔……嗯?」樓嵐詫異回頭,「你給我買的?」上次他明明還說吸血鬼的家裡不會有感冒藥那種蠢東西。
傅允修睨她一眼,突然伸手捏起她下巴。樓嵐動都不敢動,任他左瞧瞧右瞧瞧,可雙頰不受控制地開始泛紅。
呃,她有說過他們相處融洽吧?這「融洽」意即他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多了些,客氣話說少了些(相對地毒言毒語也在增加,咳,她還是不大習慣這男人表示親暱的方式),另外,更加無所顧忌地把她當貓狗一樣動手動腳,雖然這傢伙一開始就缺乏男女有別的概念。
「你恢復得不錯,再過一個月就能完全痊癒了。」
樓嵐的表情不易察覺地一僵,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光靠眼睛?太神了吧?
傅允修只答了一句:「滿月剛過。」
如今他想在不讓她受傷的前提下壓制她是越來越費勁了,這說明她內部的傷已恢復了大半,同時也意味她離真正的變身又近了些。
可這種答案在樓嵐聽來簡直不知所云,說真的,如果對方不是領有醫師執照的吸血鬼的話,她鐵定當他是江湖騙子。
她漲紅著臉甩開傅允修的手,假裝若無其事地盛開水泡麵,不料又惹來他插嘴——
「你感冒還吃這東西?」
大哥,你今天很噤菢C!
樓嵐一摔筷子,騰地轉身,「喂!」
傅允修揚揚眉。
「我早就想問你了,小叔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做什麼突然對她那麼好,這種像是……同情的關心她才不要呢!
「有啊,」傅允修點點頭,「他說你喜歡我。」
「……」樓嵐瞠目結舌。
「你喜歡我嗎?」
「哈、哈……別開這麼恐怖的玩笑了!」該、該死,舌頭似乎打結了。
「我也覺得不大好笑。」傅允修聳肩,帶著「我就說嘛」的輕鬆表情出門上班去了,徒留樓嵐面如豬肝地呆在原地。
媽的……她要殺了亂說話的小叔~~
心情灰暗地望望窗外同樣灰暗的天空。感冒,被某只吸血鬼打擊,現在還要頂著通宵熬出的黑眼圈出門買昨晚摔壞的鼠標,她的人生怎會如此灰暗?
電腦城離住處不遠,樓嵐隨便挑了個光鼠就走,出來時滿大街的車塵差點沒把她嗆暈。咳咳!平心而論這兒的空氣質量也沒糟到哪去,只是一感冒呼吸道就變得格外脆弱。
她拉起衣領掩住口鼻低頭就走,卻差點撞到別人身上,「對……」脫口的道歉在抬頭剎那硬生生斷了。
這、這身黑西服,這副墨鏡,怎麼恁是眼熟?樓嵐的腦中浮出某個午後圍堵傅允修的黑衣人。
應該不會吧,她與他們又沒有過節……
身體下意識地側閃幾步,遠遠繞開那看起來像是黑幫片人物的男人。
那人沒有反應。
看來是她太過疑神疑鬼了,樓嵐鬆了一口氣,仍是不放心地回頭望望,這一看卻嚇了一跳,那人竟轉身跟了過來!
左、右、側後方……匆匆一睨下人群中竟還混了好幾個黑衣墨鏡的身影。搞什麼?就算是吸血鬼也不會這麼囂張吧?
她急走幾步,不時回頭看看,終於確定了那幾個人確實在跟著她。娘的!
那夜被妖物驚嚇的記憶再度回籠,樓嵐不再猶豫,撒足狂奔。那些黑衣人竟也拋開顧忌跟在她後面追了過來,引得路人紛紛停足側目。樓嵐聽到一個年輕女孩驚歎:「哇塞,好酷哦!他們在拍電影嗎?」
拍你個大頭!換你被人追試試?
要不是忙著逃命,她真想這麼吼。
腦中混亂地過濾這些被傅允修稱為「下等動物」的非人類追她的理由,似乎總與傅允修脫不了關係。可問題是……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啊,就不見他們圍堵傅允修時也這麼囂張!
樓嵐頭也不敢回,只能祈禱那些人顧忌一下身份別使出什麼超光速來。她的雙腿已自動選好了目的地,那就是——傅允修供職的醫院。
憑著對這一帶的瞭解她抄近路奔到了醫院後頭的小巷,可在望見那棟白色建築物時腦中竟閃過一絲猶豫:就這麼帶著一群尾巴衝進去,一定會在醫院裡引起騷亂,他……不是最討厭麻煩嗎?
就這麼一猶豫,生路已斷,樓嵐瞪著突然從巷口躥出攔住她的大漢,生生倒抽了口氣——好死不死,她幹嗎挑了這條人跡罕至的小巷?
一直保持距離追在她後頭的黑衣人也已趕到,近看之下,幾乎要懷疑他們是從同一模子裡出來的,一式的墨鏡遮臉,一式的面無表情,從他們身上幾乎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
樓嵐咽嚥口水,虛弱地問出了這種情況下唯一可說的話:「你們……有事?」
其中一個黑衣男好歹有了反應——他直接撲了過來。
好痛!樓嵐直覺往旁邊一滾,左臂立即傳來熱辣感,下一秒右肩也重重撞上了牆壁,痛得她直吸氣。
險險撲空的大漢慢慢直起身子,五隻尖利爪子從原本蜷著的掌中顯露出來,赫然掛著幾道染紅的布條。樓嵐不假思索地掄起手邊的東西砸過去,大漢躲都沒躲,一動不動地任鼠標砸掉他的墨鏡。
樓嵐心都涼了。墨鏡後是一雙如野獸般的冰冷紅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其他黑衣人都沒有動作,彷彿他們的任務只是形成包圍圈,一人就足以將她像小蟲子一樣碾死,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目睹對方下一個撲勢之際,樓嵐終於明白了「下等」與「高級」之間的區別。原來前者會讓你來不及多想就死,而後者……傅允修至少還給她刺自己一刀的時間。
拈著布屑的利爪在她瞳孔前驀地凝住了,就那麼一點點,尖刺就會穿破眼膜。
發生了什麼事……
樓嵐目光渙散地癱坐在牆邊,在恢復焦距之前,鼻間先飄來了熟悉的氣息。煙草味,還有……啊,酒精的味道。
懸在她面前的黑衣人被側面橫穿過來的一隻手扭曲了手腕,自始至終機械人似的五官也痛得變形,一隻試管先行塞進他的喉中堵住了嚎叫,只餘兩根露在外面的尖利犬牙——任誰也看不出這野獸般的怪物先前還與常人無異。
「就不能出現得早一點嗎……」樓嵐喃喃,仍維持著原姿勢動都不能動,只是水光漸漸浮上呆滯的雙眼。
娘的……考驗她的心臟承受能力也不是這種考驗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