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暑假的第一天,高一要升高二的她,自離家求學後第一次得到這麼長的假期,太過愉悅的心情讓她怎麼也無法久睡,大異於一般得到長假的學子,她非但沒有一路睡到日上三竿,相反的,天才微微亮,她便醒來。
並沒有驚擾任何人,她迫不及待的換上專屬的潛水裝備,沿著她熟悉到不行的海岸線,在做完暖身運動後,好整以暇的,一步一步邁入海水之中,回歸她最愛的大海,探訪她深愛的水中世界。
那一天,天氣極好,日照充足,水中能見度高,是一個極適合浮潛的好日子──
噗嚕、噗嚕……噗嚕、噗嚕……
置身於讓她感到舒適的水壓當中,成串成串的氣泡從她的唇畔溢出,笑容藏在那些白色的氣泡水花當中,她看著讓她熟悉的景物,著迷於水底多彩妍麗的美麗。
她喜歡,非常喜歡這樣的感覺。
置身水中,讓她感覺安全,不論是緊緊包裹住她的海水,還是那些無害、卻又美麗萬分的水中生物,都讓她感到安全。
不像陸地上的人……
她沒說,從沒說過什麼,但她知道他們是怎麼看待她的,那些鎮上的人。
古怪、彆扭、孤僻,依據她不討喜的個性,大多數的人都是這麼說她的。
剪刀柄、鐵掃帚、克父、克母的白腳蹄、掃把星,各式各樣難聽的評語及咒罵都有,少部分的人,特別是迷信的那一群總是會這麼說她。
大抵來說,鎮上那些人對於她的評論,除了這些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了。
所有的評論加總一起,沒一句稱得上是好聽話,而且每每總有意無意的就傳進她耳裡。
對此,她從沒表示過什麼,但不表示她喜歡別人那麼說她。
真要她說的話,她覺得厭煩,除了厭煩還是厭煩,好似只要她是在陸地上,不管是在哪裡,學校有同學的指指點點,家裡有鄰居的閒言閒語,她總避不了那些讓人聽了就不舒服的評論。
可是在水裡面就不一樣了!
水裡的世界,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探索批判的目光,呈現在她眼中的,永遠是那沁人心脾的透明水藍,以及那多彩繽紛、讓人驚歎的珊瑚景觀。
至於陪伴著她的,不會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的人群,而是各式各樣最妍麗嬌巧,也最溫和無害的熱帶魚。
所以她喜歡海,最喜歡有事沒事泡在海中的世界,跟著魚兒悠遊於這寬廣天地之中,次數一多、日子一久了,無形中她的肺活量訓練得極強,有時她甚至只穿著浮潛用的輕裝備,也能下潛數公尺,憋氣個幾分鐘,讓她好近一步觀察躲在珊瑚叢中的彩色小魚。
就像現在,她貼近珊瑚叢,近觀那尾少見的彩色小魚……
良久,正在她返身打算浮上水面換氣的時候,不遠處的畫面讓她頓了一頓。
那是什麼?
透過能見度極佳的面鏡,她瞇起了眼。
如果她沒看錯,那是個人……正確的來說,一個正在溺水中的人……
即使是她這樣一個被視為古怪、彆扭又孤僻的人,見了這種事,也從沒有出現過置之不理的想法。
她快速的浮上水面,換氣的同時也好觀察一下,看對方是否有同行的人……她暗想,搞不好已經有人正設法進行援救,就不用她上場……可惜結果叫人失望了。
從海面上看去,不遠處的小船上空無一人,孤零零的飄在海上,這讓她義無反顧,快速的朝那慢慢停止掙扎的人游去。
溺水的是個男人,但這時救人也無須管男女,她一把抓住了他,而這時,他別說是已經不太動了,根本就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出事地點離岸邊太遠,她一點也沒考慮過要回岸上,急忙就想將他拖回船上,可是男女體型有別,他又是那麼樣的高大,在水中有浮力相助還不覺得,一待她先爬回船上想把他拖上去的時候,那可真是吃力了。
事關人命,緊張感讓她腎上腺素急速上升,當然一方面也是因為長期的潛水,背那些重裝備的體能訓練讓她小有一些力氣,這時再加上腎上腺素分泌,蠻力大增的她在她自己都沒意料下,花費一番氣力後竟真的將他拖回了船上。
只是這會兒可沒時間讓她佩服自己,她快速的脫去面鏡、順手拔掉呼吸管,為求行動方便,她解開快速扣,一併把腳上的蛙鞋給脫掉,然後刻不容緩地檢查他的狀況……
情況不是太糟,他還有心跳,雖然微弱,但它確實還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他的呼吸。
因為時常練習,她完美無誤的用最正確的姿勢,壓額、抬下巴,確保他呼吸道的暢通,之後緊捏著他的鼻子,低頭,就要為他做人工呼吸。
在唇與唇緊貼住的那一刻她才驚覺到……不一樣!這唇瓣是屬於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讓人做練習用的安妮假人。
救人為上,遲疑只在那一剎那間,她撇開怪異感,專心一志的為他進行人工呼吸,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猛地嗆咳一聲,吐出許多水來,然後繼續陷入昏迷。
見他已恢復自行呼吸的功能,她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是全然的鬆懈,畢竟他還昏迷著。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她執起槳,快速的將船往岸邊劃去,由於摸不清他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所以回程就只能沿著她所知的路線往回劃。
但問題是,她熟知的路線並沒有泊船區那種東西,而且這區域不是沙灘就是礁巖,實在沒有停船的地點,害得她也不知要將小船放到哪兒去,又不可能像卡通中一路直直劃上岸……
最終,沒辦法的情況下,她只得再運用讓她自己也感驚奇的蠻力將他搬下船,然後兩手拽著他的腋下,在海水中將本來一身濕的他一路拖、拖、拖的拖回岸上。
這項大工程簡直是要累死她,將他平放在沙灘上時,筋疲力竭的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猛喘著氣,一度還起不來。
她原先是想喘一下,然後趕緊找人送他上醫院,可遠遠的傳來表姊的叫喚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直覺就從旁找了塊礁石躲了起來。
然後,慢慢走近的表姊發現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他,飛奔前來查探他的狀況,無巧不巧的,昏迷好一會兒的他在這時轉醒,輕輕蠕動的雙唇不知道對表姊說了什麼,大概是感謝救命之恩那一類的吧!
總之她遠遠的觀看,看著他說沒兩句,然後又因為一陣劇烈的嗆咳再度昏了過去;而緊接著表姊連忙跑了開來,這用想的也知道,表姊是回去叫人來救命。
她暗暗的將一切看在眼裡,沒有什麼感覺,只是逮住了這空檔,毫不遲疑的摸回船上,將先前放置在他船上的潛水裝備快速穿回身上,然後下水,迅速如魚兒一般的離開了現場。
她不想讓人知道人是她救回來的,不為什麼,直覺就是不想。
所以她走了,在海中又「游」蕩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裝成毫不知情的模樣回到家裡,順理成章的撇清一切,冷眼看著家人為了他而忙得團團轉。
就如同別人所認定的,她就是那麼的古怪、彆扭跟孤僻。就算日後因為「救命之恩」,這個名叫桑海若的男人、連同他的義兄經紀人住進了她舅舅家,慢慢融入那和樂的大家庭當中,她還是她,冷冷淡淡、不喜與人親近的她,躲著所有人,一個人靜靜的過著她的日子。
近乎冰封的冷漠嬌顏,只有過一次,就那麼一次,毫無情緒的漠然出現了一絲裂縫,因為驚奇而出現了愕然表情。
那是在桑海若住院期間發生的事。那時,她被家人拖著一起去醫院探望他,在沒有心理準備下,她看見了他,但又不是他,因為,她看見的那個人,並不是她使盡吃奶力氣撈出水面的男人,而是一個擁有一張絕美俊顏、美麗到讓人不由得看呆的陌生人。
她很難,真的很難把眼前的人跟當初救出水面、狼狽不堪的溺水者劃上等號,雖然說,當中最大的差別只是沒有一頭淌著水的亂髮散佈在臉上,但單是這一項差別,僅僅是露出他乾爽、帶著點蒼白但又不是死人般死白的面容,就夠讓她驚愕到無法言語。
她不明白,怎麼會差那麼多呢?
明明就只是濕淋淋的凌亂散發被梳攏吹整過,竟會讓一個人呈現如此天差地別的不同……不同一般懷春少女,她是因為他前後呈現的形象差異過大,完全顛覆她既有的印象,讓她出現了驚愕的表情。
但也就那麼一次了,在那一回之後,原是過路客的他出了院、做下留在小鎮的決定,讓小鎮為他興起一陣風潮,不論是已婚、未婚的,好似舉凡性別為女的都躲不過他的魅力,一個個都讚歎著他的俊帥絕美,討論他是怎麼樣的優雅迷人。
特別是當鎮上的人得知他坐擁的名和利之後,那更是不得了,不分男女,也不管是已婚、未婚的,每一家、每一戶都暗暗想著該怎麼網住他這個金龜婿。
就只有她,她就像個絕緣體一樣,打從第一次正眼瞧清他模樣後,就再也沒因為他過人的容貌而出現任何驚艷異常的表情。
她依然過她的日子,用她安靜少言、冷淡漠然的神情過日子,彷彿生命中從沒有出現過他這麼一號人物似的,若真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她冷眼旁觀的時候變得更多了。
她冷冷的看著鎮上的未婚少女想嫁他,至於已婚婦人跟男人們想的也一樣,不外乎是自個兒的女兒年紀夠不夠嫁他?還是家族中有誰能嫁他?另外,到底是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不著痕跡的讓他變心?使他離開所愛的「救命」恩人,進而改變心意,迎娶自家的閨女。
他的留下,對小鎮上的人而言,絕對是個考驗人性的存在,但那並不包含她!
即使小鎮中多了一個他,又,他連著經紀人管家,兩人一體的住進她舅舅家,但她依舊是沒什麼改變。
對她而言,他就像一般人一樣,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是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後悔,也才認清了,這個被她撇清、佯裝毫無關聯的男人,是一個多麼與眾不同的人。
但直到她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魚兒?」桑海若不覺有異,無辜的烏瞳靜靜地瞅著她直瞧,不明白她這時的靜默是為了哪樁。
她回神,怔怔的看著他關切的俊顏,好半天才回神。「什麼?」
「妳怎麼了?」他覺得她神情有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沒事。」她迴避了他的關心。
「為什麼跟老師說我是妳表姊夫?」他沒忘了這問題。
「有什麼不對嗎?」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可以說是傾全鎮之力,卻沒有一家的女孩能打動他的心;一如最初,他只對著她表姊溫柔的微笑,專注的聆聽,出雙入對的,讓人毫無破壞的機會,只能放棄。
也是在歷經這一場人性考驗後,鎮上的人吊金龜婿的美夢破滅,所有的人在死心之下,轉變成靜心等待喝這一杯喜酒了。
「時間的問題……」她喃道,道出所有人的心聲。「那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是嗎?」相較於她的篤定,俊美的面容出現幾分迷惘。
「不是嗎?」她反問他。「鎮上的人都知道的,也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他更加困惑了,不知道這又關鎮上的人什麼事了?
她也沒打算在這話題上打轉,直接問:「劍濮大哥什麼時候來接你?」
就像是要響應她的問題,他身上放著備用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一度,他反應不過來,後來才想到,那電子樂音的旋律代表了什麼。
「喂?」他接起了電話,靜靜地聆聽一下後答:「有,找到了……嗯,好。」
總共就這麼幾句,她看他把電話交遞給她。
「大哥要跟妳說話。」他說。
此時此刻,她能拒絕嗎?
默默從他手中接過電話,她清冷的嗓音平板出聲。「虞媺。」
用兩個字報出自己的名字就算了,完全虞媺式風格。
「虞媺啊?不好意思,海若的任性,耽誤妳上課了。」封劍濮那低厚、讓人有安全感的嗓音透過電話,在她耳邊響起。
「不會,反正下午的課都很無聊,不請白不請。」她無謂的應了一聲。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像是看見她無言的詢問表情,封劍濮逕自說了。「我這邊在忙,海若開畫展的事情跟畫廊這邊還有很多細節沒談好,一時之間恐怕是走不開,妳能不能幫我照顧他一下,帶他四處走走?」
「……」虞媺沒開口,要不然她會問:為什麼?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要找她?
像是察覺她的疑問,封劍濮自動說明。「海若認生,這妳是知道的,眼前除了我,整個台北市他只認識妳,所以只好麻煩妳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麼樣客氣有禮的請求,虞媺能拒絕嗎?
她不能,而且在一雙純真烏瞳的凝視下,她也不想。
「嗯。」她應了一聲,在她反悔之前將這差事攬了下來。
所以,二十分鐘後,她帶他回住處……正確的來說,是他的住處,他的家。
自從那一年的暑假,他與舅舅一家人交好之後,得知她在北部求學,新學期得按規定搬出一年級新生才得以使用的宿舍之際,他便大方提供他北部的住所,省得她跟家人還得花時間北上找房子。
她本不想接受,但她的舅舅覺得方便為上,反正就當跟他租屋,價錢上不但好談,還能省去一番舟車勞頓,當下就要她東西收收,先把一些日常用品打包,直接叫貨運行送了過去。
所以,打從她升上二年級開始,她就住在他台北的豪宅當中,而他則是住在台東舅舅的三合院家中。
有時,她忍不住會聯想,這樣你來我往的方式,有點像古代諸侯交換人質的行為……不過這也只是無聊時,隨便想著好玩的而已,並不具任何意義。
虞媺回房間後很快換下了校服,準備履行諾言,帶他四處走走,可惜出了房,下了樓,才發現樓下的客廳沒人。
不知哪來的想法,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再跑回三樓,但不是要回房,而是她房門的正對面,那間因主人長期不在而空置的畫室。
她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
他在那兒,就在那裡,對著他的畫具摸摸碰碰,執著筆,就著那一大片的景觀窗,怔然,像是初次見到一般,忍不住直看著,然後調和起色彩,揮灑魔術棒一樣,對著那一片山光水色就這樣畫了起來。
怕他熱,她先幫他打開房裡的空調,之後便安靜無聲的立於他身邊,不發一語,靜靜的看著他畫畫,著迷的看著他揮灑每一筆色彩,就如同她第一次看見他作畫的那一天。
只是,這一回的色彩不是大量的藍,淺的、深的、各式各樣迷炫她心神的藍,而是綠色,各式深淺不一的綠。
墨綠、暗綠、清綠、翠綠、綢綠、湖水綠,深深淺淺的綠色慢慢構成一幅青山綠水的好風光。
他繪得專心,她觀望得專心,就如同他們對彼此開始有印象的那一次──
她印象深刻,那天,他畫的是碧海藍天,佇立在岸邊,像尊石像,一尊只有手部能活動的石雕像,不怕日曬的杵在岸邊作畫。
遠遠的她就看見了他,本來想假裝沒看見,逕自進到海水中淨潛就好,但在行經他身邊時,不經意的一眼卻教她停下了腳步。
好美……好美的顏色……
她定在原地,雙眼沒辦法離開那魔法一般的色彩,想不透,明明、那明明就只是一些料顏,怎麼到了他手上,卻能有這麼多的變化。
那不單單只是一張美麗的圖,在他一筆一劃間,彷彿有種不知名的靈魂,或者該說是某些力量,被注入其中,就像是加了生命的魔法一樣,讓美麗的圖像不僅僅是一種影像呈現,還擁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讓她深受吸引,甚至為之著迷。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她無法移動,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修飾他的畫作。
並不怕他發現她的存在。
她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其它人眼中的無存在感,因此很心安理得的像抹幽靈或空氣一般,靜靜的佇足一旁欣賞他作畫。
滿心以為他跟其它人一樣,不可能會注意到她,特別是他畫得那麼樣的專心,那種眼中再無其它人的專心,她懷疑,他能發現身邊有人佇足觀賞,更何況對像還是這麼沒存在感的她,只是結果真出乎她意料了──
「喜歡嗎?」桑海若出聲,突然的出聲,無垢的純真烏瞳分毫不差的鎖住了她,看著她,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一如當年……
虞媺有些恍惚,分不清此情此景,是眼前的現實,還是過去的回憶在作祟?
那時,他也是這樣問她,毫無預警的回過頭,雙眸正確無誤的直鎖住她的,看著她,帶著溫柔的微微笑,問:喜歡嗎?
當時,她震驚,震驚專心作畫的他竟能察覺她,回頭,一眼無誤的直直鎖定住她;更震驚於他那一抹笑,一種溫暖的、沒有戒防,急著要把作品跟她分享的笑。
那笑容,就跟現在掛在他臉上的笑意一模一樣,可當時她只是個陌生人,一個毫不起眼、沒人在乎的存在。
對這樣的她,他毫不吝於他的笑,她要如何不感到訝異?
「小魚兒?」執著畫筆,桑海若看著她面露迷惘,俊顏上跟著堆滿了困惑。
聽見他的叫喚,水潤的大眼眨啊眨的,似乎想眨掉那些糾纏不清的回憶。
不是很容易,因為他正看著她,用著當年一模一樣的表情看著她,一種執著的、想要觸碰她靈魂深處的神情。
「沒事吧?」困惑轉為擔憂,桑海若憂心的看著她。
「沒事。」水汪汪的秋瞳迴避了他的注視,專心的看向那幅佈滿綠意的新作。
見她看畫,他執著畫筆,不確定的問:「喜歡嗎?」
她點點頭。
「那畫好送妳。」他微笑,像是很開心似的。
她的表情怪異,不明白他在高興什麼。
她並不是很明白,但據說他是畫壇上頗具知名度的名畫家,既是名師之一,照理說,對於畫作上的讚美詞,他應該是聽到膩才對,怎麼一句「喜歡」就能讓他這麼樂?
再說,他是名畫家耶,畫出來的作品,可以像他這樣隨手就送人的嗎?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兩年前,在岸邊無意間看見他寫生的那一次,問過她喜不喜歡後,他也是很大方的表示可以把畫送她。
這個人,畫出來的作品其實是賣不了錢的吧?
要不然怎麼能這樣隨便送來送去?
虞媺感到納悶,但性格使然,讓她沒將問題說出口,只是靜靜的在一旁找了個角落,將自己蜷縮起來,看他繼續埋首於創作,盡情的將各式各樣的綠揮灑在畫布上。
室內有兩個人,但靜得像是沒有人一樣。
他畫得認真,她則是看得認真……
她沒說,也從來沒人問起過,不過就算問了,她也不見得會答。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喜歡,真的好喜歡看他畫畫的樣子。
彷彿那些輕輕柔柔的顏色,在他的一筆一觸之間,染上了畫布,也染上了她的心,密密的包裹住她,讓她覺得溫暖,覺得安全。
是在那一次偶然下,她開始有這樣的喜好,喜歡看他作畫;也是因為那樣的心情,讓她慢慢地注意到他,不知不覺為之傾心,無法自拔。
她安靜的看他、看他的畫,心頭的滿足感讓她不由得跟著放鬆、精神為之鬆懈……然後……然後在一室讓人舒適的涼爽之中,她忍不住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