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從來心高氣傲,即便是在「養心殿」的初次都不曾哼過半聲的人,最後發出像是要斷了氣的求饒聲,那該是有多痛呢?
但他不讓自己心軟,著了魔似地不讓自己聽見那充滿痛苦的嗚咽求饒,直至幾次發洩之後回過神,才看見那赤裸的白潤身軀上遍佈紫青痕跡,被折的左腕骨腫脹得難看。
然後,他看見自始至終,潤澤著兩人交合之處的,是猩紅淋漓的鮮血,身下的人幾度昏沉又痛醒,終是完全失去了神智,昏死了過去……
幽夢之間,一絲光亮從微睜的眼簾之間滲入容若的眸底,光亮漸漸地擴大,讓他的視線變得清明。
但是,容若倦得不想睜開雙眼,他恍惚得不知今夕何夕,只想沉沉地墮入黑暗之中,哪怕盡頭是死亡的深淵,他也不會畏懼。
然而,現實終究是殘忍的,他才回過神,還來不及選擇是否繼續昏沉下去,渾身的痛楚如潮水般,洶湧地將他淹沒,他的手腕,他的身子,就像是被風暴給襲捲而過,只留下令人不忍卒睹的殘破不堪,而他卻未能如願死去。
天不憐見他,仍舊讓他留在這殘破的身子裡,逐漸地清醒過來,冷不防地,他的耳畔傳來了律韜輕沉的喚聲。
「容若,你醒了,是嗎?」
幾乎是立刻地,容若緊閉雙眸,存心逃避回黑暗之中,寧死也不願意睜開眼睛看那男人一眼,他驚恐於自己的發現,聽見律韜嗓音的那瞬間,他的心裡除了憤怒之外,竟然還有一絲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不多久,但是,卻深深地記得他在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那是比死更難堪的凌辱,而最令他難堪的,是最後已經痛得無法再承受,竟然還開口求這人住手饒了他!
這一瞬間,在容若的心裡覺得悲哀,卻只想大笑一場,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默地躺在律韜的面前,假裝自己未曾醒過。
第3章(2)
「容若。」律韜渾厚的嗓音又近了他的耳畔幾分,「二哥知道你醒了,睜開眼睛看看二哥,我們說說話,好嗎?」
話落,律韜看見他眼睫微顫了下,見他肯回應了,不禁勾起淺笑,卻在見到那雙眼眸緩慢睜開之後,心沉至了谷底。
那不像是一個人的眼睛,而是彷彿死水般的幽潭。
「容若……」
「別碰我!」容若渾身痛得動彈不能,卻在他的手伸過來的時候,不自主地泛過一陣激烈的顫動,想起了他施加在身上的痛,他就忍不住開始顫抖,那不僅僅只是痛,還有更多的是撕碎一個男人自尊的屈辱。
律韜後退了一步,緊抿著唇,好半響沒有言語,他知道自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但他不能也不可以表現出一丁點心痛與愧疚。
容若,如果我告訴你,我愛你,可以為你做很多、很多事情,可以盡一切努力討你歡心,你是不是可以手下留情,不要把我交給你的心撕碎呢?但我知道你做不到,是吧!
律韜不敢承認自己的膽小,但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就像七歲那年,從雲端般的生辰之宴,那歡天喜地的快樂,在隔日被摔成塵埃般粉碎。
他不懂,以為該是平靜岑寂至死的心,為何會愛上這個人?
愛上誰都好,怎麼偏偏是這個比自己還心狠的人呢?
律韜將一腔的情愛都收進心裡最深處的地方,讓雙眸看起來如刀刃般冰冷,就如同在世人面前的寡淡陰沉,硬聲說道:
「不要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你,齊容若,你敢再試著逃一次,朕就把青陽召回京城,你以為幾個月前用開運河的借口將他調到湖廣,天高皇帝遠,朕就真的動不了他嗎?別挑戰朕的耐心,這次是底限了!」
說完,他轉頭吩咐下人端來退燒的湯藥,卻不似以往留下勸進湯藥,而是大步離去,冷淡的姿態就像是方纔的言語般絕情。
容若不語,一雙眼眸低斂得只餘透出睫隙的幽光,他想,或許他猜錯了,律韜並不喜歡他,一次次壓在身下取樂,不過是為了折辱,溫言軟語與步步退讓,不過是為了玩弄起來更舒心宜人。
終於,他閉上了眼,咬牙忍住了疼,以及一陣陣無法抑制的寒意,從心間泛開,逐漸地涼透了他不堪的身子……
「醒了!娘娘醒了!」
小滿的這一聲吆喊,就像是春雷驚蟄般,震動了整個「芳菲殿」,甚至於是整座皇宮,一時之間,宮人們交相通報,傳遞這個好消息。
唯有皇后一人是無動於衷的躺在床上,彷彿那一切的熱鬧與喧嘩與自己無關,恍惚之間不知今世前生,究竟是莊周夢蝶,抑或是蝶夢莊周,真真假假之間,就連當事人本身都被弄迷糊了。
那一日,在自己與律韜破罐子破摔之後,隔日,他回去京城,只留不了「務必將人看好,要不等著抄家滅族掉腦袋」的命令,走了。
從那一天起,「蓮華山莊」方圓百里之內,戒備森嚴,十里之內,閒雜人等不得接近,五里之內,更是連一隻蚊蚋都休想輕易飛進,而容若能走動的地方,就只有最初的那一間丈室。
容若知道律韜趕著回去京城的理由,想必是京城出事了!
畢竟,先帝皇四子睿王爺從小就深得聖寵,一直被視為儲君的不二人選,他幾年的苦心經營,數度代帝王攝政,朝堂上翻雲覆雨,一呼百諾,跟著那些擁護他的朝臣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其中,有真心實意忠誠於他的,有諂媚攀附的,有一心想得重用的,還有華家切割不斷的外戚親緣,這些人不可能輕易就放棄。
更別說,數十天沒見到自己的黨魁出現在朝堂之上,加上新帝登基,根底不穩,出亂子只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律韜終於覺得他這個睿王爺……曾經在運籌帷幄,呼風喚雨的一朝權臣,是該死了。
毒,不在容若日日所喝的湯藥裡,若是平常人,大概只會以為是久病虛弱,但是,容若為自己把脈,知道身子的日漸無力,是因為中了毒,也因為身子的熱症反覆,影響了手傷,折裂的地方日日都泛出疼痛,一日比一日劇烈。
「這,是你家主子的意思?」容若倚坐在床頭,看著婢女端在承托上的那碗藥湯,淡然地投給她一眼。
「是,皇上說,如果公子問起,就說公子只要乖乖喝藥,曾經忠心跟隨過公子的人,他一個也不會為難。」婢女照本宣科,就怕說漏了一字。
所以,容若知道,這碗藥裡也有毒。
「去傳話,我想見皇上一面。」
「皇上說,只要公子乖乖喝藥,曾經忠心跟隨——?!」
「夠了!」容若一聲厲喝,確實,事已至此,律韜又何必見他?
當他將手伸向那碗藥時,感覺一股子寒意從心裡竄出,漸漸地漫透了整個身子,讓他的指尖就像是冰角一樣,在觸及藥碗時,一點感覺也沒有。
算了,容若灑脫一笑,不過就是一死而已。
倘若他的死,可以換得律韜的手下留情,讓從前跟隨睿王爺的大臣隨扈們都得以保全,青哥兒做一世平安王爺,那他也算是死得十分值得了!
只是,容若覺得自己很可笑,笑自己竟然以為律韜真的對他有一點上心,至少,那一日,在桃花紛飛的微涼春日裡,那人一雙從身後強勢擁住他不放的臂膀,那溫暖不假。
從來就怕苦藥的他,這碗毒卻喝得十分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