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個夜裡,睿兒問『娘親』什麼時候給睿兒一個弟弟或妹妹,『娘親』說這要來問四叔才知道,四叔,您什麼時候要給睿兒一個弟妹?」
沒料到小子會突然有此一問,讓容若一口茶還未進喉就差點嗆出來,但終究是定力足夠,穩了穩心神,勉強將茶水順進喉裡,但還是不小心嗆到一點,忍不住低低地輕咳了起來。
「四叔怎麼了?」小傢伙看見心愛的「四叔」咳得嬌顏通紅,還一直咳個不停,不由得滿懷憂心,才剛說不會再「蹭」他心愛的「四叔」,這會兒已經忘光在腦後,圓嘟嘟的一團又「蹭」了上去。
被睿兒整團壓在身上,容若有些吃受不消,但她咳得沒力氣將他抱開,只能暗恨女人的身子實在柔弱,她一邊咳著,一邊瞪著親生兒子,想他該不會已經知道……?!
不可能!律韜要是敢不經她同意就告訴睿兒,她一定要殺了他!
而另一個她想殺的人,是那個該死的六弟!沒事做什麼跟孩子胡說八道,簡直可恨!
「四叔……」
小傢伙的身量實在沉,容若實在被他「蹭」得沒轍了,只能將纖細的身子往臥榻的後方不斷挪退,伸出一手擋在孩子與平坦的肚腹之間,一臉的防備,數度的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一隻男人的大掌揪住了睿兒的衣領,將他給騰空拎了起來,終於讓容若可以有空間喘息,臉上也露出了放心的表情,一抬起美眸,搖了搖頭,就看見律韜強忍住不高興的情緒,沒開口責罵兒子。
「父皇……」
明明已經被拎住領子,脖子都瞧不見了,睿兒一看見他父皇,仍有本領將脖子往裡縮上一縮,模樣就像是縮在殼裡的小烏龜。
「你想要弟妹是嗎?」見兒子實在討喜的模樣,律韜原本繃住的冷臉咧開了笑,也不知道是這兩天心情大好,還是覺得這孩子被他們欺負得太過了,感到有些於心不忍,「就快了,睿兒八個月後就會有一個弟弟或妹妹了。」
「八個月?可是『娘親』說女子懷胎要九個月。」小傢伙疑惑地「嗯」了聲,黑白分明的圓眼眨巴了下。
第10章(2)
這軟呼呼的話兒一落,父子二人不約而同聽見瓷片互刮的刺耳聲響,不約而同地轉頭,往榻上望去,就看見他家的皇后(四叔)嬌顏冷凝,一隻纖手緊扣住了几案上的那只蓋碗,頗有想拿它砸人的衝動,似乎只是在糾結著該朝他們父子哪人扔過去才好消氣。
而皇帝知道他絕對是遭殃的那一個,他回眸與兒子相視,擺出了諄諄教誨的架勢,「睿兒,有些事情知道就好,不要追問,不然,只怕咱們父子兩人要大禍臨頭,知道嗎?」
「知道。」睿兒樂得點頭,管他七八九個月,反正他知道八個月後就會有弟妹了,自然是歡天喜地,啥也不用問了。
「嗯。」律韜頷笑,把兒子給放不來,只兒小傢伙一聲「睿兒去告訴娘親要有弟弟妹妹了」,就又風風火火跑了出去。
小傢伙跑走的動作太快,容若坐起身,一口氣才提起來,還來不及喊住,就聽一群宮人嘩地又跟小主子跑掉了,她氣惱地瞪了律韜一眼。
律韜知道她是在氣自己太快說出來,他雙手一攤,線條嚴峻的眉目卻盈滿無辜的笑意,「遲早都要說的,不是嗎?而且,容若不能怪朕,是你自己不讓朕吃止情藥的,所以這孩子,容若也有責任。」
「我說話了嗎?」容若又靠回引枕上,對他的先聲奪人又氣又好笑,道:「去把睿兒叫回來吧!」
「你想做什麼?」
「跟他把話說清楚,把他從青哥兒那裡認回來,看他被咱們騙得傻呼呼,怪可憐兒的。」容若被他那雙打量的笑眸瞧得渾身不自在,別開眸光,不自覺「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再說了,孩子總會長大,能騙他一輩子嗎?他還不是遲早要知道。」
「終於,容若還是不忍心了嗎?」律韜知道她早晚會心軟,此刻見她動人的羞窘之態,忍不住心裡好笑,不枉自己陪著她演了幾年戲。
笑!還敢笑!
還不都是齊律韜你這個罪魁禍首害的!
容若終於再忍不住滿心的懊惱,一手抓住蓋碗就要朝他扔過去,但終究頓了一頓,改換另一手揪了身下墊著的引枕丟出去。
律韜不閃不避,就這樣被軟枕給直直地扔個正著,但饒是如此,泛在他唇畔的笑依舊是未曾消褪半分的溫柔。
雖然東西終究是扔出手,但是,扔的是蓋碗或是引枕,意義十分不同,前者動輒傷人,後者扔是扔了,心眼兒裡是怕傷著他。
「瞧什麼?還不快去把睿兒喊回來?難不成是要等到他回六弟的宮裡,把六弟一起撈過來臊我才高興嗎?」
容若強撐住高傲的氣勢,卻感覺面頰在發燙,只怕是臉紅了,不想再被他這樣瞧下去,要不,只怕要困窘到挖個坑兒把自個兒埋了。
堂堂天朝皇帝,九五之尊,在容若這一吆喝之下,儼然成了替主子跑腿的小太監,只是正主兒仍舊笑著,絲毫不介意,而守在殿外的奴才們也已經司空兒慣,見怪不怪了。
說起來,這些年在私下裡,他們不喊皇后為娘娘,而是喊「主子」,此刻,這殿裡的兩位當然都是主子,一位是皇帝,那身份至高至貴,富有四海,天下萬民要仰其鼻息而活,他們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而另一位,則是他們喊作「主子」的皇后,雖說皇帝貴為真命天子,論起身份地位,誰敢與他相提並論?!
就算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與之相較也要位低一階,但他們這些奴才心裡有數,皇帝跺一腳天下為之震盪,但若論帝后之間誰說了算數?
那自然是,被喊「主子」的主子……才是說話的主子。
「律韜。」才回神,她已經喊了他正要轉身的背影,「你究竟愛我什麼?在你眼裡,我到底有哪裡好呢?」
律韜高大的身形一頓,像是沒料到她竟會有此一問,神情顯得有些訝異,但是,轉瞬間翹上唇角的笑,溫柔之中,帶著癡迷的寵溺。
「容若究竟有哪裡好,我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就怕實話與你說了,你也不能明白自己在我心裡究竟有多重要,讓容若一個堂堂男子還魂做女兒身,在這一點上,我對不起你,但你要說是我鬼迷了心竅也好,是瘋魔癲狂了也好,但我不後悔,哪怕你要恨我,要怨上我一生一世都好,但能再擁你人懷,看你笑,看你說話,看你活得安然,旁的一切,我不在乎,也不重要。」
「你瘋了。」她的語氣淡淡的,不為諷刺,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為了心上人,我甘願。」他咧嘴笑了,開心滿足。
明明是一張冷得會掉冰屑的臉龐,笑起來也沒多好看,但是,此刻在容若的眼裡看來,卻是順眼順心,甚至於還有一點歡喜,但她不會告訴律韜這個事實,至死都不會。
「還想知道我究竟喜不喜歡你嗎?」
「你有那麼好心會告訴我嗎?」
這人老嫌她刁滑,卻不知道自己說話其實也帶著三分惡毒!容若聳了聳纖肩,懶得在這時與他計較,笑道:「我想自己應該還是沒喜歡上你,但是,偶爾會覺得,其實就算喜歡上你,也不會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
律韜微怔了下,知道能從這人嘴裡得到這個答案,已經是十分難得了,「能得到容若這答覆,我此生足矣,再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