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遵命。」
聽他自稱「朕」卻說遵命,明知道他是故意逗人的,容若還是忍不住敞開了笑顏,看著他轉過身,眸光追隨著他高大的行影。
這一生,自己與這個男人是如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沒有人能答得上來,雖然她身歷其中,卻也很難細說從頭,或許該說是老天爺捉弄嗎?她不想,也不願,卻也已經無路可退。
然而,眼下即便是他允她回頭,回首來時路,路已茫茫,愛與恨,貪與癡,千般思緒早已經厘不清楚,她不自問能否割捨,因為問也不必問,在她的心裡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律韜,你為我瘋魔了,我怎麼就跟著你一起也犯傻了呢?
明明她只是朝著他的背影,蠕動著嘴唇,無聲地說著,但他卻在這同時定住腳步,在穿過屏門之前回頭,眼眉嘴角俱是含笑地瞅著她。
她一瞬愣住了,不以為他真的能夠聽到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但是,從他眼裡的神情,卻彷彿真的能夠明白。
這時,她想起了那天去了睿上府,把新近又得到的幾樣寶貝交給天官,那人歡天喜地,說其中有一樣東西對皇帝的龍體固元有所幫助,她允諾他的要求,說若是事情能成,她便允他可以帶著徒兒自由來去。
猶記那日最後,他對她說了一番掏心窩的話,令她回想至今。
「……原本我以為你與他,皆走人間修囉,福報殊勝,心慈手狠,執妄深重,而你,更是他心裡渡化不去的魔,只是,在那個雪夜裡,當他不惜性命為你還魂時,我才發現原來你不是他的魔,而是他的佛,修羅不認天,只認他的執念、認他的法、他的佛,他認了你,為你護法,便是毀滅天地也在所不惜,於你和他,是緣是劫,於天下蒼生,是福是禍,都不過是你的一念之間……」
容若朝律韜抬起手,看著那一隻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素白柔荑,立刻被他的大掌握住,執住那手的溫熱,燙進了她的心裡,疼得……踏實。
「聽著。」她笑看著他一膝跪上臥榻,傲岸的身軀欺了上來,舉動無比的親暱,卻是憐惜的沒有壓著她,「這一世,無論是對的錯的,凡我容若做過的所有一切,我皆認不不悔,但是,律韜,允諾我,你那條爛命,要為我好生養著,不許比我早走一步,因為,九泉之下的地獄,我們要一起去,那些殺生的罪孽,我們要各擔一半,誰也不便宜誰。」
「這命是你的,定會為你好好養著,留著與你同生共死,但終究,是容若便宜了二哥。」
因為,這一生,染在他手裡的血腥,何止是她的數倍?但她卻是願意分了一半去,律韜的心激動不捨,終是化成了一吻,烙上了她的唇。
久久,律韜才放開了她,看見她徐挑起一抹淺笑,迎視他的凝眸,在她唇畔那抹悠然的笑,在一雙美眸裡暈出了光芒,依稀猶是從前那位丰神貴雅,風華絕代的睿王爺。
「二哥、四哥!」就在這時,青陽的吆喝從殿外煞風景地傳來,伴著他家「小皇子」的迭聲「四叔」,笑道:「聽睿兒說你們又要生小娃娃了?人說一回生,二回熟,記得啊!這次弟弟想要一個小帝姬,像從前四哥一樣漂亮的小帝姬……」
尾聲
幾百年後的江山,依然引無數英雄折腰的多嬌,卻已經易替了天下共主,十數年前,段檠天以十三翼大軍攻下中原,迎齊朝末代帝姬齊鳳雛為皇后,帝后共治天下,為世人津津樂道。
「皇后,在看什麼?瞧你看得如此沉迷。」
檠天帝走進鳳雛皇后所住的「坤寧宮」,這個宮閣曾經在前朝的舒治皇帝時走水過一次,後來重新再起造。
但是,他聽說,曾經被譽為這皇宮建造以來,佔地最廣,用料最奢,也最華麗堂皇的「芳菲殿」,卻在它的主人薨逝之後,被一場天火給焚燬,後來也沒有再重新建起,就著原址分起了幾處宮閣,其中一處,便是後來的「鳳殷齋」,那裡出過一位曾經遠嫁西域,後來又被帝王帶回來的佟太妃。
對於這些,拜他家皇后之賜,他只差沒有如數家珍,但檠天帝不以為瀆,因為前朝齊家,是他心愛女子的母家,也算是他的祖先。
鳳雛皇后埋首在書堆裡,只抬頭看了她的天子夫君一眼,就又低頭看著書冊,這幾天,心裡一直無法忘懷,那日當她看見匠師在一層層掃刷,小心除掉那張皇后畫像之後,是如何被那藏在畫裡的王爺緙絲之像給震撅了心魂。
僅僅只是俊美二字,無法形容那神采之間的雍逸傲然,而她的好奇心也就徹底被挑起了,為什麼在一位皇后的畫像之下,竟然藏著如此天大秘密?
若不是供奉齊家先祖的太廟……不,如今只能以祠堂二字稱之,需要改造修建,她也不會讓人趁機整理歷代帝后的肖像,起初,只是見著那張瓏兒皇后的畫像邊緣剝落,她讓人送去給裱畫師傅處理,卻不料得到回報,說一位師傅發現畫裡似乎還有他物,才會讓表面的畫剝離開來。
最後,她下令讓匠師以不破壞表面皇后畫像為原則,揭開了畫,在揭畫的那一刻,她心裡震驚,在同時,也聽見了身邊人們的抽息聲,紛紛都被絲上那王爺栩栩如生的眉目給吸引住。
「皇后。」檠天帝走到書案前,大掌按住她所看的書面。
她抬眸笑笑,挪開了他的手,笑道:「皇帝知道我今天又找到什麼了嗎?據御史記載,律韜皇帝的棺木在他生前二十年,就已經進了陵寢裡,究竟是為什麼呢?而且,那口棺木在規制上,比一般的帝王棺槨大了兩倍,足夠讓兩個人躺在裡面,說是要與他的皇后同寢一棺嗎?最後卻也不是,這裡……」
鳳雛皇后指著書裡的某一段文字,「詳細記載了瓏兒皇后薨逝後,玉身入殮,律韜皇帝悲痛欲絕的經過,可皇后入殮,進得卻不是那口雙人大棺。」
「那又如何?鳳雛,自從看到那張王爺緙絲肖像,就讓你不思食寢,將這位皇帝的生平看過一遍又一遍,你在疑心……些什麼呢?!」最後幾個字,檠天帝語氣不善。
「已經讓人備膳了,稍晚皇上陪我進一些。」鳳雛皇后聽得出檠天帝話裡的擔心,卻是不忍責備她,微笑搖頭,「不過,皇上放心,若你擔心我有再更進一步的舉措,那就料錯了,身為他們的後代子孫,就算再好奇,也不可能大著膽子去挖開先人的陵寢,我可不是這麼個不孝之人,所以只好將這些史冊看過一次又一次,推敲這字裡行間的秘密。」
「那可是瞧出來了?」他揚眉。
她點點頭,隨即又搖了一搖,心裡確實無法肯定,畢竟沒打開那口帝棺的一天,就沒有人能夠篤定裡頭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在那張緙絲織就的那位王爺之像,曾是在當朝繼位為帝呼聲最高的四皇子,王爺封號『睿』,又有一別名為『靜齋主人』,薨逝的時間,剛好就是律韜皇帝駕崩之前二十年,當時,有一個無法證明,卻言之鑿鑿的流言,人們說,當年,睿王爺的棺木人皇陵,其實進去的是一具空棺,如果,他死後真的被律韜皇帝送進了自己的寢陵,那具王爺棺木,當然會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