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我想這一擊大概就能將王軍擊得潰不成軍了——真是,明明在與斯坦森伯爵的聯合軍在對抗,忽然就跑到了這兒。這可好,斯坦森伯爵總算是能喘口氣了。」
「臨陣換將,也虧國王想得出來。」
「他大概被那美麗的情婦迷暈了吧,好像是天天和那情婦膩在一起呢。」
傑西猛地抬頭,會議變成閒聊天他毫不在意,但——「你說什麼情婦?」
「是個俘虜說的,國王又寵了新情婦,好像是原來愛麗絲王妃常帶在身邊的小姐——」
「克萊拉·梅裡?」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有個什麼梅的。」
「……不過,說來也巧,玫瑰堡一場大火倒成全了那個小情婦,現在可不得了,住在王室才能住的豪宅裡,我真懷疑那火是不是她故意放的燒死愛麗絲王妃。」
傑西咽口唾液,「這些你都是從哪聽來的?」
「都是那些俘虜聊天時說的。」被他恐怖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小個子軍官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瞪著他。
「是啊,我好像也聽士兵們談起過。」有人附和。
「好像那位被稱為最美麗的女人的愛麗絲王妃最後被燒得只剩下灰呢!不過國王也夠薄情的,有了新情婦,那位死的連理都不理,聽說葬禮還是愛麗絲王妃的胖管家主持給辦的呢。」
「以前還有人說她是最得國王寵愛的天之驕女呢,美得跟天仙一樣,現在看來,這樣一個女人都難逃此下場,我想,那位新得寵的小姐到了最後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吧——」
「夠了!」傑西鐵青著臉,「不要再說了——這件事不要對公爵大人講。」
「為什麼?怎麼了?傑西——」
「總之不要——」傑西望向門處,只見門半開著,克裡斯一腳跨在門內,震驚地望著他,臉色一片灰敗。
良久地僵在那兒,房間內的人已經起了疑心,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他。
「大人……」
心亂得不成樣子,無法理出頭緒。他們說格露西亞死了,被燒成了灰,是嗎?
「大人,消息未經證實——」
「不會啊,不說全國,反正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吧,玫瑰堡——」有人打斷他。
「艾爾!」傑西頭痛地瞪他一眼,示意他住口。
「可,這是事實啊!」艾爾訥訥地道,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得一屋子人對他翻白眼。
長眼睛的都看得出公爵的反常吧!
「大人,眼見為實啊!」傑西只好找此為借口。
「眼見……為實?」克裡斯啞著聲音道。
「是啊,目前來說,誰知是真是假?」
傑西拿他當三歲的小孩子哄嗎?克裡斯長舒口氣,他怎麼了,心痛的感覺竟然消失了,難道他對她竟只有如此的感情嗎?
他的心,為什麼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心似乎也消失了呢!
「大、大、大、大人!」士兵打扮的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一時沒留意竟剎不住腳,撞到克裡斯後背——
「沃裡克、沃裡克打過來了,他、他偷襲!」
這一仗沃裡克並未佔到任何便宜,鎩羽而歸,某種程度上奧斯蒙一方也不算勝利,因為克裡斯意外受傷。
「怎麼樣?公爵大人怎麼樣?」
鞋底幾乎磨破了,終於等到醫生出來,傑西一群人將其團團圍住。
「前胸受了很重的刀傷,傷口很深,不過不會有危險,好好休養就是了。」
「你就搬到隔壁房吧,隨時照顧公爵大人。」傑西道。
「是。」醫生剛要走,又轉過身對他道,「大人叫您進去——您一個人。」
傑西看了看他,微微皺眉,來不及思考到底是何事,人已走進了房間。而原本應躺在床上休養的病人正站在窗前,遙遙地望著外面,赤裸的胸膛層層包裹著白色的繃帶,白得刺眼。
「你坐下吧。」克裡斯的聲音像是從極遠方飄來的。
傑西下意識地掃一眼沙發,猶豫地走向前,靠近他。
「……我說過,會去接她走的。」
「大人。」
「我現在的心很亂——」
「您要保重身體,您是我們所有人的支柱……愛麗絲王妃——也許只是傳聞,也許是國王使了計,將她藏了起來……」可他說的連他自己都不信。
「是啊,也許是假的。」克裡斯始終望著窗外,圓月當空,記得他離開的那一天,也是這樣圓的月亮,她流著淚,說等著他……
「我不會放過弗瑞德·麥卡尼!」
傑西心頭一震,雖然他的聲音仍是給人飄忽的距離,可是昭示一場血戰開始的信號卻是正式燃起了。
「我會將他從高高在上的王位上拉下來,可是,我需要時間。」克裡斯緩緩回頭,不知是心情的關係,還是失血過多,他的臉蒼白得有些嚇人,像是毫無生氣的殭屍一樣。他看著他,目光異常的明亮。
「我需要時間恢復,傑西,我現在的心太亂了,沒有辦法思考,這一段時間就由你來當我真正的頭腦——不要枉費別人送你的稱號——拜託了。」
傑西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是。」
他自然是瞭解公爵對愛麗絲王妃難以割捨的感情的,也知道公爵的一片真心,只是,面前這個因為大意幾乎被殺死的虛弱男子,真的是曾經不可一世,號稱不敗戰神的奧斯蒙公爵嗎?如果愛麗絲王妃能夠親眼看到這一幕的話,是不是就真的會回應了公爵的深情呢?
公爵,原來也是個普通的男人……
「我要將他燒成灰燼。」
午時,天高雲淡,一輛小巧的馬車停在道邊樹陰處。此時已是冬天,雖是難得的艷陽高照的天氣,空氣中仍不時透著冷氣。
車伕打扮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扶車上的女子出來,走下馬車。
女子粗衣打扮,像是普通的鄉間小姐,只是風度氣質卻無法隱瞞地透著一股子高貴,再看微微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更是晶瑩剔透得比之高質白玉有過之而無不及。
車伕從車內拿出食物,乾巴巴地吃起來。
「王妃——」
「愛麗絲王妃已經死了。」女子淡淡地道,她恨透了這個稱呼。
「可是,那該怎麼稱呼。」
「叫我格露西亞吧。」
車伕啞然,「……我怎麼敢直呼您的名字,被公爵大人聽到,不剝了我的皮。」
「丹尼爾,不必客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車伕打扮的丹尼爾齜牙一笑,露出潔白得不像話的牙齒,「您這麼說我可不敢當了,這是應該的啊。」公爵臨走時將他留下,吩咐他暗中保護她的安全,若她真出了什麼意外,他怕是沒臉回去見公爵了。
格露西亞淡淡一笑,轉頭望向無際的天空,一隻飛鳥快速地閃過,轉眼消失了蹤影。
昏迷前的一刻閃入了她的視線,口口聲聲喊著要她不要死的不是克裡斯,而是他——丹尼爾,這個喬裝成女僕蘇菲亞、又在關鍵時刻將她送去就醫的救命恩人。他很年輕,開朗得幾乎過了頭,似乎極喜歡講話,就算沒人應和,自己也可以說上半天……
克裡斯,那個時候還想著她嗎?將自己的護衛留下來保護她!
「您不要歎氣啊!」
不等她將一口氣呼完,他已經開口了,嘴裡嚼著硬邦邦的麵包,喝了口水袋中滿滿的水,「我想追兵沒有那麼快就跟上,畢竟甩開他們也費了我們不少的工夫——公爵大人應該就在前面不太遠的戰場吧,鎮上的人不是說已經打過來了嗎?應該不會太遠了!」
「嗯,不會太遠。」他喃喃自語。
不過,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王妃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不濟,他連想也沒想到他竟會和她一同騎著烈馬躲過王軍的追殺,看起來,她技術還算不錯呢,儘管開始有些生疏,但後來明顯順手了許多。
想著,他兀自傻笑起來。傑西一定想不出他苦想的和她見面第一句話究竟說了什麼,哈哈,一定想不出的!
「我第一句竟說的是——要她不要死——不只是他,就算是我自己,不是真正地發生在面前,恐怕也預料不到自己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吧。」他嘟噥,「我還以為會說些很英雄救美的話呢,美好的願望泡湯了,不過……這麵包真是難吃。」
格露西亞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他們是真的想要殺死我吧。」沒有置疑,沒有委屈,只是平靜地陳述一件事。
「呃,看來是的。」丹尼爾終於將難吃的食物一掃而光,「當時我昏了頭,沒來得及顧上克萊拉·梅裡——我太大意了。」想也知道,是誰將他們的行蹤洩露出去,惹得他們一路被追殺的!
他一直注意著愛麗絲王妃的一舉一動,即使是深夜也沒有放過,所以才能在她們倉皇逃走時及時發現了她們,緊跟了上來。本來想繼續躲在暗處,可是趴在牆外,卻怎麼看王妃與克萊拉的反應都是不對,直到王妃將桌上的東西狼狽地推到地上——
照醫生說的,如果再晚一步,或者不是因為劇烈的震動,她將大部分毒物吐了出來,她大概早死了!而他,大概也會因為保護不周而無顏面對公爵,羞愧而死。
「我瞭解。」當時忙她都已經忙不過來,哪還有工夫注意其他的事呢。再說,她心裡也並沒有要他殺了克萊拉的念頭。
「我只是……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我們在一起生活兩年多,就快三年了,沒想到她竟是那個最想殺我的人。」
「被嫉妒沖昏頭的女人是最可怕的。」他呆呆地說。
「嫉妒?」
「嫉妒您所擁有的一切吧,還有公爵大人——您知道,她追求過公爵大人,而且,國王也……」
「我從來不覺得我所擁有的是值得人羨慕的。」除了克裡斯,可是,他——她要得起嗎?
「您這樣想,並不代表所有人都這樣想。」丹尼爾道,「這些在她的眼裡,大概是最為誘人的吧。」
「——我們走吧!」格露西亞靜靜地上了馬車,空氣中潮濕的味道明顯,隱約夾雜著一股木頭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