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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騎士 第三章 作者:戴·勒克萊爾
    亨特走進他的辦公室,把手提箱放在書桌上。身後傳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接著他的助手凱文·安德森伸進頭來。

    「啊,您回來了。事情進行得怎樣?她同意出售牧場了嗎?」

    亨特打開手提箱,拿出一大堆文件扔在一邊:「她還沒有。不過我會很快把牧場弄到手……不管用什麼手段。」他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的助手,滿臉的不高興。「你為什麼沒告訴我布爾·瓊斯這個人以及他現在的情況?」

    「那個工頭?」凱文猶豫了一下,然後聳聳肩,「我還以為不重要呢。」

    怒氣使得亨特說話又凶又狠,「他媽的,這事非常重要。你不需要做什麼決定,那是我的事。」

    「對不起,老闆,這種事再也不會有了。」凱文輕生道歉,接著又小心地詢問,「我想您已經和這個工頭打過交道了?

    「可以這麼說。」

    「他認出您了嗎?」

    亨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窗口走去,凝視著休斯敦市內遠遠近近的眾多建築。來自墨西哥灣的濃濃濕氣在厚厚的玻璃外面凝成了水滴,這說明南德克薩斯的熱浪又來了。最後他開口了,「不,他沒有,不過當時我也不想介紹自己。」

    「這樣可能更好。您打算怎麼處理他?」

    亨特轉過身來對他的助手說:「目前就算了,不過以後可能會對他幹點什麼。」

    「您是老闆,我一切聽您吩咐。」

    亨特的頭向前傾,對他的助手說:「在你走以前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一定照辦。」

    「從現在起,事無鉅細都要隨時向我報告,我可不想有第二次措手不及的情況出現。」

    「是,先生。對不起,先生。」凱文悄悄地走出了房門。

    亨特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書桌旁,打開標有「漢普頓·霍特」字樣的文件夾,將一堆白色信箋、文件和若干張照片散放在光潔的烏木桌面上。他挑出兩張莉亞的照片——一張和他在漢普頓書房中所見到的相似,另一張則是她剛滿月時的快照。

    他仔細看著第一張照片,心中突然進發出一股野性,是一種急迫而又兇猛的慾望。他仍然想要她想要解開她的髮辮,摸著她那緊靠自己的像絲綢般柔滑的身體,再度感受一下他下面的那段溫柔。

    他把照片扔到桌上,下定決心要盡快得到她。

    「我們必須談談。」羅絲祖母把一個大瓷杯子砰地一聲放在莉亞的面前。

    莉亞閉著眼睛,悶哼了一聲。她昨晚徹夜未眠,現在還受不了早晨無情的太陽,也受不了更加無情的老祖母。「如果你要談亨特,那我可沒興趣。」

    「正是亨特。」

    「我不想談。」

    「你這倔丫頭。我要向你作個坦白交代,你必須從頭到尾仔細聽好,不要非逼我把你摔到地上,再騎到你身上。」

    祖母的體重只有四十公斤,但她威嚴的樣子就像真的在摔跤場上要把莉亞摔倒在地一樣,這讓莉亞感到好笑,她說:「能不能讓我休息五分鐘,喝點咖啡,聊聊天氣,然後再談亨特?」

    「現在陽光明媚,樹陰下只有攝氏二十度。希望你喝快點。好,現在開始談亨特了。」

    祖母略呈紫色的藍眼睛直盯著莉亞。她與祖母的共同處有兩點眼睛的顏色和不屈不撓的決心。不幸的是,祖母的決心與固執甚至超過了莉亞。莉亞終於讓步了。在和祖母的爭辯中她從來沒有贏過,看樣子今後這種情況也不會改變。她歎了一口氣。「關於亨特,你要說什麼?」

    羅絲祖母說:「他說的有關行政司法官的話都是真的,一個字也不錯。」

    莉亞從椅子上一下子挺直了身體,「你聽見了?你偷聽我們談話?」

    「我是聽了,而且我並不為承認這一點而羞愧。我真正感到羞愧的是八年前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把你的秘密告訴了你父親。」

    她的手指骨節突出,上面戴著粗粗的結婚戒指。她不停地轉動著戒指,這是她心裡不安的表示。

    「你告訴了我父親,說我打算和亨特私奔。」這已經不再是個問題了。莉亞已經明白了一切。當年她只向一個人透露過自己的計劃,這個人就是現在坐在桌對面的老祖母。她並不想把這層紙捅破。

    「是的,是我告訴了你的父親貝恩。我告訴他是因為我自私,不想讓你離開這裡。」

    「不過我向你保證過,我不會走的呀!。」莉亞把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她盡力掩蓋自己的痛苦,又倒了一杯咖啡。她告訴過羅絲,她要和亨特見面只有一個簡單的原因:她不能一聲不響就離開她所愛的、護她撫養成人的祖母。她沒有料到祖母告訴了她一個壞消息——她的父親得了癌症,已經快不行了。這個可怕的消息讓她更無選擇的餘地。不管她怎麼想和亨特在一起,她決不能在父親最需要她時把他拋棄。逃避責任不是她的本性。

    莉亞轉過身來面對著她的祖母。「我和你說了,我去見亨特是要向他解釋父親的病情。我打算求他等著……在……之後……」

    羅絲聳了聳肩。「也許他會同意。不過我不能指望這個——指望他能離開這裡而讓你留下。」她歎了一口氣。「聽著,孩子。我告訴你這一切是因為我已經有了決定——我要你嫁給亨特。」

    莉亞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你怎麼啦?聾啦?我是說我要你嫁給亨特。」

    「可是……為什麼?」

    「因為……」羅絲仰起了下巴,說出了內情,「因為今天早晨我接到了康拉德·邁克斯的一個電話。」

    「他說什麼?」

    「他正式……宣佈退休。非正式地……撤消對你的幫助。我所得到的信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銀行貸款了。」

    「亨特!」莉亞輕輕歎了口氣,說出他的名字。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的祖母瞇起眼睛說,「你認為是亨特施加了強大壓力迫使康拉德退休嗎?」

    「有可能。我奇怪的是既然你懷疑亨特如此冷酷無情,為什麼又急著要我嫁給他。」

    「冷酷無情並不是壞事……如果它是在我們這一邊的話。現在,我們可以利用冷酷無情。」

    「我們能嗎?」莉亞表示懷疑。「我可沒把握。」

    羅絲凝視著咖啡杯,好像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咖啡的殘渣裡。最後她抬起頭,以空前強硬與堅定的態度對莉亞說:「你有兩個選擇:出售牧場或是和萊昂實業公司鬥爭並取得勝利。如果你要出售收場,只要你說一聲,咱們就捲鋪蓋搬家;但如果你選擇後者,亨特是完成這個任務最合適的人選。你花了許多年想忘了他,可事實是,我認為你做不到。嫁不嫁你自己決定。不過我的意見是趕緊把他抓住。像這種男人,你一輩子只能碰到一次,算你的運氣好,碰到他兩次。機會不等人,趕快嫁給他吧。」

    運氣好?莉亞很懷疑。他曾熱烈地愛她,使她永遠也忘不了,可是她卻使他失望了。他不會讓她有機會再次傷害他。她對他的回來不抱多大希望。如果他真的回來,那是要對她報復。真是這樣的話,她那個廣告正好暴露了自己的弱點,給了他報仇的最好機會。而他已經迅速地利用了這種優勢。

    他把她的逃脫之路一一切斷了,逼得她只剩下兩個痛苦的選擇。不幸的是,她已知道銀行貸款絕對不可能,她已經別無選擇了……如果她想保住牧場的話。

    莉亞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咖啡已經涼了。她看著祖母,發現她的表情除了冷漠,還有絕望。不管怎麼說,一旦失去牧場,就意味著她的死亡。作為牧場主,莉亞有責任保住它,不能把它丟掉。

    「我會給亨特打電話。」她靜靜地說。

    莉亞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祖母眼中閃出淚花。「孩子,他第一次求婚時,別答應他,」老祖母生硬地教育她。「在這上面的討價還價你還有一定的優勢。」

    「你孫女可不是白給的,」她逗笑地說。「他別想按自己的條件得到牧場。」

    是的,他不能。很快她就會發現他是多麼想得到牧場——以及為了得到牧場他會做多大的讓步。

    直到莉亞開完她所要求的清單後,才發現亨特並沒有留下他的電話號碼,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問題。他們上次見面剛過二十四小時,亨特就準時打來了電話。

    「你的答覆如何?」他省掉開場白,直截了當地問。

    「我打算和你見面,一起討論討論。」她想拖延時間應付一下。

    「你是想談投降的條件?」

    她聽到這話,氣得差點兒說不出話來,「是的。」他一定早就猜到了,這個混蛋,因為在電話中她聽到了她熟悉的低沉笑聲。

    「這很好。你知道,讓步的感覺不算太壞。」

    「不,感覺很壞。你來干一陣子,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不,在這方面你比我強,你所欠缺的是需要多些鍛煉。」

    她毫不懷疑,只要嫁了他,鍛煉的機會少不了。「你住哪兒?」她有意改變話題。她知道在情況不利時什麼時候該讓步。「我到你的住處和你見面好嗎?」

    「我住在休斯敦。不,我不想讓你開車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咱們明天中午見,就在牧場邊那個小屋裡。」

    她屏住呼吸,簡直無法相信。「亨特,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根本沒開玩笑,」從他粗暴的聲音和語調中可以聽出來。「我是非常、非常認真的,明天中午在牧場邊的小屋見面,和以前的約會地點相同。注意這次要準時赴約。今後不會再有機會了。」

    「現在不是八年前,這次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會的,」他承諾道,「以你的聰明,一開始就該認識到這一點。」

    「好啊。你把話挑明了,我也聽懂了。看來情況是不同了。」

    「莉亞,很好。你還有希望。」

    她忍住怒火,盡量不受他的挑釁影響。「好吧,咱們就在牧場邊那個小屋見面吧,亨特,怎麼樣?」不過她說話時亨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她為了不因他的挑釁而發脾氣,忍了又忍。現在她是被徹底地激怒了。

    她慢慢地掛上了電話。這對兩人的未來沒有好處。一點好處也沒有。她拿起她準備向他提出要求的清單。她不想讓那間小屋裡曾發生過的災難成為她一輩子的陰影。她已經做了解釋,可是他顯然還有更多的話要說。好吧,這次會面就把這一切都了結吧。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那不是她的錯,她沒必要為此把自己的一生都賠上。

    第二天清晨,她到南面的放牧場去看她新得到的公馬「尋夢者」。她在柵欄前吹著低而尖的口哨,等著她熟悉的嘶鳴聲。一匹漆黑的公馬從三角葉楊樹林中跑出來,穿過草地,來到她的身前。它在離柵欄十碼左右處站住,蹄子執著地,身上的鬃毛搖動著。

    她伸出手來,讓它看到她手中的糖塊,對它說:「你騙不了我,你想吃糖。你只要過來就能吃到糖。」

    它不再猶豫,一下子就朝柵欄衝來,不過她一點兒也不怕,手也不抖。它衝到她的身邊停住,低下頭,從她的手掌裡把糖搶去。吃完糖,它對著她的手指咬了一口。咬得不是很厲害,它只是要借此來表示自己的支配地位。然後它噴了一下鼻息,繞了一個圈後就穿過草地疾馳而去。

    她攢住拳頭,不想讓別人看出她受了傷。她不能讓自己受傷害,這是她無法承受的。她下定決心——決心保護這匹公馬,決心保護牧場,保護她所收養的有受傷的生物。

    她知道「尋夢者」為什麼咬了她,因為它要證明自己仍然是自由的——能夠自由選擇、自由來去。這使她難過,因為她知道這匹馬想錯了。在這一點上她和馬一樣,不管如何努力,誰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再也沒有自由了。

    她離開柵欄,騎上馬去那個小屋。春天的好天氣變壞了,又潮又熱,和八年前那倒霉的一天完全一樣。陰沉、悶熱,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莉亞顫抖了一下。八年前那一天和今天的氣候竟然如此相像,她不願再想下去了。

    來到小屋前她把馬拴住。亨特還沒有來,她就在外面等,她不想進屋……也不想勾起過去的回憶。八年來,由於亨特,她一直迴避這個小屋。只是今天才來到這裡。她揚起了頭,走到門口,使勁把門推開。

    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向周圍仔細觀察,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的東西都乾乾淨淨。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張床——每樣東西都擺在恰當的地方。只有一點可以看出一些疏忽的地方——傢俱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有人花了大力氣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加以整理。誰?為什麼?

    「重新體驗舊時的回憶嗎?」

    她急忙轉過身子。「亨特!你嚇了我一跳。」

    他站在門檻處,強壯的身體擋住了陽光,使房間暗了起來。「你不應該這麼容易被嚇著。」

    她一面找話說,一面指著小屋,「小屋整個變了。我還以為它已經倒塌了呢。」

    他聳聳肩。「你要想經營好這麼大的一個牧場,就不能不在牧場周邊建一些小屋。人們在遠處工作時需要這種地方躲避風雨和休息。讓它們塌了可不利於生產。」

    雖然他表現得輕鬆、無所謂,可是她仍然感覺到了兩人間的緊張關係。她無法忍受長時間的對抗。最好結束這種情況——越快越好。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糟糕的是,這樣一來反而使她更加緊張。她只好主動進攻,「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和我會面?」

    「讓你苦惱。」

    她咬牙切齒。「你成功了。這是你惟一的理由嗎?」

    「不。我本可以讓你開車到休斯敦,在我那裡和我協商,不過考慮到咱們兩人那一段歷史……」他聳聳肩,懶洋洋地倚在了門柱上。

    他把兩個大拇指插進腰帶裡,他的牛仔褲緊繃著他瘦而強壯的腿和臀部。她可不能盯著他看,她可不能回想從前把他牛仔褲和襯衫脫下,看他那古銅色皮膚時的情景,但是事實證明,她無法不回想起那段美好的時光。

    他那健美的體格,並未隨著年齡而變化。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他的肩膀更寬了,面容顯得更機警、更嚴峻了。她多麼希望情況不是現在這樣,那她就用不著害怕他是利用她的愛慕來讓他……報仇雪浪。

    她絕望地被迫集中精力來考慮當前的問題。「在這裡協商對你有利。挖掘舊時的回憶,利用我的錯誤,這樣就可以加強你在談判中的地位,是嗎?」

    「對,我這樣做就是為了取勝。你還是放聰明點。早點知道的好。」

    她氣得咬緊牙關。「如果我不呢?」

    他笑了。「你會的。咱們兩個,你和我,兜了一個圈子,又回到原來的位置。我們倆又回到了出發點。不過和過去不同了,我們都變了。」

    「怎麼變了?」她突然來了好奇心。「你發生了什麼變化?你離開這裡之後幹了些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她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稍頓了一下,他回答說:「一開始,我先去讀書,完成我的教育。然後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拚命工作來掙錢……增加我的財富。」

    「我想,你成功了,是吧?」她進一步追問。

    「可以這麼說。」

    「這就是你要說的?——你接受了教育,積累了財富?」

    他聳聳肩,「不錯。」

    她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覺得他有什麼事瞞著她沒有說。她肯定他並沒有告訴她全部真相。他隱瞞了什麼?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隱瞞?為什麼搞得這麼神秘?她關切地問:「你隱藏了什麼?」

    他挺直了身子,「莉亞,你還要對我發號施令嗎?你最好忘記這個,越快越好。」

    「這是我的牧場,我現在當然有權發號施令。」

    他搖搖頭。「也許是你的牧場,可是將要由我經營。這一點咱們倆不是都很清楚嗎?」

    「不,在這一點上我們並沒有確定!」她激動地插嘴道。「有一點你要明白,我不會老是記著往日的情誼,也不會為了過去的事向你道歉。」

    「我不想舊事重提。但是我要把情況說明白,讓你別再東想西想。我可不希望你事後說我沒有警告過你。」

    她警惕地看著他。「警告我什麼?」

    「這個牧場你管了七年,結果就是它幾乎要徹底完蛋了,而我現在是要來挽救它。我一定要做到。但是牧場必須由我經管,這一點你必須理解和接受。對我的命令你不能當著雇工的面表示懷疑,也不允許你對我的決定做事後批評。你必須對我毫不懷疑,對我毫無保留的信任。從現在開始,從這裡開始。」

    「你多年前就離開了這裡。這樣做不合理——」

    他抓住自己的襯衫袖子猛地一扯,棉布的撕裂聲堵住了她的話。「你看見這個傷疤了嗎?」他的前臂上顯出一條粗糙的白色傷疤。

    她倒抽一口冷氣,臉上血色頓失。「看見了。」

    「這是行政司法官從這個窗戶把我拖出去時留下的。」他把頭朝著南牆的窗戶指了指。「我的大腿內側還有一處傷,洛斯的助手想用馬靴上的馬刺刺我,他差一點就成功了。在門口搏鬥中我還碎了鎖骨和幾根肋骨。」他推推門框,門框搖搖晃晃。「它仍然不穩,似乎是我當年留下的痕跡。」

    她覺得噁心。他的父親和洛斯怎麼會這樣殘酷?亨特對他們有這樣大的威脅嗎?她低聲問道:「你現在這麼做是為了報復嗎?是為了我父親那樣對你,還有我不肯和你私奔嗎?」

    「信不信由你,但是你必須瞭解這個……」他身子往前傾,離她更近了,聲音粗啞而且冷冰冰的。「我一度被拖出這塊土地,但是不會有第二次。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條件,就賣掉它。如果你嫁給我,就別想當我的合作夥伴,我是一個人說了算的。」

    「這就是你的條件?你所謂的機會?就是這個?」

    「大致包括這些。」

    「還有些沒有包括在內,」她對抗著說,「我還有我的條件呢。」

    「對此我毫不懷疑。」

    她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要求清單,不顧他的冷笑,問道:「我的雇工怎麼辦?他們已經為我工作了好多年。你怎麼保證不作改變?」

    「我不作任何保證。如果他們能夠勝任工作,可以留下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她吃驚地看著他。勝任工作?他們每一個人,不論男女,都在盡力做好他們的工作,但是這可能還達不到亨特的高標準要求。帕特裡克有一條腿瘸了,他工作起來就沒有別的強壯工頭那麼快。

    還有阿羅亞斯一家怎麼辦?如果她沒有僱用馬提奧和他妻子伊內茲,他們一家就得挨餓。伊內茲是個很好的管家,可是她得照顧六個孩子。莉亞一貫堅持兒童的需要第一,寧可讓伊內茲少做些雜務。亨特會不會也這麼想呢?馬提奧是個牧馬的能手,可是他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一條胳膊,有些工作就不好做了,這些活莉亞就替他做了。

    「但是——」

    「你是不是正在對我的判斷表示懷疑?」他柔聲地問。

    她不安地動了一下,「不,不全是。我對你不解雇我的工人所做的某種保證表示感謝。」看到他沒有什麼表示,她不得不進一步解釋。「我對他們負有責任。他們在別處找不到工作,至少不容易找到工作。」

    「我不是個不公平或是不講理的人。」他簡短地說,「我不會沒有正當理由就趕走一個人。」

    這是她從他那裡所能得到的最好消息。「羅絲祖母呢?」

    他的眼裡露出一絲怒氣。「你以為我不知道漢普頓·霍特對她是多麼重要嗎?相信我,我非常清楚她為了保住這個牧場花了多大力氣。」

    她的手指抓緊那張清單,「你不會讓她搬走吧?」

    她從他的表情上知道自己觸怒了他。她懷疑他是否會原諒這種侮辱。

    「和你懇求的一樣,我無意把她趕出家門。」他簡短而無禮地回答。「你還有什麼要求?」

    她乘此機會提出,「我要求在婚前訂個協議,如果離婚,我將得到牧場。」

    「不會有離婚這種事。」

    她抬起頭來對他說:「那麼你不反對訂這個協議嘍?」

    他把一隻手放在脖子後面顯然對她的要求很不耐煩。「咱們可以請律師研究細節。我拒絕在結婚之前先討論想像中的離婚。」

    她無法得到他更多的讓步。說道;「同意。」

    「下一個要求?」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最後的要求是最狡猾的,「我不和你一起睡。」

    他嘲笑地對她說「這是個不現實的要求。這你也知道。」

    「不是,我——」

    他立刻打斷她的話,「我們的婚姻將是真正的婚姻,實實在在的。我們吃喝在一起,睡覺在一起,做愛在一起。」

    「不可能,」她掩飾不住幾乎絕望的聲音:「你想控制這個牧場,你會得到它,可是我不會拿我自己和你做交易。我不會出賣自己。」

    他露出了嘲弄和取笑的表情。「你會和我一起上床,而且你會喜歡這個的,」他溫和地對她說。「我太瞭解你了,你提的那種要求對你沒好處。」

    「你所瞭解的是個只有十八歲毫無經驗的女孩。你不瞭解我現在變成什麼樣的人了,不瞭解我現在的希望、夢想和慾望,而且你永遠也不會瞭解。」

    「又一次挑戰?」他朝她走得更近。「咱們現在就在這兒把這個問題解決好嗎?床是窄了點兒,但還夠用。我保證你不會失望。」

    她急忙退了一步,知道如果他真的要這麼幹,她是無法逃掉的。她低聲說:「你這個雜種,我不會向你的武力屈服的。」

    「我不用武力,用不著。」在可怕的一剎那間,她想他會以實際行動證明這一點。他會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她的反抗就會像穀殼一樣隨風飄散。不過他放鬆下來,沒這麼做,雖然他的眼光還保持著警惕。他突然問道:「關於孩子你怎麼打算,是不是在你的要求清單中沒有考慮這一點?」

    情況發展得太快了,她根本沒想過這個。她沒有把握地問道:「你想要孩子?他歪著腦袋看她,有點緊張和不安。「你想要嗎?或者說你你願意和我生幾個孩子嗎?」

    「我曾經一度這麼渴望過。」她低聲承認。

    「現在呢?」

    她看著他,盡量使自己不要緊張。「是的,我想要孩子。」

    「如果我同意你的條件,你就得不到孩子。莉亞,把你那『不同床』的條件從清單上劃掉,這個條件沒有談判的餘地。」

    她不願意承認失敗,不願意在沒有愛情、不承擔義務的情況下把身體獻給他。「亨特,請……,」

    他走到她的面前,用手使她的頭仰起來。「咱們兩個一起做愛,生孩子,要有許多孩子,雖然他們不一定是金髮藍眼的。這你能容忍嗎?」

    「我和我父親不同。我知道你不信,然而這是事實。你真的以為我會因為孩子不是白皮膚而不喜歡他們嗎?」這時她大膽地把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

    他抓住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有疤痕的臂上,她那白皙的皮膚和他那曬成古銅色的肌肉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有人在乎這個。」

    「不是我。我從來不在乎膚色。」

    他點點頭,顯然接受了她的說法。他用一個手指輕輕敲著清單,「還有條件嗎?」

    「沒有了。不過我要把話說在明處。我不能答應不和你爭論。我愛這個牧場,而且我要盡全力保護牧場裡的人。」

    他搖搖頭,「現在這是我的職責。」

    「這並不意味著我對此不關心。」

    「關心他們也屬於我的職責。」他嚴肅地告訴她。

    她點點頭,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事要做出決定了。「關於結婚……」

    「我想在本週末結婚。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和什麼時間。注意,一定不能晚於星期六。」

    她吃了一驚,「這麼快?還不到一個星期。」

    「你是不是又要重新考慮?」

    「我時常這樣。不過這也不頂什麼用。我不肯賣掉牧場,而我除了嫁給你之外就無法保住這個牧場。不過,婚禮……有好多事情要做,但時間又太短。」

    「擠時間,」他把她抱得更緊了,吻了吻她,「我不得不走了。」

    他的吻讓她喪失了理智,並驅散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的陰影。不管她多麼想抵制他以便給自己保留一些安全的空間,他都能輕易地消除她的一切抵抗力。他一面深深地吻她,一面把手放在她的乳房上,隔著薄薄的純棉上衣,輕輕觸摸她那敏感的乳頭。她讓他……讓他隨心所欲地撫摩她,探索她,讓他帶著她奔赴他們曾經共同分享的甜蜜的巔峰。

    一時間,莉亞甚至都以為亨特非常愛自己,愛她勝過愛她的牧場。不過在她極力掙脫他的擁抱時,她又意識到他不過是以此作為報復的手段,最後她還是掙出來。

    他順從地把她放開了,對她命令道:「打電話告訴我詳細情況。我們要盡快領結婚證。」說完就朝門走去。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還有最後一件事。」他停了下來,聽她結結巴巴地說:「康拉德……康拉德·邁克斯。他退休了。」亨特一言不發,這就促使她更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心裡的憂慮。「是你讓他退休的嗎?」

    「對。」

    她雖然已經猜到這一點,但聽到他的坦然承認仍然大吃一驚。「為什麼?」他沒有回答,卻一直走出大門,這迫使她追了出去。他一步不停地走向拴馬的地方,解開疆繩,騎上馬背。她抓住馬鞍的皮垂,不讓他走,非讓他回答不可。「亨特,求求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為什麼強迫康拉德退休?」

    他猶豫了一下,把身子向前傾過鞍頭,用他的黑眼睛注視著她,「因為他使你陷入了危險。」

    她吃驚得向後退了一步,「你指什麼?」

    「我說的是廣告。」

    「但廣告是我登的,不是康拉德。」

    「他知道這件事,然而他不但不勸阻你,反而在他作為你的銀行負責人期間鼓勵你這麼做。」他的面部表情像花崗岩雕像一樣嚴峻。「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這樣做對你有多大危險,是嗎?」

    她辯解道:「我們是在有選擇地挑人。」

    「你是個笨蛋。你這是插標賣首,就像是在狩獵季節在自己背上畫上靶心再插上羽毛弓醋人注意。算你走運,你和你那脾氣暴躁的老祖母沒有在床上被人害死。」

    「所以你就把康拉德開除了。」

    他咬著牙,「我是想!相信我,我本來是非把這個向你出餿主意的傢伙開除不可。可考慮到他是你們的老朋友,我對他照顧一點,同意他提早退休。」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你那麼有權有勢——能夠強迫康拉德退休——還有什麼必要要我的牧場?」她急促地說,「牧場對你來說微不足道,亨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露齒一笑,把牛仔帽往下一拉,遮住了眉毛,「我親愛的未婚妻,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

    說完,他就騎上馬走了,外面暴風雨即將來臨。天空中陰雲密佈,狂風怒吼。莉亞不安地想著,這是不祥之兆還是美好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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