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打算有兩個理由。她受不了一整天的慶祝活動——一想到這個婚姻只是一場買賣就感到尷尬。此外,在晚上舉行婚禮只不過招待客人一頓飯,很快就可結束。不會亂哄哄的一團糟。
她祖母對她的結婚計劃不發表任何意見。她只堅持一點,必須邀請康拉德·邁克斯。「他是我們的親密朋友,應該由他把你交給新郎。如果這麼做使亨特不舒服,那是他的問題。」
「我認為亨特不會感到不舒服,」莉亞不滿地說,「我打個電話問問康拉德的意見。如果他不願意來,我決不勉強他。」
沒想到電話中康拉德卻急於要來參加婚禮。他說:「我很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來改善我和亨特之間的關係。我的確該被他罵,罵得再多也不過分。」
「罵你?」她驚異地又問了一句,「他都說了些什麼?」
康拉德尷尬地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說道:「什麼話都有。我現在把我們之間的話描述一下,你聽過也就算了。當然,他也提了一些正確的觀點——尤其是關於你登的廣告。」
噢,亨特為了廣告的事罵了康拉德。她問道:「說了些什麼?」
康拉德馬上回答說:「我根本就不該鼓勵你登廣告找丈夫。回顧一下,我簡直荒唐到極點。在亨特提出可能出現的問題之前我一直沒有想到。即便來應徵的是個瘋子,我們也只有等到大錯鑄成、為時已晚的時候才能知道。如果你因為這個再出點什麼事,我就永遠不能原諒自己了。」
莉亞,心裡嘀咕著,糟糕的是,已經出事了。亨特跑來應徵了。她感到噁心,似乎只有她一個人看到了這一事實的諷刺效果。她撒謊說:「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請別擔心。」在確認康拉德答應在婚禮上把她交給新郎後,她便結束了談話,掛上了電話。
以後兩天把莉亞忙得昏頭昏腦,她擬訂菜單、鮮花和裝飾,最重要的是領了結婚證。最後,她無奈地舉起雙手對祖母和女管家說:「求求你們,一切由你們決定吧。一切從簡就行了。」
女管家提出抗議,「可是親愛的小姐,婚姻大事必須完美無缺。如果出了差錯怎麼辦?你一定非常不高興。難道你不在乎嗎?」
她真的不在乎?莉亞避而不答。她太在乎了,這就是問題所在。星期五的婚禮根本不是她夢想中的婚禮,讓她如何精心籌劃?她只好直截了當地對女管家說:「你怎麼決定都行,但是必須記住,要簡單。」
在莉亞想要脫身以前,老祖母羅絲提醒她,「你到時穿什麼衣服?你是不是有意避開這類瑣事?」
「我打算在星期四買件衣服。」莉亞不肯正面回答祖母提出的問題。
但是在這一點上老祖母卻是出奇地頑固。
「不行,孩子,不能這樣。我要給你一件非常好的結婚禮服。你母親就是穿著它結婚的.這是我見過的最最漂亮的禮服。如果我沒記錯,衣服應該在頂樓上。你把它找出來,試試看是否會身。不過想想你和你媽這麼像,衣服要是不會身才怪呢。」
莉亞不大情願,但還是服從了。她花了不少時間去找,最後找到一個封得很嚴的大盒子,上面寫著母親的名字和結婚日期。她把盒上的塵土擦掉,拿下了樓。她沒有直接回廚房,她需要一些時間獨自一人在臥室裡看看母親的結婚禮服。她鎖上門,把盒子放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它。
盒蓋一開,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祖母說得沒錯。這是莉亞見過的最美的禮服。她的母親是個教古代歷史的教師,對古代婦女的服裝情有獨鍾,她的禮服正反映出她這種情結。在薄薄的透明面紗下面還有銀色的小圈。它既美麗又浪漫,正是年輕女孩夢寐以求的衣服。
莉亞心中充滿了憎恨,不禁渾身顫抖。
這件衣服預示著快樂和幸福.不是給她這種買賣婚姻中的新娘穿的、這件衣服承諾著一生的歡樂和白頭偕老,而不是要她在空蕩的婚姻中過著虛構的幸福生活。最重要的是這件衣服象徵著永恆的愛,而不是跟掛名丈夫在一起過痛苦悲哀的生活。她渴望得到這件預示未來幸福的禮服,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永遠得不到這種幸福的。
這個婚姻將是復仇的行動,而她不過是亨特棋盤上的一個卒子。這不過是亨特在受到她父親極其殘酷的傷害之後的一種報復手段。他很快就會成為牧場主人,而她將由他隨意處置。他接管整個牧場還需要多長時間?除了接管牧場,他控制她的全部身心還需要多長時間?
他完成報仇的目的還需要多久?
她輕輕地把盒蓋蓋上。她不能穿母親的結婚禮服。那不合適。那將是……褻瀆。她要開車進城買一件時髦的象牙色的衣服,這樣既代表了新式婚姻,離起婚來也容易。,她不要輕薄透明的面紗,她要的是那種誰看了也不會覺得「浪漫」的摩登女帽。
莉亞毫不猶豫地把盒子推到床底下,跑到外面用口哨叫她的馬——「尋夢者」,她需要和她的馬有同樣的感受——自由、不受拘束。可是馬沒有出現,這讓莉亞突然覺得,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孤獨過。
「這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不能穿那件衣服?」莉亞厲聲質問她的女管家。
「對不起,小姐,衣服壞了。」
「壞了?怎麼壞的?」
「衣服熨焦了。」
「可是這衣服不需要熨呀!」
女管家急得差不多要哭了。「我想在你的大喜日子,一切都必須盡善盡美。我太興奮了……」她搓著手,「實在對不起,請你原諒。」
莉亞歎了一口氣。「不要緊,伊內茲。不過現在離婚禮的時間只有一小時了,我穿什麼呢?我總不能穿這身衣服吧。」她一面說一面指著衣服上已經損壞的貼邊和綢子。
「羅絲夫人不是要你穿你母親的結婚禮服嗎?」
莉亞終於明白了這一切都是誰在搗鬼……在她鼓起勇氣伸手去開衣櫥之前,女管家搶先拿出一身輕飄飄的有管狀褶的銀白色衣服,其鑲邊一直下垂到地上。
莉亞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她摸摸那貼身的緊身圍腰——這是一種類似緊身胸衣的東西,用細小的珍珠和銀線織成蜂窩狀——看起來就像一個細絲織成的蜘蛛網。這真是一件迷人的衣服,而且是母親的。
莉亞知道爭論毫無用處,就讓女管家幫她穿上衣服。她穿上非常合身,她早知道一定會這樣的。蓬鬆的袖子上薄薄的白色絲帶幾乎垂到地毯上。
女管家告訴她,「還有腰帶。」
伊內茲從床上拿起一條鏈子圍著莉亞的腰繞了兩圈,前面的鏈扣上鑲著珍珠。鏈子尾部裝有獨角獸形的小飾物,一直垂到她的膝部。她每走一步鏈子的連接處就發出美妙動聽的聲音。
女管家摸著獨角獸低聲說:「這是表示純潔。」
莉亞的聲音乾澀,「非常不合適。我想換掉它也來不及了。」
女管家堅持說「你心地純潔.這是最珍貴的。我現在給你梳頭吧。你喜歡梳得蓬鬆些嗎?」
「我想梳成辮子。」
「不行,小姐。咱們折衷一下怎麼樣?」她不容分說就把莉亞的頭髮分成兩股,在頭的兩側各編一個辮子,每個辮子用一根銀色細繩紮住,然後把兩根辮子攏到頭的後面打成一個複雜漂亮的髮結。
「看起來很漂亮。」莉亞承認道。
「我還留了一部分蓬鬆的頭髮。」女管家把莉亞那些長及臀部的鬆散頭髮又梳又刷,使它看起來比較整齊。最後把面紗上的小圈固定到眉毛的部位。她退後一步審查自己的傑作,一面拍手,一面得意地歎了一口氣,「多美呀!亨特先生再幸運不過了。」
莉亞沒有回答。她能說什麼呢?好運氣與她無關,壞運氣倒會和她沾邊。「還有多少時間?」她問道。
「只有幾分鐘了。康拉德先生正在下面樓梯旁等你呢。」
「我準備好了。」她一面說一面拿起花束——這是女管家的孩子們用採集的野花紮成的——她吻了吻女管家的臉。「多謝你對我的幫助。你先下樓,我馬上就來。」
女管家走後,她關上門,現在屋裡就是她一個人了。她對著鏡子,自己好像是個陌生人。亨特會怎麼想?他會不會覺得這身禮服很可笑?還是覺得很有吸引力?他還注意她的外貌嗎?她閉上眼睛急忙禱告,希望亨特在今後的某一天發現他從這個婚姻中得到了安寧與幸福……也許,僅僅是也許,他在他們的婚姻中找到了愛情。她覺得稍稍放鬆了些。離開了鏡子。她不能再拖延時間了。現在必須下樓。
當她下樓梯時,她的褶裙款款擺動著,像一圈銀色的白霧。康拉德正在樓梯下等她。他仰頭看著她,竟然目瞪口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聲音粗啞,幾乎說不出話來。「親愛的,你真是一個絕色美人。你使得我希望……」
她走下最後幾級樓梯,嘴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問道:「希望什麼?」
「希望我沒有愚蠢地鼓勵你登那個廣告,」他懺悔道。「你肯定這就是你想要的婚姻嗎?如果你想改變主意,現在還不晚。」
她立刻毫不猶豫地說「已經太晚了,這你知道。不過沒關係。我並沒改變主意。」
他點點頭,不再和她爭論。他讓她挽住自己的胳膊,「那就好,可以走了嗎?」
她挽著他一起走進一個巨大的房間,這是整個牧場聚會娛樂的場所。這次可是輪到莉亞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屋裡到處擺滿了鮮花,芬芳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明亮搖曳的燭光照耀著,沒有任何電燈燈光來破壞柔和、浪漫的氣氛。
她的眼光轉向房間遠處的一頭,亨特就站在那裡,她的心緊張得狂跳。她一向熟悉的牧場工人亨特不見了,代之出現的是一位穿著禮服的男子,但是那姿態和他穿牛仔褲時一樣地從容不迫。她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這麼世故、這麼冷漠的樣子。
他的頭髮在燭光下反射出藍黑色,眼睛炯炯有神,像是黑曜岩。雖然從眼神裡可以看出他努力克制的熱情,但是他在這個環境中仍然保留著那種孤傲不群的態度,他那高高的顴骨、寬闊的下巴也是一派冷漠。
歡迎她到來的突然安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她的手原來緊緊抱著花束,現在突然變得手指冰冷,幾乎拿不住花了。他僅僅看了她一眼,他原來那種冷漠、孤傲的表情就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變得兇猛可怕,像一個武士看準了戰利品要去奪取,而這個戰利品就是莉亞。她竭力控制著自己,以免提起裙子拔腿就跑。
康拉德開始往前走,莉亞因挽著他就不得不隨著他前行。房中的絃樂隊奏起了柔和的音樂,他們隨著音樂的節奏向前移動。她只顧注意亨特,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下通道。更沒有感覺到康拉德已經把她的手鬆開,退到了後面。不過,亨特剛一拉著她的手,她全身的每一個部分都活躍起來了。
牧師開始主持婚禮,他說的什麼她一句也沒聽見,她甚至也不記得要作婚姻宣誓。後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宣了誓要一切服從丈夫,或是牧師有意刪去了這種過時的古老詞句。她毫不懷疑亨特以後會在某些地方提醒她。
她對亨特給她戴上的戒指感到很陌生。這個她不習慣的東西告訴她很快就會發生各種變化。她久久凝視著戒指,研究這個漩渦形的東西,奇怪亨特怎麼會選擇這樣一個有趣的設計。它有某種特殊的含義,還是一種隨隨便便的選擇?
「莉亞。」亨特輕輕的一聲立刻喚起她的注意。
她仰起頭來,滿臉迷惑地問:「我忽略了什麼嗎?」客人們發出的輕輕笑聲令她羞紅了臉。就連亨特也咧嘴笑了。她被這個笑容深深吸引住了,長長的八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笑容。
他告訴她,「牧師剛剛宣佈,我們兩個已是夫妻關係,這意味著……」他緊緊地摟著她,低下頭,「現在是吻新娘的時候。」
他吻得既徹底又在行。這是她作為他的妻子接受的第一個吻。他溫暖的擁抱喚起了她的渴望。她迷失在他的懷中。然而,她在渴望他的觸摸的同時,又渴望自己能夠抵抗他。一想到這一切不過是亨特要得到牧場和她的一種手段,她就無法忍受。
經過很長一段的擁抱和接吻他才放開她。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這種表情深深地激怒了她。幸而接下來的朋友們和她的雇工的熱情祝賀使她的怒氣很快消失了。到女管家宣佈宴會開始時,莉亞已經恢復了常態。
餐廳和舉行婚禮的大房間一樣,在橡木大餐桌和旁邊一些小餐桌上到處擺著蠟燭和鮮花。開始時她鬆了一口氣,因為她和亨特坐在長桌的兩頭。然而,隨著宴會的進行。她的輕鬆感覺就逐漸消失了。她發現在整個吃飯過程中亨特的眼睛總是盯著她。天色越來越晚,她的警惕性越來越高,而她的緊張感也越來越強。
當最後一道菜的餐具被收走時,亨特拿著酒杯站了起來,對客人說:「乾杯。」這時大家安靜下來,眼睛都朝他看。
「為新娘乾杯?」康拉德問道。
「為我的妻子乾杯,」亨特一面回答一面舉杯。「為了我的最美麗的妻子乾杯。祝願她的所有夢想都能實現……祝願她為實現自己的夢想所付出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由於弄不清主人的含義,大家開始都有點不知所措,靜了下來。但過了不久,客人們便舉起酒杯表示祝賀,低聲說:「對呀,對呀。」
莉亞慢慢站了起來,她很清楚亨特的祝酒詞一語雙關的含義。她舉杯致敬,說道:「為我的丈夫乾杯。為實現我的所有夢想幹杯。」她喝了一大口酒,心裡想,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宴會不久就結束了。羅絲祖母早就說好週末到朋友那裡去住,所有雇工也都放了假,工資照付。只有帕特裡克留下照看牲畜。不過他為人仔細,所以肯定會很少露面,直到星期一早晨別人才會見到他。
送走最後一批客人之後,莉亞和亨特站在前廳。他們兩人的緊張關係使得她把兩隻手扭來扭去,感到那個結婚戒指意想不到的沉重。
她看看那個戒指,提出在整個婚禮過程中都一直使她惶恐不安的問題:「這個戒指是你有意挑選的還是……」
「是我親自挑選的,你真的以為我會讓我的秘書去辦嗎?」
「我還不知道你有個秘書,」她承認道。「那麼你……,你幹什麼工作呢?」
他猶豫了一下。「主要是處理合夥公司中棘手的問題,解決別人無法解決的困難。」
她走進舉行婚禮的大房間,弄滅蠟燭。「我想你是處理這類問題的能手,可是你為什麼放棄這個而要回來經管牧場呢?」
他在她身後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放棄了我的事業呢?」她嚇了一跳,立刻轉過身來,她的衣服隨風翩然飛舞。「你沒放棄?」
「公司裡的人遇到緊急事務時會向我請示。我可以做到兩不耽誤。」他把她從一個放得比較低的蠟燭托架旁拉開,說道:「當心,我可不想看到這衣服被火燒壞。」
「這是我母親留下的,」她有點不自然地承認。「不知道你是否喜歡它。」
他用很嚴肅的聲音說:「我喜歡。」
她喘了一口氣,最後擠出一句話,「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看到他懶洋洋的眼神,她知道他又心不在焉了。不過她也不在乎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還是堅持下去,「你既然有很好的工作,為什麼還要回牧場?」
「咱們把它叫做尚未解決的問題,暫時擱在一邊,好不好?你是不是想在今晚和我爭論到底?」
她吃驚地看著他。「會嗎?我是指爭論。」
「毫無疑問,」他一面回答一面把剩下的還在燃燒的蠟燭弄滅。兩人處於膘隴的夜色之中,親暱的氛圍籠罩著他們。「我要送給你一件結婚禮物。」他從花籃中拿出一個小包,遞給她。
她接過來,莫名其妙。「結婚禮物?」
「打開它。」
她小心地撕開珠寶盒上的紙,打開盒蓋。在一層棉花下面放著一塊黃金鑲邊的藍寶石,上面連著一條精巧的人字型鏈子。「這就像你那個!」她喊叫著,感動得流出了眼淚。
她知道亨特在孤兒院中惟一的識別物就是一塊鑲有金邊的寶石,他總是作為護身符掛在脖子上,雖然他始終無法知道他的父母是誰。
「這是那塊寶石的複製品,我想換上一條金錠子比我用的那個皮帶子要好。」
「謝謝。非常漂亮。」她把盒子交給他,轉過身子,撩起頭髮,「你給我戴上,好嗎?」他從頸後把金項鏈掛好,那塊寶石剛好懸在她的乳房之間。她感到寶石很重,而且涼爽。
在她還不知道他的意圖時,他已經把她扭轉身子,抱了起來。她抓緊他的肩膀,心跳得厲害,知道無法避免的事不能再拖延了。他抱著她大步走過過道,上樓,踢開房門,走進主臥室。
她剛想抗議,可是一看到房中光亮的燭光和美麗的鮮花就不說了。她猜得出,這都是她祖母操辦的。讓他們住主臥室表示羅絲祖母承認亨特在這一家中的地位。
他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問道「羅絲住哪兒?」
「住樓下,她有一間單獨的房子,是在我父母結婚時建造的。她說在人口增多的家庭中,惟一的聰明辦法就是自己單獨住。」
他勉強地笑了一下一「咱們倆的關係似乎還有改善的希望。」
他把她放下,板起了臉,眼睛陰沉沉的。他把她固定面紗的小圈取下,扯掉面紗隨手一扔。銀色透明的面紗飄落在伯根第地毯上。
他後退一步,命令道:「自己脫衣服。我可不想把它撕破。」
她笨拙地摸著腰帶的扣子,把它鬆開,放在胡桃木鏡台上的一堆花叢中。脫下高跟鞋,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一脫下高跟鞋她就覺得自己矮小、軟弱。最後她拽著衣服的折邊把衣服慢慢地提到腰際。
她立刻感到亨特的手把她套頭的禮服從上面拉出來。他把衣服放在椅子上,轉過身來看著她。她站在屋子當中,只有薄薄的一點絲綢遮身,十分忸怩。
「亨特,我覺得我還沒有為這個做好準備!」
「別緊張,我不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他走近她,摟著她。「咱們過去多快活,還記得嗎?」
她抓住他的上衣翻領,「可是咱們兩個人都和過去不同了。我們的……我們的感情都變了。」
「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改變,感情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眼睛黑亮,充滿了熱情與渴望。他的臉繃得很緊,拉得很長,顯示出他急不可待的慾望。他使她緊貼著自己的身體,用拇指輕揉她的下巴。
在他的溫柔觸摸下她顫抖著。過去他對她永遠是溫柔的。他是這樣一種情人,既有火熱的激情,又懂得女人的需要。和他親熱的美妙體驗令她終生難忘。這使她非常容易屈服,非常容易相信他仍舊愛著她——這種幻想對她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我可以使你非常快活,」他的嘴從她的耳垂滑到喉頭。「我做給你看。」他解開她背後的胸罩鉤,讓它滑落下來。
她閉上眼睛,呼吸急促。他沒有瞎說。她根據經驗知道和他做愛一定妙不可言。他只要再進一步就會達到雙重目的一一得到她和她的牧場。這時,她忽然擔心起如果今夜和他做愛,明天早晨會怎麼樣。他撫摩著她的乳房,她的心在他溫暖的手掌下跳動得厲害。她的思想鬥爭似乎在無休止地進行——究竟是讓感情戰勝理智,向他屈服,還是為保衛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奮鬥到底呢?如果她連自己也保護不了,她怎麼能夠保護依靠她的人呢?
她拚命掙脫開,低聲說:「太快了。」
「我們可以慢慢來,」他一面說一面用粗大的手沿著她腰身的曲線撫摩著。「我們可以隨時停止。」但是我們不會停止的!這句無聲的話在他們之間迴盪著。她很清他的這種想祛,就好像他大聲說出來了一樣。她不禁渾身顫抖。
他後退一步,甩掉上衣和領帶,解開襯衫扣子,一把把她抱到用花瓣裝飾的床上,讓她躺在柔軟的床墊上。隨後他也躺了下來。
他的手指插入她的頭髮裡,兩手摸著她那長長的閃著銀色光澤的髦發。他低聲說:「自從我看到你那張照片之後,我就一直想這麼做。」
她不安地動了一下,「什麼照片?」
他緊張起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兩人都一動也不動、她的問題出乎他的意料,而她又非問不可,她想搞清楚為什麼他對這個問題反應如此強烈。他無疑看到了她的近照。她稍微離開他一點。她的腦袋裡一片模糊。他在何時何地看到她的照片的?也許在書房?如果是在書房看到的.為什麼有這麼古怪的反應?
他靜靜地解釋道:「是在你父親的書桌上,那張照片中你留著很長的頭髮。」
『你在這裡工作時我是短頭髮。」
「對,可我喜歡長頭髮。」
但是氣氛已經遭到了破壞。她翻身打一個滾離開他。她抱著雙腿讓膝蓋擋住胸部,她還需要用很大的精力來分析他的話。她小聲說:「亨特,我不能。」
「你覺得緊張,這很自然。」他聲音冷漠,也不想再碰她。
「不光是緊張。」她掀起床單,用它裹著身體,把頭髮往後一甩,面對著他凝視的眼睛。「亨特,你達到目的了。我們已經結婚,沒有退路了。你親口對我說過,我們有充分的時間,為什麼要冒破壞我們關係的風險,現在就急急忙忙地干?」
他下巴的肌肉一下子繃緊了,「你認為我們做愛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
她咬著嘴唇點點頭。「如果我們兩個都沒有做好準備,就會破壞關係的。老實說,我就沒有準備好。」
「你什麼時候能準備好?」他直截了當地問。
她不安地聳聳肩,「我也說不準。」
「隨你怎麼想,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馬上反駁,「你五分鐘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抓住她的雙肩,把她拉近些。「五分鐘以前你和我一樣,都渴望使這個婚姻變得完美。我們都強烈地想要對方。這一點我知道,你也知道。」
「那是慾望,不是愛情。慾望對我來說遠遠不夠。」她發現洩露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很不明智,於是從他手中掙脫開來,爬下了床。「我……我需要點時間。就是這些。你理解嗎?我的要求過高嗎?」
他捋了捋頭髮,啞聲笑著說:「這種事你是逃不掉的,今晚,明晚……這有什麼區別?」
她從長長的睫毛中看了他一眼,有點猶豫,笑著說:「四十八小時。」他一時好像沒有什麼反應,然後放鬆了,原來的那種緊張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然而她能感覺到在他表面的安靜之下有一股怒火。
「好吧,莉亞,我可以等。」他的目光含著警告。「別逼得我太緊,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這一點我很清楚。」說完了她就走向房門。「我想換換衣服。」
「時間別太長。」
考慮到裹著她身體的床單絆腳,她盡力維持著自己的尊嚴,急急忙忙地走到自己的房間。她脫下身上僅剩下的一點衣服,拉開梳妝台抽屜,扯出一件非常樸素的睡衣,穿在身上。
她穿著一身細麻布衣服坐在床邊,咬著指甲。她這樣做會使情況變好還是變糟?她自己也沒有把握。也許聰明的辦法是不管他的結婚動機如何,和他做愛就算了。但是在她內心深處她知道這種做愛並不是真正的愛情.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這種做愛純粹是性交,而且動機不純。也許更糟的是……為了報復。
她在床上蜷著身體,胸前緊抱著一個枕頭。如果他真的關心她、愛她,那該有多好。她的手緊緊握著她萬萬想不到他會送的結婚禮物——護身符。他的愛能使世界上的一切發生變化。但是他對她的感情和以前不同了。她越早接受這一點,對她就越有好處。
但儘管她這麼告誡自己,淚水還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