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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宮 第九章 作者:靡靡之音
    葉橫波為我開門時,月上中天。

    離上次來這裡的時日並不久,我卻覺得仿如隔世。上次來時我心中滿是驚惶和怨恨,也未仔細察看,如今一望之下,卻發覺其中種了幾株梨花,只是未到盛開的季節,在雪中枯枝橫斜。

    院中屋子並不多,我一眼便認出林停雲的寢房,剛要走過去卻被葉橫波拉住了衣袖。

    我不明所以的看她。

    葉橫波悲淒道:「錚兒,當年按照你父皇的意思,我與哥哥一個進宮一個嫁給林自清,其中許多艱辛,我們卻從來沒有後悔過。只是……停雲他畢竟是我的孩子,千錯萬錯,也請你擔待些,他……真的很喜歡你……」

    我胸中一窒,葉橫波已經落下淚來,她急忙用衣袖掩了,勉強笑著對我道:「快去吧,停雲已經等好久了,我去外面幫你們看著。」話未說完,人已不見,只留一段淡淡的暗香。

    我慢慢的挪著腳,來到那橙黃燈光的來源處。

    正在躊躇,裡面已傳來林停雲欣喜的喚聲:「是錚嗎?快進來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挑開了簾子。

    入眼是清瘦了許多的人。

    林停雲穿著暗紅裡衣靠坐在床上,帳幔低垂。走近了看,仍是遠山似的眉,深黑瀲灩的眼,暗紅色的唇,黑水般的長髮,絕世的姿容絲毫未變,只是臉色愈加慘白。

    這張臉,這個人,怕是紅塵中最具誘惑的存在。

    雖然憔悴,他卻笑得十分開心,看我坐在他床榻邊,整張臉彷彿能放出光來。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卻只是看我,彷彿只要看著我就已足夠。

    原來這樣他便已經很高興了。

    我心中針刺一樣的難受,突然不想再見他,「你若沒事,我走了。」起身就要離開。

    「不!不要走。」林停雲慌亂的起身,起得太急,他身子一晃,眼看要摔倒在地上。

    我想也未想,忙張開手臂,將他擁入懷中,兩人一起撲倒在床上。

    他的髮絲如簾,垂落下來,落在我的臉側,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他撐起手臂看我,我抬頭看去,卻只能見黑的長髮,紅的衣衫,還有,如花的容顏。

    世界彷彿旋轉起來,我腦中一片眩暈。

    他緩緩的俯下身體,極慢的吻住我,唇齒相纏的一刻,清新甜美的氣息在口中漫開。他彷彿還有些遲疑,卻被我緊緊的按住後腦,動彈不得。我探入他口中,毫不留情的吮吸,一遍又一遍的與他唇舌糾纏。

    我要他,我想要他!

    不知這念頭從何而來,也無法思考。

    我翻身把他壓在床上,撥開掩住他面頰的黑髮,用唇描摹著他面孔的輪廓。這眉,這眼,這唇,這發,一切都是我心痛的來源,一切都是我揮不開的魔障。我幾乎吻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臉頰泛上艷麗的桃紅,手臂卻還是緊緊抱住我,絲毫不願鬆手。我吻他,他也吻我,一遍遍的叫著我的名字,「凌錚,錚,我的錚……我的……」

    我們的長髮糾纏在床榻上,氣息交纏,漸漸的脫盡了所有的衣物。

    我撫摸著他的頸項,他極力的向後仰著身子,修長的頸項在暈黃的燈光下泛出玉一樣的色澤。我低下頭,含住他胸口一邊殷紅的突起,他身子一顫,輕輕呻吟一聲:「啊……」

    輕細的聲音在尾音處稍稍顫抖,彷彿水面上鍍上的極薄的一層銀。

    他是我的,在心底裡有個聲音這樣告訴我。

    這滴水的明眸,艷麗的紅唇,這呼喚我的聲音,是早就屬於我的。

    我怔住的片刻,他已追上來,吻在我的唇邊;我微微側頭,他繼續追上。兩人的皮膚緊貼著,溫暖而柔韌。我撫觸著這具銷魂的身體,早已熟悉他敏感的部位是在何處。

    試探入口時,他微微的縮起身體,我安撫的吻著他合上的眼睛,輕聲安慰:「別怕,我會很小心的。」

    聞言他張開眼,眸中盈盈的一片,朝我溫柔微笑。

    我忍不住再次吻上他,手裡的動作更加小心,極小心的潤滑擴張,確定他完全準備好之後再才慢慢進入。這過程中,他一直不停的親吻著我,甜膩的吻,彷彿能將心的最深處融化,纖長的手插進了我的頭髮,點點滴滴,都是火焰,彷彿能將人燃燒。後來他跨坐在我身上,長長的黑髮飄揚在他身後,白玉般的肌膚在燭光下閃著無限的誘惑。

    我們纏綿了許久,我不斷的輕啄著他的面頰,最後才相擁睡去……

    ***

    紅燭燃盡,醒來時便見窗外蒼白的月光。

    懷中的人緊緊的摟住我,我低頭看去,即使在夢中他也皺著眉,似乎總是有許多心事。我的發稍被他纏在指尖,小心翼翼的抽出,像抽開自己心中的迷亂。套上衣服,正要離去,卻發覺衣袍的下擺被他壓住。

    看著他黯淡的臉色,我低低的歎息一聲,抽出隨身帶的匕首割斷衣袂,一抬頭卻見他完全清明的眼睛。

    「你又想悄悄走掉?」

    他撐起身看我,白皙的上身遍佈著點點的淤痕,那是我留下的痕跡。

    見我不回答,他又問:「你不是自己情願來看我的對不對?是娘求你來的吧?」

    我心中一驚。

    「其實娘在做些什麼我早就知道,她是你們的人我也明白。」他撇開頭不看我,「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反倒是……早知道她會請你來看我。」

    他慘然一笑:「如何?是不是更討厭我了?」

    他嘴唇蒼白,不是我平時熟悉的顏色,原來方才是用了胭脂……遮掩自己的憔悴?

    我想起了父皇。

    想起他唇邊半落的胭脂,想起那個我從來不曾理解的願望。

    ——只願永連冥,不復曙,一年只一曉。

    我捉住林停雲的下巴,讓他轉過頭,與他對視,「是,我討厭你。」我笑了一下,「可是,我想,我也是喜歡你的。」

    他驚愕看我,滿眼不信。

    「也許,真有前世今生吧。」掙扎了許久,我終於能確定自己是愛著眼前的這個人,「從小我便一直做一個夢,夢中有個穿著紅衣的人,總是極美極哀傷的樣子。原本我以為他是琴音,如今想來,應該是你吧?」

    我掌心的肌膚柔滑細膩,逐漸有水氣暈開,我抬手為他拭淚,卻不料越擦越多。

    「別哭啊。你等了我幾生幾世,我也等了幾生幾世,只是……我們不能在一起。」

    他捉住我為他擦淚的手,問我:「為什麼?」

    「因為琴音。」我收回自己的手,與他隔開距離,「還有因為林自清,我不能原諒你。這些年林自清害過多少忠良,他清除異己時你還小,幫不上忙;可後來你的確為他出過不少主意,幫他黨同伐異。不幾日我便要扳倒林自清,屆時論罪定刑,不可能會放過你。」

    「我們,在開始以前便已結束。」

    「錚!」林停雲伸手想拉住我,我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指尖,他問我:「錚,難道沒有其他辦法?」

    我搖搖頭,「除非琴音未死,除非林自清絕命,否則,我必殺你。……若你聰明,知道該怎麼做。」

    我告訴自己不能回頭,只能離他越來越遠,未聽清他在背後喚我,「若琴音真的沒有死……」

    冥冥中,誰輕輕唱。

    ——聽不完心中事,看不盡眼中淚,喚不回意中人。寸寸相思俱成灰,綿綿逝水楚雲飛。誰解其中味?

    ***

    十二月初九

    微寒,有雪,諸事大安,宜立券、解除、安門。

    我到時,監國府正廳正是燈火通明,一片歌舞昇平。

    林自清與雷君遠坐在首席,座下俱是林自清門生,放眼望去,枝葉遍朝堂。「皇上駕到」四個字驚得許多人連口中的酒都噴了出來,我一路走過來,有人連忙把手從歌伎的衣內抽出,有人勉強睜開朦朧的醉眼,有人正向林自清獻媚卻僵在原地,百人百態,十分有趣。

    林自清卻十分鎮定,極不屑的問我,「皇上為何突然駕到,難道有什麼急事?」

    我戴著面具,他自然不知道我就是那個讓他咬牙切齒的「箏」,正待說話,一轉頭,卻見林停雲坐在林自清右邊。

    他臉色蒼白,眉宇間卻仍是麗色逼人,黑髮垂肩,紅衣如染,正定定的看著我。

    他為何要來?難道打算說服林自清?

    我無法問出口,只能這樣看他,誰知他卻調開視線,不與我對視。

    林自清見我不開口,已有些不耐煩,「皇上是來做什麼?若是找停雲玩兒,他現在還沒好,恐怕不能陪皇上。」

    我只能逼迫自己暫且忘掉林停雲,理也不理林自清,只問雷君遠:「君遠,事情如何了?」

    雷君遠朝我笑一笑,起身一拜:「林自清確有謀反之心,證據確鑿,請皇上發落。」

    話音未落,林自清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雷君遠你說什麼,瘋了不成?」

    雷君遠朝他也笑一笑:「君遠身負皇命,同監國大人商量的事情,其實都是經過皇上授意,若有欺瞞之處,還請見諒。」

    「監國你怎麼說?」我又問林自清。

    「你……你……」他手顫巍巍的指住我,陡然狂叫:「凌錚,你騙我!你根本不是什麼傻子,你居然裝了這麼多年,我竟然被你騙了這麼多年!」

    此話一出,庭中嘈雜一片,議論紛紛,只有雷君遠與林停雲神情不變。

    林自清突然又大聲道:「你裝傻這件事我倒是沒有想到,不過……」他嘿嘿一笑,「不過這雷君遠突然答應了條件,我怎麼想都有些不對勁,所以我就這麼一查……」他笑意逐漸猙獰,故意放輕了聲音問我們:「你們猜猜我查到了什麼?」

    我瞥他一眼:「不知監國查到了什麼?」

    林自清擊掌三下,叫道:「把人給我帶上來!」

    鴉雀無聲。

    一個女子戴著手銬腳鐐被推上廳來,原本是極美的女子,雖然年紀已然不小,風姿卻仍舊出眾。

    此時卻披頭散髮,衣衫沾血,竟像是用過刑。

    林停雲訝然起身,「娘親?」

    葉橫波身子微微一顫,沒有抬頭。

    被林停雲狠狠盯著,林自清有些悻悻然,似害怕的辯解,又像是在解釋:「停雲你還不知道吧,你娘從來都是凌錚的老子派來的內奸,密謀了將近二十年要怎麼害我們父子,我也是昨晚發現她在府內調兵才察覺,不然真要著了凌錚這小子的道!」

    「可她還是我娘!」

    「停雲,只有這事不能依你,」林自清吞了吞口水,得意洋洋的看著我和雷君遠,「凌錚、雷君遠,沒想到吧。你們本來想用這個賤人在我府上伏兵,卻沒想到被我看破。」他目露獰色掃視著大廳,「擇日不如撞日,乾脆今天我就一起做了你們,明天老子就是皇帝了!」

    說完將手中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一隊兵士應聲衝入廳中,人人手中兵器亮得扎眼.不一會兒就在各人位置上站定,彷彿早已受過多次訓練,兩人一組看住一個官員,有人才想動就有兵刃架上了脖子,剩下的人便將歌伎侍童趕出店外;我和雷君遠則是被團團圍住,絲毫動彈不得。

    哭鬧一陣後,廳中倒是安靜極了,人人青著臉,還有膽子小的已經嚇得尿了褲子。

    靜默半晌,卻聽雷君遠幽幽道:「監國大人,這可是弒君犯上,拿刀劍架住皇上,這罪可是死一百次都不夠。」

    林自清哈哈一笑,指住我和雷君遠道,「死一百次……我倒不要你們死一百次,死一次就夠了。敢算計我?我讓你們死這一次比死一百次還慘!」

    我不動聲色的看向林停雲,他也波瀾不驚的看我,明麗清澈,原本深不可測的眼眸如今一望便可見底,竟清澈到什麼都沒有。

    他不打算幫林自清?

    「什麼皇上?」林自清冷哼一聲,拿過一邊的酒壺,對著壺嘴灌下一口,用手一抹嘴巴,「皇上是個什麼東西?我想睡就睡,要殺就殺,也不見皇上哼半聲,以後我就是皇上!」

    我咬緊牙齒,正要出聲,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卻已經撲向了林自清。

    正是葉橫波!

    她竟生生掙脫了守衛,朝林自清衝去,一口咬上他的喉嚨,就想這麼咬死他。但她畢竟受了刑,身手不如平日靈敏,林自清側身一臂,反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手臂反扭到身後,緊緊捉住。

    葉橫波轉頭大罵:「你這個禽獸,你知道什麼?!你以為就憑你能逼得了他,能殺得了他?!若不是!」她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若不是……因為他喜歡你……憑你?你是個什麼東西!」

    她嘲諷的看著林自清,眼神中儘是鄙夷,「永連冥,不復曙……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靜幽靜幽,你為什麼要喜歡他,為什麼你愛的人不是我?」她眼中漸漸落下淚來,「靜幽,我為了你,什麼事都願意做的……」

    聽見「靜幽」二字,林自清面孔扭曲,「你……好!你喜歡他,那就隨他一起去吧!」手掌便挨上葉橫波的頸項。

    「監國!」我緩緩道:「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你現在回頭……」看一眼林停雲,「朕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林自清手頓了頓,轉而斜眼看我:「凌錚你放心,我會給你全屍,安排你和你那父皇一個死法。」

    幾扇窗戶猛地被風吹開,堂上一陣冷風掃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幾點雪花飄進來,如同梨花飛舞,被我接在手中,帶著微微的紅,瞬間在我手中融化。

    我笑了:「果然,今天是安門的好日子。」

    夜風掃地而過,越刮越猛,卻沒有人動手去關上窗戶。

    夜如潑墨一樣的黑,洞開的窗戶如黑夜張開的猙獰大嘴,發出風的怒吼。吹入的冰屑割得人面頰生疼,離窗戶最進的士兵頭上已薄薄了撲了一層碎雪——

    卻是紅色的。

    不知是誰無意間摸了一把鑽入頸間的細雪,頓時驚叫一聲:「血……是血!是誰殺了我,我的脖子流血了!」

    繃緊的弦一觸而斷。

    有人一躍而起,有人四散奔逃,兵士們也亂哄哄的成了一片,有的抱住自己滿是血的頭,驚聲尖叫,連圍著我和雷君遠的人也蠢蠢欲動。官員們大多平日養尊處優,這些士兵也大多是林自清的親信,平日養尊處優,此時便亂成一團,都往廳口擠去,竟有人無意間真的撞上了刀劍,或者被踩倒在地,一命嗚呼。

    林自清連叫了幾聲「不要亂」也沒用。

    一時間,哭聲叫聲一片,方才肉香酒醇的大廳竟成了人間的修羅場。

    「大家不要慌。」我的聲音在大廳中沉沉響起,「只是宮中的侍衛與雷將軍的親兵在廳外清除了些不聽話的人。趁亂起哄者,殺無赦!走出廳口者,殺無赦!」

    我說話聲並不大,卻極重極穩。

    場面頓時一靜,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被留在原地,人人轉過頭來看我。

    只這一會兒功夫,眾人已是衣衫凌亂,非常狼狽。

    我微微皺眉,這和平日在朝堂上衣冠楚楚的是同一群人。

    廳口傳來懷德的報聲:「稟皇上,監國府上已然清肅,反抗者皆已伏誅,聽候皇上發落。」

    我揮手示意,幾個士兵立即進來,把殿中倒下的人拖了出去。

    雷君遠朝那幾個還圍著我們的士兵喝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難道真要犯上作亂?」那幾人被他喝得腿一顫,手中兵器掉在地上,整個人也軟倒在地,抖得如同篩糠。

    林自清面如死灰,雙目呆滯,似怎麼也不願相信這所有的變化就在一瞬間。

    陡然,他眼中一亮,竟朝我看過來。

    雷君遠正要拔劍,有人卻比他更快,在林自清動作之前便擋在了我面前。

    那人黑長的發在我眼前揚起,彷彿一伸手就能碰到。

    「停雲!」林自清未上前,卻向後退了幾步,「你為什麼要護著他?!」

    我看不見林停雲的表情,只覺得他身體一僵,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林自清驀地狂笑起來:「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想我死對不對?停雲你想我死……」他看看葉橫渡,「葉橫波你也想我死……」他的聲音低下去,幾不可聞,「靜幽,其實你也想我死,對不對?」

    他扶著椅子慢慢坐倒在地上,彷彿再也支持不起自身的重量,他突然又抬頭看了一眼停雲,茫然道:「你的眼睛,很像靜幽啊……我才……」之後嘴裡低低的念著什麼,我卻再也聽不清。

    半晌,他抬頭看我,「好,凌錚,你贏了。」說完把頭靠在座椅上,口中一縷鮮血流出。

    葉橫波與林停雲轉開了頭,雷君遠想向前卻被我止住。

    讓這個人有這樣體面的死法,算是我對父皇的交代。

    我看著那個護在我眼前的人,低聲問他:「為什麼要來?你本該在這之前離開,以你的才智,我找不到你的。」

    那個人低聲答我:「我不會與你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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