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
「干了!」
鏘!
事情了結,季玄棠在京城最知名的「京冠酒樓」大擺宴席,慰勞手下。
這座由柳絮飛開設的酒樓有四層樓高,到處雕樑畫楝,金碧輝煌。每一層樓都有數目不等的包廂,中央采開放位置,依序擺滿了桌椅,牆壁上掛滿了「高朋滿座」等賀詞的匾額,有不少是出自名人士大夫之手,更別提放眼望去處處可見的名畫,每一幅都大有來頭。
「乾杯!」
「干了!」
酒杯互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在顯示這群人有多快樂。他們辛苦了幾個月,在季二爺還沒密謀要召開宗族大會之前,便一直在監視季家三位老爺以及他們的兒子,早已經是累得人仰馬翻,如今終於能夠停下來歇口氣,自是特別愉快。
鏘!幾乎每個人都在互相敬酒,都在舉杯慶賀,唯獨季玄棠一個人不高興。他默默在一旁喝酒,楊忠注意到他的心情不好,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一旁小心伺候。「這是味善酒坊最新出窖的酒叫『山海』,聽說是由柳絮飛的媳婦釀的,味道好極了。」手下邊喝酒邊閒聊。
「柳家的媳婦也會釀酒?真是奇了,莫非她也是釀酒師?」
「我看頂多就是釀酒坊混久了,懂得怎麼釀酒而已,哪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釀酒師。」
「我想也是。」
「哈哈哈……」
隨著幾杯黃湯下肚,屬下的興致越趨高昂,季玄堂的臉色越陰沈,這款名為「山海」的酒,讓他想起了斜雨釀,雖然味道全然不同,但口感倒有幾分相似,也是屬於甘甜香味。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沾著酒喝,喝到最後,他的腦子滿滿都是他和花橙倩在地下酒窖燕好的畫面,越喝越覺得心煩。
砰!大夥兒酒喝得好好的,就瞧見季玄棠隨手拿起酒杯朝包廂的牆壁砸去,精美的瓷杯瞬間化為碎片。「少、少爺!」
大夥兒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季玄棠為什麼喝酒喝到一半突然發火,因此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皆心慌意亂。
「少爺,您是不是在想花姑娘?」楊忠是最瞭解季玄棠,也是最敢同他說真話的人,一點就點到季玄棠的痛處。
「你說呢?」季玄棠悶悶地注視窗外,心思早已飄往羅新鎮,只差人沒跟著走。
「既然想念花姑娘,何不把她接到京城來?」楊忠在一旁獻計,季玄棠把頭轉過來,面對楊忠。
「我去接她?」他在說笑嗎,要他去低聲下氣?
「若是派屬下去接當然也成,就怕花姑娘不肯跟我回來。」
有可能,她倔強到連他都覺得沮喪,以前還可以靠拆回春堂的招牌恐嚇她,現在這項優勢沒了,只能用求的,問題是他從來不求人,難就難在這兒。
「少爺,高雅的花朵值得親手去摘,錯過了才可惜。」楊忠苦口婆心,就怕主子太驕傲,放掉了愛情。
「高雅的花朵嗎?」他想起花橙倩微笑的模樣,確實就像楊忠說的那麼高雅,且帶有一種誘惑人心的嬌艷。
「如果您已經下定決心,屬下隨時可以動身。」楊忠最挺季玄棠,可以為他兩肋插刀。
「不,這回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他不想帶著大隊人馬嚇壞她,況且她對他這群來無影、去無蹤的手下並無好感,所以還是省了吧!
「您要單獨前往?」楊忠聞言蹙眉,不認為這是好主意。
「對,你別偷偷跟來。」他警告楊忠。「我不希望有人看見我被拒絕的狼狽模樣。」
楊忠聞言失笑,這是他頭一次聽季玄棠說這種話,可見他真的很沒自信。
「是,屬下明白。」凡是陷入愛情的傻瓜,都有這種通病,看來他的主子雖然聰明過人,卻也無法免俗,想想也真有趣。
「來,我敬各位。」想通了以後,季玄棠頓時心情大好。「謝謝大夥兒幾個月來的辛勞,每個人再多賞一百兩銀子。」
「謝謝少爺!」
「乾杯!」「乾杯!」
鏘!
一頓飯吃下來,賓主盡歡,每個人都笑逐顏開。
次日,季玄棠一大早就出發到羅新鎮迎接佳人。
此番前往,他未帶侍衛隨行,跟車的護院到了羅新鎮以後,亦隨車返回京城。
季玄棠堅持,他要一個人會見花橙倩,用真心說服她跟他一起回京城,因此把人數減到最少,另一方面他也怕屬下看見他出糗,他可不想被屬下暗地裡嘲笑。
他在回春堂的門前站定,兩個月前他第一次踏入回春堂,不把這個地方當回事,隨隨便便就闖入人家的內院,同樣的地點,如今他卻忐忑不安,深怕被花橙倩趕出來,神情因此略顯緊張。
說來可笑,想他堂堂季家大少爺,要什麼有什麼,連三位叔叔都被他扳倒,現在他卻害怕一位小女子,緊張得連門都不敢踏進去,這豈像是季玄棠?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季玄棠深吸一口氣,準備踏進回春堂,卻和突然衝出來的花橙倩撞個正著。
「對不起——」她抬起頭跟對方道歉,在看清被她撞到的倒霉鬼時,不自覺地睜大雙眼,半天說不出話。季玄棠也是無法開口,但他不是驚訝,而是因為太過想念。多少個輾轉難眠的夜裡,出現在他眼前的都是這張清麗的容顏,他對她的想念超出自己的預期,他對她的感情,恐怕遠比他願意承認的來得深,所以他才會如此激動,連一向靈敏的舌頭都突然間打結。
「妳!妳懷有身孕了嗎?」他原本是想問她好不好,想不想他?誰料到他一開口就提女人最敏感的話題,壓根兒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蠢得可以。
「……沒有,如果你是特地來問這件事,那麼你可以回去了,謝謝關心。」花橙倩從他的身邊走過去,擺明了不想理他。
「慢著!」他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
「又有什麼事?」她冰冷地注視他的手,他鬆開手,尷尬地說。
「我……」該死,為什麼這麼難以敔齒?「我是來問妳……」
「如果你是想問書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一本也沒少,全被我好好地收在廂房,隨便你愛什麼時候取走。」
她又跟他扯東扯西,讓他好挫折,他只想好好跟她說話,為什麼她就是不給他機會?「我不是要問書本的事。」該死,那些書根本不值一文,要緊的是她!她到底懂不懂啊?
「如果是問鴿捨,那麼很抱歉,鴿捨被地主拆了,他說你不可能再回來,用不著那玩意兒,放著只會佔地方,於是就把它拆了。」
她一連串談話,看似平靜,其實每一個字都是控訴,尤其是最後那幾句,根本是在罵他沒肝少肺,無血無淚。
「誰說我不會回來?」季玄棠傲慢地回道。「我這不就又回到鎮上?」
「我該跪下來叩謝你的大恩大德嗎?」她不客氣地反諷。「你回不回來不關我的事,麻煩請讓路,我還有急事需要處理。」
花橙倩說著說著又要走人,季玄棠再一次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有什麼比我更重要的急事?」他火大了。「我風塵僕僕從京城趕來,不是來聽妳廢話的。」
季玄棠甫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從她突然轉沈的臉色,便看得出來他又把事情搞砸。
他真是……
「很抱歉,我只會說廢話,浪費你的時間,可不可以請你讓個路,讓我去把我那不重要的事情做完?」她口中的急事,不過就是和巷子口的李師傅下棋,之前她和他下棋下到一半,有事先回醫館一趟,這會兒正趕著去把棋下完,未料會碰見季玄棠這個無賴霸著她的手臂,不准她走。
「該死,橙倩,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搔搔頭,生平第一次詞窮,不曉得該怎麼道歉。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生氣地看著他,悶熱的夜晚,她也同樣輾轉難眠想念他的擁抱。對她來說,與他的相遇就像一場美麗的夢境,雖美卻不真實,因為他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有不同的價值觀,從任何一個地方來看都不相配。
「我!」他思索著怎麼表白,想告訴她,他很在乎她,卻始終說不出口。
「我!」
咻的一聲,一支飛箭從他身邊掠過,釘在回春堂的門板上,嚇了兩個人一大跳,季玄棠馬上鬆開花橙倩的手,轉向發箭的方向,有人躲在暗處偷襲他們,要致他們於死地。
咻!第二支箭朝他射來,他靈敏的躲開,第三支箭緊跟著射向花橙倩。季玄棠想也不想飛身將花橙倩撲倒在地,在跌落地面的同時頭撞到回春堂前的台階,瞬間昏死。
「玄棠!」花程蓓捂嘴尖叫,鄰居紛紛跑出來關心發生了什麼事,當他們瞧見回春堂門上釘著箭,也紛紛尖叫,還有人跑去報官。
躲在暗處偷襲的殺手,眼見找不到機會下手,暫時撒退。
「玄棠,你醒醒呀,玄棠!」花橙倩撐起季玄棠的頭,哭得像淚人兒。
「這不是季少爺嗎?怎麼回事……」
街坊鄰居議論紛紛,季玄棠陷入最深的夢境全然不知。他的現在未來彷彿跟著他的夢境消失不見,時間倒回到他十歲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