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醒來,她從鏡子看見自己整張臉腫得跟豬頭一樣,青青紫紫,活像被家暴的婦女,呂舜幫她請了病假。
經過兩天修養,雖然消腫了些,但淤青已久未消退,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得去上班,病假兩天,已經是極限了,才剛工作幾個月,她還是新人,不可以這麼囂張。舜哥拗不過她,便答應接她去上班。
「你是怎樣?被鬼打到嗎?」當她到辦公室時,原本最看她不順眼的阿聰想要挖苦兩句,但看見她的臉,詫異地大呼小叫。
「她出了一點事,過陣子可能必須出庭指證,這段期間,桂姐……」呂舜不看哇哇大叫的阿聰,直接把人帶到主管面前。
桂姐挑了挑眉,這個大老闆不是自己講過要公私分明嗎?現在這樣護短,不是自打嘴巴?
但是看見蘇以蕗臉上的青紫,還有手腕上包紮的紗布,實在有夠狼狽的,阿舜這小子,鐵定心疼死了吧?
「我知道了。」桂姐也心軟了,年輕女孩子誰不愛漂亮?誰想頂著這張臉上班?說起來,這個小女孩還挺有責任心,休息了兩天便回來上班。
「別太逞強,知道嗎?」呂舜交代完後,轉頭對執意要回來上班的蘇以蕗叮嚀。
「好。」蘇以蕗有點尷尬,彆扭;舜哥自己說要公私分明的,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體恤員工,也太超過了吧……
但是她心裡卻覺得很開心,舜哥真的非常在意她啊。
再多叮嚀個兩句,呂舜便離開了,蘇以蕗也開始自己的工作。
「這兩天沒上班,給大家添麻煩了,不好意思,我會加倍努力的。」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郵件要分送,還有出差的同仁,主管,必須訂機票和安排住宿,這些都是她的工作,她記得這周要跟合作的旅行社確定開票,休了兩天假,會不會沒票了啊?
她連忙將信件分類好,擺在推車裡,準備一如以往的去分送郵件。
「你頂著張臉要去哪裡?不怕被人看見嗎?喂!給我回來!」對她最有意見的唯一男性,聰哥,開口把她叫回來。「好好一個女孩子,頂著這張臉出去……你是笨蛋嗎?不怕被人指指點點?」
「可是,工作還是要做啊。」蘇以蕗瑟縮了一下,吶吶的回答這個很有威嚴的前輩。
「你……」原本還想念她兩句,但聽見她這麼說,他反倒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還蠻有責任感的嘛……」沒有借口推托不工作,這樣的做事態度,是對的。
「手會痛吧?包成這樣。」桂姐看了一眼下屬,瞭解阿聰這個人脾氣很硬,要他一下子轉變態度,難為他了。「需要用到力氣的工作,就讓大家分攤吧,這陣子大家辛苦點,你留在辦公室別出去了,看其他人有什麼事情忙不過來,你再幫忙吧。」
於是原本蘇以蕗負責的那些需要面對人群的工作,像送郵件、跑腿等,全部都不用做了,她待在辦公室裡,人人都把她當成易碎的物品,尤其是在同事關愛的眼神下,她吞吞吐吐的說出她這身傷的原因之後,大伙更是義憤填膺。
「爛人!」兩個前輩姐姐氣得大罵。
「對女人動粗的男人,根本不是男人!」聰哥反應最大,明明先前是對蘇以蕗最刁難的,現下卻是最氣的那一個。「他叫什麼名字?知道在哪間分局嗎?我找人進去教訓一下!」
「不……不用了啦。」她被這些盛情嚇到了,也覺得很感動。
就這樣,她在同事們的協助下,順利地回到工作崗位上。
而母親因為工作去了美國,每一次去到哪裡都帶著她的母親,頭一回,沒有硬帶她走。
這讓她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一點寂寞。
不知不覺,時間過了快兩個月——
今天臨時在下班前幫同事撰寫一封英文信件,寫完後,她習慣的記錄時間,在桌歷上細數日子。
「七、十四、二十一……」一週一周往下數,數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天啦!媽咪去美國好久,四十二天了!」
從小到大沒有跟母親分開過,但一分開就似乎長達六周的時間,而且還是在她被邱叔叔毒打後三天,媽咪便拎著行李去美國了。
媽咪不在家,不用忙著工作和家裡兩頭跑,不用每天叨念著媽咪的生活習慣,感覺還真的……很怪異。
「這就是我長大的感覺哦?」她歪著頭,想了一下……
還蠻寂寞的。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下班打卡。
一踏出公司大門,迎面掃來的冷風鑽進薄薄的夾克,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也太冷了吧!明明早上天氣還蠻好的,怎麼一入夜就冷成這樣啊?
「天氣變冷了,還穿這麼少,你哦——」無奈的碎念伴隨著一條帶著餘溫的圍巾從天而降,當蘇以蕗反應過來,她已經被包成了蒙面俠。回頭,竟看見呂舜一臉無奈的盯著她。
「舜哥。」被隱藏在圍巾下的唇,漾出喜悅笑容,情不自禁的眼神透著溫柔。
「這麼晚才下班,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帶著責備的口吻,呂舜咄咄逼人。
「沒關係啦,我自己回家就好了,你忙啊。」
「小蕗,你媽媽去美國前托我照顧你。」呂舜抬出蘇艷艷這個無往不利的招牌來。「她非常擔心你。」
「噢……對不起。」原本就軟弱無力的氣勢,被他這麼一說,立刻潰不成軍。
這陣子,舜哥對她特別照顧,甚至管得有點霸道了,還規定她下班後不能去別的地方,得直接回家,明明說要公私分明的人是他,現在呢?人還在公司大門口,他竟然把自己的圍巾直接披到她身上。
這樣子,怎叫公私分明啊?不過呢,她不討厭就是……
「噗嗤——」忍俊不住的噴笑聲突兀的傳來,蘇以蕗定眼望去,站在舜哥身後的,不就是那位超級名模,丁蓮小姐嗎?
舜哥的女朋友——這幾個字閃進腦中,打散了她原本的快樂。
「抱歉,你們不用理我,請繼續。」丁蓮輕掩嘴角,別的女生做來會顯得很做作的動作,在她身上卻顯得自然大方。
蘇以蕗見過她穿著禮服陪同呂舜出席社交宴的樣子,她穿起禮服女人味十足,但現下,即使只是一身輕便的牛仔褲、高領毛衣,天生的衣架子,簡單的打扮也掩不了她璀璨光華。
丁蓮是個很漂亮,個性很好的女生,從來不計較舜哥把心思分在她身上,即使已經聚少離多了,少有的假日舜哥還常跟她在一起,丁蓮不但不生她的氣,反而對她溫柔大方,送禮從來不手軟。
「蓮……」呂舜微惱地回頭,給好友一個警告的眼神。
呂舜那微惱的神情把丁蓮逗笑了,她笑意更深,但因為接收到好友的警告,擺了擺手,不再蓄意破壞他的誘拐計劃。
「好啦。」丁蓮很少回台灣,但每次在一旁看呂舜和他的小蕗妹妹互動,她都會覺得很愧疚,當老奸巨猾遇上單純小紅帽,小紅帽只有兵敗如山倒的份啊。
蘇以蕗圓圓的眼鏡在他兩身上來來回回,當然也看到他們倆一個眼神就能交流的默契。她是舜哥的女朋友——
這個早就知道的事實再次刺進心口,讓她痛得快喘不過氣來。
「我送你回家。」呂舜說,口氣是不容反駁的。
自從邱叔叔的事情發生後,舜哥就對她特別關愛,堅持要接送她,回到家也不是送她到樓下而已,會跟她一塊上樓,檢視門窗之後才離開。
「可是來不及了,七點多了,爸爸在等我們吃飯。」丁蓮不識相地開口,找來呂舜一個不耐煩的眼神,她覺得有趣的悶笑。
也不是什麼非去不可的飯局,但丁蓮就是不想讓好友太好過,哪有人追女生一肚子鬼還這麼容易的?想都別的想!
「小蕗,阿舜放心不下你,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不用緊張,我爸爸人很好的,一起吃個飯,然後讓阿舜送你回家。」在呂舜開口之前,丁蓮熱情的開口邀約。「正好,我剛從米蘭回來,廠商送我一堆衣服、鞋子、包包,你來拿一些回去。」
丁蓮代言的名牌都是出了名的貴,一般女生聽見可以拿到免費的,應該都會開心得尖叫吧。
蘇以蕗覺得自己真的很小器,她開心不起來,她不想要丁蓮的禮物,因為丁蓮是舜哥的女朋友,這種心態好討厭,連她都不喜歡這麼小器的自己。
「真的嗎?謝謝。」看見丁蓮溫柔善意的笑臉,蘇以蕗沒有辦法討厭這個女生,她很漂亮,人很好,一點大明星的架子都沒有,對醜小鴨的她非常溫柔。
她是舜哥論及婚嫁的女生,以後就是她的嫂嫂,要喜歡她才行啊!
「女人……果然禁不起那些衣服包包的誘惑。」呂舜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原本看見小蕗站在路邊正要回家,當下就想推掉飯局,反正丁議員見了他們倆一定又會催促婚事,他跟蓮兩人早已煩不勝煩,正想要蓮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他也可以送小蕗回家,順道在路上吃點東西。
可女人就是抗拒不了那些衣服、鞋子、包包的誘惑,小蕗那一聲「謝謝」,代表了她很想要。
既然她想要,那麼,他就去忍受丁議員的疲勞炮轟吧!
司機把呂舜的香檳色VOLVO開了過來,他囑咐司機下班,丁蓮很習慣的自行開了副駕駛座車門,上車。
呂舜則是很體貼紳士的為蘇以蕗開了後座的門。
「我爸爸最近火氣有點大,他議會上的死對頭最近添了個孫子,你準備好要應付他的說詞沒?」丁蓮暗示再暗示,要他記得講些讓父親開心的話,緩一緩時間。
「放心吧,這不是第一次了。」呂舜胸有成竹的回答,並且有點刻意的,忽略坐在後座,一臉落寞的蘇以蕗。
他可以自作聰明的想,她吃醋了?
「那就好,對了,我有一個很欣賞的新人設計師要參加時裝周,我打算擔任他的主秀,這是秘密工作,加上其他一些工作,所以聖誕節前我不在台灣,過年也不回來,一直到明年六月,你要幫我。」
呂舜聞言,回頭過來瞪著好友,看見她笑得一臉詭異,大有「來啊,你有膽就掀我底啊」的氣勢。
沒錯,他現在沒膽,如果小蕗不在車上,他大概會跟蓮辯起來,但現在小蕗在他車上,他還不打算讓她看太多他的真面目。
所以他只能對著那張無聊的笑臉歎息。「蓮,你又給我出難題……」
「哎呀,能者多勞嘛,拜託嘍。」
坐在後座的蘇以蕗看著他們倆熱絡地聊天,他們感情好好哦,羨慕之餘內心五味雜陳。
這是第一次,她搭舜哥的車坐在後座,原來前面的副駕駛座不是她專屬的位置。
她沉默無語,心頭悶悶沉沉的,像是胸口堵了個大石頭,悶得難受。
哥哥有女朋友了,她因為被冷落而難過、吃味,這樣的感情和佔有慾,不是妹妹的該有的。
她就帶著這樣的心情悶悶的坐著,直到呂舜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在想什麼?還發呆!到了。」不知何時車子已經停靠在一棟郊區的別墅前,丁蓮逕自下了車,走向站在門口等待的父親。
而呂舜則繞過車頭,為她打開車門。
「沒啦,我只是有點累。」蘇以蕗傻笑回答,眼睛盯著他朝自己伸來的手。他的大手看起來很溫暖,讓她忍不住伸手握緊。
一握住他的手,盤旋在心頭那團要滿溢出來的鬱悶,瞬間退潮。不只是哥哥而已,她騙不了自己,她喜歡舜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不再是小女孩追著哥哥討疼愛,而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慕。
媽咪說的沒有錯,愛情,就像天氣預測一樣,超不准。
明明像哥哥一樣,不可能發生感情的人,可她卻愛上了,而他,還有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
媽咪騙人,戀愛,一點也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