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抹勾人的笑容,那深邃而清亮的雙眸,兩朵紅雲不自覺地飄上了她的雙頰。
她雖然安靜的坐著,心裡卻七上八下,腦袋裡總是胡亂想著今天的偶遇,幾次舉簫欲吹,卻都三兩聲不成調,放下了又拿起來。
在整理行囊的納蘭走了過來,語氣裡又是指責又是關心,「早上才凍著而已,現在就開著窗吹風。」
納蘭看她雙頰酡紅,眼睛水亮水亮的,於是把手放在她額上一探,「是發燒了嗎?怎麼臉紅得厲害?」
摸起來卻又不像有發燒的樣子。
「沒有啦。」邵譯嘉忙道:「大概是風吹的,我沒有發燒。」
「北風能刮紅你的嫩臉,春風恐怕就難了吧?」納蘭取笑的說:「小姐呀,你今天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納蘭可是看在眼裡。」
早上到醫官院辦公雖然受阻,但在提督來了之後,派了差兵護送她進入醫官院,那群醫官縱然不情不願,還是來參見上司,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下午宮裡派了人來迎她們到暢春園,安排小姐住進香水榭。以後她的日子就是上午在醫官院辦公,下午在滄浪苑替皇太子調養身體。
「我哪有失魂落魄的?」邵譯嘉連忙否認,「我只是不習慣這些變動而已。」
突然之間成為院使,搬離邵家又住進暢春園,正常人都會感到不能適應而有些舉止反常嘛!
「我想也是。」納蘭嘴角帶笑,在薰爐裡重新添上了香,轉身道:「好小姐,今天奴才累了一天,你行行好吹首曲子賞我吧。」
「你不嫌難聽就好。」邵譯嘉以簫就口,悠悠的吹了起來。
納蘭托著腮閉眼細聽,只覺得曲調柔媚、情意纏綿,月色溶溶而花香幽幽,一顆心似乎也隨著簫聲婉轉起伏,身體飄飄蕩蕩的。
一曲既畢,邵譯嘉笑問:「怎麼樣?」
「小姐呀,你今日真的反常啦。」納蘭睜開眼睛,「這首是鴛鴦吟不是?」
「月夜裡吹這種曲子,真不怕羞呀。是春心動了想嫁人了嗎?呵呵。」
邵譯嘉嫩臉微紅,忍不住駁道:「你這丫頭真難伺候,我不吹啦。」說著將碧簫往窗台上一擱,回身伸手去搔她的癢。
納蘭咯咯笑著,往旁邊一躲抓住了她的手嚷著,「好小姐,饒了吧!納蘭不敢啦!」
主僕倆嘻嘻笑笑的,互相抓著對方呵癢鬧了個臉紅髮亂,邵譯嘉更是笑得俯在桌上。
「哎,小姐,早點歇著咱們別鬧了,明兒個你還得辦公呢。」納蘭抿著嘴笑道:「你現在可是官了呢。」
一提到要上醫官院辦公,邵譯嘉就忍不住沮喪,「我真怕那些醫官。」如果院使可以不到醫官院辦公就好了,她只是想幫人看病呀。
當了院使之後要掌管的是醫藥政令和醫療事務,來往的都是公文和信件,好像離看診的路越來越遙遠了。
「小姐是院使,該是那些醫官怕你才是呀。」納蘭一笑,「只要小姐拿出一些魄力來,還怕整治不了那群狗東西嗎?」
邵譯嘉煩惱的問:「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接受我,聽我的號令呢?」
「那還不簡單,先軟哄,將幾名才能卓越的醫官外放,升任醫學博士。再籠絡太醫局的提舉和判局,一旦他們不反對小姐你,小姐也就無後顧之憂,新任的醫官都是從太醫局出來的,既然頭頭都贊同你,他們自然也不會跟你為難。」
納蘭輕鬆的說:「再來先抓幾個案子出來查,利用醫藥取財者以盜匪罪論,曾有誤治人命的繩之以法,不服上命因而誤事者也給予懲處。
「最後那些愛作怪、領頭胡鬧的,就以不適任為由請皇上於以罷免。」
邵譯嘉一聽,開心的拍手稱讚,「納蘭你真聰明,這法子真好。」
她從來都沒想過這些,被納蘭這麼一提,也覺得可以試試看。
「沒有啦,這道理跟馴馬沒兩樣。先哄,哄不動就打,打不動就殺!」
「納蘭。」邵譯嘉喊道:「別這麼說,我最討厭人家打打殺殺了。」
「我只是舉例嘛!」納蘭笑了笑,「小姐,我幫你出了這麼多主意,你要怎麼賞我?」
「都還不知道成不成,你就急著討賞啦。」就算納蘭不討賞,她也是要好好的謝謝她。
「好吧,你幫我出了這麼多主意,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賞你也是應該的。」
「小姐,納蘭也不貪心,只求你能夠答應我一件事。」
「你吧,我聽著呢。」
「等到小姐坐穩了院使這個位置,納蘭再來討這個賞。」她突然雙膝一跪,額頭抵著地,「只希望小姐得意之時,不要忘了今日的承諾。」
譯嘉大吃一驚,連忙把她扶起來,「納蘭!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你怎麼、怎麼能跪我呢?」
「請小姐答應納蘭。」一向愛笑的她此刻顯得憂愁而悲傷,眼中含著盈盈的淚水。
這可把邵譯嘉嚇壞了,「我答應就是了。納蘭,你是怎麼了?」
「沒什麼啦。」她一笑,伸手抹去了淚水,「我嚇唬你的,這樣你才會記得答應過我的事。」
「你這壞丫頭,可嚇死我了。」
納而又是一笑,「啦,小姐該歇著了。」
「也好。」邵譯嘉在納蘭的幫忙下換上了睡衣和軟鞋,鑽到被窩裡躺好。
納而攏熄香爐,關上了窗,突然想到,「小姐,你那支碧簫呢?」
「碧簫?」邵譯嘉想了想,「我擱在窗台上了。」
「窗台上?會是掉到外面了嗎?」她找了一下,還把窗子推開來瞧了瞧外面,「沒有呀。」
「沒有?」奇怪了,她記得自己隨手擱在窗台上面啦,難道是記錯了嗎?
jjwxcjjwxcjjwxc
棘爽月手上俐落的轉著一支碧簫,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項東流則是一臉陶醉的回想著佳人更衣的美景。
屋子裡兩個姑娘說得興起,渾然沒注意到窗下兩個鬼祟的偷窺者。
「你覺得怎麼樣?」棘爽月突然問道。
「太好了、太棒了,簡直是人間極品。」那有如凝脂的肌膚、如夢似幻的臉龐、動人的身段……用想的就要流口水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棘爽月用碧簫敲了他的頭一下,「我問是你那個丫頭!」
「那丫頭呀?」項東流連忙道:「雖非絕美但清秀可人,也是迷人的。若說邵姑娘是絕艷牡丹,那丫頭便是雅麗水仙。」
「你的腦袋裡除了裝著兩位美女的影子之外,難道沒有裝些別的嗎?」棘爽月一臉被他打敗的樣子,「我是問你覺得那丫頭的智識如何,手段怎麼樣。」
「早說嘛!」項東流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一流的。」他豎起大拇指,真心的稱讚,「有見識、有魄力更有手段,可惜是個女人。」
「我也這麼想。」棘爽月又轉起了碧簫,「看來邵譯嘉若沒了那丫頭,恐怕什麼都辦不成。」
今天當一回偷聽者也算小有收穫。
邵譯嘉個性軟弱、沒主見,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想到那丫頭手段這麼厲害,看樣子都是她在作決定、出主意。
太軟弱的女人他受不了,太強勢的女人也挺令人反感的。
項東流也點頭贊同,「聽起來那丫頭倒比主子強上幾分。」
「這樣我就容不得她了。」棘爽月冷冷的一笑,心裡有了一個主意。
項東流驚道:「殿下想……」他伸手在空中劈了一下,做了個斬殺的動作。
「你想到哪裡去了?」棘爽月忍不住又用碧簫敲了他一下,「我犯得著為了一個丫頭殺人嗎?」
他只是想把她弄出去,將她從邵譯嘉身邊支走,這樣他要對付那個棉花似的女人就容易多了。
項東流吁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真是嚇了他一跳,要是殿下真的幹了這種壞事,他就麻煩了。
不跟皇上說對不起皇上的托付,跟皇上說又顯得沒義氣。
「只是要怎麼名正言順的把她弄走?」這倒是一個問題,她們主僕感情那麼好,就算想挑撥也無從下手。
納蘭也不會自願離開邵譯嘉……棘爽月皺著眉深思,突然一個點子閃過他的腦海。
他越想越覺得可行,忍不住笑了。
「殿下,你怎麼啦?」東流看他忽而皺眉、忽而微笑的。
「東流,你運氣真好。」他拍拍他的肩膀,「我現在認識了褚嚴華,哈哈。」
說著他舉步便走,邵把項東流晾在原地發愣。
「什麼意思呀?」他一頭霧水的抓了抓頭,「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啦,殿下。」就像殿下拿了人家的碧簫,也不知道是要幹麼,他問他有什麼用意,他只是笑而不答。
看著他走遠,項東流連忙追了上去。
而棘爽月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褚嚴華要倒楣啦。
jjwxcjjwxcjjwxc
左相袁覽欽坐在搖曳的燈火下,深鎖著眉頭獨飲。
夜已深沉,人皆安睡,獨他無眠。
一盞搖曳的風燈捧在管家袁福手裡,一個挺拔身影謹慎的跟在後面行走。
袁福在房門前停了下來,輕敲門道:「左相,皇長子來了。」
袁覽欽連忙開門相迎。
棘朗星道一喚,「舅舅。」他的母親懿貴妃是袁覽欽的親妹妹,因此兩人私下相見時便是甥舅相稱。
「進來再說。」他把他拉了進來,對管家說:「袁福,你在門邊候著別讓人進來。」
「知道了。」袁福關上門,吹滅了燈火直挺挺的站著,像只忠心耿耿的狗。
「朗星呀。」袁覽欽深歎一口氣,「你舅舅當朝為相這麼多年,一向呼風喚雨威風八面,中間也遇過不少禍事,可從沒像這次這樣忐忑。」
「舅舅為何這麼說?難道是因為方錚那個老糊塗告你用人唯親這件事嗎?」
他搖了搖頭,「這事還小,只要我一口咬定方錚血口噴人,皇上訓一頓也就罷了。況且這事右相也糟殃,皇上總不能因此辦我們。」
「那我就不明白舅舅禍認為的從何而來了。」棘朗星疑惑的皺起眉,「難道是父皇昨日下的令?可以我來看,這令並不動搖舅舅呀。」
「我也這麼想。」他歎道:「皇上封茉陽公主為右丞相,又調了宇文執出任左丞相,要我提攜協助,雖是玩笑成分居多,但總是個警訊哪。」
「那舅舅為何發愁?」他不明白了。
「我為你發愁,更為了自身難保發愁呀。」袁覽欽接著說道:「朗星哪,你本該是皇太子,我國皇位向來都是傳長不管嫡庶,皇上偏愛皇后也就不管慣例,硬是立二皇子為皇太子,但你可是長子呀。」
身為皇長子,只因他的母親並非正宮,因此他和皇位擦身而過,這一點是他最不服氣的。
棘爽月之所以勝過他,只勝在他是從皇后肚子裡蹦出來的,而他卻是貴妃所養。
「我知道,我也不甘願。」
「舅舅知道你有野心也有才能,皇太子的位置你當之無愧。」袁覽欽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皇上器重你,也疼你,哪天太子之位回到你身上也未必。」
他是他的外甥,他當然希望他能夠登上王位,這麼多年來的拉攏、鬥爭,為的還不是這些名和權。
「舅舅……」
他搖搖手,阻止他說下去,「皇上這幾日調進了許多青年學子,我心裡忖度著還會有更多,說不定是要辦朋黨了。」
他和右相不管是誰垮台,牽連的門生和心腹也會跟著垮,內閣有了空缺當然要補人,皇上此時調這些人上京,怕是為了到時有人可補呀。
「我跟右相鬥了這麼多年,幹下的事也不少,這次恐怕要糟殃了。」他再想到那道要京城內外臣子公開上書彈劾的聖旨,就冷汗涔涔無法安睡。
棘朗星也默然不語,從父皇這幾日的動作來看,背後的含意恐怕真的不單純,舅舅的顧慮也不是多餘的。
「我琢磨著我和右相得垮一個,許會是我。」光是人家參一筆他與皇長子曖昧圖謀就夠他受的了。「要是我真有個萬一,你千萬不要牽扯進來。」
「舅舅,或許事情並沒那麼嚴重。」
「凡事得先做最糟糕的打算。」袁覽欽緊皺著眉,「你聽舅舅的話,離這淌渾水遠遠的,只要皇上還寵你、信你,就還有機會替舅舅、翻身。」
「我記住了。」棘朗星咬牙道:「舅舅,苦了你了。」
如果,他是皇太子就好了。
他揮了揮手,「好了,你回去吧,謹慎點。」他看了他一眼,語聲悲慟的說:「朗星,天威難測呀。記住了,天威難測。」
棘朗星琢磨著舅舅的話,記住了。
如果他能在內閣混亂、朝廷動盪之時幹出一件大事來,那麼一切就會不同了。
兩年前留下的那枚棋子或許可以用了。原本是一些小消息、一些不起眼的人,經過多年,有時候可以得到很好的利用效果,也能掀起滔天巨浪。
他緩緩的走在寂靜無人的長街,背著手昂首看著天上的明月。
「為什麼我要生在皇家呢?」
jjwxcjjwxcjjwxc
「皇太子午睡未醒,請院使再稍待。」
一名圓臉宮女客氣的說,朝著邵譯嘉微微一福。
「還等?」邵譯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輕輕的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腿。
她已經在門口站了兩個時辰,皇太子也未免太會睡了吧?
「小姐呀。」納蘭偷偷的說:「我瞧這皇太子架子大得很,說不定是存心要你白等。」
小姐早上在醫官院看公文,應付那些囉唆的醫官已經夠累了,現在還得在皇太子的房門外罰站,實在太欺負人了。
「我是來幫他看病的,他怎麼會要我白等?」說起來,皇太子是她的第一個病人,她可是充滿著期待又興奮的心情,
「現在都什麼時候啦,睡午覺也未免太久了吧?」納蘭咕噥著,不滿的對著緊閉的門扉做鬼臉。
「沒關係,我們再等一等吧。」邵譯嘉體貼的說:「太子有疾,多睡些也許比較好。」人家有病在身嘛,多少該體諒一些。
不過……好男色真是病嗎?
這一等,又過了一個時辰,邵譯嘉累得臉色越來越難看。
「小姐,不如我們到外面坐著等吧。」莉站也罰了三個時辰,夠了吧?
她正想說話時,一名宮女打開了門,笑盈盈的說:「殿下醒了。」
「太好了。」邵譯嘉由衷的露出笑容,舉步想跨過門檻入內診視。
宮女張臂一攔,道:「院使大人且慢。殿下要先用膳,請大人稍等。」
邵譯嘉愣了一愣,看了納蘭一眼。
「什麼?」納蘭不滿的說:「還要用膳?!」這不是欺負人她可不信了。
宮女不管她們的愕然和憤怒,逕自吩咐傳膳。
「小姐,我看皇太子是存心不讓你進去診視的。」納蘭憤憤的說:「果然給那個李庸說對了。」
今天她們在醫官院的時候,剛好遇到上次邵譯嘉教他治療面癰的醫學生李庸,因為他處理得宜,所以徐副使才得以迅速康復。
徐副使一回院辦公立刻拔升他為醫官,李庸算是個好人,知道他的官運來自於邵嘉的指點,所以對她很客氣也有禮,算是她在醫官院裡第一個心服的屬下。
他有偷偷給她一個消息,那就是皇太子異常排斥御醫,總是避而不見,多少人碰了他的軟釘子,不得其門而人。
「沒關係,那我們就再等到他用完膳吧。」她很有耐心的。
「小姐,你累了一天,午膳也沒吃,又站了這麼大半天的,我怕你撐不住呀。」
「不會的,我還不累。」邵譯嘉勉強的一笑,其實還真有點撐不住了。
「瞧你臉色這麼難看,怎麼會不累呢?」納蘭對那宮女道:「這位姊姊,麻煩你通報一聲,請殿下先讓院使診視完畢之後再用膳。」
「你別為難我了吧。」宮女猶豫的說:「殿下這麼說就是這麼做,我哪有資格說什麼。」
「算了,我等就是。」邵譯嘉拉了拉納蘭的袖子,有些抱歉的對宮女說:「不敢麻煩這位姊姊了。」
納蘭無奈,也只好乖乖的跟著等。
好不容易等到皇太子用完膳,東西都撤走之後,納蘭急道:「都已過了戌時,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吧?」
宮女進去了一會,隨即又退出來,一臉抱歉的說:「殿下多吃了些,說感到困頓要先歇著了,請院使明日再來。」
「什麼?那為什麼不早講?!」平白浪費了這許多時間!
邵譯嘉瞪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
等到主僕兩人走在回香水榭的小路上時,納蘭還是罵聲不絕,而邵譯嘉則是一臉疲倦。
她停下了腳步,對著納蘭說道:「納蘭,我有些餓了。」
「早該餓了,都是那個太子不好。我等會到廚房去看看有什麼東西沒有。」
「不如你現在過去,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行了。」如果她現在陪她回去,再到廚房拿東西,這樣就要多跑一趟了。
納蘭猶豫的說:「你可以嗎?」
「我認得路的,放心吧。」
「那好,我去去就來。」她飛快的往廚房的方向跑去。
邵譯嘉吁了一口氣,緩緩的往香水榭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在一叢長春花前停住了,只見她深吸了幾口氣,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於是一溜煙的鑽了進去。
濃密的花叢遮住了她的身影,她辛苦的撥開橫生的枝葉努力的往前鑽,穿過一月花葉後是一片開朗。
一小座人工湖在月光下閃著柔和而沉靜的光芒,不過邵譯嘉沒心情欣賞美景。
她扭了一朵花在掌心裡揉散了,盤腿坐在花叢下,對著平靜無波的小湖咬牙切齒。
「過分!他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呀!」她的手扭得跟麻花卷一樣,秀麗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
「以為我好欺負嗎?可惡的傢伙!我是不想跟你計較,擺什麼架子,敢叫我罰站!」
邵譯嘉雖然憤怒,但還記得要小聲一些。
她不是個木頭人,也是有情緒需要發洩的,只是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失態的一面。
她雖然單純但不蠢,也知道納蘭說的對,皇太子是存心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我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罰我?可惡、可惡!」
她壓抑了一整天的情緒,終於在無人的時候爆發出來。
邵譯嘉用折下的花枝拍打地面,一邊念道:「打你的太子頭、打你的太子手、打你的太子腳,打得你全身痛,明天就得看大夫!」
「喂,你可真狠心。」一個聲音從她頭頂上飄了下來,帶著明顯的笑意。
她猛然停住了動作,一雙眼睜得圓圓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邵譯嘉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見了樹上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原來這裡居然有人!
她面紅過耳,連忙扔掉手裡的花枝,站起來轉身就想跑。
「慢著。」棘爽月輕輕一躍,就落在她的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原來你也是有脾氣的。」
如果不停腳就會撞到他懷裡,邵譯嘉趕緊往後退幾步,拉開了距離之後,就著月光看清楚了攔路的人,「是你!」
糟了糟了,她那副壞樣子、毒心腸都給他看了去,這下他一定會以為她是個很糟糕的姑娘。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驚訝的看著他。
「這問題問得真好。」他一笑,「你又在這裡做什麼?」
他雖然要人把她擋在門外,但其實他人根本就不在房內。
他找褚嚴華商量事情去了,才剛回來而已。因為覺得月色不錯,所以來小鏡湖旁走走。
在注意到有人進花叢時,他奇怪的躍到樹幹上,準備看看來者何人。
沒想到居然是那個溫吞吞、嬌弱弱,跟棉花沒兩樣的邵譯嘉。
更沒想到她會發火、罵粗話,還會詛咒人。
或許這個邵譯嘉並不是棉花,而他該再看仔細一點。
「我、我……」她漲紅著臉,半天都回答不出來,最後愧疚的把頭低了下去。
「是太子得罪了你嗎?」棘爽月笑咪咪的彎著腰,側頭看她窘紅的臉。
「沒的事。」她細聲細氣的說。
「我都聽到了,還賴呢。」他啥啥一笑,「一定是太子欺負你,你才咒他渾身都痛,非看大夫不可。」
「不是的,他沒有欺負我。」邵譯嘉連忙解釋,「我連他的面都沒見到,他又怎能欺負我?」
「要欺負人不一定要見到面哪。」他故意這麼說,是要引她說出他的壞話,等到她知道他的身份之後,那懊悔羞愧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是太子給你氣受,你受委屈了?」
他的聲音這麼溫柔而誠懇,害她忍不住眼眶一熱就想哭。
但她還是搖搖頭,「沒有,是我自己脾氣不好,失態讓你看笑話了。」
這張小嘴可比蚌殼還緊呢,但他不死心再接再厲的道:「你一定是受了委屈,跟我說嘛,說不定我幫得了你的忙。
「我聽說太子這人本來就壞,毛病也不少,你初來乍到一定吃了虧、受了委屈。」
「我、我不委屈。」她雖然這麼說,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想到的不是太子給她擺架子,讓她氣受的事,而是到醫官院上任以來,所受的屈辱和委屈,一古腦的都在他的軟語之下湧上心頭。
她不明白呀,她只是想當個大夫,如此而已。
她、她居然哭了?棘爽月盯著她,嚇了一跳。
邵譯嘉一落淚,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她居然在他面前哭了。雖然見過一次面,但他畢竟是陌生人,她先是失態後是落淚,真是丟死人啦。
「對、對不起。」她抬頭看他,那雙大眼晶光閃爍,讓他猛然一震,回過神來。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雪白的臉上,似乎射出柔和的光芒。
她微仰著頭,燦爛如星的眸中,流動著一股悲傷,又有種異樣的光彩。
「別……別傷心。」
邵譯嘉聽他這麼柔聲安慰,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大顆大顆的湧了出來,在月光之下,那些淚珠就像珍珠似的,散發著晶瑩的光澤!
她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流眼淚,連忙伸手抹去,但那美麗的淚珠卻仍不斷的落下。
他伸手輕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拭淚的動作,「別抹眼淚……我喜歡看你的眼淚。」她流淚的樣子,真美呀。
邵譯嘉奇怪的看著他,淚水漸漸的止住了。
「小姐!」納蘭尋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她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手腕還握在他手裡,情急之下連忙用力把手往後一抽,結果她腕上的玉鐲掉了下來,她也因使力過劇而往後仰跌。
「小心。」棘爽月連忙又抓住她的手,右臂一伸就順勢摟住了她的腰,趕著在她跌得四腳朝天之前把她拉了回來。
「放……放開我!」邵譯嘉雪白的嫩臉迅速漲紅了,結結巴巴的說:「放、放開……」雖然他不是存心輕薄,可是這樣親密的肌膚相觸,還是叫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棘爽月確定她站穩了之後,才把她放開,「沒事吧?」
她連連搖頭,聽到納蘭喊得急,一回身趕緊從花叢鑽了出去,嘴裡喊著,「我在這呢。」
納蘭聽到她的聲音,幫忙撥開花叢把她拉出來,「小姐,你跑那去做什麼?」
「沒有,我掉了個東西,進去找找。」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說謊,或許是不想讓納蘭知道自己不好的那一面吧。
「掉了什麼?我幫忙找。」她一邊說一邊彎腰。
「不用了,我找著了。」她拉著納蘭快步行走,猛然想起什麼似的,「啊!」
納蘭奇道:「怎麼了?」
「不,沒什麼。」她的鐲子落在他手裡了。
他究竟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他說喜歡她的眼淚是怎麼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