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前面走著二十騎,穿著統一的衣服,月白絲袍邊上,繡著青龍堂獨有的標誌,中間是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車後面又是十騎緊緊跟隨。
獨孤明月倚坐在馬車裡,身下鋪著厚厚的一層錦被。蒼白的臉頰上,淡眉輕蹙,身子隨馬車前行的節拍晃動著。
陡然,馬車頓住,獨孤明月也因事出突然,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前傾了一下,「出什麼事了?」
「『公子』,前面好像有人攔路。」駕車的紅衣女子邊說邊由馬車上站起,踏腳向前面望去,「咦!好像……是蕭強,對了,公子,是蕭強!」林靜兒看清楚後說道。
「是嗎?」馬車內,獨孤明月的眼睛一亮,不可抑制地湧出喜悅的光芒來。她命令道:「讓護衛領他過來。」
蕭強一掀車簾,卻見獨孤明月倚在軟墊上正笑盈盈地望著他,他瞪視她半晌,身形一縱,也跳上了馬車。靜兒在獨孤明月的示意下放下車簾,吆喝一聲,車隊繼續前進。
蕭強坐在另一側,忽然聞到車廂內有股血腥味,眉頭一皺,脫口道:「你又咳血了?」
聞言,獨孤明月心口湧上一股暖流,眸光更加晶瑩明亮,輕笑地解釋道:「可能是早晨受了點兒風寒,無妨,剛剛已經吃過藥了。」
蕭強看看她的臉色,半晌,輕歎了一聲,卻無語。然後,背倚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你好像很疲倦的樣子。」許久過後,獨孤明月淡淡地開口。
「我已經七日未曾合過眼了。」蕭強閉目,淡淡地道。
「怎麼會?就算江湖人聽到傳聞,也不會那麼快就找到你啊?」獨孤明月詫異地說道,卻沒有絲毫愧疚之意。
蕭強仍然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卷紙,扔給獨孤明月。
遲疑地看了蕭強一眼,獨孤明月展開紙卷,當看到紙上畫得一模一樣的蕭強時,終於笑了起來,「沒想到關大哥會把你的相貌畫上,一併傳了出去。嗯!主意真是不錯,回頭一定要給關大哥記個大功,不知,各府各地的城門口有沒有貼上?如此,就連普通的百姓都會認識你了,哈哈!蕭大哥真是出名了!」
蕭強仍是面無表情,閉目休想著。
獨孤明月看著他,眼眸一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蕭強的武功雖高,但江湖人可不知曉。然而,「『獨孤公子』就不同了,若他們知道,身懷靈石的蕭強與獨孤明月在一起,那麼動手之前,自然會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夠是不夠,免得丟了性命。江湖中誰都清楚,『獨孤公子』,陰毒狡詐,若是一擊不中,那麼……等『他』報復回來,哼哼!不但會殺其本人,還會誅其九族的。」
蕭強眼睛驀地睜開,直直地看向獨孤明月,神色複雜,許久,歎息地開口道:「何必如此呢?道不同,勉強……」
「你既然知道不可能,當初為何還要說那些話?」獨孤明月突然打斷他的話,神情激動地質問道。
蕭強避開她的眸光,表情複雜而痛苦,許久,苦笑著道:「或許……我們都不甘心吧?」
獨孤明月也把頭轉向一邊,怔然許久,忽然開口道:「如果……我退一步呢?我不要求你幫我獨孤明月殺一人,你能否像那晚所說的……留下來陪我?」咬著嘴唇,聲音已細如蚊鳴,終於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無論獨孤明月心性再怎麼獨特,再怎麼狡詐厲害,遇到感情時,也會變得不自在起來。
蕭強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那一瞬間,心裡突然湧上的感動,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
然而,獨孤明月等了他許久,卻仍無響應。她忽然臉色一沉,冷聲道:「好,既然如此,那也不勉強蕭公子了。來人,停車!」
「明月!我太疲倦了,想睡一會兒。」蕭強笑著說道,眸光輕柔,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親密地稱呼她。
獨孤明月一怔之後,笑了。
「『公子』!」靜兒停下馬車後,掀開車簾。
「沒什麼事,繼續趕路。」獨孤明月突然有種心事被靜兒看透的感覺,揮手,快速地說道。
「哦!」靜兒疑惑了一下,神情有些愣愣地放下了車簾。
當馬車再次走動時,蕭強歎口氣道:「你終於對我笑了。」
「怎麼?我以前沒對你笑過嗎?我對笑可沒吝嗇過。」她獨孤明月長袖善舞,精明狡詐,自信對敵人都能笑出七分真來,又怎會沒對他笑過呢?
「我是說發自內心的笑,就像剛才,你的眼睛都在笑,很美……」說著,蕭強已經閉上了眼睛,不久,氣息已然平穩,竟真的睡了。
「敢在我面前這麼安靜地休憩,你倒是第一人啊!也不怕我害你,別以為武功高就萬事大吉,若要殺你,隨便一想就有數十種方法,到時候啊,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看起來倒是挺聰明的,也不知道防人……」獨孤明月喃喃自語著,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許久,獨孤明月才收回眸光,拿起身側的一本書卷看了起來。卻沒有發現,蕭強的嘴角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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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蕭強真的做了你的貼身護衛嗎?」夜晚,一行人馬錯過了客棧,只得在一處破廟內宿營,火堆旁,靜兒坐在獨孤明月的身側低聲問道。她已經忍了多日了,但疑惑仍在腦中,卻越想越不明白。
看著坐在遠處石階上的蕭強,獨孤明月眼光柔和,淡淡地一笑,道:「他不是已經留下來了嗎?」
林靜兒搔搔耳邊的發,還是滿臉的迷惑,「哎呀!其實,我問的意思是……他會不會成為我的……我的姐夫啊?」
陡然,獨孤明月的眸光由蕭強身上收回,驚詫地看著靜兒,蒼白的臉頰在火光的映照上,看起來竟有些異樣的紅暈。
「你……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她表現得真的那麼明顯嗎?連靜兒這種粗心大意的人都看得出!
「你對他跟對別人不一樣啊!」靜兒理所當然地說道,「我雖然粗心,但我不笨啊!你說過江湖險惡不能隨意相信別人,除了我和菲兒外,你根本不允許任何人貼近你身邊三尺內。可我看見他給你把脈,你的脈門在他的手上,你卻很放鬆,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然而,一個不會武功的郎中為你看病時,你都謹慎提防著,惟他例外。」
靜兒偷偷瞄了一眼似在沉思的獨孤明月,繼續說道:「而且,他竟知道你是……女兒身!」這三個字,靜兒只是用口形說。不過,即使是說出聲,料想其他護衛也聽不到,他們離得很遠,而且,「獨孤公子」與人的談話,他們再借個膽子來,也不敢刻意偷聽。
「他知道這麼大的秘密,你竟沒殺他滅口,太反常了。我在想除非你對他……對他——有情!」靜兒說出這個大膽的想法,本以為,她或許會反駁的。
然而,獨孤明月仍然只是靜靜地沉思著,目光怔怔地望著火堆,默默無語。許久,她終於開口道:「靜兒,他若成為你的姐夫,江湖上就不會再有『獨孤公子』這個人了。若讓你從姐夫與『獨孤公子』當中選擇,你要哪個?」
「哪……那可不可以兩樣都選啊?」靜兒眼巴巴地望著獨孤明月,並不覺得非要任選其一不可。
獨孤明月淡淡地笑一下,眸光幽深難測,沒有說話,許久才道:「時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靜兒一臉困惑,但最終還是忍住沒問,在火堆旁邊側身躺下。
獨孤明月望著用完乾糧後,就一直坐在石階上的蕭強,又陷入沉思中……許久。
陡然間,她站起身走了過去。
「夜涼,你該加件衣服。」獨孤明月還未走到他身邊三尺,他卻淡淡地開口了。
獨孤明月走到他身側,微風拂過,衣袂飄飄,「你為什麼不問我,我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我不會插手江湖的是非恩怨,我們說好了,不是嗎?」驀地,蕭強轉首,抬眼望著白衣束髮的獨孤明月,淡淡地微笑道。
「如果我一輩子都做『獨孤公子』,你也這樣做我一輩子的隨身護衛嗎?不為我殺人,不為我做事,只負責我的安危。我們的關係只能如此,你還會甘心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嗎?你不會後悔嗎?」
蕭強站起,一隻手落在她的肩上,似歎息般道:「我若後悔,你再殺我好了。」
「其實……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不忍下手。你還是可以離開的。」獨孤明月表情複雜地看著蕭強,「當然,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殺了我以後全身而退,這樣就不用擔心,有一天我會反悔去殺你了。」
然而,蕭強卻笑了,落在她肩上的手,順著手臂滑下,直到握住她冰涼的手,眼神深邃猶若深潭,深不見底。
他淡淡地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突然又怪異地一笑,「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下面的話,他用傳音入秘說道。
獨孤明月聽到後,卻臉色一變,震驚地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該放心了吧?」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然而,他的眸光卻雪亮,蘊藏著義無返顧的決然……與灼熱!
許久,獨孤明月神色恢復如常後,忽然想起他們交握的手,瘦削的手被包裹在其中。他的手指修長,可以感覺到他指肚的厚繭——是一雙握劍的手,溫暖的感覺由手掌傳遞過來,彷彿心也變得溫暖無比……
她掃了一眼遠處的護衛,忽然輕笑道:「你說,會不會被別人懷疑有斷袖之癖?」
「哈哈……」蕭強難得露出這麼爽朗的笑,「那又如何?反正,他們談論的只會是天下聞名的『獨孤公子』怎樣怎樣,對我蕭強可是一點影響都沒有,頂多用護衛兩個字代替我而已。」
獨孤明月目光一冷,「你敢取笑我?」繼而,她也大笑起來,「哼!就算懷疑又怎麼樣?我獨孤明月在江湖人的心中,本就是邪的、惡的、壞的,再多加一條有特殊嗜好也不妨啊!要不然又怎會是『獨孤公子』呢?」夜空下,她的目光閃亮,一瞬間,江湖上獨一無二的『獨孤公子』又回到了她的體內,揚眉,大笑,揮袖之間,凌人的霸氣隱隱閃現。
蕭強神情一陣恍惚,心中不得不承認,他所欣賞的。愛慕的不就是現在這個奇特的她嗎?若她不再是獨孤明月——江湖上的『獨孤公子』,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癡迷嗎?他迷惘了……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忽然問:「你身邊帶這麼多人,是擔心獨孤天派殺手來嗎?」
獨孤明月得意地一笑,「現在他的獨子已經在我的手上,他不會輕舉妄動。」在得知獨孤天派殺手暗殺她的時候,她便派人去挾持了獨孤一行,她絕不是坐以待斃不懂反擊的人。若真死在獨孤天派來的殺手中,那麼他的兒子獨孤一行必是陪葬者之一。
「至於,帶這麼多人嘛……自然有道理啊!青龍堂的副堂主出行怎麼可以沒有排場呢?你說是吧?」獨孤明月別有深意地笑著,眸光狡猾地一閃。她繼續說道:「這些護衛都是關大哥親自訓練出來的,無論武功與忠誠度都要高過青龍堂的護衛,很有用的。至少,他們也幫你擋了很多麻煩是吧?這幾天,一些不知深淺死活的江湖人妄想得到靈石,不是連你的面都沒見著,就被打發了嗎?」
蕭強的目光中湧現出一絲無奈與輕柔,輕笑著望著她,「這些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
「惹這點小麻煩,能讓你留在我身邊,很值得的,畢竟……千金易得,良將難求啊!」獨孤明月加重語氣說道。
驀地,蕭強的臉色一沉,淡漠道:「這些還留不住我。」他鬆開了握住明月的手,轉身拾階而上。
「明天,就到五毒谷了。你不想知道我去那做什麼嗎?」獨孤明月倏地在蕭強身後問道。
蕭強腳步沒有停,『獨孤公子』要做的事,我不想插手,也不想知道。」他表情淡淡的,語氣卻不容置疑的堅定。
獨孤明月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傳聞,五毒谷谷主生性殘忍、喜怒無常,使毒功夫更是詭異莫測,令人防不勝防,我這次有求於他……」
蕭強的腳步慢了下來……
「……還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呢?」獨孤明月歎著氣。
蕭強終於站下,似乎在遲疑著什麼。他沒有回頭,半晌後,說道:「明天我陪你入谷。」
望著他挺拔修長的背影,獨孤明月微微地笑了,然而,她那自信的眸光卻複雜而又瞬息萬變……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地幫我,助我一統武林,稱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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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毒谷外表看起來並沒有江湖傳言的那麼可怕,谷中繁花似錦,翠綠如陰,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倒似進了桃園。獨孤明月將人馬留在谷口,除了抬箱子的四名護衛,她身邊只有蕭強與林靜兒兩人。
一行六人走在如此美麗的地方,卻無絲毫欣賞的興致。緩步慢行,每跨出一步都小心翼翼,一呼一吸都謹慎非常。其實,他們最擔心的是那無形之毒,這裡畢竟是令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五毒谷。
遠處,隱隱約約有一處屋舍,在小路上又繞行了一刻鐘的時間,終於到達門前,房門虛掩,一路行來,無人出現阻攔,安靜異常。獨孤明月蹙眉沉吟一會兒,望了一眼站在身側的蕭強,他則朝她輕輕點了下頭。
得到屋內有人的暗示後,獨孤明月朝門內拱手施禮,笑著說道:「青龍堂副堂主獨孤明月求見谷主……」半響,卻無人應,獨孤明月的目光變了,殺氣一閃而逝。
「青龍堂副堂主獨孤明月求見谷主!」獨孤明月又說了第二次,面上笑容可掬。許久……
「吱呀」一聲響,虛掩的門被打開了,走出一駝背老者,枯槁黑瘦的手,端著一隻簸箕。在這一瞬間,蕭強已閃電般地掠到獨孤明月的身側,目光冷厲如冰。
駝背老者抬起頭的剎那,獨孤明月看到了那雙陰森的眼睛,幽幽地散發出一絲怪異的光,好似鬼火。
當老者的眸光與蕭強相對時,下意識地迴避了一下,心神一顫,心中不由得沉思,好凌厲的氣勢啊!
「你們擾了我的午睡!」駝背老者開口道,聲音嘶啞尖銳。
一旁的林靜兒不由得皺皺眉頭;差點就想摀住耳朵,好難聽的聲音!
獨孤明月微微一笑,「老先生想必就是五毒谷的谷主毒仙兒了,在下不慎驚擾了谷主的休息,只是事出有因,還望谷主見諒。日前在下曾派出兩名屬下,先行拜會谷主,不知他們是否已向你說明我的來意?」
「說了,不過那兩人長得太俊,老夫看了歡喜、順眼,就把他們留下做了花肥。」他像是談天氣一般,絲毫不將獨孤明月放在眼裡,聲音嘶啞難聽至極。
林靜兒聽到此處,杏眼圓瞪,就要提刀上前,卻被獨孤明月用眼神制止。
蕭強只是靜靜地站在獨孤明月的身側,手指來回撫摸著腰際的劍鞘,面無表情,目光淡漠又銳利如劍。
獨孤明月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能做谷主的花肥,想來也是他們的福氣。」
她不氣不惱的態度,倒讓谷主怔然了一下。
獨孤明月微笑著繼續道:「他們既已把我的話帶到,就算完成了任務。只是不知谷主可願意與在下做這筆交易呢?」
「只要『獨孤公子』付得起價錢,老夫沒道理不做。」
「好,爽快!」獨孤明月一揮手,四名護衛合力抬上紅木箱子,打開箱蓋。
瞬間,光芒四射,讓人睜不開眼睛。原來箱中之物皆是價值連城的珠寶,玉如意、紫晶翠玉、夜明珠,得此一件便可富貴一生,何況這整整一箱呢?
「如何?」獨孤明月笑問。
谷主陰森的眸中露出一絲貪婪之色,卻又瞬間隱去了,「這個……好像少了點兒吧?」
獨孤明月眸光凌厲一閃,卻談笑道:「既如此,谷主開個價。」
獨孤明月的態度始終禮貌恭敬,可見其城府之深。谷主更是不敢大意,沉吟片刻,見獨孤明月臉色微變,他這才胸有成竹地開口道:「聽聞,『獨孤公子』最近收留了一位青年劍客,還聽說,那位劍客身上有一件武林人人欲得的至寶,其內藏有富可敵國的寶藏。不知『獨孤公子』能否與之交換呢?」
獨孤明月聽後,忽然大笑,「好好好!想不到谷主隱居深谷,對江湖事倒瞭解得很呢!想用靈石交換?谷主以為這交易公平嗎?」
「是有點,不過……加上你『獨孤公子』的命,應該可以了吧……」谷主陰陰地道。
獨孤明月臉色一變,「什麼意思?」
蕭強則快速抓起獨孤明月的手腕,把脈過後,神色一沉。果然,他猜得沒錯,她中毒了!
不待獨孤明月開口,他霸道地將她拉自身後,目光雪亮似冰直視谷主,冷冷地道:「解藥!」
獨孤明月心思一閃,便暗自運功,然而,內息一窒,差點嘔出血來。好烈的毒!
「『公子』,你怎麼樣?」林靜兒一臉焦急地詢問,「該死的老東西!敢向『公子』下毒,我非砍了你不可!」靜兒朝谷主怒罵道,若不是獨孤明月拉著她,她早就衝過去要了他的命。
「谷主不會不知我獨孤明月的脾氣,竟然還敢要挾我,膽量當真不小啊!」獨孤明月強自壓住體內迅速漫延的毒性,譏誚地說道。
此毒不運功還尚可忍受,但若試著運功逼毒,則會全身劇烈疼痛難當。她本就內傷未復,這一中毒,更是痛上加痛,只說幾句話,便汗如雨下。
各主適才被蕭強充滿殺氣的目光嚇得後退一步,直到此時方才回話:「人……為財死,老夫也只好賭一把了……」他嚥了一下唾液,接著道:「此毒名為絕命魔滅,公子只有半刻鐘的考慮時間,若是過了,就……就不好辦了!」
蕭強看著獨孤明月痛苦的神色,心中一痛,沒有絲毫遲疑,冷聲道:「好,我交換。」
「你……」獨孤明月滿臉震驚地看著他從懷中取出荷包,倒出靈石,那一瞬間,她的目光複雜無比,竟然忘了開口阻止,忘了她才是下命令的人。
谷主也詫異地愣了一下,他不記得有誰可以替獨孤明月作決定,即使是獨孤明月身邊最得寵的靜兒姑娘和菲兒姑娘也是不能的。難道傳聞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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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體內的毒真的清除乾淨了嗎?」回程的路上,靜兒滿臉焦慮,對盤坐在馬車內的獨孤明月問道。
獨孤明月運功調息後,對靜兒點點頭,「無礙了,只是有些疲倦。」
「那就好了。」靜兒長吁口氣,「我還真擔心老東西給我們的解藥是假的呢!」
獨孤明月看了身側的蕭強一眼,虛弱地笑道:「他只為求財,還不敢傷我性命。」那雙透澈的眼眸卻相反的無半絲的倦怠,像是能洞察人心般,瞬息萬變著。
「那老東西也太大膽了!你既然已經無礙了,我現在帶幾個人去一把火燒了他的老巢……」靜兒憤憤不平地怒罵道。
卻被獨孤明月喝止了,「不許去!」
「為什麼?他敢讓你中毒……」靜兒連腰間的刀都拔出來了。
「我自有道理,你別背著我胡鬧,若惹出事來,我絕不輕饒你。」頓了一下,語氣稍稍緩了緩後,歎息地道:「你先出去吧,我跟蕭強有話說。」
「可……」靜兒不甘心地冷哼一聲,接著,紅衣一閃。掀開車簾已跳下了馬車。
一剎那間,車內變得寂靜安襤,兩人無語,蕭強的目光一直望著車窗外,幽遠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沉默中,獨孤明月淡淡地開口道:「我沒想到你會願意拿出靈石交換,那畢竟是你千方百計才得到的東西,沒有了它,你的腿不就殘廢了嗎?」
蕭強目光柔和地看向獨孤明月,淡笑道:「你的命更重要,你原有內傷,恐怕連半刻鐘的毒性都挺不過。谷主雖為求財,但他不知你受過傷,毒性隨時都會要你的命。至於靈石……」蕭強看看自己的腿,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還有些時間,我會想辦法再拿回來。」
獨孤明月目光晶瑩地望著他,一句「你的命更重要」勝過千言萬語,心中激盪萬分,她本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刻雙眸竟有些泛紅了,「以你的功夫殺了他,一樣可以得到解藥啊。」她似是喃喃自語地說道。
「你真想殺他嗎?」蕭強劍眉一挑,反問道。
聽到此言,獨孤明月的目光驀地一閃——他看出來了。
蕭強只是淡淡地笑著,「你先睡一會兒吧。適才運功逼毒,太耗精力了。」
獨孤明月依言躺下,側身枕著枕頭,望著他,「你說得對,谷主目前還有利用價值,暫時還殺不得。我想他也是看出來了,要不然,也不會逼我以靈石做交換。五毒谷雖然厲害,但在我眼中還算不上什麼。來日方長,他最好堅持一輩子都對我有用,否則……就不要怪我心狠心辣了。」
她眼光奇異地看著坐在身側的蕭強,忽然道:「你若成為我的敵人,一定是最可怕的對手。因為我……」她頓住,沒有說出口,但那充滿柔情的眸光早已說明了一切。轉眼,她又抿嘴笑了,「不過,幸好,你不是。」
蕭強眼光不易察覺地閃了一下,頭一次見她露出女兒家的嬌氣,不由得溫笑道:「別亂猜想了,睡吧!」
獨孤明月緩緩地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蕭大哥,你別再廢心機去想怎樣從谷主手中拿回靈石,因為……靈石本就是假的。」
「你說什麼?」蕭強臉色變了。
獨孤明月對他凌厲的神色卻不以為意,嘻嘻地笑著,突然伸出手,握住他溫熱的手掌,手指在他掌心中比劃著。
「原來並不是什麼事都被你料到,嚇死我了,還以為什麼都被你看透了呢?別生氣,之所以給你假靈石,是希望你發現的時候,再回來找我啊!我是怕那些江湖人不能把你逼回來。因為那時我已經……已經下決心不讓你走了。」她把他的手掌拉到懷裡,抱住,然後,倦倦地閉上了眼睛。
蕭強原本心中惱怒,但望著被她緊緊抱在懷中的手,所有的怒氣便再也發洩不出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狡詐的女人!」
獨孤明月笑著揚起嘴角,仍是閉著眼睛,低喃地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答應陪我一輩子,說話要算數哦?」
蕭強無奈地苦笑,又氣又憐,真不知該怎麼對她好?本以為她睡了,突然又冒出一句話:「蕭大哥,被人疼愛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啊……」
蕭強心神一顫,驀地,發現她眼角有亮光閃動,延著蒼白的臉頰滑落,留下淡淡的痕跡。剎那間,先前存在他心底對獨孤明月的困惑與遲疑徹底消失了,另一面的明月是如此脆弱纖細!他心中了悟,望著熟睡的她,心中重重地許諾——你不是獨孤明月,我也會陪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