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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傾情 第七章 作者:黎菁
    過了這座山,再行五里多路,就到了巫州,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就定在巫州郊外的駝雲峰上舉行。

    林靜兒策馬行到蕭強身側,一身紅衣在陽光下耀眼奪目,正如她潑辣的心性一般。

    「蕭強,你知不知道『公子』讓我們去武林大會的用意?」

    「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問問?」蕭強策馬緩行,淡笑著說。

    「我問了,她不說。」林靜兒聳聳肩,側身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然後,她又把眸光投到蕭強身上,繼續說道:「我看得出,『公子』很信任你,一定會對你說出我們此行的目的對不對?」

    她用大眼睛期盼地望著他,見蕭強不回答,遂解釋說:「哎呀!其實,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的,只是悶在心裡,什麼都不知道,實在很煩啊!也不明白她向谷主買的失魂散到底要做什麼。」靜兒皺著眉頭,右手搔搔耳邊的髮辮,樣子嬌憨可愛。

    蕭強神情淡漠,望向遠處的目光複雜憂慮,恍惚地尋思著,她想做什麼?怕是要挑起一場江湖血腥吧?唉!如此重權嗜殺的女子。他真能做到冷眼旁觀,不聞不問嗎?

    江湖若無血腥,若無打殺便不是江湖了。對嗎?而自己這樣置身事外,對嗎?

    「喂!蕭強!蕭強!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靜兒在他身側喊道。

    蕭強終於轉首看向她,淡笑道:「我也不知,她沒對我說過。」

    「哦!這樣啊。」靜兒撇下嘴角,一臉失望。看到她嬌憨的樣子,蕭強不由得心中暗歎:她若像你一樣單純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傍晚時分進了巫州城,城中大小客棧皆已被參加武林大會的人佔滿。獨孤明月一行人馬打著青龍堂的旗號住進了天水巷的一家名為天仙閣的妓院裡。

    天仙閣實為青龍堂在巫州設立的暗樁,專為收集江湖上的各路情報。然而,這次,獨孤明月大張旗鼓地住進來,似乎是有意讓人知道一般。

    吃罷晚飯,侍女奉上清茶,獨孤明月揮手,侍女退去。

    「蕭大哥,喝茶。」獨孤明月給蕭強斟上一杯茶。在兩人獨處時,獨孤明月稱蕭強為蕭大哥。

    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啜飲一口,皺皺眉,放下茶盞,道:「再好的茶葉,也衝不出我想喝的那個味道。唉!八年了,還是菲兒沏的茶最有味道。」一抬頭,卻看到蕭強已解下腰間的劍鞘,「嗆」的一聲,抽出長劍,手腕抖動間,龍吟之聲傾吐而出,劍身鋒利,隱隱滲出冰冷的寒氣。

    蕭強目光深透,凝視著劍身,拿出絲巾緩緩地擦拭著。獨孤明月站起身,笑著走過去,伸手握住鋒利的劍身,瞬間,一絲鮮紅的血液,順著青茫的劍身緩緩滑落,滴到地上。

    「做什麼?」蕭強劍眉一蹙,淡漠的眸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獨孤明月將染血的手指含在嘴裡,微笑地望著他,說道:「劍雖是好劍,但若無鮮血映襯,便失了它原有的光芒。再鋒利也只是裝飾而已。」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蕭大哥,以你的武功,劍法,若能參加大會,那麼武林盟主之位……」

    「別說了,我不會同意。」蕭強的臉瞬間一沉,眸中卻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獨孤明月眼神變了一下,輕笑道:「好吧!就當我沒提過此事。」有一瞬間,她竟感到心慌,為他眼中的那痛,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蕭強仍是淡漠的表情,沒有說話,取出金創藥,走到獨孤明月面前,「手……」

    獨孤明月乖乖地將受傷的手指伸過去,看著他迅速卻又不失溫柔地為她包紮。瞬間心裡有了決定,接著便笑了起來。

    蕭強抬眼看到她在笑,皺皺眉頭,淡淡地道:「你又算計我什麼?」

    「沒有,永遠都不會有,我保證。」她誠摯地說道,眸光雪亮晶瑩,微微仰首,直視著蕭強。

    蕭強亦無語,許久,歎息般地道:「那就別再傷自己了。」他輕輕地將她拉至懷中。獨孤明月螓首輕依在他肩上,兩人無語。

    過了許久,獨孤明月幽幽地開口道:「蕭大哥,這麼多年,我心性改不了了,喝酒、殺人、大笑,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女兒家的嬌媚,本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卻偏偏遇到了你,在你面前,我都不知……不知該怎樣做我自己了。」語氣中竟隱隱透出一絲無措。

    在遇到蕭強之前,她再聰慧,也不會料到有一天她會說出如此怯弱的話。在他面前,她好像失去了自信,身為女子的自信。因為,二十三年來,她從未將自己當做女子過啊!

    蕭強望著懷中白衣束髮、男裝打扮的獨孤明月,微微笑道:「沒關係,我就喜歡男兒氣的你,雖然有時……狡詐了些,讓人吃不消。」

    獨孤明月「撲哧」笑了起來,從他懷中抬起頭,笑道:「還說喜歡呢,你除了用狡詐形容我之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了。別忘了我可是女子哦!」

    蕭強雙手攬住她的腰,眸光柔和地看著她,笑道:「記得嗎?荷花池塘八角亭上,殺氣瀰漫四周,你白衣散發,月下,執酒獨飲,長笑吟唱。那時,我就被你迷惑了。」

    「自然記得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獨孤明月笑著,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得意地說道:「這麼說,你要感激我是女兒身嘍?」

    蕭強輕點她鼻頭,清俊不凡的臉上流露出寵愛的光芒,笑斥道:「狂妄至極!」

    「只要你不討厭就好,知道嗎?當初,看出你的不凡後,我還想利用菲兒的絕色與才情,把你留下來呢。沒想到你看中的竟是我!嘻嘻!現在你後悔可來不及了,即使菲兒真對你有情,我也不讓了。誰若敢跟我獨孤明月爭丈夫,我就殺了誰。」

    蕭強蹙眉輕斥道:「胡鬧……」

    「菲兒才不會跟你搶呢。她的命就要沒了!」「砰」的一聲響,門被人一腳踢開,一身紅衣的林靜兒滿臉焦急地衝了進來。她跑到門邊時,恰巧聽到了那句話。

    屋中原本相擁的兩人乍然分開。獨孤明月一臉緋紅地轉過身,怒斥道:「靜兒,你又做什麼?」對靜兒的衝動,她真是無奈至極。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也只有她敢這麼無禮地闖進來。

    蕭強也有些神色不自然地笑笑。

    「出事了!菲兒出事了!」靜兒才不會注意到獨孤明月難得一見的紅暈臉頰,急急地嚷道:「我收到了關大哥的飛鴿傳書,海龍王看上了菲兒,要娶她做妾,還……還……」

    「還什麼啊?把信給我。」獨孤明月冷聲道。看過信後,她臉色沉了下去,雙眉蹙起,尋思著。

    「你快想辦法救菲兒啊!」林靜兒在一邊急得跺腳。她與菲兒從小在一起,有時還要親過面前這位姐姐,菲兒遇險,她比誰都焦急。

    獨孤明月目光憂慮,看了靜兒一眼,歎息地道:「海龍幫久居南島,以搶劫來往商船為生。青龍堂雖稱霸一方,但平日裡與他們並無牽扯。你讓我怎麼救?」

    「但你是江湖上獨之無二的『獨孤公子』啊!」靜兒道。

    「可人家是在海上,我算什麼?他們憑什麼買我的賬?」獨孤明月冷冷地道,眸光森冷無比,看不出情緒。

    她忽又冷笑道:「菲兒的絕世容顏,為她惹來禍事,那也是必然的。不過……」她頓了一下,「能做海龍王的妾也沒什麼不好,他雖年紀大了點兒,卻是海上的霸主,呼風喚雨,連朝廷都奈他不得。以菲兒的姿色、才情,定會受寵,到時,衣食無憂地生活一輩子也未嘗不好。」

    「胡說!菲兒一定會誓死不從的。」靜兒氣憤地說道。

    「哼!菲兒冰雪聰明,以她的心性絕不會輕易尋死的,你以為她像你這麼衝動嗎?」獨孤明月冷然道。

    「菲兒真是奇怪,為什麼要去海上啊?」靜兒見獨孤明月一副冷然漠視的態度,心中一急,眼淚便落了下來。

    「別急,我或許可以救出菲兒姑娘。」蕭強忽然開口說道,安慰地拍拍靜兒的肩膀,神情倒有些複雜。

    「真的?」靜兒的眼睛驀地變亮,「你真能救菲兒嗎?」

    「早年我與海龍王有過一面之緣,或許我可以試試。」蕭強淡淡地道,早年他的家師與海龍王有過交情。

    「這麼說,你是決定幫我了?」獨孤明月問道。

    「不!」蕭強仍然是淡漠的語氣,「你莫忘了,菲兒姑娘曾救過我一次,我此去只是為了還這個人情罷了。」

    獨孤明月正要開口,蕭強忽然冷聲道:「你忘了,剛才對我保證什麼了?」

    獨孤明月果然不再言語,遲疑了一會兒,才道:「那你小心了,事不宜遲,你明早便動身吧。」

    蕭強目光閃了一下,道:「不,我今晚就動身。」

    ◎◎◎◎

    天仙閣即為煙花之地,到了夜間,自然少不得要掌燈接客。獨孤明月雖然居住在這安靜的小院內,但前面笙蕭歌舞、浪笑淫語之聲還是隱隱地傳了過來。

    皺下眉頭,她只得遠離窗戶,走到內室合衣躺下,卻了無睡意。長夜漫漫。武林大會三日後舉行,到時,黑白兩道的群雄齊聚駝雲峰,會是何等壯觀啊!

    義父啊!此刻的你一定因堂中突然出現的怪事忙得不可開交吧?放心吧!這次大會過後,我會送你一件大禮。青龍堂的堂主也該換換人了。

    忽然間,她笑了,那雙雪亮的雙眸湧出一絲殘酷的殺機。

    蕭大哥,你為何不幫我呢?老天即讓我們相遇、相知、相愛,為什麼又讓我們對事物的看法不同呢?我重權難道有錯嗎?歎息著,她起身寬衣正想睡下。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神情不禁一變,一向淡定從容的眸中流露出焦急之色。

    「靜兒!」她大聲喚道。

    ◎◎◎◎

    夜色之中,一黑一青兩條人影閃電般地奔馳著,穿林渡水。

    驀地,前面那個青衣人陡然停下身形。

    「師弟,是你?」後面的黑衣人待看清後,驚訝地說道。

    「師兄,別來無恙。」青衣人一拱手,清俊非凡的臉上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正是蕭強。

    「師弟,你當真跟獨孤明月走在一起了,是不是?」黑衣人質問道。聽聞他跟獨孤明月一起進的巫州城。

    「是。」蕭強點點頭。

    「哼!既如此,咱們師兄弟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黑衣人冷聲道。

    蕭強不以為意,淡漠地笑笑,「師兄,我引你來這,是有事告訴你。」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遲疑了一下,才把它遞給了師弟,「這是失魂散解藥的藥方,你把它……交給盟主吧!」

    「這是何意?」黑衣人疑惑了,忽然靈光一閃,脫口問道:「是不是,獨孤明月要對我們下毒?」

    蕭強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卻多了一抹苦澀。許久,他才淡淡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會用得上。」

    「師弟,你這是暗中幫我們了,那……你跟獨孤明月在一起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對不對?」他就說嘛,以師弟的性情絕不會與獨孤明月走到一起的。

    苦衷?蕭強嘴唇緊閉著,冷峻的嘴角擠出一絲淒然的苦笑,應該是有苦也有甜吧。唉!不應插手的,但真的袖手旁觀的話,怕是死去的師父也不會原諒他吧?既知道了便做不到置身事外。江湖上少些血腥總是好的。

    歎息著,他道:「沒有什麼苦衷,我這樣做是有條件的。」

    「條件?什麼條件?」師兄詫異地問。

    「第一,藥方之事,除了你我之外,我不想讓第三人知曉;第二,絕不能傷獨孤明月的性命,否則……」

    「哼!既然已經背叛了,還談什麼傷不傷的事……」林中暗處,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響起,不屑地冷哼道。

    「誰?」師兄冷喝道,身形隨之迅速撲向發聲之處。

    而蕭強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雙拳驀地握緊,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糟了!是林靜兒!

    「師兄,別傷她!」蕭強飛身過來,擋住師兄的殺招。他兩系出同門,武功在伯仲之間,林靜兒自然不是師兄的對手。他攔擋之時,靜兒則趁勢逃脫了。

    師兄見他攔擋之下,人已瞬間逃逸得無影無蹤了,氣憤地說:「你瘋了,她是獨孤明月手下的……」

    「我知道,我會追上去擋住她,你不用插手。」蕭強冷聲道:「記住我說的條件,不可傷獨孤明月性命,否則我決不放過那人,即使是你……也不例外。」話落,蕭強的身形已掠向林靜兒逃逸的方向,瞬間無蹤。

    「為什麼?」他自然不會忽略蕭強離開之時,眼中那抹凌厲的殺氣。

    ◎◎◎◎

    「怎麼?想追上去殺人滅口嗎?」

    蕭強飛掠的身形驀地頓住,身體竟不由得輕顫了一下,慢慢轉首,表情複雜地看向發聲之處,許久,歎息般道:「你在?!」

    遠處,獨孤明月一身白衣,背負著手,冷冷地站在那裡,像似已站了許久,許久。她身側站著的是林靜兒,正怒目瞪視著他。

    「真沒想到,你會背叛我。」獨孤明月目光冷冽似箭。

    蕭強苦笑,「你也從未信任過我,不是嗎?否則,你也不會派靜兒跟蹤我了。」天意吧!他長歎。

    「不錯,我沒信任過你……又怎麼能指責你……背叛我呢?」獨孤明月的聲音竟有些顫抖,直直地望著遠處俊逸挺拔的蕭強……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派靜兒追他,只是為了給他送靈石,她擔心南島路途遙遠,怕他腿傷復發。沒想到……

    獨孤明月忽然覺得視線模糊,她咬著牙,忍住心中的酸痛,冷聲道:「好一個心性淡泊!好一個不插手江湖恩怨!好一個超然世外虛懷若谷!蕭大俠……我被你騙得好慘!想必,你所謂的腿傷也是假的吧?怪不得,你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五毒谷主的條件,是為了贏得我的好感嗎?告訴你……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蕭強聽到她的話後,心一點點地往下沉,心像被撕裂了一樣痛,他絕望地閉上眼睛,許久,才聲音澀澀地道:「你……誤會了。」

    「誤會?」獨孤明月冷笑,然,眼中漸湧的淚卻再也忍不住落下,臉色更加蒼白如紙,「真是一個完美的局,從開始接近我,假意中毒被我所擒,到為了靈石與我交易,一路護送我到白集鎮,一點點地,一步步地讓我對你的疑心漸漸消失。每一步棋都走得恰到好處,發現我是女兒身之後,又對我……」她聲音頓住,狠狠地拭去眼角的淚,咬著牙道:「蕭強!我真是小看你了!」

    蕭強凡欲開口,然而,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臉上流露出難以抑制的痛苦和悲愴。他心中暗歎,以她高傲的心性,現在說什麼……怕是也沒用了吧?

    「沒想到,我獨孤明月自詡為聰明,卻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本也沒什麼,江湖險惡,只能怪我識人不清,我只恨我自己……」她轉過頭,不再與蕭強對視,苦澀地笑了笑,笑容中,卻有無盡的淒涼與失望,道:「不但付出了信任,還賠上了一顆心!」

    「明月……」蕭強歎息般地喚道,表情複雜而痛苦。

    獨孤明月的身形晃了一下,幸好身側的靜兒扶住了她。

    「你怎麼樣?」靜兒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樣子,頓時有些無措,恨聲道:「你別氣,我們殺了他不就得了。」

    獨孤明月微微地搖了搖頭,「傻靜兒!我們的武功怎麼打得過他啊!」然後,她又看向一身青衣的蕭強,一把長劍,仍是那麼俊逸不凡,她漸漸平靜下來道:「蕭強,你我相處這幾日來,想必你也知道了不少我的暗樁、勢力。你自可以把這些轉告給派你來的人。要我獨孤明月的命也可以,我就站在這裡,你拿去便是了。我若死了,再瓦解我培養的勢力,更加易如反掌?」

    「明月……我絕不想傷你的。」蕭強表情痛苦地道,「我以前所說的話……句句屬實。」

    「哼!沒用的。」她高傲地揚起頭,決然道:「你要麼現在就殺了我……要麼我走。」

    蕭強直直地看著她,目光複雜,表情凝重而痛苦,似掙扎猶豫了許久,最後,終於開口道:「保重!」雖然只有兩個字,卻已起了無法控制的顫抖。

    「好!」獨孤明月笑了笑,然,目光卻冷厲如冰,再無眼淚,「今日一別,他日相見,必是我取你性命之時。你……也保重!」語罷,轉身與林靜兒決然而去。

    蕭強怔怔地站在原地,耳畔忽然響起——

    「如果……我退一步呢?我不要求你幫我獨孤明月殺一人,你能否像那晚所說的……留下來陪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答應陪我一輩子,說話要算數哦?」

    「蕭大哥,被人疼愛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啊……」

    蕭強突然間覺得心神俱裂,喉嚨一甜,「哇」地噴出一口血,身形亦踉蹌了一下。明月……難道你我真的是無緣嗎?真是天意如此嗎?

    ◎◎◎◎

    三個月後,荷香樓。

    獨孤明月倚在軟榻上,手裡拿著一卷書翻看著。屋中點著紫金暖爐,輕煙氤氳。忽然聽到上樓的腳步聲,繼而門開了,她並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道:「這幾日去哪了?沒事的時候別去外面跑。」

    「姐……」

    「叫『公子』!」獨孤明月仍是淡淡的語氣,慢慢地翻了一頁書。握書的手蒼白瘦削同她的臉色一樣沒有血色。

    「又沒有外人在!」林靜兒不服氣地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公子』,這些日子不去青龍堂,不怕副堂主的位置被人奪去啊?」

    獨孤明月仍然沒有抬頭,眼睛都不眨一下,許久,淡淡地道:「如果我不讓,誰也奪不去。」

    「哼!那可說不定!這幾年你幫獨孤天打下了半壁江山,北六省的綠林都被青龍堂收服了,而且,大部分人都是服你不服他,他早將你視為眼中釘,不除不快。」林靜兒擔憂地說道。

    獨孤明月終於抬起頭,看著站在眼前的靜兒,不由得笑道:「我的小靜兒知道為我分擔煩惱了。還真是長大了!」

    「『公子』,你別取笑我,我又不是笨蛋。你雖然什麼事都不跟我說,我有眼睛也會看啊!你從武林大會回來以後,就不曾開心過,整天鬱鬱寡歡,連青龍堂的公務你都交給別人去處理,告假養傷。雖然獨孤天的兒子在我們手裡,他暫時還不敢對我們下毒手。但以後,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就背著你做了一件事。」

    獨孤明月臉色一變,急問:「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林靜兒被獨孤明月陰沉的臉色嚇了一跳,急忙回道:「我只是看你鬱悶,便想讓你高興一下,於是,我就決定去殺了蕭強!」

    「什麼!」獨孤明月一驚,書「啪」地掉在地上。驀地,她由軟榻上坐起,身形忽又一怔,眼神複雜地閃爍著,然後,又慢慢地躺回榻上,「以你的武功還殺不了他,你能平安回來,他已手下留情了。」

    「才不是呢!是我手下留情才對。」

    「什麼意思?」獨孤明月目光雪亮如電,看向林靜兒。

    「他……他的腿真的殘廢了!我想,他需要靈石療傷的事,並沒有騙我們。至於……其他的,我也搞不清楚了。」

    「是嗎?」獨孤明月表情複雜,許久,才淡淡地說出兩個字。

    屋內忽然安靜了下來,只有暖爐的輕煙繚繞,寂靜中,林靜兒又道:「菲兒給我們寄來的書信中不是提過,在南島,有一位蒙面的年輕人,暗中救過她,你說,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蕭強啊?」

    獨孤明月仍然沉默著,沒有回答。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深遠地望向荷花池塘。那裡,花早已殘敗,荷葉枯黃,一片蕭瑟。許久,她忽然問道:「靜兒,你知道我最不瞭解的人是誰嗎?」聲音空茫悲涼。

    「你是指蕭強吧?」靜兒回答道。

    「不!你錯了!」獨孤明月緩緩地轉過身,神情淒然,「我最不瞭解的人……」她低喃歎息著,「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啊……」

    「『公子』,我不明白。」林靜兒困惑地搖搖頭。

    獨孤明月目光複雜地看著她,明白?你當然不會明白,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當聽到靜兒去殺蕭強的時候,那一瞬間,心中的感覺竟是——痛,痛徹心扉。她怕,怕蕭強真的死了。這究竟是愛,還是恨?

    獨孤明月神情迷惘,許久,才淡淡地道:「靜兒,我還能做回林明月嗎?」

    「呃?」林靜兒更糊塗了,手指搔弄著耳邊的髮辮,這般沒頭沒腦的話讓她怎麼回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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