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告訴自己該死心,該絕念,可就算能夠掏淨身上的每一根神經,洩掉身上的每一滴血液,也不可能將已經人了骨、融人細胞裡的思念連根拔除。
才跟司徒舞夢分手,說了那些假裝堅強的話,可當杜懷默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發現高軒昂的身影時,她再也無法偽裝。
只因,打從那一天的偶遇,她就一直期望再見到他。
不,不只是這樣,應該說,打從她被驅逐之後,她就一直渴望能和他相見……是的,縱使無緣,縱使連老天爺也不願憐憫,可她就是無法忘了他……一點點也不行……
杜懷默咬著唇,看著轉角的高軒昂——
依然是那張冷得嚇人的臉,寒得教人難以接近的氛圍,似乎在他的周圍結起了一張網,教人穿不透,接近不了……是的,那就是她的軒昂,她最最親愛的少主哪……只是五步之遙,卻是跨不過的鴻溝。
可,就算如此,杜懷默卻不敢苛求。因為她明白,只要他瞧見她,她的幸運就要消失,但在他發現前,在他離去前,她只想將這短暫的時間化為永恆……
正想著,陶醉著,一個冒失鬼衝了過來,撞了杜懷默一下。她禁不住強大的撞擊,跌到地上,當她狼狽的坐起,那
頭的高軒昂已經不見了……
看著人來人往,她的目光就是不死心的追著、尋著……一再的落空教她長久以來的偽裝崩解,讓她心頭的怨懟像海嘯一般狂瀉——
「不……別這樣對我……如果連看看你都不行,我該怎麼活下去?」
杜懷默喃喃的喊著,一顆顆的淚水順著她的頰滑了下來……許久,更多的水滴下來,讓人群散了……猛烈的雨刺得杜懷默的眼發痛,然而,在這樣的朦朧裡,她瞧見他就立在自己的身畔。
「這麼沒用嗎?」
那音調一如往常的冷絕,刺了她的心,可,她卻無法扼抑的想笑。
杜懷默用力的點點頭,放肆的抱著他的身子,任眼淚把他已經濕了的衣裳再染濕一次。
「讓我回去,好不好?少主……我求求你……」這是頭一回,她將自己的心意表明;這是第一次,她存心忤逆……可是這一切,都是為了能留在他的身邊!
她真的想回來嗎?即使他這樣對她,即使他如此心狠……她還是想跟他在一起?高軒昂想著,瞧著她發抖的雙肩,她緊摟著他的身子是那麼冷……是啊,冷呵……在這樣的大雨裡,誰還能有知覺?可,為什麼他的心就是有感覺呢?
不,不該再有了……他明明就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高軒昂收回原本停在半空中的手,沒有感情的開口。
「放手。」
放手?他要她放手?杜懷默搖頭,不願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告訴自己,即使瞭解自己主子的性子,即使知道根本就是無力回天,可她還是想要任性而為。是的,就這麼一次,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她的少主!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放……少主,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沒有你,我就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了……」
杜懷默的話煎熬著他的心,高軒昂閉上眼,腦中響起殷耀人和戚傑安慰他的話——也許修羅不會在意……不會在意……
是的,她是不會,可他會!這就是問題的癥結——他不要修羅痛苦一輩子……是的,這就是他的用心。想著,他用盡力氣甩開她。
「放手!」.
不帶感情的怒吼教杜懷默驚詫,她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空了的懷抱,愕然抬起頭,觸目所及的竟是高軒昂的背影……他還是這樣……總是這樣……
是的,她怎麼忘了他就是這樣的人呢?她想著,抬起頭,想要借雨的力量給自己一點什麼,卻發現只是更加清醒。
「為什麼?我們明明有約定的,你不是說了,要我為了你活下去嗎?為什麼到頭來,你要這樣待我?為什麼?」
杜懷默拚命的大喊,可即使她的聲音、她的身都讓雨給淹沒了,她的心情也傳不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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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知道自己誤會了修羅和司徒舞夢之後,殷耀人便對杜懷默有一份愧疚。雖說那時的他正在氣頭上,雖然那時的杜懷默教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可她的離開,他還是得負一部分責任。
再加上後來從戚傑那裡聽來的小道消息,還有眼前高軒昂無所謂的神情,他更認為自己做錯了。只因,高軒昂是傲,可,這樣的他在他們面前從不假裝。同戚傑對看一眼,殷耀人開口。
「把修羅找回來吧!」雖然不知道軒昂為什麼把修羅趕走,可是,只要愛的話,其他的根本就不是問題。
戚傑點頭附和。「是啊!我也覺得修羅不會介意的。」
「是這樣嗎?」高軒昂涼笑。看著他的兄弟,他很清楚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還記得我媽是怎麼死的嗎?」這是頭一次,他在別人面前坦白。
他突來的問題教殷耀人、戚傑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他們以為他永遠不會提這件事的。「軒昂……」
高軒昂沒給任何解釋,嘴角的笑容融人了更多的無奈和心酸。「如果有一天……我連修羅都殺了該怎麼辦?」
從兩人呆愣的臉上瞧見遲疑,高軒昂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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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街角,杵著一對母子。
「媽,讓我養小狗啦!」任性的兒子死命的扯住母親的衣角,想把媽媽往寵物店拖。
可那名婦人不理會兒子的抗爭。「不行!我不會讓你養的,因為你根本就不會好好的照顧它!」
「我會,我會啦,媽……拜託你啦……」
大太陽底下,母子倆的爭執恐怕還要上演一陣子。
來來往往的人群沒人在意這無聊的小事,除了那個站在對街的人。
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杜懷默看著那對母子,腦海中閃過一個白色的影子,是了……是小白……她可憐的小白還躺在紫姬島的小山丘上,而她呢?
杜懷默咬唇,無力的邁開步伐,漫無目標的走著,當她停下腳步,又來到昨日的展覽場。
她是在幹什麼呢?為什麼要來?難道她還不明白,她對高軒昂而言什麼也不是了?難道她還要聽他再多說一些傷人的話,她才肯罷休嗎?不……她搖搖頭,告訴自己該走了,然而,她的腳卻像生了根,身子沉得不能動,她的靈魂生了手,將她的眼朦住……站在對街的紅綠燈下,杜懷默怎麼也生不出勇氣再往前去……
傻啊!她問自己,跟喜歡的人見面需要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嗎?就算他不要她,她也有見他的權利吧?可,她卻在紅綠燈下等了一個又一個的綠燈……
沒用的傢伙。給了自己一個不屑的微笑,杜懷默旋開步伐,走向最近的一家咖啡廳。
最裡面的角落裡,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
「我就知道你會來。」等了很久的司徒舞夢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夢幻般的俏臉還堆著笑。
杜懷默歎了口氣,坐在她的對面。「我想我們還是別再見面得好。」是的,再這樣下去,她絕對不可能斷念。
「為什麼?」司徒舞夢一點也不希望她放棄,尤其是在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後,她更希望她堅持下去。「難道你已經不……」
「舞夢廠杜懷默制止她。「一切都過去了。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可,連她自己都清楚,這是百分之百的假話,她會這樣超然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想讓他更討厭自己!
司徒舞夢搖頭。「你在欺騙自己!」她直截了當的說。「你們都是!」
「我怎麼可能……」正想反駁的杜懷默忽然發現對方話裡的不對勁。「什麼叫你們都是?」難道他會這樣待她是有理由的?
她終於發現了,刻意放出訊息的司徒舞夢微笑。「我什麼都不知道。」是的,因為她已經答應了她那個笨蛋老公要守密。「修羅,要不要來當我的模特兒?十天後,我在台北有一場秀……我想,如果你能當我的模特兒,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設計師見面了,對不對?」
「舞夢……」這是真的嗎?她能夠正大光明的和高軒昂見面?「你在開玩笑嗎?」
司街舞夢聳聳肩。「如果你不想來,那就算了。」
「不,我想去……」杜懷默急急的開口,瞧見司徒舞夢開心的笑臉後,她終於明白她在耍自己。「舞夢!」
「只是好玩嘛!」司徒舞夢望著她,突然正經起來,那副
樣子就像是穿過時空,與過去的她相會。「而且,我一直在想……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可是有機會的話,為什麼不去爭取呢?」
她的話讓杜懷默的眼濕了,她怎麼不知道司徒舞夢是什麼意思,那正是她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啊!只是……她有她一半的幸運?「我也有機會去爭取嗎?」
「你一直都有。」司徒舞夢不讓她猶豫。
「是嗎?」杜懷默喃喃自語,這一刻,她似乎真的瞧見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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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看得出來,高軒昂根本就不理杜懷默。事實上,要不是因為答應殷耀人替他那個火爆妻子籌畫個展,高軒昂根本就不會再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只是杜懷默卻一點也不在乎。不,不該說不在乎,而是能夠再見到他,她已經心滿意足。是的,她還能求什麼?她承認那一天,當她和司徒舞夢談完話時,她的心裡的確充滿希望,可,她的興奮卻持續不到一分鐘。
因為她太瞭解她的少主,他從來就不是別人可以駕馭的,即使是她。因此,就算他有苦哀好了,就算他這樣對她不是存心的好了,只要他不願回頭,她就沒有活路。
然而,這樣的膠著教身畔的人都急了。
老是跟著杜懷默來排練的凌飛絮就是其中一個。
「我真不懂,難道你真的要這樣下去?」已經清楚來龍去脈的她嚷著。坦白說,要是她早就飛奔過去,把那傢伙痛打一頓啦!
「這樣也好。」
「怎麼好?只是看看?人家可是理都不理你呢!」凌飛絮沒好氣的叫著。「聽好了,反正橫豎都是如此,為什麼不死得轟轟烈烈?」
是啊!橫豎都是如此,可是,她還是不想這樣做。「因為……我不想讓他更討厭我。」也許愛得很辛苦,也許注定沒有結果,但她不在意。
「傻瓜!」
凌飛絮氣得往高軒昂的方向走去。
杜懷默站起身子想叫住她。「飛絮!」
凌飛絮回頭,瞧見她憂慮的臉,當她不解的轉身,突然發現高軒昂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真是個白癡!竟然以為她會這麼不自量力的去動她的少主嗎?開什麼玩笑!「放心好了,我又打不過他。」
可,打不過,至少撂幾句狠話也好。因此,凌飛絮還是走到他面前。
「喂,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做很過分嗎?」
高軒昂知道她是誰,可他一點也不想理她。
發現他一點也沒有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凌飛絮真想揍人。「我真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懷默就是愛你?你有哪一點好啊?」
是的,沒錯,他什麼也不好,更別說他會為她帶來不幸。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凌飛絮大吼。
高軒昂起身,連話也沒說上一句,便直直的往門外去。
他的冷漠讓凌飛絮一點成就感也沒有,甚至還感覺到挫敗。可惡,這個死男人……走進洗手間的她忽然想到,也許她可以叫那個大塊頭來試試。她就不信週日焰那個肌肉男會輸給這個斯文仔!
可,上完廁所,正想撥手機的凌飛絮發現門外有幾個鬼祟的人影。
「噓,小聲點!對方可是南宮成的女兒,如果能抓到她,老大一定很高興的!」道上的人都知道,鐵口神算南宮成有多疼他的寶貝女兒。
「是啊!有南宮成襄助,不怕我們成不了大業!」畢竟制敵機先,誰敵得了能夠預知吉凶的先知?
光想著,兩個小賊便開心的直笑。
又來了!
凌飛絮皺眉,從小到大,就為了躲這些蠢蛋,不知浪費了多少光陰……現在這兩個消息不靈光的傻蛋,竟然也想要找她的麻煩?她的身價降到這麼低的水平啦?
可是,如果能夠借此替那兩個人製造機會,不是很好嗎?
想著,凌飛絮決定當一次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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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奇怪了。
司徒舞夢和杜懷默都這樣想。
就算是掉到馬桶裡好了,郡這麼久了,也該游上來了吧?除非……下一刻,兩人不顧一切的衝進女廁裡。
混亂的景象教兩人大吃一驚,傻瓜都看得出來,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
眼尖的司徒舞夢在地上發現凌飛絮的皮包。
「慘了,飛絮出事了。」
聞言,杜懷默就要往外衝去。
「慢著,修羅,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飛絮!」是的,凌飛絮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現在的她一定快嚇死了吧?
「你想到哪裡去找?」司徒舞夢扯住她。「再說,你一個人去是不行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來歷,還是讓耀人去吧!憑炎島的勢力,要找飛絮並不是困難的事!」
這一點她當然很清楚,但杜懷默還是搖頭。
「我不能不去救飛絮。而且,我已經不是炎島的人了。」所以,她再也不能麻煩他們。
「修羅!」司徒舞夢不由得生氣。「你有必要跟我分得這麼清楚嗎?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朋友,可是……」
「夠了!」司徒舞夢氣得打斷她。「我當然知道你是為了什麼,為了高軒昂!是不是?你就為了他,什麼也不顧了?」
「舞夢!」
「夠了,你們兩個!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司徒舞夢直視著杜懷默,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道:「修羅,你知道為什麼軒昂要這樣對你?那是因為他有病……他怕自己會像他過世的母親一樣,一發病誰也不認識了,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想殺掉……」
聞言,杜懷默不說話了,兒時的回憶湧了上來……是的,那些個令她困惑的回憶,就是高軒昂何以如此的最佳證明……她真是不聰明啊!為什麼她從來沒想到這個?一會兒,她又開口,聲音小得不像話。「那……又怎麼樣?」
「他害怕自己會傷了你,他是為了保護你。」
為了保護她?就是這樣簡單而又偉大的理由?
「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嬌貴?這樣有價值?」杜懷默喃喃目語。
「修羅!這是真的,他就是這樣想的!」司徒舞夢按住她的肩,努力的想讓她清醒。「我知道你不會在意的,我們都知道,可是誰也勸不了他……」
咬咬唇,杜懷默淒涼的笑了。「是的,當然不行。」這就是她的少主啊!「誰也改變不了他的,他就是這個樣子……」沒錯,即使她心甘情願,即使她無怨無悔,但他就是不許。
揮開司徒舞夢的手,杜懷默笑得全身發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下一刻,她再也無法忍受,捂著臉大哭起來。
司徒舞夢只能默默的陪著她。
許久,杜懷默哭累了,紅著眼的她吸吸鼻子,抬起頭,對著司徒舞夢若無其事的笑著。
「謝謝你告訴我……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的事,從小就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他這麼在意……原來是這樣子……難怪他會這樣對我。這麼說來,少主其實是很愛我的,對
不對?」
「修羅……」
杜懷默咬咬牙,「所以,我也該滿足了,不是嗎?」
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的司徒舞夢歎氣。「修羅……」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該滿足了,少主這樣愛我呢!」杜懷默抬起下巴,身體卻無法扼抑的發顫。
「別逞強了,修羅。」
「我沒有逞強啊!我是說真心話!坦白說,我很高興,我真的真的很高興……」杜懷默用力的說著,可,這竭力的嘶吼卻讓她的情緒更加激動。
「修羅……」司徒舞夢心酸的抱著她。
杜懷默又哭又笑的說:「可是……我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為什麼他要這樣做?我寧可他不愛我,也不要他做這樣的事來保護我……」
司徒舞夢的心都擰了,她就知道杜懷默還愛著高軒昂。「還來得及的,只要你對軒昂說你不在意……」
杜懷默卻搖頭。「不,沒用的,少主不會接受我。」她太瞭解他了,他只想給,根本就不願得……「我知道,他永遠都不可能愛我了。」
「修羅……我們還有辦法可以想的,是不是?不要這麼快就放棄……」
抿著唇,瞭然的杜懷默輕笑。「不用了,舞夢。」是的,她已經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去找飛絮,放心吧!日焰在飛絮的手機裡放了追蹤器,我可以找到她的。」
說著,她就要走。
她的堅強讓司徒舞夢有了不好的預感。「修羅……」
她轉頭,給了她一個最美的笑。「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幸福喔!」
來不及回話的司徒舞夢點點頭,當她的背影消失在她面前,她才發現她沒有跟她道再見……
難道……想著,她跟著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