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死亡」一百年之後從冷凍睡眠中醒過來,科技進步了,救活了他的生命。在他停止不動的時候,世界已經在時間的道路上走了太久。人類不再住在地球上,而是飛在半空之中。不需要賺錢維持生計,生活並不困難,為什麼而活才是最困難的事。
這是他不熟悉的世界,但還不是最可怕的事。
最讓他害怕的事情是——
睜開雙眼,發現所有愛他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他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
「翊捷,你要振作一點。」徐文勳用手輕輕拍了拍林翊捷的臉,努力地想搖醒正在喃喃自語的翊捷。
「我知道,我知道。」翊捷甩了下頭髮,髮絲上的雨水一滴一滴落下。
翊捷得知家駒出車禍時整個人都慌了。拿著鑰匙的手抖得太厲害,以致於沒辦法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裡。連鑰匙都拿不穩了,更不要說是握住方向盤,為了安全著想,翊捷改搭捷運到台大醫院。
當翊捷走出捷運站時發現外頭正下著大雨,兩手空空只帶了錢包和鑰匙的他才想起雨傘一直放在汽車的副駕駛座上。
捷運站到台大醫院門口就只有那麼短的一段距離,雨又不算大,翊捷決定冒雨衝過去。沒想到當他冒著雨想要過馬路時卻又遇上紅燈,沒有帶雨傘的結果就是整個人淋得濕答答跑進台大醫院裡。
其實他也可等到雨停了再走出捷運站,但他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
他想快點見到家駒。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翊捷渾身濕透的樣子,護士帶著同情的表情告訴安慰他說蔣家駒沒有大礙,而且已經醒過來了,讓他鬆了一口氣,心想著下一次絕對要和那笨蛋約法三章,開車速度絕對不可超過六十。
大概是太過安心了,當翊捷放心地走進到急診室時,從沒想過會到見到那樣的光景。
看到坐在床上一臉茫然的家駒時,翊捷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衝上去抱住他。
「你沒事吧,我就跟你說開車只能開六十……」念了一大串之後他才注意到家駒一臉茫然,—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家駒?」
家駒呆愣地看了翊捷好一會兒,一臉疑惑地開了口,「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不會吧,不會吧,這是電影情節吧。失憶這種事情應該只是小說家編造出來的吧?翊捷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情況沒有那麼糟。但他的手指卻完全顯露出他內心的恐懼,顫抖地指著家駒,「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我?」家駒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搖了搖頭,「我是誰?」
你是誰?
我是誰?
翊捷好想對家駒大喊,「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哪會知道。」
但他說不出口。
這未免太連續劇、太悲情了,該不會是愚人節玩笑吧?昨天還抱著他說永遠愛他的人今天卻問他說「我是誰」,最好人生是有那麼戲劇性……
***
家駒竟然真的連自己是誰都不認得了。
連醫生也沒辦法明確地說出家駒為什麼會失憶,只能說可能是腦震盪的後遺症,再觀察個幾天才能確定。
「治得好嗎?」
「不一定。」
他好想抓著家駒的衣領對他吼,「你不是說自己有蟑螂的生命力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但是他不能。
文勳和其他同一個圈子裡的朋友一起過來看他,每個人都露出同情和擔心的表情,卻也沒能提出什麼建議。在目前這種情況之下,誰都提不出什麼具體的建議。
「翊捷,你真的要振作,現在家駒只能靠你了,」文勳握著翊捷的手,有點心疼。
他是翊捷的學長,知道翊捷是這個圈子的人時也曾追求過翊捷但被翊捷拒絕了,沒多久之後,他就得知了家駒和翊捷之間的關係。那時他就很擔心,因為喜歡上蔣家駒這個人就注定了要擔心一輩子。
當年,翊捷和他說「對不起,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曾對他說過,「學長,我也很喜歡你,可是有很多人愛你、照顧你,而那個人只有……」
只有你這個倒楣傢伙願意照顧他。
文勳在心中苦笑,雖然被拒絕得很心酸,但他還是很真心的祝福這兩個人一輩子快快樂樂,然後替別人帶來災難。
嘖,早知道蔣家駒這傢伙是這麼不可靠,當初應該拚死命也要追到翊捷。
「我知道。」翊捷點點頭,他知道家駒現在比過去更需要他,但問題是——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家駒相處。
沒有記憶之後,家駒講話時的聲音還是像以前一樣,可是好像變成了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這個人長得像家駒、說話像家駒、連靈魂都是家駒,卻沒有屬於他的部份。
「我可以暫時讓他住在我家好方便照顧他,但是,要是他一直都想不起來該怎麼辦?我是可以養他沒有關係,可是他要是覺得尷尬又該怎麼辦?」翊捷喃喃自語似地說著,最後他抬起了頭,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文勳,「學長,我該怎麼辦?」
文勳想了很久,努力地想找些更有建設性的話來說,但到最後還是只能重覆同樣的一句話:「……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堅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