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房裡有幾套他的衣物,有他的牙膏、牙刷、刮鬍刀,還一雙她買來的米老鼠拖鞋,拖鞋小了一點點,穿在他腳上顯得有些可笑。但是.她喜歡看他穿,時間久了,他也習慣那種夾腳的感覺。
今天,他來家裡吃火鍋、氣跑了童昕的上司,然後理直氣壯地躺在她的床上,看他帶來的書。
「你這樣不好,對別人不友善並不會讓你自己快樂。」揉揉他的眉心,她心疼地總是不開心,為什麼呢?為了他那段迷路的記憶?
「友善?對個偽君子?」他不屑。
「皇甫彪是不是偽君子,我們誰也不知道,今天只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知道他是。」他主觀得讓人無從勸解。
「他不會喜歡上重昕,他是有婦之夫,今天他來,也許是為公事。」
「不要再跟我講那些,我說過,對別人的事我不感興趣,童昕要不要跟有婦之夫在一起,與我無關,你!少跟那種人混在一起。」
「我哪有機會跟他混在一起,他是童昕的上司又不是我的。你還在生氣啊?」
「生氣的人是你。」
「我沒有。」
「你有,你說我這樣不好。」
「我希望你能走出你為自己設下的框框,你的病已經全好了,你應該展開新生活,不要讓遺失的那段再影響你。我不是小學老師,不喜歡這樣子說教,可是……我無法不擔心你……」
「我不需要人擔心。」
「不需要嗎?」原來她的關心是多餘。「可是,你不快樂啊!」她重新找到關心他的理由。
大概不喜歡她的理由吧!所以他不說話,逕自看他的書,不管她的心情。
「紹鐘,你說我們是朋友的。」
再說話,他還是不理她。他總是這樣,一個不舒服,不用理由就將他們之間的通道關閉,不准她越雷池。歎口氣,她愛他愛得好辛苦。
抱起枕頭,在小沙發上鋪好床,整理起今晚的棲身處,自從她不再是他的特護,她就不跟他睡同一張床,她是女生,再親再愛,她都有自己的矜持。
躺入沙發中,看著他的專注神情,她貪看他這號表情。
專心的時候,他手就不會煩躁的耙梳自己的金髮,他藍藍的眼珠子直視前方,嘴角抿成一直線,手指下意識扣敲桌面,現在他不坐在桌前,手便敲著書冊的右上角,一聲一聲,很準確的節奏。
兩人都沉默,舒伯特的降B大調生動輕快地跳躍出來,在兩人當中迴旋。
這是他遺失記憶中的一部分。
那次,他們一起去逛街,途經一家播放古典音樂的樂器行,他停下腳步,走入店內,要了一把小提琴,現場即興演奏起來,弓行幾步,他拉出正在CD中播放的音樂。
他拉得那麼流暢優美,她猜測他是一個小提琴家,但是他否認,放下提琴,一言不發走出樂器社。
之後,他每每逛書局,就會繞過唱片行挑選幾片古典音樂CD。同樣的CD他會買兩片,一張放在她這裡、一張放在他醫院的辦公室中。
靠著枕頭,仔細聆聽,她從來都不是會欣賞古典音樂的人,小時候她聽兒歌,長大聽流行歌曲,她只聽有歌詞、能琅琅上口的音樂。
可是他的CD片越堆積越多,佔據她的舊CD位置,她不得不將那些轉送別人,慢慢的,她的生活中只剩下古典音樂。
心煩的時候,一片貝多芬的生命交響曲;想他的時候,維瓦帝的四季來相伴;想跳舞時候,約翰?史特勞斯的圓舞曲取悅著她的心;快樂的時候,莫扎特的小步舞曲在身邊環繞。她為他改變自己的習慣。
處處牽就他、處處為他改變,她越來越不像自己,一個愛笑的辛穗。學會悲秋泣冬;一個事事漫不經心的辛穗,將他牢牢綁在心間,為他歡而樂,為他憂而傷。
但他仍然是他,一個太陽以他為圓心環繞的谷紹鐘。
他們的位置不對等、立場不相當,這條單戀道她走得好辛苦。
又歎氣,歎氣亦成了她的習慣。
抬起頭,谷紹鍾放下手中書本。「不要擔心我。」
跳脫沉思,咀嚼他話中意思,然後,她懂了,懂了他總算知道她在關心他。
她像往常一般,他一打開通道閘門,對她招手,她就像搖尾乞憐狗。巴巴地爬到他身邊。
放下抱枕,她走到床邊,爬爬爬,爬到他張開的雙腳雙臂間,那裡是她最溫暖的窩巢。
貼著他的心跳,環起他寬寬的腰圍,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可是……他不愛她,怎麼辦?
「不要生氣、不要皺眉、不要害怕、不要不快樂,就算忘記過去也沒關係啊!我來幫你製造新記憶,幫你製造永恆和快樂。好不好?你說好不好?」
揉亂她一頭長髮,扯扯唇瓣。「我沒有生氣、害怕、不快樂。」
「可是你在皺眉,你真的很在意丟掉的過往嗎?」
沉思半晌,然後他重重一點頭。「是!」
「為什麼?」
「那裡面有一個女人。」
「女人?你愛的女人、愛你的女人,或是……」教會他不相信愛情的女人?:「不知道,但她很重要,我要把她找出來。」他口吻中有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很重要?是不是「她」出現,她就要退開,退到看不到他、觸不到他,只能傷心和思念的角落?
她的心臟很強壯,一定能經得起這一切……吧?
吞下哽咽,嚥下鼻酸,她現在不要想,等那一天終於來臨,再來煩惱。
「我們來聊聊其它好不好?」辛穗提議。
「你說我聽。」這是他們聊天模式,她說他聽,偶爾他回一兩句算是捧場。
「聽說你最近和Miss張走得很近。」初聽到這個消息,青天霹靂,想追著他問,卻又想起自己沒立場,愛他是她自己的事,他不用為她的心事負責。
「MISS張、MISS王、MISS李、MISS陳、方醫生、陳藥師……我算不清。」
「你都和她們上過床?」對著他不否認的眼神,她搖頭輕歎。「你這麼花心,會生病的,你別以為生病不用付掛號費就會沒事,開刀、吊點滴、睡病房也會很痛苦。」她哇哇大叫,臉上笑意璀璨,心裡濕意綿綿。
「她們自動送上門的。」他很無辜。
「那你也要挑一挑啊!不能每個想跳上你床的女人,你都要。」她也跳上他的床,甚至窩在他身上、貼住他、佔住他,一刻不離,他也沒要她啊!
「我是在挑,挑合適妻子。」
挑妻子?他開始在挑選另一半了?
「哦!那就沒話說。」李穗氣弱。
哪有話可說?他用自己的方法在挑幸福,只不過他的幸福裡沒有她,而她的幸福只在他身上。
怎麼辦?哪天,他找到幸福,她的幸福就要斷線……她可以自私的詛咒他找不到幸福嗎?
咬唇,她做不到,再咬唇,面對他,她無法自私。
話斷掉了,心情很糟,辛穗沒興致再找話題。
「你說聊天?」他問。
搖頭,咬唇,笑容擠得好痛苦。「嘴巴酸了。」心也是酸,醋在胸間釀造……「睡吧!」
「嗯!你先睡,我再看一下下書。」翻離他身上,溫暖乍然消失、惆悵染上心底。
關上大燈,換上床頭小燈,拉被為他蓋起,抽開他身下的書本,輕輕一聲晚安,這樣的動作,她還能再為他做多少次?
打開他帶來的書本末頁,她翻開自己的心情。
我是紫色桑椹,一身紫漿是我的愛情。
靠近你、偎近你,我把紫染上你的心,只怕你染上滿身紫,學會了愛情,我已經乾涸枯萎。
笨笨於品嚐紫色愛情後她沒忘記那一次,於優新種的桑樹結了六七個小小的紫黑桑椹,全掐下來,還裝不滿一個醬油碟子。她們笑說,這愛情樹結得愛情果這麼少,怎夠揮霍?於優說——我會好好照顧,等到明年,我們會有一棵結實纍纍的愛情樹,會結出足夠的愛情果,豐富你們的愛情。
她和重昕、於憂分了,一個人分得兩個桑椹,她捨不得吃,用紗布包起冰在冰箱,眼巴巴的等待隔天送到他跟前。
她捧著桑椹,小心翼翼走上他辦公室前,交到他手上,他不小心一用力,把漿汁捏出,紫色迅速透過紗布染上他的手指。
她仔細呵護一個日夜的愛情在他手中粉碎。
失望在她眼中成形,挑開紗布,趁他去洗手時,她將兩顆果實全送進自己嘴巴裡,他不珍惜她的愛,她只好自己疼措。
翻開他的手指,當時染上的紫色連著幾天都洗不掉,她想他會生氣,沒料到,他沒提沒說,反而教她傷懷。
他睡了,呼吸平穩,老皺起的雙眉舒展開,帶著不耐的唇角也向兩邊鬆弛。
不是說相由心生嗎?這麼帥的男人怎會有這樣一副壞脾氣?
湊近他耳邊,她偷偷地說:「鐘,我好愛好愛你,一世不變。」
霍地,他張開眼睛。
李穗猛地退後兩步,慌亂中,她擠出尷尬笑容:「我騙你的,哈哈,你被騙了,我就知道你裝睡,嚇到你了吧!」
「笨笨,不要亂開玩笑。」說著,大手一撈,他把她撈入懷中,一條棉被裹起兩個人、兩顆不相同的心。
她愛他,他不愛她;她戀他,他戀著另一個女子,一條情愛線,纏纏繞繞牽牽扯扯,綁死了她的心、她的情。
愛情苦、單戀苦,唯有清清淡淡的友誼最不系人心,如果還退得回去,她樂意,但……退得了嗎?
##############################提起便當、牛奶和咖啡,她一如往常走到十八樓。
辦公室裡沒人?可是……他沒出去啊!會不會又賴在床上看書?辛穗笑笑,走到房門前,不出聲,猛地推開房門。
MISS張躺在床上,兩手緊環住紹鍾頸項,一地散亂的衣服,他們的迫不及待昭然若揭,他堅硬身子抵著她豐滿酥胸和玲瓏曲線,激情正在房間裡裸裎上演。
等辛穗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進退兩難。
「你進來做什麼?」Miss張口氣很差。
「對不起,我只是來送便當,你們請繼續。」縮著腳,她的腦中出現短暫茫然。
「誰說要繼續,你給我出去!」Miss張對笨笨的口氣惹火紹鐘,拉起人,不顧她未著半縷,硬把她推下床。「笨笨,過來。」
辛穗站在門口,遲疑著該不該進門,她怕他生氣,也怕Miss張難堪。
「你居然要她,不要我?你看清楚,她只是個發育不良的小孩。」
「哼!笨笨,我叫你過來。」
他加重口氣,辛穗不敢違逆。
「哦!」她慢慢走進房內,經過Miss張時,好心的幫她把衣服撿起。
「不用你假好心。」搶過衣服,她恨恨地穿回身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次抱歉,她好氣自己的魯莽。
「你不是故意,你是得意,很好哇!要不要我喊你一聲院長夫人。」
「不要這樣子,我只是不小心撞上,我……」
「不小心撞上?這十八接好像不是什麼閒雜人等可以上來的,我看你,挺習慣的嘛!」說看,塗滿蔻丹的尖指甲就要戳上她胸口。
紹鍾半路攔截下她的手指,把辛穗護到自己身後。手掌緊縮,MISS張痛得雞貓喊叫。
「不要啦!這樣很痛……」李穗被他的衝動弄得手足無措,她一下子想板開他的手,一下子想把Miss張拉開他身邊,流得不知如何是好。「拜託、拜託,你不要生氣、她的手會斷掉,真的會斷掉。」
「馬上給我滾出品誠,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他鬆掉她的手,推開。
「你為她要趕我出醫院?我們的關係這麼密切,你忘了嗎?說!她和你是什麼關係?」她尖聲喊叫。
輸給辛穗她不甘心,這些日子來,她花了無數心血在他身上。現下就為了一個辛穗,一切盡付流水?
他不答話,回身讓辛穗幫他在腰間纏上大毛巾。等辛穗弄好。他沒回答,直直把她拖出門外,鎖上門,隨她在門外哀哀哭叫。
「我愛你啊!你怎可以這麼無情。」Miss張的聲音從門外隱約傳來。
辛穗不忍心,走到他身邊,推推他的肩。「你去哄哄她吧!這樣子對她好殘忍,就算要分手,也要好聚好散。」
「她說愛?哼!」躺回床上,他的眉高高皺起。
「你不喜歡女人說愛嗎?可是若非真愛,沒有人會讓這個字輕易出口。」她躺在他身側,傾聽門外哭聲。
幸好,Miss張沒多久就收起眼淚離開。
「愛?謊話,騙人字眼,女人善於說謊。」
「你偏激了,如果我說愛,我就是愛他勝於自己,騙人說愛,對我沒好處。」地趴在他身側,說得認真。
「你會對我說愛?」他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問。
「我可以對你說愛嗎?」她直視他的眼睛問,有幾分緊張、幾分焦慮。
「不可以。「他連想都不想。
「那不就結了,你又不准我說愛你,我要是再說,不是自找苦吃。」
自找苦吃?是吧!愛上他是自找苦、戀上他是自找苦,連想將他從心間移除,更是苦上加苦。
「嗯!」點點頭,放下心,他翻回原處。
「講個故事給你聽。」換她翻身過來,趴在他身邊位置。
「說!」
「有一個男人總是說,煙是他的靈感,沒有繚繞香煙,他就寫不出好作品。有一個女孩患有過敏性鼻炎,這個病跟了她許多年,她懶得去醫,總想著台灣有六分之一的人都患有這個毛病,她想問題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台灣空氣品質不好。
某個姻緣巧合,他們兩個人相遇、相戀,他們吵吵鬧鬧,成日嬉笑,他們感情很好,卻從沒想過結婚,有一天,他們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於是決定結婚,你猜他們發現什麼事情?」
「不知道。」
「想想嘛?動動腦,頭腦會更靈活。」
「不想。」
「好吧!宣佈答案——女人發現天冷,他關上窗戶,男人發現天再冷,女孩都不戴口罩。」
他看她一眼,沒說話。
「還是想不出來嗎?以後你不能再喊我笨笨了,因為你比我笨上幾千倍。我告訴你,男人為女人的過敏戒煙,所以空氣很好,不用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女人為適應需要尋找靈感的男人,去做了減敏治療,從此不管他煙抽得再凶,都影響不了她。
他們為了適應彼此,為對方改變,這種愛情還不值得用自由去換取相聚相守嗎?」
看著他,她等待他下一步反應。
「不要說服我去相信愛情。」他冷漠。
他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她的心,她的努力空間在哪裡?
可憐!她可憐自己,也同情為他心碎的女人。
「你很固執!愛上你的女人會很可憐。」
「沒人要她們愛我。」
「沒心沒肝、沒血沒眼淚的壞男人。」
「這種男人正躺在醫學醫院的解剖台上。」
大大呼口氣,不說了,要說服他,非一朝一夕。「吃飯吧!我餓壞羅。」
「下班後去逛街。」
「不行,我要幫於優帶飯回去。」他拒絕她的感情,她拒絕他的邀約不算過分吧!
「我去你家吃完飯,再一起去逛街。」他不容人拒絕。
不說話,凝眼望他,他們的未來會變成怎樣?
##########################離開十八樓,辛穗的心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Miss張的憤怒。
他的無心無情的確傷人啊!別說Miss張,就連她自己不也是受害者。
走進護理站,護士們圍在一起交頭接耳,一見到她,紛紛散開。
低了眉,她向來反應不快,對這種情形,她連自處都是侷促。
她筆直走到Miss張身邊,想安慰,手剛觸到她的肩膀,就讓她的尖銳反應嚇得連忙縮回。
「請你下回要和院長做那種風流事時,把門鎖緊關好,免得再讓其它護士受害。」
她的說辭讓辛穗一頭霧水,想出言問明白,旁邊幾個護士走過來申援。
「你穿上這身護士服,是來醫院當護士,還是當妓女?」她義憤填膺。
「想上床,也等到下班時間嘛!何必這麼迫不及待。」她滿臉鄙夷。
「人家是手腕高,釣上金龜婿了,哪還用管上班不上班。」她辭鋒刻薄。
「話別說的太滿,還沒走上紅毯呢!哪天要被甩還不知道。」她怒不可遏。
「說嘛!是不是你第一次上樓當特護,就脫光光爬上人家的床?」
「難怪,院長誰都不要,專門指定我們Miss辛當特護,人家就是有特別手法嘛!學著點,學學人家是怎麼由一名小護士當上院長夫人。」
「這可是新版本的麻雀變鳳凰。」她們聯合起來對她開炮。
站在場中間,一人一句交叉指責,她成了眾矢之的。
辛穗抬起眼看著Miss張勝利的笑臉,懂了。她是不甘願,再看看把她罵得最凶的幾位,全是讓紹鐘點過名、上過床的,她又懂了,她們不甘心。
問題是,在這場情愛追逐戰中,沒人感到甘心啊!
捧起自己的紙箱,Miss張走過辛穗身邊,尖刻地說:「給你一個忠告,叫床的聲音不要那麼淫蕩,別人在門外會聽得受不了。」
臨行前一句話又把辛穗推入深淵。這回指責的話語更難聽,捂起耳朵不想聽,但聲浪一波波傳來,她不能自主。
「你們在做什麼?太閒是不是!」護士長江玲走進護理站,一吼,大家紛紛走散,留下圈圈的中心點。
「是你啊!辛小姐,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你和院長關係匪淺,我們才知道要怎麼和『您』相處,也不用在那邊猜疑,為什麼整個醫院裡,獨獨你辛大護土不用排晚班,過去得罪太多,請你大人大量,別和我們這些小人物計較。」
江玲的話一句句敲在她心版上,想反駁,卻力不從心。
沒有、她沒有!沒有上床、沒有關係匪淺、沒有非分……但,真的沒有嗎?有吧!她有非分,有癡心妄想,有……「對不起,我想,下午請假可以嗎?」她囁嚅問道。
「可以,當然可以,你別開玩笑了,就是要請一個月,也沒人敢跟你說聲不行啊!不然,像Miss張這樣子,走得不明不白,多冤枉呀!」江玲是不會放過機會刻薄她了。
「謝謝。」辛穗轉身往電梯方向疾走,心紛紛擾擾,想哭,沒有肩膀依靠。
她低著頭,一路走,不想看到別人訕笑的表情。
「Miss辛,不簡單耶,居然能擺平最難搞的院長大人。」
天,謠言傳遍整個醫院了……她垂首,捂耳,告訴自己不要聽。
「Miss辛,你有個來頭那麼大的男朋友也不說出來分享,難怪王醫師要約你出去吃個飯,總是不賞光。」
不聽、不聽、她一句話都不要聽。衝進電梯中,想也沒想就按下十八樓,靠在電梯邊,她找到喘息空間。
門開,直覺要往他的辦公室方向走。
找他?她想做什麼?訴苦?告狀?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讓他把他們全開除?大無聊!
何況他們說的並沒錯,在私心中,她的確存了非分,她的確妄想過攀上他高貴的心。
轉個方向,她從旁邊的樓梯往頂樓走,一階一階抬級而上,她走得緩慢而無力,推開鐵門,她走入空曠。
高樓頂上,風很大,白色的護士服被風吹得鼓漲起,腳步幾次被吹得不穩。
緩緩走到牆邊,往下探看,車子小得像玩具,一個個各種顏色的人兒在她腳底下穿梭。
很好玩、很有意思!平時,她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員,吃飯快、工作快、說話快,兩條腿的移動速度也快,她花了好多時間催促自己快快快。
現在,站在上面,抽身離開塵世,突然覺得這種快一點意義都沒有。
是不是……也要等她抽身離開了愛情,才會發現這段戀愛一點存在意義都沒有?
離開他吧!反正他又不愛她。
離開他吧!反正你終是不可能成為他合適的妻子人選。
離開他吧!反正不管花再多時間,他的心都不會為她將就。
離開他吧!有一天他的記憶會回到他身邊,那個對他十分重要的女人,會重返他身邊。
說這麼多,她能離開他了嗎?辛穗捫心自問。
不能,依舊離不開他。
為什麼?為什麼愛他,不用任何道理;離開他,找過千百種理由借口,卻仍離不開。
她為自己悲哀,她沒辦法解救自己逃離這場愛情。
愛情?她又在自我膨脹了……她對他的不是愛情,充其量是單戀,她愛他,他並不愛她啊!儘管如此,她還是愛他,愛極他、愛死他,真的好愛好愛啊……怎麼辦?離不開,再離不開了……對著天,她大喊——谷紹鐘,我愛你。
風吞噬掉她大部分聲音。連風都不贊成她的單戀嗎?
不甘心,再喊一聲——谷紹鐘,我愛你!
聲音在半空中又被強風捲走,怎麼辦?沒有人支持她,這條路又遠又長,她要怎麼走,才能走得不痛不傷?
她愛他,只是愛他啊……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要反對……愛他……是罪惡嗎?她什麼都不想,只想愛他……蜷起身體,身於緩緩滑落,擁起雙臂,她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