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清楚了!」到了這一刻大家依舊是精神奕奕的回答,只有我是把嘴巴張開來對嘴。
「好,稍息之後開始動作,稍息!」
我跟著不用抽籤的人潮走,突然……
「周明信……」管人事的班長把我叫住,指引著我說:「……你排到這邊來。」
我覺得不對勁。狐疑卻沒有反抗的走向另一邊,隱隱約約聽到有些人在說……
「他不是被選去……」
「噓!趕快走,不要多事。」
接著,我看到宏恕班長走過來,我的眼神馬上充滿了懷疑的看著他……
「哎!周明信你又不用抽籤排這邊幹嘛!你不是……」
這時管人事的班長趕緊過來拉住宏恕班長,然後對我說……
「你還是要抽籤!」
接著他把宏恕班長拉到一旁咬起耳朵。我看著宏恕班長的表情從疑問到無可奈何的變化,真希望有人能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抽籤前幾分鐘,我旁邊的偷偷告訴我……
「你好像是被換掉的!」
「嗄?」
「我是聽說……」
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連成定局的事都能出岔,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去理論或爭取,因為人家有權有勢又有錢,而我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樣,等著被推上斷頭台任人宰割。
『只要不是外島,哪裡都行,拜託拜託,千萬不要……』上台抽籤的這一刻,我不停發抖的消極禱告。
「馬祖……」班長接過我前前個人抽的簽,大聲地唱出內容。
我注意到原本什麼都不怕的男人,在聽到自己是「金馬獎」得主的時候,還是免不了有一兩秒鐘的恐懼表情。當然,他馬上就用自己很罩得住的不自然笑臉來遮掩……
「海軍陸戰隊……」
班長唱出我前一個人的簽,我馬上向老天爺補了一句……
『拜託,我也不想抽到海軍陸戰隊,拜託拜託……』
「下一個。」
「有!」
我害怕的發抖回應後,勉強幾乎踏不出步伐的雙腳前進;好不容易才走到簽箱旁邊,把沒有知覺又抖個不停的手直接伸進去,緊張得忘了要攪拌三圈為自己帶來好運,只覺有張簽卡在我食指和中指的指縫間,我就伸出來了。
在交給一旁的班長後,我沒有深吸一口氣來等候宣判結果,而是直接停止呼吸的看著班長打開我的簽……
「陸軍一三六師野戰部隊。」
班長一說完,我才吸足一口氣……
『還好不是我最怕的外島和海軍陸戰隊。』
在我要走回部隊裡時,一個喜歡看我好戲的班長走近我……
「恭喜你抽到月入十幾萬……」
我沒理會這個討人厭的班長,但卻很想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這班長故意過來落井下石,目的也就是要讓我覺得難過,所以他接著對我身後的空氣說……
「……以後你早上要跑三千,晚上也要跑三千,除了一個月算算要跑十幾萬,還有做不完的體能……」雖然班長沒有追在我身後說,但還是盡量讓我聽到重點。我心想……
『我真的抽到這麼爛的簽嗎?一定是!不然他不會那麼高興……可惡!為什麼事情突然變得這麼不如意?為什麼阿嬤你也不保佑我呢?為什麼……』
***
離開待了十個星期的關東橋時,我完全不想回頭多看它一眼,因為我恨這個地方,恨這個讓我人生充滿黑色回憶的地方。火車載著我們這群屬於二二六師的阿兵哥來到松山火車站,大家整齊的盤腿坐在月台邊吃著火車便當,等一點半的遊覽車要出發到師部。此時我拿著便當吃不下去……
『只要走幾分鐘路就能到家了,可是……唉!奶奶的後事,不曉得辦得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媽媽應不的來……』
我朝家的方向看了一陣子……
『……我不可以一直這樣,每次一遇到困難就想逃,才剛從家裡逃到軍中,現在又想逃回家裡……不!我不能再消極下去了!反正我的消極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如果我再不接受這個事實,那我要怎麼過我接下來的一年八個月呢!甚至還有以後呢!』
我左右看看大家寫在臉上的心情,都有下一刻不知道會被送到哪裡的恐懼,但他們還是低頭猛扒著便當,畢竟那是所有能量的來源不是嗎!
原本在遊覽車上我已經調整好心情的告訴自己「管它會怎麼操,新兵訓練還不是讓我給熬過來了。最起碼二二六師是在淡水,放假要回家已經方便很多了。」可是,到了師部才知道要再抽一次簽來決定要去二二六師的哪一個小單位。
「你抽到五營嗎?五營好像……」我一聽到有人在聊我抽到的單位,馬上停止發呆,拉長耳朵的聽,「……是在永春坡的樣子!喂,五營是不是在永春坡?」
「嗯……好像是吧!」
「對,在永春坡。」
「永春坡在哪裡?」
「在那個……那個……松山商職後面……」
聽到松山商職後,我馬上停止偷聽;感覺一直處在寒冬雪地裡的我,頭頂突然射下了一道溫暖陽光:心情跟著暖活起來了……
『在松山商職後面,那不是走五分鐘就可以到家了……這一定是奶奶,她特意這麼為我安排的……』
我們抽到五營的四個人跟著來帶人的人事官又上了火車;本來我以為我們是不是得先去哪裡報到,但在旁人的詢問下才知道在永春坡的是六營,不是五營……
「那我們現在要去桃園!」
「我們的駐地是在桃園,可是現在部隊正在下基地,所以……」
「下基地?」
「下基地就是……」
這時的我已經不想再聽他們說下去了,心想與其把這麼複雜的狀況搞懂,還不如就順其自然吧!免得自己又預設立場的讓心情時好時壞,怪這怨那的。
***
關西營區後山
晚上九點多,我們被帶到關西營區的餐廳等待下一個命令。
看著周圍一些全身髒兮兮的人走來走去,實在很難想像自己到了怎麼樣的一個部隊;再仔細看看這些人,他們不只是衣服髒而已,就連手、腳和臉,所有看得到皮膚的部分都不是很乾淨!
「好,你們先拿出筆跟紙來。」人事官出現的匆忙,口氣也顯得很匆忙。「……快一點……好了沒有……好,我現在念,你們趕快寫下來……睡袋……鋼製便當盒……免洗筷子……防潮箱……」「這幾樣是你們要買的東西,防潮箱要這種大小的……」人事官指了一下堆滿餐廳兩側的防潮箱。
「……接著我念你們要帶的裝備……迷彩服……運動褲……皮鞋……布鞋……拖鞋……盥洗用具,然後其他的東西,什麼臉盆、多的衣服和一些有的沒的全都帶回家去,只要帶我剛剛說的那些東西就好。一切以輕便為主,這樣有沒有聽清楚?」
「……有……有……」
我們四個人完全摸不著頭緒,零零散散的回答。
「好,現在把假單填一填……」人事官發給每人一張假單,「……我現在放你們一天假,回家把該準備的東西買一買,明天帶齊我剛剛說的那些裝備,晚上八點鐘,記得是八點鐘,準時回到這裡找我報到,有沒有問題?」
「沒有。」
「車應該會坐吧!就像我剛剛帶你們……」
第一次在一天當中新竹-台北來來回回地跑,心情也跟著上上下下的找不到一個定位。
回到家後,我怕老媽又多一個擔心的不敢多說,默默洗去一天奔波下來累積的疲憊和灰塵,走到巷口臨時搭的靈堂,靜靜地坐在奶奶的棺木旁,腦子一片空白……
***
一聲充滿殺氣的「部隊起床」為我揭開了新的軍中生活,我睡眼惺忪的一邊收睡袋,一邊想……
『媽的!我下的部隊居然在這深山野林裡……』我抬頭仔細看看自己睡的地方,只是兩個榻榻米大的國軍帳篷,『……這到底是什麼部隊啊!沒床睡也就算了,居然還要跟七個大漢擠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
大家頭對頭、腳分別伸向兩邊的帳篷出口躺平就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了,想翻身還得小心翼翼的分好幾段翻轉,否則一翻就會疊到隔壁的人身上,害我一整夜都不敢放心地睡。
突然間,我像個脊椎側彎的病人沒辦法把腰打直,趕緊用手按摩按摩腰椎旁的肌肉,懷恨的偷瞪了一下其他的室友……
『……Shit!昨天還白癡的以為你們有多好心呢!這麼慷慨的把邊邊佔盡地利的位置空給我睡……嘶——shit!』
昨晚我一躺上去,才知道這位置底下有一顆比頭還大的石頭頂著我的後腰部位,一個晚上都被頂在那兒,害我現在痛得發出哀鳴……
『喔……還好這顆石頭還算圓,不然就真是他媽媽的圈圈叉叉……』拉開帳篷,外面一片霧茫茫的,隱約看到人人都抱著一棵樹撒起尿來;我想我是該找個隱蔽點的地方卻又怕走太遠來不及集合,所以就暫時運起我的憋尿神功。
很快的我們在一片露濕的林間草地集合、早操,接著做伏地挺身,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唯一就是這個伏地挺身做得有點噁心,因為雙手撐在濕濕黏黏的草地上,大口換氣的時候全是要命的草腥味。真的差一點就害我吐出來了,還好只是做五十下,不然我的衣服、褲子一定會沾滿噁心的氣味外加滿臉的嘔吐物。
接著大隊帶往山腰的關西營區,借他們的操場來晨跑;雖說我早有心理準備來這會有跑不完的步,但我卻沒料到他們的速度快得讓我很難跟得上,才沒多久我就被甩的老遠。
當大隊人馬已經跑完的時候,我居然還剩一圈半多!在我剩最後一圈經過部隊的時候,我不敢看連上的任何一個弟兄,喘呼呼的用比走路快半步的速度前進:心想……
『完蛋了。他們一定以為我在混,其實我只是開始的時候跟得太勉強才會這樣,如果速度不要這麼快我一定跟得上的……等一下要是被叫去盤問不知道會怎樣?要跟他們唬說我腳有問題嗎……』煩惱之餘我發現前面還有一個人在走,『……還好不是只有我跑不完……對!最起碼我不要當最後一個。』
有了最起碼的打算之後,我開始努力半步半步的追,好不容易追上他時,他卻氣定神閒的轉過來跟我說……
「跑不動用走的就好了。」
雖然我也很想,但直覺還是堅持自己的決定比較好,因為他的眼神看起來實在有點怪。
我不予理會,慢慢的以極低的速度超越了他……此時,我的右後方突然殺出一個人……
「慢慢調整你的呼吸,一吸兩吐。」
我看一下他,覺得他應該是刻意多跑半圈來追我的一個學長,心想……
『這個人好像是來帶我的!』
雖然我本來就是用他所說的呼吸法在跑步,但我還是勉強再把吸氣、吐氣吐氣的聲音和動作誇張到讓他知道,借此回應他的好意;就這樣,他慢慢的陪我跑回到終點,當我想停下腳步來休息時……
「不要停,我們慢慢的跑回山上。」
我不敢面露難色也不敢有異議的照做,但心裡卻不停地罵……
『媽的,你到底是來幫我還是來電我的!後面明明還有一個,你應該去盯他才對呀!盯我做什麼……』
上山的這段路也著實不短,無形中我的速度已經慢到跟走路沒兩樣了;但我還是堅持以跑姿前進,因為我就是這麼好強,這麼不想被人看不起!不過,還是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自己以後要過的日子著想,所以我得繼續撐到山上……
「嘿,你只有帶他回來。張天程咧!」
「想也知道他一定還在後面裝死。」
「干!一定要玩死他,六五梯的菜比巴也敢這樣白目……」突然出現的這個老兵罵完後朝我走過來,「……喂,你新來的?幾梯?」
我看他不是士官卻很有威嚴,所以先壓住喘氣,刻意慎重的回答……
「報告學長,六七梯。」
「嗯……」學長以我為中心繞了半圈才又說:「……剛剛有跑完嗎?」
「報告學長,有。」
「我說的是跑完,不是走完喔!」
「報告學長,是。」
這學長看了一下剛剛陪我跑的那個學長,那學長點點頭,他才接著說……
「好,趕快去吃飯!……」學長指向一輛小軍車,「……在那邊拿便當盒裝稀飯。」
「謝謝學長!」
我雙腳不大聽使喚的晃向那輛軍車,隱約聽到後頭兩個學長在誇我識相,這時我才鬆了一口氣,確定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看大家有說有笑的東一個西一個,或站或坐的吃著早餐,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嚴肅。我拿了一個便當盒,便當盒套了一個塑膠袋;套塑膠袋是為了方便不用洗便當盒,吃完拿下塑膠袋即可。我看袋子上有些花瓜、玉筍和麵筋。看起來實在很難吃的樣子;但餓得受不了的肚子卻逼我食指大動,添了滿滿的稀飯之後才發現沒有筷子;一邊喝著稠稠的稀飯,一邊走回帳篷拿免洗筷。
途中看見剛剛那個很具權威的學長正在教訓那個六五梯的白目,一下蹲、一下站、一下又趴的……
升完旗後,部隊被帶往深山裡去做射擊訓練,只剩六四梯以後的免測人員留在營地輪流看守彈藥庫……
「你幾點的哨?」一個矮不隆咚但面目清秀的班長攔下膀胱快要爆炸的我問。
「報告班長,十一點。」
「你跟我來。」他看看手錶說。
「是!」
我摸了一下鼓脹的小腹,傻傻的跟著他往樹林裡走,越走越遠,越遠心裡就越想上廁所……
『他是誰啊?是要帶我去哪裡啊……』
沿途他沒再說半句話,而我也不敢問,只是跟在他後頭走。
大約十分鐘吧,視野突然開闊起來,眼前隨即出現好幾個超大帳篷,班長把我帶進其中一個,要我先坐在一個防潮箱上,然後自己在另一個防潮箱裡翻東找西……
我看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和關西營區的餐廳一樣堆滿了防潮箱,不過這裡還多了許多木箱和一些旗子、看板之類的東西。
「你是大專兵嘛?」
「報告班長,是。」
「有去過成功嶺?」
「報告班長,有。」
「你不用一直喊報告班長,直接回答就可以了……你體能怎麼樣?」
「報……很普通。」
「早上有跟著做伏地挺身嗎?」
「有。」
「跑步呢?」
「有,但是……沒有跟上部隊。」
「有跑完嗎?」
「有。」
「是跑完還是走完?」
「跑完。」
「……」班長突然沒有聲音,又自顧自的找東西,直到拿出一張紙,「……我要送你去受情報訓。」
「……那……是要做什麼的?」
「受完訓回來會接參二的業務。」
「算是……班長嗎?」
「對!你會先去一個月的干訓,再去兩個月的專業訓……」班長把手上的那張表格遞給我,「……你先把基本資料填一填。」
我接過表格後,想了一下,鼓起勇氣……
「班長,可以不要找我去嗎?」
「……」班長愣住的看著我有五秒之久,「……為什麼?」
「我……」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我沒有辦法當班長帶兵,所以就搬出我的第二要害,「……我怕我的體能可能……」
「這不是問題。」班長有點不悅的截斷我的話。
「可是我……」
「你先把資料填一填再說。」班長又插斷我的話。
我想要再次表態,可是看他好像快耐不住性子了,無奈的低頭,原子筆尖停在姓名的那一欄……
『當阿兵哥要躲都已經來不及了,現在還要我出來當班長……如果只是喊喊起立、立正、敬禮就算了……不行,再試一次好了。』
「……報告班長,連上應該還有比我優秀的……」
「媽的,叫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這看起來清秀的班長吼起人來也挺嚇人的;我不敢再反抗,馬上一格一格填上我的資料……
回到原本的營地後,我趕緊解決掉積了好久的小便。之後,除了站哨和到關西營區的廚房打打雜之外,其餘的時間我都躲在帳篷裡煩惱、發呆。
一直到晚上快十點,除了站哨人員留下,其餘的人都被叫到關西營區的餐廳和剛打靶回來的大部隊集合。
我一到的時候,連長正在台上狠狠的東罵西罵,但我一點也不覺得他有什麼必要凶成這樣,只大概知道是因為射擊的成績很差。
再看看下面被罵的人,每個人都把不爽寫在臉上,一副想要上台揍人的樣子,凶狠異常。
等連長一罵完之後,輔導長馬上上台肯定大家的努力,安撫大家的情緒。我心裡暗暗的嘀咕……
『原來軍中也流行玩扮黑臉和白臉那套!真是無聊透了!你們這些人也真是的,這麼容易就被擺平了,到底有沒有大腦啊!』
唱完黑白臉大戲後,大家開始洗槍;但奇怪的是,我沒去打靶,卻也分配到一支不屬於我的槍。
一個班長見我茫然的拿著一把槍,過來問我……
「你會細部分解嗎?」
「報告班長,不會。」
「沒關係我來教你,你跟著我做。這裡這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在這個班長的關照之下,把手弄得黑油油的;突然間我驚覺……
『不是該就寢了嗎!怎麼會……』
等我好不容易把槍洗完,居然又有人遞了一把過來;還好身旁這個班長好心的在一旁指導我第二次,我才又把槍給洗好。
所有人洗完槍後已經十二點多了,這時部隊才帶回營地睡覺。在我要合眼時,才又一個驚覺,大家從一早就沒刷牙洗臉,晚上也都沒洗澡,但此時一旁的打呼聲已經開始響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打呼聲的催眠,還是昨晚沒睡好,我已經管不著油污在我手上形成的明顯指紋……
***
三天下來每天都過得差不多,緊繃的時刻大致上都只分佈在早上和晚上,而剩下的時間就都很閒;不過說也奇怪,人一閒下來肌肉和神經也都跟著鬆了不少,尤其是肛門的括約肌……
「學長,請問一下上廁所是要到關西營區,還是……這裡有野戰廁所?」
「大便?」
聽學長講得這麼輕鬆直接,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是。」
「在那邊。」
「謝謝學長!」
我摸摸口袋的衛生紙,往班長指的樹林方向走……
『原來在這兒,難怪常看到有人往這裡面走。』
我走了一陣子還是不見野戰廁所,心想可能在裡面一點吧!突然,十點鐘方向「涮——」的一聲嚇了我一跳:我循聲望過去但腳步沒停,還沒來得及看仔細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兩點鐘方向也跟著「涮——」的一聲!接著左右交互的「涮——」聲不斷;這時,我先按住肛門,停下來看看是什東西……
『我的媽呀!』
我反射性的在下一秒趕緊用手搗住口鼻,因為我看到一坨坨不同形態的大便依序的躺在兩旁,而發出那「涮——」聲的是一群群停在大便上的蒼蠅大軍;除此之外還有一塚塚的墳墓零散在四周。我心想……
『他們怎麼會敢這樣隨地大號!』
我不敢再左右探勘,加快腳步的往裡頭走,一直走到沒聽見蒼蠅集體躥起的聲音後,我停下來……
『這裡根本就沒挖野戰廁所嘛!算了!』
我開始尋找一處遮蔽性強、乾淨又沒有墳頭的草叢,口中喃喃自語……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為了怕等一下有莫名的蟲子靠近,蹲下去前我還用腳掃掃方圓一公尺的草,然後才開始舒坦……
「嗶——嘩——」突然傳來尖銳的集合哨音。我趕緊縮口,隨便擦擦屁股穿上褲子,跑回去集合。
排長興奮得催大家快一點集合,我看看手錶才四點多……
『怎麼這麼早部隊就回來了?還好我已經大的差不多,不然就糗大了!』
接著我聽到排長要說的重點……
「……連長跟關西營區借了浴室,也燒了熱水,等一下下去拿盥洗用具,三分鐘後回來集合有沒有問題?」
「沒有!」大家震耳欲聾的回答裡夾雜著歡呼。
「稍息之後開始動作,稍息!」
大家欣喜若狂的衝回各自的帳篷裡拿盥洗用具,只有我慢慢地走,猶豫不決……
『要洗嗎?是已經三天沒洗了……唉!我總不能臭死吧!……可是……』
關西營區的浴室是有幾間有門的淋浴間,可是我站在門口,不知道自己要以哪根蔥的身份去使用它們。
我還在考慮對策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快速的扒光衣服,水龍頭隨之大開、水聲不斷,水蒸氣開始迷濛起來。跟著我看到好多條長相不一的東西,在我面前不避諱的搖來晃去……
『噁心死了!這些人到底有沒有家教啊……算了,讓他們先洗好了,反正我現在也搶不過那些老兵,等他們洗完應該還有時間,輪洗第二波好了。』
敲定對策後,我準備要轉身走人……
「周明信……」我回頭還沒看清是誰在叫我的時候,醫官赤條條的就拉住我的手。「……你過來和我們一起洗。」
醫官沒等我回答就把我拉往裡頭去,我很掙扎地想婉拒他的好意,可是又沒有適當的理由能用,再加上自從他知道我是北醫的,便一直對我照顧有加,甚至也想搶我去受醫務訓,所以我實在沒辦法隨隨便便就拒絕這樣對我好的人。
「還不脫喔!不脫怎麼洗,害羞是不是。」
一個老兵見我還包得緊緊的,故意說得很大聲。其他人聞聲都紛紛轉過頭來看是誰,然後有些人就開始笑;跟著還有人故意學女人的聲音和動作起哄……
「嗯——人家不來了啦!」這個人的幽默馬上引起一陣大笑。
在我丟臉極了的同時,不甘心的瞄了一下那個人……
『這麼小又黑。難怪不用夾起來就可以學女人學得這麼像!』
「幹什麼!趕快洗你們的澡。」
醫官斥責了一聲,然後繼續把我帶到最裡面的一間淋浴間,這短短的路上我倒也發現有不少支持的眼光投射過來,才讓我沒那麼生氣。
到了淋浴間,裡頭已經塞了兩個醫務士,再加上我和醫官一共就是四個人,我見狀猶豫了一下……
『豁出去了,被三個人看總比被一堆人注意好吧!』
還好醫官他們都是讀書人,很懂得禮貌!再說,我一直面對一個牆角抹肥皂他們也看不到什麼。而輪到我沖水的時候,他們也都盡量退到門外去,讓我不那麼尷尬,才總算讓我洗了個澡。
可是,我的私處和屁眼就是沒法洗乾淨。因為要洗乾淨的那個姿勢實在是太醜了。
漸漸的,久久洗一次澡有人罩,不用怕!在野地上廁所越走越裡面,很自然!每天不正常的作息,沒什麼!不曉得是不是習慣了山上的生活,時間突然過得好快。
這兩個多星期來我自動自發的收垃圾、打飯、出公差,也贏得了不少人的肯定;每當那些討厭我的人刻意想整我的時候,就會有人留意的跳出來幫我。不過,我們在這裡的任務似乎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要移防到新莊子營區進行下一個任務——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