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風,你看這只蒼龍杯到底有何玄機?怎會有人願意出兩千兩請我偷它呢?」
閒閒想到昨夜輕而易舉就竊杯成功,心裡樂得跟什麼似的。李家軍根本奈何不了她,易如反掌不足以形容她的機敏,只能說她天生是吃這行飯的;這次成功的竊杯行動,讓她的豐功偉業添上一筆碩績。
風野小心翼翼地接過蒼龍杯,想瞧個仔細。
蒼龍杯的杯身以翡翠雕成普通酒杯大小,杯沿鑲了一圈水晶;翻轉杯身,杯底也是水晶嵌成的。
風野用蒼龍杯盛了些清水,喝了一口水含在嘴裡,約莫幾個呼吸之後,他把水吞了下去;又倒入些清酒,重複方纔的動作。吞下水酒後,他微皺著眉。
「有什麼特別之處嗎?」閒閒托腮好奇地盯著風野,看他用各種方法企圖找出蒼龍杯神奇之處。
「沒有什麼特別的。」他搖搖頭後接著說,「也正因為這樣,才更突顯它的特別。」
話裡哲理,教閒閒聽得一頭霧水,「呃……會不會這只蒼龍杯有使人長生不老的神秘力量?」
「倒是沒有這可能,世間並無任何方法或神奇丹藥能使人長生不老;當然,這只蒼龍杯也不可能如此神通廣大。」
「算了!我看咱們也別再瞎猜了,直接把蒼龍杯交給神秘客,收錢了事。」閒閒放棄再追究答案,反正有人願意出高價買它,兩廂情願,她也懶得花這心思去想破腦袋。
「不!晚上咱們再試試其他方法,我敢肯定這只蒼龍杯一定有耐人尋味的地方。」風野仍不死心,非把這杯子不尋常之處弄明白不可。
「好吧!反正只要初七前將蒼龍杯交給神秘客就不算違約,現在還有時間,你繼續做試驗吧!」
「你怕不怕對方拿了貨不付錢?」風野奇怪地問。
這是偷兒們最怕碰到的麻煩事,許多這類買賣後來都收不到錢,大家也只能當是做了白工。
不過,閒閒自然有辦法對付那些無賴,「我才不怕咧!如果他真敢賴我的賬,我關閒閒也不是省油的燈,我有辦法偷來交給他,一樣有辦法再從他那兒將東西偷回來放回珍寶閣。」防止客戶賴賬的方法,就是讓客戶見識她的真本領。
說難聽點,皇宮內院她都能如人無人之境,其他地方對她來說更是輕而易舉。
「看來你是天生吃這行飯的,從沒見你失手過。」風野對閒閒是由衷地佩服。
錯了!元宵那一夜,她差點就被岳大將軍給人贓俱獲。閒閒心裡一陣心虛,不過她可不打算公諸於世,所以仍安靜地接受風野的推崇。
但,風野的話也非誇大之詞,從她出道以來,除了那次莫名其妙被岳楚雲逮個正著之外,她的豐功偉業可是數也數不清的。思及此,她還是沒弄懂,那一夜岳楚雲究竟是如何發現她的,任她想破頭仍然想不出個所以然。
☆☆☆
到了晚上,四週一片闃黑,但是奇怪的事卻發生了——
「哇——阿風,你快來看啊!這只杯子居然能像夜明珠一樣發光。」閒閒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忍不住驚歎:「好美啊!真是美極了……」
蒼龍杯所散發的光芒,亮而不刺眼,置身在那樣的亮度下令人有一種放鬆、溫暖的神奇感覺,
「難怪它放在珍寶閣時是用一隻絹袋包藏著。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它會發光,應該也不至於值兩千兩吧!」知道蒼龍杯的神秘之處後,閒閒更加迷惑。
風野摸著下巴,靜靜地沉思。
「阿風,你看,杯子裡面有一幅畫。」閒閒原本只是拿起杯子欲把玩一番,沒想到卻意外發現這個秘密。杯裡的畫並不明顯,除非眼力特好或觀察人微的人,否則根本不容易發現。
風野將杯子拿在手中,細心地研究著。
「難不成這是一張藏寶圖?!」他的話幾乎是肯定的。
這麼一來,為何有人願意支付兩千兩,似乎已有了答案。
「天老爺!這下我有麻煩了。」閒閒捂著嘴巴,驚恐莫名。她心裡有數,自古以來,惹上藏寶圖的人多半會死於非命。
完了!一夜之間,她成了最最倒霉的神偷女了。
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我決定攜杯逃亡。」
「沒那麼嚴重吧?」風野也跟著緊張起來。
「絕對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嚴重。我現在可能隨時會變成黃泉路上的通緝犯,皇上的人要找我,江湖上知道藏寶圖秘密的人也會迫殺我,我將會比一隻過街老鼠更淒慘。」一想到這兒,閒閒冷不住打了個哆嗦。
「盡速將蒼龍杯交給買主,讓所有的矛頭指向那人不就行了?如此一來,你就不需要擔心性命之憂了。」風野真是異想天開,以為人人都這麼明事理。
「問題是,根本不會有人相信蒼龍杯真的不在我這兒……反正我一定要帶著它,否則我會連一點談判的籌碼也沒有。」閒閒握緊蒼龍杯,忽然感到一股寒意。
「閒閒,你還好吧?你可別嚇我,你的臉白得像一張紙,是不是病啦?我替你請醫生去。」
風野正要往外走,閒閒一把捉住他的手臂,「阿風,我沒病,就算有病,我這病即使華陀再世也是看不好的。」
「那該怎麼辦?」風野扶著閒閒坐在籐椅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瞧她全身發冷,臉色慘白,分明是病了還說沒病。
「我是被嚇破膽了,休息一會兒就會沒事,你別擔心。」閒閒喝了口水,順了順氣。
嚇破膽?真有這麼嚴重嗎?風野在心裡自語。
閒閒喝了水後穩定了情緒,「謝謝。」她遞還了杯子,道了謝。
「阿風,趁著夜黑風高,你快走吧!否則若讓人看到你在我這裡,今後你想要置身事外恐怕就難了。」一人做事一人當,她關閒閒不會卑鄙地拉個墊背湊熱鬧。
「閒閒,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在這該死的情況下丟下朋友不管,我會想辦法幫助你。」他說得正義凜然,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模樣。
閒閒聽他這麼一說,感動莫名,她真是三生有幸才會認識這麼好的朋友。「阿風,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全天下最夠朋友的人。」
風野不習慣被人這麼讚美,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
而另一邊——
「文勝,何時去取蒼龍杯?」
「回相爺的話,小的與關閒閒約在初七亥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宰相蔡京的心腹吳文勝恭敬地答道。
「若有必要,不惜殺人滅口。」
「小的知道。」
☆☆☆
如同閒閒所猜測的,她無端牽扯進藏寶圖的爭奪戰裡,鐵定成為眾矢之的。幸好她有先見之明,昨夜就火速搬離居所,逃之夭夭。
「今晚神秘客會到開封府前的來來客棧取蒼龍杯,發現我爽約後,一定會派人捉拿我;萬一情況緊急,我希望我們能分開走避,畢竟這件事真的不關你的事。」閒閒躺在一堆乾草堆裡,嘴上叼著一枝枯草,悠閒地說。
現在的她,已能適應自己的危險處境,還反而覺得蠻有趣的,這事似乎為自己從前幾乎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加了點色彩。也因為她實在玩性太大了,除了怕被殺頭之外,逃亡的生活也挺有意思的,可以為自己的離鄉背井找足理由。
「你一個人很危險的。」風野不以為然地說。
「不!兩個人才危險,不但目標大,我還得瞻前顧後的,而且你不是說我比泥鰍還滑溜嗎?」閒閒對於自己的本事感到十分自豪。
「知道對方是誰嗎?」風野還是不放心。
「不知道,總之是個厲害角色,我認為極有可能是宮中之人,否則不會知道蒼龍杯的事。」閒閒不認為尋常百姓可以如此神通廣大,對蒼龍杯和皇宮地形如此瞭若指掌。
「那你不是更危險了嗎?」
「沒錯,所以我得想辦法讓敵暗我也暗,大家一起做神秘客,我的勝算才會大些。」躲藏,可是一門很高的學問。
「小三子知道這件事嗎?他有可能會把你的底細賣給出價最高的人。」風野忽然想到這一點。
「放心!他還不至於這麼做,更何況,他並不知道蒼龍杯裡有藏寶圖的事。」閒閒很放心小三子,當然,她有她的理由;因為小三子是她遠房的表弟,這也是她之所以這麼有把握的原因。
「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小三子是出了名的愛財,你還是提防點,很多事情往往出人意表。」風野像只母雞護衛小雞似的叮嚀。
閒閒早已累得昏昏欲睡,只是迷迷糊糊地應了聲:「知道了。」立刻墜入夢鄉。
風野見狀,也只能搖頭歎氣,他十分佩服閒閒的臨危不亂,這種處境竟還能睡得著,而且三餐照吃、食量不減。
☆☆☆
「皇宮車隊來了,快快讓開!」人群中有人嚷嚷道。
只見一輛輛豪華的馬車接踵駛過。閒閒喜歡湊熱鬧的個性,哪會輕易放過這大好機會,自然也擠在人群中觀看。
驀地,由一輛車身內探出了一張可人兒的俏臉,閒閒馬上認出那是元宵夜所見到的花蕊公主。
她要上哪兒去呢?閒閒好奇地拉了一旁的大嬸問:「這車隊的排場真是不小,不知是哪位公主或王爺所乘?好不風光啊!」
「姑娘有所不知,這是當今聖上的愛女花蕊公主的車隊。」大嬸回答。
「要上哪兒去?」
「應該是岳將軍府。」
「這麼大的排場上岳將軍府?」原來是「倒追車隊」。
「是啊!聽說岳楚雲將軍將被調離京城,公主心有不捨,備了好幾輛馬車的日常用品想送給岳將軍帶去。」
大嬸的三姑六婆本事一等一,消息挺靈通的。
「調離京城?岳將軍不是才由邊塞調回來沒多久嗎?如今又要調往何處?」閒閒一聽岳楚雲即將外調,心裡突然覺得很難受。
「聽說要調往薊州一帶。」
薊州?這麼遠?!閒閒杵在原地想著。
眼見漸行漸遠的車隊,她的心裡一陣酸楚。將軍將有遠行,那麼以後豈不是再無巧遇的機會了?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不如這樣,溜進將軍府,遠遠地送別,怎麼說他也是她的恩公,於情於理都該去說聲再見。
念頭一轉,她不再猶豫,三步並作兩步,趕上了花蕊公主的車隊,趁大夥兒一陣忙亂之際,由將軍府後面柴房混入府內。
比起官家小姐,她身上所穿的衣裳如同婢女,真是天助她也!閒閒在心裡喜滋滋地吶喊。前頭廚房裡正巧有幾個嬤嬤、婢女正忙著準備午膳,她見機不可失,連忙掛著一張笑臉,鑽入廚房。
「午膳快準備好了吧?今天真是打擾了,瞧你們都忙得團團轉呢!公主交代一會兒打賞給嬤嬤、姐妹們,少不了人人一份胭脂、手絹的。」閒閒提高嗓音,一副公主跟前第一紅人的模樣,把將軍府廚房裡的嬤嬤、婢女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大家全被她的氣勢給震住了,連連道謝。
閒閒心裡竊喜著,一會兒人人的賞禮,她準備事後到街上買了再想辦法送進來,她可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讓人空歡喜一場。
「公主剛說餓了,要我來這兒盛些糕品、點心的東西先墊墊肚子。」閒閒順口向嬤嬤要些糕點準備端到大廳去。
「哦……這裡有剛做好的桂花糕和雲豆糕,請你先拿去給公主品嚐。」廚房領班的嬤嬤立刻獻上可口的點心。
閒閒捧著點心離開了廚房。其實她也不確定前廳的正確位置,全憑運氣。不過也算她運氣好,漸行漸聞人聲,花蕊公主嬌嫩的聲音恰好傳入她耳中。
「雲哥哥,我肚子餓了,什麼時候可以用膳?」
「快了!再等半個時辰,府裡用膳時間一向準時。」
岳楚雲要不是礙於她是公主的身份,恐怕連解釋也懶得開口。
「可是人家餓了嘛!」
閒閒選在這個時刻出場,照著方才臨時自編的腳本唱戲說道:「花蕊公主,真是失禮了,奴婢早該想到公主累了一上午,肚子恐怕早已餓了。這是廚房裡嬤嬤剛做好的桂花糕和雲豆糕,請公主、將軍、小姐嘗嘗。」她微微垂首,輕踩著蓮步緩緩前進,比平常時候都還要淑女。
「雲哥哥,將軍府什麼時候請來了這麼個好教養的婢女?」花蕊公主一眼便瞧出她的與眾不同,只是就怕這女子的容貌過於艷麗了。過於出色的女子,擺在雲哥哥身旁,實在太危險了。
岳楚雲沒有興趣想這個問題,或許根本不把這問題當做是問題。一見到廚房端來了點心,心想如此一來或許可以堵住公主嘟囔不已的小嘴;他只想到軍令室與此次共同伐遼的將領們再次研議薊州兵力佈置的細節。
閒閒也只不過想向心目中的恩公道聲珍重再見,並不想弄得天翻地覆,所以在放下托盤時,她微抬起頭,星眸一轉,巧笑倩兮,前後不過一剎那的時間。旋即,她放置好點心退下。
但是,就在這一剎那,他看到了她。
好面善的一張臉,竟然如此神似那個兩次在夜裡偶遇的女子。會是她嗎?那個美麗的偶然。
當他追上前時,佳人已杳。追不到那名女子,他失望地回到前廳。
楚君見他神色慌張,好奇地問:「大哥,怎麼了?有什麼古怪的嗎?」
岳楚雲恢復一貫的嚴峻面容,不疾不徐地回答:「沒事!我剛才到廚房去,請嬤嬤提前開飯。」這些話是說給花蕊公主聽的。
礙於拘謹的個性及身份,他不方便一一查詢將軍府裡的每位婢女。也不知為什麼,這些日子來,他一直渴望再見到那名女子,而且只要一想起她,他心裡就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難道他……對她動了情?
找不到她也罷,反正他已經是個即將上陣殺敵的人了,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一個把命給了國家的人,哪有資格論兒女情長?
☆☆☆
閒閒上大街買了些胭脂、手絹,分送給廚房辛苦幹活的嬤嬤和女婢們,就當是替花蕊公主做人情吧!反正她也無所謂。
送完東西離開將軍府後,她一個人坐在土地廟前的台階上看著日落西沉。
此時,她的心裡突然浮現一個念頭——不如隨岳將軍的軍隊前往薊州去,反正京城也沒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只是,她該如何混入岳家軍呢?
正在閒閒發愁之時,有人輕拍了她的肩頭,「閒閒,你在發什麼呆?」
閒閒轉過身,原來是她舊時鄰居艷芬。
「沒什麼,只是剛剛看公主的馬車隊由將軍府回宮去,覺得好熱鬧,馬車頂還弄得金璧輝煌的,好好玩。
咦?你要出遠門啊?!提著包袱幹嗎?」閒閒指著艷芬手裡的包袱問道。
「是啊?我找著了新的差事,想換個環境發展看看。」艷芬笑著說,她比閒閒大兩歲,也頗有幾分姿色。
「你要離開京城?上哪兒去?」
「我要隨岳將軍的軍隊到薊州去。」
「嗄?你是怎麼爭取到這個機會的?」閒閒毫不猶豫地捉住機會趕緊請教,心想艷芬能去,她一定也能去。
「我跟著岳將軍的軍隊做營妓。」
「營妓?!」閒閒驚訝地瞪大了眼。
艷芬點點頭,絲毫不覺得當營妓有何可恥的。她瞭然地看了一眼閒閒的表情,說道:「所謂『營妓』是指軍營中或地方官府中供養的歌舞妓,不同於民間營生的私妓。一般規定她們是不能與軍官或文吏發生肉體關係的,主要的事情是在軍隊或官府舉辦宴會及招待賓客時,用一些歌舞的表演來娛樂大眾。」
她頓了一下,「營妓也是一項工作嘛!怎麼樣?可有興趣?好像還有缺額。」
閒閒點了點頭,不管自己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技藝,仍決定冒險一試,只要能夠混進岳家軍,其他後果到時再說。
「可以嗎?我要找誰報名!」她急切地問。
「你真的有興趣?」艷芬方才只是隨口問問,她沒想到閒閒真的有興趣。
閒閒點頭如搗蒜,「我也想離開京城,到別處去玩玩。」
艷芬笑逐顏開,心想有伴同行,她也較不孤單。「這可是認真的事業,不能老想到玩。」她補充說明道。
「遵命!艷芬姐。」閒閒一臉認真地保證。
「那好,你可有細軟要收拾?」艷芬詢問。
「沒有,窮姑娘有啥細軟好收拾的?」
艷芬並不知道閒閒是個女神偷,自然不知她的身價,閒閒也不想太張揚,她只希望一切低調處理。
就這樣,閒閒的當機立斷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
☆☆☆
加入岳家軍做營妓的閒閒,因為個性頑皮、開朗又愛說笑話,很快便贏得一班姐妹們的欣賞。
軍隊於閒閒入營後的一個月出發。
這一個月裡,她只在遠遠的距離外見過岳楚雲一回,而且僅是匆匆一瞥。
他還是一副英姿勃發的模樣。
營妓行走的馬車隊在所有軍列隊伍的最後一段;在行走的過程裡一班姐妹們說說笑笑,時間倒也很容易打發,很少時候是無聊的。在談笑之間,眾家姐妹有的手裡忙著女紅,有的口裡哼著地方小調兒,一片祥和。
在所有營妓中,有來自於京城各妓院的妓女,也有一些良家婦女,多半出身貧寒,命運也都相當坎坷。閒閒與她們經過了一個多月的相處,對於每個人的身世幾乎能夠倒背如流。
為了滿足眾家姐妹們的好奇心,她也隨便捏造了一段身世,而艷芬也很夠義氣地沒有拆穿她。
段青煙是閒閒這趟冒險之旅惟一美中不足之處,她處處找閒閒的麻煩,喜歡與她互別苗頭,竟當營妓之花。
偏偏閒閒抽中與段青煙共乘一輛馬車,還惹來段青煙不屑地說:「真是倒霉,二十輛馬車,偏偏與你共乘一輛。」
這二十輛馬車裡,每一輛各乘六名營妓。一百二十名營妓裡又依個人的技藝不同,分為琴棋、書畫、詩賦、歌舞四組。基本上歌舞組的人數佔大多數,段青煙是歌舞組的花魁女,所以自視甚高。
至於閒閒呢?對歌舞雖然一竅不通,但是棋藝一流,吟詩作對更是箇中高手,信手拈來,句句皆佳句。
岳家軍數萬人次,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與敵軍對峙之餘,全都要靠這一百二十名營妓來鬆弛緊張的情緒,所以這些營妓們責任不可謂不大。
☆☆☆
這一天,岳家軍捷戰歸來,為了犒賞有功將領士兵和提振士氣,岳楚雲下令一百二十名營妓分成六組,分別獻藝,以歌舞表演為主。
歌舞曲目為《霓裳羽衣曲》,至於由誰主跳將軍的營帳,則抽籤決定。
「拜託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千萬別抽到我。」閒閒喃喃自語地在求神明保佑,指定她最不擅長的歌舞表演已經夠慘,若又要在岳將軍面前丟人現眼,她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可憐的閒閒,最擔心的事還是降臨了,好死不死地讓她抽中了最後一個名額。
完了!完了!這一回她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有誰想跟我換的?有誰想跟我換的?」閒閒扯開喉嚨死命地叫喊。
沒想到話才出口,便簇擁上來一票自告奮勇的姐妹們,閒閒無法選擇,只好讓她們抽籤決定。
一班姐妹們全嚷著閒閒善解人意,有孔融讓梨的精神。閒閒在心裡偷笑著,心想老天爺真是幫忙,讓她躲過一劫又能贏得姐妹們的讚賞,好運全讓她給包了。
「閒閒,一會兒你若是不會跳的話,跟著會跳的姐妹依樣畫葫蘆,知道嗎?」艷芬立刻擠到閒閒身旁提醒她。
「好!一會兒跳舞時我站後排,應該不會有問題。」
就在士兵用晚膳時,大夥兒進場獻藝,隨著《霓裳羽衣曲》的琵琶音律翩翩起舞。
閒閒拿著綵帶站在最後一排,跟著大夥兒的動作,又是旋轉又是跳躍。才跳不到片刻鐘,閒閒手裡的綵帶便開始不受控制似的,不聽使喚地往她身上纏繞;不一會兒的工夫,她成了道道地地的蝴蝶蛹,才往前一挪動,便跌了個狗吃屎。這下可糗大了,眾家官兵哈哈大笑。
嗯,雖然很丟臉,不過這應該也算達到娛樂士兵的效果,合該算是功勞一件。
離閒閒最近的寶珠,立刻跑過去替她「抽絲剝繭」,大夥兒更是笑得東倒西歪回到休息區時,閒閒恨不得自己剛才當場昏死過去,這個臉實在丟大了。
「真是丟死人了,不會跳舞又愛表現,你真是丟我們全營妓的臉。瞧你剛才的醜樣,你以為你在包粽子啊?」
段青煙從閒閒回到休息區開始,嘴巴便沒停過,毫不歇息的疲勞轟炸,所用的詞彙真是精彩絕倫,全是最尖酸、最刻薄的話,最後乾脆叫閒閒回家吃老米飯去。
「你有完沒完啊?我沒有跳過綵帶舞,不知道綵帶這麼難駕馭,我也不想出糗、丟人現眼呀!若是我真的愛表現,我不會把綵帶纏在岳將軍身上,我幹嗎要自動放棄跳將軍營的機會。」閒閒實在被她弄煩了,只好大聲咆哮,以堵住段青煙的嘮叨小嘴。
「青煙,你就少說兩句,閒閒已經夠難過,你不要再火上澆油,會死人的。」艷芬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出面充當和事佬。
「死什麼人?閒閒的臉皮比咱們誰都厚,你以為她會真的尋死覓活嗎?」段青煙尖酸地補了一句。
趴在枯草床上的閒閒也丟出一句話來回敬她:「如果你再不停止嘮叨的話,或許我會考慮了卻殘生做神仙去也,以圖耳根清靜。」
「閒閒,閒閒——外面有人找你。」寶珠興奮地跑進來通知閒閒。
「誰啊?在此丟臉時刻還會有誰為我掬一把同情之淚?」閒閒有氣無力地問。
是啊!誰會來看她這個天下第一號倒霉鬼?
「不知道,他沒說。不過,是個俊小子哦!」寶珠笑瞇瞇地說道。
「俊小子?不會吧?」到底是誰呢?
閒閒長長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她推開一旁的段青煙,筆直地往帳外走去。
她掀起簾幕,一張熟悉的面孔跳入她眼中,「是你?」
她瞠目結舌。
風野?!
「你怎麼會在這裡?」閒閒不解地問道。
「我可擔心死你了,看見你留在樹梢鳥巢裡的信,知道你打算加入營妓以避禍,我也就立刻自願加入岳家軍,跟著來到薊州。」風野剛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居然是在那種情況下找到閒閒。
「哇!你都看見了?我摔了個狗吃屎,真沒面子。」
閒閒嘟起了嘴。
風野本來決定忍住不笑的,可是一看到閒閒後,又想到她剛才那滑稽的樣子,他實在忍不住,不自禁笑彎了腰。
「阿風!」閒閒大吼一聲,「再笑,笑死好了,我不理你了啦!」她說完轉身欲走進帳篷。
風野忍了半天,終於憋住笑意。他急忙拉住閒閒的手臂,「借一步說話。」
「什麼事啦?」閒閒沒好氣地看著他。
「是關於蒼龍杯的事。」風野放低音量,怕話聲傳到第三者的耳裡。
「蒼龍杯?」閒閒腦門轟轟作響,經風野的提醒,她才記起自己的處境。自從當了營妓之後,日子過得實在太安逸了,所以沒有注意到自己隨時可能有被殺害之虞,搞不好會被五馬分屍。一想到此,驚悚之感又浮上心頭。
「你才剛離開咱們落腳的山洞,立刻就有一批李將軍的禁兵到山洞裡搜查,而且還放一把火燒了你的房子。」風野重點說明。
「什麼?連我的破屋他們也不放過。」幸好她有先見之明早一步搬走,否則可能早成為烤人干了。
「看來你躲進岳將軍的軍隊是正確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風野知道閒閒適應力強,在什麼環境中都能如魚得水,但是——「你在這裡還好吧?有沒……有……被怎麼樣?」他問得吞吞吐吐、結結巴巴,一點也不像平日乾脆的他。
「什麼怎麼樣?」閒閒哪聽得懂他語意模糊的問題?怎麼樣是指什麼?
「就是被……被……哎呀!這怎麼說嘛?」風野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只見他用手指頭指天指地,亂成一團。
沒辦法,他只好一把捉住閒閒,靠近自己的臉龐,附耳說了些話。
閒閒聽畢,雙頰倏地刷上紅雲。這個死阿風,心裡盡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你好齷齪哦!想那麼邪惡的事。」她大驚小怪地推了風野一把。
「到底有沒有?」風野還是想知道答案。
「沒有啦!死阿風、臭阿風,我只是單純的營妓。」她低吼著。
「我就是知道你是營妓,所以才擔心嘛!這裡有這麼多飢渴的男人,人非柳下惠,誰遇到美人都會心動的。」聽到閒閒的回答,風野這才放下心來。
「這裡還有一百一十九位姐妹好挑選,就算真有這種事也輪不到我啦!」閒閒樂觀極了,不覺得自己美在哪裡。她不是西施、王昭君,也不是貂嬋,更不是楊貴妃;硬要比的話,她可能比較像趙飛燕。但繼而一想,其實自己也不像趙飛燕。人家趙飛燕起碼舞藝超群,連立於小小一隻玉盤上都能翩翩起舞;而她關閒閒,就算是在地上跳個綵帶舞都能跌個狗吃屎。想到這一點,不禁令她沮喪地哀聲連連。
「怎麼了?」風野好奇地問。
「沒事!對了,你在這裡還習慣吧?」
「好極了,有吃有住的,有什麼好不習慣,再說岳將軍對我們也很好,沒啥好抱怨的。嚴格說起來,如果因為只賺幾百兩算是個缺點的話,那勉強算是美中不足的地方吧!」風野笑著說,因為就他以前接的交易來說,這區區幾百兩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是啊!從前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閒閒心有慼慼焉。
「蒼龍杯你可有收好?」
「收得非常好。」閒閒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要他放心。
「你自己好好保重,我回隊裡去,有事可以來找我。」
風野留下禁兵番號,方便兩人互通有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