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沐軒淡淡一笑,「中原武學博大精深,在下也只是略會皮毛而已。更何況,武學之術原本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何來最高境界?」
看了眼面前依舊一派從容沉靜的凰沐軒,黑衣武士冷笑道:「我堂本次木尋覓經年,就是想追求武學中的最高境界,也一直在找尋能與我匹敵的武林高手,一較高下。」
微微一頓,他拔出了腰間的武士刀,鋒利的刀鋒在天光下劃過一道璀璨的華光。
「不得不承認,剛才你那一身武功已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若不是我們立場相背,也許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放手大打一場,可惜——今日我必須完成任務。而且——是不擇手段。」
他抬頭看了凰沐軒一眼。
「我剛才之所以不動手,一是為了揣摩你的武功招式,二是為了消耗你的體力。那十三名殺手雖敗於你手中,但他們都是月殺的頂級精英——現在,你已是強弩之末了,不是嗎?」
凰沐軒扣緊了手中的玉簫,溫潤如玉的眼眸中浮現出了一絲寒意,「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竟不惜犧牲同伴的性命嗎?」
「既然身為月殺的殺手,就必須要為月殺而犧牲。他們早已有了覺悟。」堂本次木冷冷一笑,將武士刀指向凰沐軒,「凰沐軒,你現在該擔心的人,是你自己。」
話音方落,刀風已起。
扶桑忍都的武功原本就是講究快、狠、利。堂本次木那一刀更是疾如閃電。
凰沐軒神色微微一變,舉起手中玉簫一擋。
「叮」的一聲,兩人各自退了一步。
堂本次木驚訝地看著凰沐軒,「沒想到你竟還有力氣擋住我這一刀嗎?」
凰沐軒淡淡一笑,目光中的神色卻讓人不敢逼視,「因為無論如何,在下都不能死。」
堂本次木緊盯著他,「如果琴譜在你身上,只要你交出來,你大可以長命百歲。」
「只要在下活著一天,琴譜就絕不會交出來。」
堂本次木哈哈大笑,「凰沐軒,你這是承認了琴譜在你身上嗎?」
「是。」
那出如意料的回答,讓堂本次木一怔,「你是故意告訴我的?」
「在下不想再牽連任何人。」
「想要一力承擔嗎?好。凰沐軒,我便如你所願——」
堂本次木舉刀,再刺。
一刀快過一刀。
一刀狠過一刀。
轉眼間,與凰沐軒拆招近百回合。
然而,他還是無法生擒下凰沐軒。
堂本次木驚異地盯著面前一臉蒼白的男子。
他的氣息已是極為散亂,就連那一身白衫都被冷汗浸透了,分明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但為什麼,他竟還能堅持到現在?!
「因為無論如何,在下都不能死。」
回想起剛才凰沐軒說過的話,堂本次木目中閃過一絲惜惜相惺之意。
有時候,一個人要活著,永遠比死更加困難。
很可惜,這個凰沐軒竟是敵人!
「大少爺——」林間忽地響起了一道驚懼的呼聲。
小蓮?!
凰沐軒神色一變,手下也不由慢了半招。
堂本次木眼中冷芒一閃,武士刀虛晃一招,已一掌掃中了凰沐軒的胸口,然後飛身往小蓮方向掠去。
凰沐軒悶哼了一聲,接連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身形。
驚見堂本次木目標轉移,他咬一牙,不顧自己體內血氣翻騰,玉簫化為一道利刃便往堂本次木背後掃去,想迫他放棄小蓮。
可惜,慢了一步。
鋒利的武士刀已架在了小蓮的脖頸上。小蓮嚇得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卻緊咬著唇沒有呼救。
「凰沐軒,你是要這丫頭的命,還是要琴譜?」
凰沐軒緊緊握住玉簫,「放開她。」
堂本次木大笑,「忘記了嗎,凰沐軒?我剛剛才說過,為了完成任務,我會不擇手段。原本我不想這麼做,但這卻是你逼我的。」
「大少爺——大少爺——不要管我——你快走——快走啊,大少爺——」小蓮驚懼地搖頭,她知道都是自己的錯,她不應該跟出來,更不應該出聲。
「好一個忠心的小丫頭,若是殺了她還真有些可惜了。」堂本次木冷冷盯著凰沐軒,「我只數三下。」
「一。」
刀鋒一分分地逼近小蓮的脖頸,嫩白的肌膚上甚至劃出了一道血痕。
「二。」
小蓮還在不住地搖頭,眼中滿是哀求之色。
「三。」
「好。我答應你。」在刀鋒即將落下的那一剎那,凰沐軒點頭答應。
「琴譜在哪?」
「我藏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
堂本次木看了眼小蓮,「好。我帶著這個小丫環,只要琴譜一到手,我就立刻放人。」
「好。」凰沐軒微垂下眼簾,轉身就要帶路。
堂本次木正要鬆口氣,忽覺背後一寒,凌厲的一劍已疾刺背心。
他下意識地撤劍回頭,然而,幾乎在同一時刻,原本轉身的凰沐軒已回身出手如電,玉簫直指他的胸腹。
前後同時受襲,堂本次木大驚失色。
雖堪堪擋去了背後一劍,卻無法躲過凰沐軒的玉簫。
那一簫正中胸口,他接連倒退了數步,最終吐出了一口鮮血。
「你是什麼人?」
冷目怒瞪著突然出現的青衫女子,堂本次木一口剛牙幾欲咬碎。
只差一步,他就成功了。
青衫女子冷笑,「《琴殤》誰都不能拿走。」
「你是莫纖雨?」
「是又如何?」
堂本次木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充滿了嘲諷,「莫纖雨,你們莫家人還真是狡詐,先是父親將別人之物佔為己有,出賣了好友,現在輸到女兒強搶了嗎?」
「你說什麼?」莫纖雨臉色一變。
堂本次木看了凰沐軒一眼。
莫纖雨不由一怔,堂本次木趁機自懷中掏出煙霧彈往地上一扔。
「砰」的一聲,白煙四起。
待煙霧散盡,哪裡還有堂本次木的身影?
莫纖雨正欲追趕,卻被凰沐軒阻止:「纖雨,窮寇莫追。」
莫纖雨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凰沐軒,目光幾乎要將他穿透,「他剛才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纖雨——」凰沐軒微掀了掀蒼白的唇,卻不知自己該如何說下去。
「告訴我啊,這本《琴殤》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叫做我爹將它佔為己有?什麼叫做出賣好友?」莫纖雨神色慘白如紙,目光更是無措驚慌。
凰沐軒心中一痛,再也忍不住喉間的血腥,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莫纖雨一驚,想伸出手去,卻又慢慢地收了回來。
「大少爺——」
小蓮早已嚇得淚流滿面,卻又不知該如何處置,只能勉強扶著凰沐軒冰冷的身軀,防止他倒下。
凰沐軒微笑著朝小蓮輕搖了搖頭。
「我沒事。」微微喘息著,他抬頭看向莫纖雨。「纖雨,你不要信堂本次木所說之言,他——」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瞞我嗎?到了這個時候——」莫纖雨不住踉蹌後退著,已是語不成聲。
「是不是就連爹的死也是另有隱情?」
「什麼事也沒有。」凰沐軒堅定地搖頭,「當時我只是害怕伯父將我也拖下去——」
「夠了!」莫纖雨輕閉上了眼,「我不要再聽你說任何話。不要再聽——我現在誰也不信,誰也不信了——」
轉過身,她狂奔而去。
深深凝視著莫纖雨傷心離去的背影,凰沐軒眼中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痛苦。
當初他曾答應過莫言華。就讓莫家的一切恩怨,隨著他生命的消逝而徹底結束,絕不能再把纖雨捲進來。
這是莫言華的願望。
也是他的願望。
最後的願望。
心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新傷舊患似乎一併發作,神志幾乎都被劇痛給魘住了。
他緊緊摀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著。
掌間裡一片溫熱。
已是支撐不住了嗎?
但他不能死。
還不能死。
「大少爺——大少爺——」
小蓮驚慌失措地看著凰沐軒不住地咯血,泣不成聲。
「小蓮,想辦法帶我回凰家堡。」強撐著幾乎要渙散的意識,他喘息著吩咐小蓮,「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今天發生的事——」
話音方落,他便再也支撐不住閉上了雙目,昏了過去。
「大少爺——大少爺——你醒醒啊——」
小蓮不斷哭喊著,想喚醒凰沐軒,但沒有絲毫反應。
大少爺的身體好冷。
真的好冷。
他死了嗎?
是她害了大少爺!
如果不是她跟出來,大少爺也不會被那個壞人打傷了。
都是她的錯。
「先一起把他送回凰家堡吧!」
頭頂上方,那淡而疲倦的聲音讓小蓮吃了一驚。
她流淚滿面地抬起了頭,就看見莫纖雨竟不知何時去而復返。
「你——」小蓮一邊抽咽,一邊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他傷得很重。」莫纖雨彎下了身子,將凰沐軒攙扶了起來。她的神色出奇的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們家姑爺鳳筠豪的醫術不是很高嗎?他可以救你家大少爺。」
「嗯嗯。」小蓮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點頭,「我回去就叫姑爺救命。」
「記住你家大少爺的話,不要告訴任何人今天發生的事。」莫纖雨低頭看了眼臉色敗灰的凰沐軒,「那是為了凰家堡好。」
「哦。」小蓮似懂非懂地點頭。
觸手所及的身軀是如此的冰冷,莫纖雨強行忽略心中的疼痛,微微垂下了下眼簾。
沐軒,既然你不願與我同行,那這就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雖然傷心,雖然悲痛,但到最終,她還是無法完全放下他。她無法眼睜睜地看他受苦。
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從現在開始,她誰也不信了。
她只信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