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合上劍盒前,思皇將那支斷成兩段的碧玉簪放在魚腸劍的旁邊,「斷劍配斷簪,也是完整的一對啊!」
渾澹依舊守在他的身邊,不知為何,今日的思皇披散著發,不似往常的翩翩佳公子,倒像個未來得及梳妝的「今日黃花」。
將盛了斷劍和斷簪的錦盒丟在一邊,思皇坐在梳妝台前,透過銅鏡望著站在門邊的渾澹,陽光滲進他們之間,「什麼事?」
「沐雨回到了水廬。」
在思皇的意料之中,「然後呢?」
「他暫時睡在書房。」
真是不簡單的護衛,連人家的閨房之事都調查得清清楚楚。黃楊木雕成的梳子梳順長長秀髮,思皇抿緊唇角,像個等待出嫁的少女,「不用為水迢迢著急,她是個極聰明的女人,知道該怎樣讓丈夫夜夜守在身邊。他們之間就像打造名劍,需要時日。反正年復一年,他們還有的是時間。」
瞧他說得一派輕鬆,渾澹有些詫異,「你……難道你一點也不難過?」話說出口,他又後悔了——怎麼能提及這樣的話題呢?可從思皇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傷感,這倒讓渾澹有幾分意外,「你不是很喜歡沐雨,想拉他做入幕之賓嗎?現在他回到了水迢迢的身邊,怎麼你……你……」
「我愛的人不愛我,我想得到的人回到了他最愛的人身邊。我的天地頃刻間崩潰,我心痛得無以復加,我……我好想去死!」
思皇掩面而泣,渾澹頓時不知該如何才好。他匆忙越過那束陽光,游轉在思皇的身邊,「你……你別這樣!沐雨不愛你,還有……還有我!我愛你啊!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轉過身來看……看看我。」
思皇放下遮面的手,清澈的雙眸凝望著他,眼中不見半點淚滴。如他所願,渾澹的眼中只看得見他一個人的身影。
在思皇的注視下,渾澹倒吸了口氣,他忙不迭地向後退。早料到他會有此舉動,思皇伸出的手抓住了他向後退的腳步。交錯的手蕩漾在陽光下,雕琢出滿室燦爛。
「我一直在等你說出這句話。」
思皇的歎氣讓渾澹倒吸了一口氣,「我以為你愛沐雨。」
換下這一身公子哥的裝束,思皇在渾澹的面前套上袖著芙蓉圖案的長衫,那是她及笄時渾澹送的。也是那一天,她答應娘,除非為她殺了背叛「昨日黃花」的郭靈巖,否則這一生都以男子裝束示人。
這個約定讓這件芙蓉長衫一直都沒能著她的身,今天她當他的面換上它。
「我不愛沐雨,否則我不會叫他去殺郭靈巖,我有你啊!」
我有你——這三個字勝過千言萬語,再多的心防在這三個字面前徹底瓦解,渾澹不自覺地想親近她。
接過她手中的黃楊木梳,他為她梳著發,像她希望的那樣。
她望著銅鏡中的他,喃喃地說著這些年的心結:「見到沐雨那一刻,他像是失去自我的孤魂,那模樣讓我想起了爹。在記憶裡,那是爹最常有的表情。娘究竟有沒有愛過爹,若她對爹有半點感情,為何要我發下誓言,不殺了背叛她的男人就不能恢復女兒身?那時候娘已逝,答案也許唯有那個提著魚腸劍的男人能告訴我。」
沐雨與迢迢像極了爹和娘,一個拚命付出,一個冷冷相對——思皇想看到他們的結局會不會跟爹娘一樣,她想知道水迢迢會不會愛上沐雨。
她等著一對活人回答死人沒能解的簽。
「如果說我真的對沐雨有些特別的感情,我想是感動吧!他的努力讓我想到爹,我真正想要的是他們倆——百年好合。」
渾澹已經幫她梳順了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髮束成髻。
「有時候我好羨慕水迢迢,可以擁有一個男人的全心投入。我會嫉妒,因為我也想擁有一個完全屬於我的『沐雨』。」
她望著銅鏡中的渾澹,他也正望著銅鏡中的她,「其實你早就擁有了。」
發已束起,只差簪子——夫人配飾的簪子。
無須更多的裝飾,思皇站起身,活脫脫美麗優雅的女子。杏眼柳眉全收在渾澹的眼底,她俏皮地笑著,「你說我若是以這身裝扮出現在水廬,會不會嚇壞他們倆?」
渾澹很認真地想了想,答案已很明顯,「恐怕不會。」
「不會?」他的回答有點出乎思皇的意料,「想想吧!有斷袖之癖的皇閣主人一夕之間變成了大家閨秀,這麼驚人的轉變不會讓沐雨和水迢迢嚇傻?」
「如果你驀然出現,他們當然會被嚇著。可如果這身裝扮早在他們的意料之中,所有人都在等你恢復女裝,你覺得他們還會驚訝嗎?」
「他們……他們早就知道我……我是女兒身?」
輪到渾澹露出得意的笑容了,皇閣主人掌握江湖動態,卻難以掌握人心。
任何事都不會在人的掌握之中的,除了那——
年年沐雨,雨水迢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