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白色窄裙套裝的楊雅築,輕鬆地跪坐在軟墊上,低頭細看Menu,細聲詢問坐在她面前的男士,「想吃什麼?」
又吃?除了吃東西之外,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
康宇誠沒膽開口反駁,在心中暗付,無言地緩緩吁氣,但吸進肺裡的燒烤香味,令他咳了兩聲。
「既然沒意見,那就我拿主意。」沒等他咳完提出意見,她快速的瀏覽了菜單,對等候在一旁的服務生微笑,接著說:「甜不辣、香魚、菱白筍、絲瓜、奶油玉米。」她指著菜單上的菜名給服務生看。「寫好了嗎?」很體貼的等候對方記下。
「好了,還有要點什麼嗎?」
「沒了,就這些都不要,其他沒點的都給我來一份,先幫我們先上飲料,冰塊多一點,謝謝。」
服務生有點傻眼,剛剛點菜時這位小姐說得很快,他差點來不及寫,然後接下來的話,他是不是聽錯了啊?
「小姐,你是說……你剛剛點的都不要?」
「嗯,沒點的都先送一份過來。」楊雅築微笑點頭,肯定地道。
「馬上來,請稍待。」服務生回過神來退了出去,刷一聲將拉門拉上。
咳完的康宇誠臉紅脖子粗,找回自己的聲音了。
「你幹麼點這麼多啊?都幾點了?!」看向腕表,時針在十一和十二中間。
她半夜不回家,拉他來這裡吃宵夜,而且哪裡不好挑,偏要挑燒烤吃到飽,最好這麼晚了還吃得下!
「沒辦法,我餓嘛。」她淺淺一笑,慢條斯理的用乾淨的紙巾,擦拭餐具.體貼的幫他拆開衛生筷,準備紙巾、倒醬料什麼的。
在店家提供的日式燒肉醬中,加入兩大匙蒜泥和辣椒後,把調好的醬料推到他面前。
康宇誠不禁錯愕,她還記得他的口味……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他現在已經改變。
「我現在不吃辣!」他不是故意要挑剔,而是他現在的飲食習慣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真可惜,這是你教我的呢。」她有意無意的,提起了過去。
回想起來,那段時間像是偷來的,和校園美女私下外出,用餐,爭奪食物,玩鬧調笑。
平時在學校大方得體的楊雅築,與他在一塊兒時,會流露出驚人的一面。
大口吃飯、大口吃肉,而且會搶食物,還會與他鬥嘴,主動找話題跟他聊,因為他總是默默的,看著她和另一個叫路小雨的女孩吵吵鬧鬧,沒敢加入她們的話題。
「不好意思,上菜。」服務生送餐,打斷了康宇誠的回憶。
數盤大份量的肉類、食材擺了一桌子,待服務生離開後,楊雅築熟練的烤起肉來,動作非常俐落迅速,一下子就烤好了一堆肉,二話不說,把那些肉堆到他盤子裡,像個賢妻般叮囑他,「趁熱吃。」
「吃?你又要逼我吃東西!」他找不回剛才對付小美女的世故成熟,楊雅築一個小小動作,就把他逼得拔尖嗓音。
「你不餓嗎?」她挑了挑秀氣的眉。「我好餓,今晚在趙家沒吃飽。」肉熟了,全部夾到碗裡,然後包在生菜裡吃掉!她吃相優雅,但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已經吃掉大半的食物。
儘管她吃東西速度很快,但桌面仍是乾乾淨淨的,康宇誠一直很佩服她這一點……等等,怎麼開始欣賞起她的吃相了?!
他猛搖頭,決定拿出魄力來。
「人前人後兩個樣,不覺得很累嗎?」對,康宇誠,就是用這種低沉的嗓音展現你的成熟,別老是自亂陣腳,楊雅築又沒有三頭六臂。
她嚥下嘴裡的鮮嫩雞腿肉,拿起一旁的紙巾按了按嘴角,美目朝他一掃,笑答,「你呢?你覺得累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挾帶著前所未有的衝擊,打中他內心。
「不過是吃頓飯,都要在意別人的眼光……我承認我是個愛面子的人,一輩子都這麼做作,不會改了,但是宇誠,在信任的人面前,我不會掩飾自己。」說話的同時,還不停的翻烤烤盤上的食材,把熟了的食物全部堆到自己盤中。
兩人靜靜的,沉默無語,她幽幽地再補了一句,「我從來沒把你當成外人。」
以前只是覺得,在這個學長身旁很輕鬆,很清楚他很喜歡自己,但他不給壓力,討好得很笨拙,卻很窩心,她覺得他很可愛。
喜歡是有那麼一點點的,那年少時期的淡淡曖昧,到了二十六歲的現在,成了誓在必得的佔有。
她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一旦認定了,就一定要得到,無所不用其極一尤其,在知道自己對他還是有影響力的情況下。
瞧,剛才一個眼神就把她學生迷得團團轉的男人,現在連直視她都不敢,他大可拒絕她,強硬的送她回家將她撇下。
但他沒有這麼做,他不忍心對她壞,這就是她認識的康宇誠,一個溫暖、平和,寬懷大量的男人。
「既然現在你跟我一樣,成了愛面子一族,我想,你應該很久沒有吃飽過了。」她抿著唇笑,很瞭解做作是要付出代價的。
連吃飽都不能光明正大,太在乎別人想法,困住的人是自己,一定有人會說「盡情的做自己不需在意」,但說和做,是兩回事。
以至於她在信任的人面前,不想刻意矯飾。
「宇誠,多吃點,我喜歡胃口好的男生。」
「你喜歡胃口好的男生關我什麼事?!」說是這樣說,但他為什麼要拿筷子?為什麼要把肉沾滿醬汁往嘴裡塞?啊……真好吃,好久沒有這樣大口吃肉了,剛才帶小美女去吃份量少少的燭光晚餐,光有浪漫是填不飽肚子的!
看著空盤子往上疊,他不禁盤算,他要慢跑多少公里才能消耗掉今天吸收的熱量?
但是美食當前,難以抗拒,再加上楊雅築慇勤的服侍,不斷的餵他,還灌酒。
是酒精作用嗎?還是眼前的她讓他微醺?
他分不清楚,眼前溫婉美麗的女人,和十年前那清麗脫俗的美少女,身形重疊。
楊雅築見他臉色酡紅,眼神迷離,整個人都放鬆了,西裝外套早被丟到角落,襯衫微敞,露出精實的胸膛。
她手肘抵在桌上,支著下巴,帶著欣賞的眼光深究眼前的男人。
宇誠瘦了好多,不知道在逞強什麼,我很擔心他。
不要看他站出去一副什麼都難不倒他的樣子,其實他酒量很差,一杯啤酒就醉了,每每談公事都要他哥哥們幫他擋酒。
宇誠他啊……
這些日子以來常跑崔家,聽陳愛佳聊她的兒子。
她對康宇誠這十年來的轉變過程,瞭若指掌。
心疼他年紀輕輕離鄉背井,在白人的世界裡努力出頭,也慶幸在異國的重新開始,有兩個視他如親弟的繼兄支持。
「宇誠,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很好,真的很好。」她從學生時期,便不斷的鼓勵他,他聽見了,但從來沒有相信。「要怎麼樣你才會相信呢?」她歎口氣,坐到他身邊。
康宇誠昏昏沉沉的,看著她坐到身邊來.不知死期將至。
她嬌嬌弱弱的倚著他肩膀,美美的臉蛋靠著他粗壯的手臂,微微抬臉,展現小女人的一面。
「你、你做什麼這樣子!」他心猛跳一拍,頓時倉皇,被逗得激動萬分。
楊雅築粉嫩得看不出細紋的唇上揚,露出非常美麗的笑容,用非常甜的聲音對他說:「要我表現出我的嫉妒,你才會認清本小姐的意思嗎?」青蔥五指從他手臂滑上大腿,突然改撫為掐,用力擰。
「喂、喂!會痛啊!楊雅築,你幹麼啊?」康宇誠立刻痛醒,酒意全消。
「會痛啊——廢話,不痛我幹麼擰你大腿?」向來美麗、從容,只有笑容的臉龐,浮現了猙獰。「約會是嗎?你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的天譴?」
她刻意提起「相親」那天,她把他推到水池的事,妒婦般的口吻,瞇眼警告。
「什麼天譴啊?我們、我跟你又沒有關係!」奇怪,他的舌燦蓮花呢?他的從容帥氣呢?為什麼在她面前綁手綁腳,施展不出他的男性魅力?「那個,是誤會!我什麼都沒做!」而且,他幹麼解釋?
「哼。」她放過他的大腿,從他冒汗的額頭來看,他肯定被她擰到瘀血——他們不算在一起,所以這只是小小的懲罰他的花心。
康宇誠立刻揉著自己被捏痛的大腿,不禁想:你鋪了這麼久的梗,讓我吃飽喝足放下心防,只是想要擰我大腿?
而且他還真的放下心防……被她幾句話給撩撥得心緒大亂,他覺得自己真沒用,都幾歲的人了,還被她要得團團轉!
楊雅築睨了他一眼,回復美美的公主姿態,偏頭微笑說:「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前後亦然,你,最好也想一想,什麼才是你要的。」
什麼才是他要的?那是什麼問題?
鷹隼般的眼神透過壓低的帽簷,看著陷進沙坑裡的小白球,握著高爾夫球桿,用力一揮。
陷進沙坑裡的小白球,呈拋物線飛出,飛向草地的另一端。
「打得好。」喜愛打球的外國客戶,不禁誇讚。「面對險境。仍堅信自己能克服?」笑笑的丟出一個問題。
「我只是喜歡贏。」康宇誠自信地笑答,說著流利的英文,一來一往地回應。
他要的是什麼?他要被人看見,他要成功,他不要被人看輕。
所以他努力爬到今天的位置,二十八歲的他,擁有一份令人稱羨的工作,在他這年紀的男人,多半才開始打拚,還沒有傲人的成績。
但他的立足點比別人強,有個視他如己出、有財有勢的繼父,他比一步一腳印往上爬的年輕人更有資源。
他不把握機會就是笨蛋,他不願再讓人踩著他的臉嘲笑他。
將球桿遞給一旁背球具的桿弟,康宇誠與客戶漫步和高爾夫球場上。
「我喜歡有企圖心的年輕人。」大客戶阿德諾忍不住笑,對侵略性十足的崔氏行銷經理,不禁讚賞。
這回到台灣純粹私人行程,這小子不知從哪打聽到的消息,自他一下飛機便安排得無微不至,甚至針對他嗜打高爾夫這一點猛烈攻擊,被這年輕人三言兩語就哄來揮桿。
做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說服他代理崔氏產品,在經濟蓬勃發展的俄羅斯販售嘛。
昂藏身材不分軒輊的兩個人並肩談笑,聊著無關緊要的瑣事,一來一往的心理攻防戰。
「崔氏有什麼才能?能讓我花大錢代理進口你們的產品。」阿德諾刁難的問道。
「行銷部的領導者是我,這一點還不夠嗎?」自大的說法,是會引起客戶反感的。
但——康宇誠很清楚對方,他事前做了不少調查,而這位遠道從俄羅斯來的富豪,也將他的來歷打聽得一清二楚。
「阿德諾先生,您不會浪費時間在無名小輩的身上。」他直指道。
像這種手握上千萬美金資金的大老闆,不會無聊的跟個沒相干人的花上一整天打高爾夫,那會被他稱為浪費時間。
他這次來台說是私人行程,但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康宇誠聽到風聲,香港、上海、日本、韓國,已有同業與阿德諾接觸。
但他不理那些小有名氣的品牌經理、負責人,獨獨答應與他一人碰面,甚至沒有找其他競爭對手作陪。
證明了他與崔氏的合作意願極高。
阿德諾挑起金色的眉毛,激賞更深,心想著這小子不傀是崔氏大將,應付難搞客戶的手段隨客戶個性改變,難怪他被崔氏挖角後,法國那個巴裡氣得跳腳。
「Sean,有沒有興趣幫我做事?」他想要得到這樣的人才,半正式、半開玩笑地道。
「誠蒙抬愛,家族事業沒法拋開。」康宇誠直接抬出兩名繼兄來。「繼父與兩位繼兄對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們的栽培、扶持,他哪可能有今天?
阿德諾也早知是如此,悻悻然撇了撇唇,回頭問下屬,得知現在的時間後,點了點頭。
「把娜塔莎叫過來。」他對隨身保鏢吩咐,轉身,對作陪一整天的康宇誠伸出手,「過兩天我會親自登門拜訪,今天就談到這。」公事談完,立刻結束,絕不拖泥帶水。「娜塔莎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康宇誠回握,順著阿德諾的視線,看向出現在草坪那一邊,坐著車子而來的銀髮美女。
她身材高姚,穿著白色球衣,裙子短得僅包住臀部,遮陽帽擋住半張臉,馬尾在身後甩呀甩。
他和這位富家千金有過一面之緣,娜塔莎是個五官艷麗、身材修長的俄羅斯美女,從小學芭蕾,阿德諾先生的掌上明珠。
「娜塔莎對芭蕾以外的事情都沒興趣,Sean,希望你能教懂她高爾夫的樂趣,晚點請你送她回飯店。」
這是擺明了想要撮合的意思,康宇誠對這種情況不陌生,己經很能應付了。
「我盡量——阿德諾先生還有事不妨先走,稍晚我會送娜塔莎小姐回飯店。」
於是阿德諾走了,留下寶貝女兒和方才決定合作的事業夥伴。
「Sean,這裡好熱,陪我去喝飲料。」爸爸一走,娜塔莎立刻把握機會,主動黏上去,親密的勾著他手臂。
康字誠對自己的桃花運感到有種莫名其妙……為什麼,他總是吸引外國女孩?會主動追求他的,都不是黑髮黑眼的亞洲人啊!
驀地,楊雅築的臉浮現在眼前……她是唯一主動追求他的亞洲女生了,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休息一會兒也好。」他從善如流地討好這位小公主,吩咐隨行的桿弟收拾休息。
搭乘車子回俱樂部,一路上隨意與娜塔莎閒聊,慶幸這位受寵的千金小姐還懂得矜持,沒有黏得太花癡。
應該不難打發——他心想。
車子在俱樂部前停下來,他先是感謝辛苦一天的桿弟,額外給了小費。
正要與娜塔莎進入俱部樂時,有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正急忙把球具搬下車,一旁指揮的主管不斷的責罵,康宇誠分神看了一眼。
那年輕人急急忙忙的扛著球具進入俱樂部,沒看見走在前頭的他們,稍微碰撞了下。
「啊,對不起、對不起。」對方忙不迭的對不小心擠到的娜塔莎道歉。
娜塔莎不懂中文,尷尬的笑著用俄文說沒關係。
康字誠拉過娜塔莎,低聲詢問她有沒有哪裡受傷,溫柔又男子氣概十足的動作,讓娜塔莎臉紅了。
「抱歉,小姐有沒有怎樣?\"年輕的工作人員懊惱又擔心地問,這家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非富即貴,一年上百萬的年費,可不是尋常人等負擔得起的。
「沒事,下次小心點。」康宇誠溫和地回答,沒有刻意針對,人沒事就好了,不要太刁難人家。
「那就好……嗯?」對方卻露出奇怪的眼神,看看眼前穿著名牌休閒服的康宇誠,覺得他既熟悉,又陌生。
「康先生,抱歉、抱歉,新來的員工不懂事,冒犯到您。」方才對屬下破口大罵的主管,此際忙著對康宇誠鞠躬哈腰,陪笑討好。
「小事,不必大作文章。」還真有點為那位員工擔心,在這種地方做事,真的要戰戰兢兢,隨便得罪一個客人,就是得罪達官顯要。
只是,那不小心撞上娜塔莎的員工,怎麼那麼眼熟……
「康?」那年輕員工皺了下眉,忽然像想起什麼,指著他的臉脫口大叫,「康宇誠?!」
他怎麼知道他的名字?康宇誠挑了挑眉。「你是?」努力從對方黝黑的臉龐搜尋熟悉感……卻想不太起來。
對方肩膀縮了下,手指立刻收回,看著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康宇誠,氣宇軒昂,事業有成,身旁還有美女相伴,每天責罵自己的主管對他和顏悅色、態度謙恭,再對照現在的自己,他不禁感到羞愧,低頭轉身逃開。
「款!王仲業,沒禮貌!」主管眼見他逃走,對著他背影開罵。
「王仲業?!」這個名字打進康宇誠腦中,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揭開封印。
豬、臭、笨蛋、智障。
一句句不堪的怒罵浮現,以及當年那張年輕俊帥的臉龐上,浮現的不屑惡劣笑意。
當年他那麼難過的離開,一聲不響的,他以為自己多年後若再遇到這個人,會興起報復的念頭。
但如今看見這霸凌他的主事者,他卻不覺得討厭,也不覺得恨。
過去了,是真的都過去了,記掛著過去要做什麼呢?這些年來他很快樂,而王仲業——顯然他過得並不好。
一個在學校意氣風發的男孩,出了社會後。體會到現實的殘酷……
「娜塔莎,我看見了一個朋友,你先去點飲料,我待會就過去。」他先打發掉令男人看了都會兩眼發直的女伴,詢問了俱樂部主管王仲業的去處,直接去找人。
記憶中的王仲業,在球場上滿場飛,而現在卻在俱樂部搬運行李、拔草除蟲,很卑微。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忍不住問。「你不打球了嗎?」
王仲業沒有回頭,悶頭蹲在地上拔草,陽光曬得他頭昏眼花,汗不斷的流,想起自己過去如何欺負、刁難這位同學,就覺得心中有愧。
當時純粹只是為了討厭而討厭,沒有理由的欺負一個人,以為那樣很帥、很酷、很行。
想不到事隔多年,風水輪流轉,他不是以前的王仲業,他也不是以前的康宇誠。
「我以為你會進職業球隊。」康宇誠不解的地方在這裡,在高中時,王仲業籃球打得好,許多大專院校提供獎學金爭取他入學,也有球團屬意贊助他,沒道理他不往球星的方向走。
王仲業悶悶地回答,「膝蓋廢了。」
他一進入大學,血氣方剛的與人發生鬥毆事件,這世界就是這樣,今天你打了人,明天別人就會來找你報仇,有天他練完球回宿舍,在路上被人圍堵,打碎他的膝蓋。
他再也不能打球。
失去球場,他什麼也不是,書沒好好念,那些圍在他身邊的朋友們,一瞬間消失,失去籃球,失去獎學金念大學,什麼都沒了,只能轉向社會大學。
社會大學的門檻很低,但永遠沒有畢業這件事—一他嘗到了苦果,明白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康宇誠靜靜的站他身後,苦等不到他回頭……他沒有要羞辱他的意思。
歎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名片和鋼筆,在名片上寫下私人聯絡電話。
「仲業,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遞給他。「如果有事情需要幫忙,可以跟我聯絡,我留我的私人電話給你。」
王仲業沒想到他會給自己名片,還用……這麼平和對等的語氣,不禁回過頭。
用沾滿泥濘的雙手,接過那張燙金的名片。
行銷經理四字,刺痛他的眼睛。
「我是說真的,仲業,不是客套話。」他是真的有意要幫他.不是場面話。
「為什麼?以前我對你……」王仲業不禁難過,覺得委屈。
這些年來,他不只一次遇見昔日同窗,那些曾被他欺負、被莫名其妙毆打的同學,都趁機踐踏他的自尊,嘲笑他的狼狽。
他也才明白以前自己有多過份,有多傷人。
「都過去了。」康宇誠微笑,溫和釋懷的笑。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是有意要提起,而是……曾經知道被踐踏欺負的難受,所以我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別人,你已經夠不好受了。」
王仲業覺得很羞愧,深深後悔自己當年為什麼要欺凌一個這麼溫和的人?人家現在甚至以德報怨……
「我……謝謝你。」這樣就夠了,不需要為他做太多,對他越好,愧疚就越深。
康宇誠看著他收下名片,然後又蹲回去繼續拔草……明明就有除草機,幹麼要這樣為難人?這麼熱的天氣,連件長袖也不讓他穿上?
生性中敦厚善良的一面,讓他忍不住開了口——
「仲業,我父親缺個司機,不知道你有沒有認識開車技術不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