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七兒怎麼樣了?」一路不停地跑到床前,胡蝶兒扶著床,微微喘著氣,目光定定地望著床上臉色蒼白的七兒。
「很重,不過算不上太致命,但是……」醫者已經處理完七兒的傷正在收拾手中的工具,聽到問話,冷聲回道。
「怎麼了?」聽出醫者話中的不對勁,胡蝶兒轉過頭,看著醫者一貫的冷臉中居然帶有薄怒?!醫者一向冷臉,七兒是她的親徒,若是她露出擔憂也算正常,但是怒?
「好與不好,要看她自己。」醫者看了一眼床上昏厥中依舊不安皺眉的七兒,心中惱怒。她是她教出來的,所以更能輕易看出,她的心思,身為一個醫者,即使受了重傷,也不應該會是這般狼狽的模樣,或者說,正是身為醫者,才更應處理得更好,但是,她的身上,沒有半分自救過的應急措施,依她的傷情,也不可能重到無暇自救,除非……她是無心自救。
「什麼意思?」要看自己?這是什麼意思?
「醫者只能治身,但是,自古身心難分,若是她不想好,再好的藥也無用。」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有些忡愣的胡蝶兒,醫者拎起藥箱轉身離開。
胡蝶兒呆呆地看著醫者冷怒離去的身影,心下有些模糊的思緒隱隱翻騰,但卻一時尋不到準確的方向,無法分辨,唯一確定的就是,醫者的話,讓她的心中無法控制地飄過一股惡寒。
兩人情同手足,這次七兒受傷,讓胡蝶兒非常擔心,不用處理公務的時間,全部陪在七兒身邊。
但是,醫者口中這原本並不致命的傷,卻一直反覆無常,七兒時而清醒,時而迷亂,幾度病情莫名地突然危急,幾度瀕死,幸得醫者醫術高強才能救回。
七兒從來不會與她有秘密,在七兒偶爾清醒時,胡蝶兒得知,七兒在外結識了一個男人,兩人相愛至深,但卻因為男人的身世,兩人被人追殺,男人為了保護七兒被殺,七兒也在重傷後跌落河中,費盡周折才回到了家。
胡蝶兒看著七兒述說時的目光,心中充滿恐懼。
她看到了那個目光,那個與母親不經意露出來的目光十分相似的目光。
她從小便喜歡在後方注視著她美麗的母親。
母親是個堅強美麗的人,永遠姿態端莊威嚴,總是堅強地屹立在前方。
母親的目光總是堅定又自信,筆直注視著前方,雖然偶爾不經意間會有些難懂,卻是母親卻她一直所嚮往的。
她一直一直,認真地以母親為驕傲,為目標。
所以,她一直想要做一個母親那樣的女人。
她追在母親身後,一步步地長大,一步步地接近,她長得越來越高,與母親長得越來越像,所有人都說,她肯定可以同母親一樣,成為一個好當家。
她很高興,以為事情將會這樣順利地發展下去,所有人也都以為會這樣地發展下去的時候,母親開始生病了。
母親很少生病,至少在她小的時候,幾乎都沒有看到過母親生病。
奶娘告訴她,因為母親太累,太忙了,所以沒有時間生病。
但是,在離繼承無名胡府的日子越來越近時,母親開始生病,只是小小的傷風,但是卻經常生病。
她以為是因為母親太累了,所以更加努力學習,想要早日繼承母親的責任,讓她好好休息。
母親聽到她的話時,總是微微笑著,有些欣慰,有些開心。
但是,當她不注意時,就會越來越多地露出那從小讓她看不懂的眼神。
她終於知道了,那個目光,是為愛瘋狂的女人,思及所愛時所露出來的目光。
她終於明白了醫者的話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了醫者為什麼生氣,所以感到更加恐懼。
傷,一直不好,是因為七兒並不想求生。
為愛瘋狂的七兒,想要為那個男人而死。
她想到母親近來常常流露出來的目光,心中如冰寒冷。
原來,母親並不是太累才會生病,母親同七兒一樣,沒有了求生的慾望。
儘管,可能母親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因為她已經長大,即將接任門派,母親再無牽掛,生無可戀。
對於父親,她知道的不多,那個人在她記事前就已經去世了,聽說當年母親傷心欲絕大病一場幾乎同去了。為了不讓母親難過,府中的人一直視此話題為禁忌,所以,對於那個名為她父的男人,她幾乎沒有任何記憶,也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她關於他的事情,所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母親很愛那個再也不會出現的人,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所以她不能問。
母親從來都是個認真負責的人,所以,漸漸長大後,她也曾經想過,母親之所以活了下來,想必就是因為責任,因為她,所以母親才留了下來吧?
認真地愛著父親,認真地愛著她,甚至認真地愛著她的責任。
所以,母親沒有隨父親而去,選擇了留下來,選擇了為責任而活著。
她沒有經歷過生死相許的愛情,所以不知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她們寧願放棄生命。
但是,看著七兒與母親,她心驚膽戰,只覺得那件曾經以為無限美好的事情其實非常可怕,讓人恐懼到渾身發抖。
雖然,她們並沒有求死,但是,她們的眼中也全無生氣……
只要有那個可能性,她也不能讓其發生。
她要留下母親,留下七兒。
所以她選擇離開。
放棄了自己的責任,放棄了自己的姓名,放棄了自己一直的信念。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能碰觸,不能說話……
雖然母親很少抱她,但是,她知道母親的懷抱是多麼溫暖,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母親看到。
七兒從小陪她長大,幾乎就是她的手足,是另一個自己,因為責任而守在家中的她,正是因為七兒代她去看外面的世界,才會覺得守在這裡沒有那麼痛苦。
不管她們活著有多麼的痛苦,為了一個她並不相識的死人,即使那個人是她的生身之父,即使那個人是肯為七兒捨命的摯愛之人,她也不允許他們奪走她們。
她不允許,她們去離她而去。
胡蝶兒看著七兒蒼白的睡臉,因為下了決心,原本驚懼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而堅定。
「七兒,你聽得到嗎?七兒?我知道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雖然還是很重,但是其實已經可以起床了是吧?七兒,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要走了,我要離開胡府,從此浪跡天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靠在七兒耳邊,胡蝶兒像個頑皮的孩子似的,輕輕說著自己的秘密。
「七兒啊,你還記得嗎?你出府時,我也鬧著要出去,母親笑著說,你要是敢出去,就打斷你的腿,逐出家門,永遠不許再回來。雖然那是當時的玩笑話,但是,七兒啊,如果我是真心想走,估計真的會被打斷腿,真的被逐出家門哦,七兒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七兒,快醒醒吧,我先去了,你如果不想我死在大門口,就來救我好不好?」看到睡夢中的七兒痛苦地呻吟了起來,胡蝶兒愉快地笑了,她知道,七兒聽到了她的話,就快醒來了,她知道,她已經賭贏了一個,現在,她就要去賭另一個。
對不起,這樣逼你!
因為我不要你死,為了我的自私,我不要你死!
溫柔地輕撫了撫七兒的頭,胡蝶兒輕輕地、溫柔地笑了,緩緩站起身,脫下喜愛的白緞羅裙,卸了心愛的蝴蝶兒花釵,換上灰衫,散下長髮,帶著從來沒有過的輕鬆神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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