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到這種句話的時候,衛涵無奈地伸手揉了揉額角,在心裡哀歎了一聲。他現在實在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先知說出了「一入侯門深似海」這種簡直可以讓天地鬼神為之飲泣的千古名句的?
在這之前,他已連接留了六次「步」,留到在宴席散了的一個時辰之後,他還沒能走出皇宮的大門。
六位宮女,清一色神神秘秘的,不曉得代表的究竟是些什麼人。但至少,他能猜到多半是某幾位公主……甚至,說不定還會有已冠上「天」家夫姓的人物……
阿彌陀佛!幸好現在這聲低喚又是個女子發出來的,若是個不男不女的尖嗓太監,只怕他立刻就要展開輕功腳底抹油了——他真的擔心再這樣被「問候」下去,什麼時候皇帝老子也會撥冗來「關照」一下他——來把他這個攪得後宮雞犬不寧的禍首推出去大卸八塊!
「公子!」身後細細碎碎小跑著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再無聲地歎口氣,在客套了一晚上笑得有些僵硬的臉上扯出慣常的淡淡笑容,回過身去看向來人——
又一個宮女。
整整齊齊的宮裝,略施粉黛,應該是皇室主子們身邊頗有份量的宮女。他猜測著。但話又說回來,今晚出現在他眼前的,哪個宮女又會是沒有份量的?
她並不太美,只不過看起來尚算清秀的眉目間有一種特別的慧黠,讓她的整個人帶著一股與眾不同的生動。可嘴角一翹露出笑容的時候,卻又是柔順舒心的。
——有點矛盾的氣質,但又在她身上融合得剛剛好。他略略挑了挑眉,對這個宮女和她的主子無端地有了一點點的好奇心。
「公子有點不耐煩了吧?」
很意外的,她笑吟吟地看著他,開口的第一句是這麼說的。
「我剛才在那邊看到了——公子已經應付了六位宮女了,我是第七個。」
「不會,姑娘說笑了。」他也報以一笑,禮貌上的客套。
「宮裡難得見到公子這樣丰神俊朗的人,所以——大家想親近你在所難免嘛。」她倒是落落大方得很。不待衛涵發問,就先自我介紹道,「我叫錦心——慧嬈公主身邊的宮女。」
「錦心繡口——好名字。」他低笑,仍然是客套地應付。
「不對,按我家公主的解釋是——叫你『錦心』,丟了後面的『繡口』,意思就是讓你多用腦子多用心,沒事少胡亂開口。」她說著,把背在後面的一隻手亮出來,手中握著一隻酒杯,做舉杯狀沖衛涵揚了揚,「——知道我家公主是誰嗎?」
衛涵眸子裡有光一閃,了悟地微微笑了笑,但還沒等到他開口,她又接著道:「——想起來了吧?」
這回輪到他詫異地挑眉了,「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想得起來你家公主是誰?」
錦心側著頭,三分好笑,七分驚訝,像看怪物那樣看了他半晌,然後才說:「公子,沒人告訴過你這種語氣、這種話在宮裡是大不敬,會被殺頭的嗎?」
「啊?」衛涵摸摸鼻子,一臉無辜,「還真沒人跟我說過。」
「呵呵,公子果然很與眾不同啊。」錦心像是被他逗得很開心,展顏而笑,「不過,我還是要回答你的問題——你說像我家公主那樣的女子,你看過她一眼,還會忘記嗎?」並不是刻意地在奉承自家的主子,她是真的打從心底裡說出的這句話。稍稍抬起的頸項和帶笑的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欽佩和引以為傲。
衛涵微怔了怔,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那個明艷的公主那讚賞似的盈盈一笑——
「我知道公子姓衛,單名一個涵字。本來我是想從別人那裡打聽公子的情況的。可是我家公主說——她要知道公子的情況,就要親自問過公子。願不願意相告,都由公子自己決定。」錦心眨眨眼,表情和語氣裡都流露出一股特別的伶俐。
從這個機敏的宮女身上,似乎都能看到那位公主的影子——一點點驕矜,一點點慣於居高臨下的傲氣,還有更多的聰慧和……難以言喻的神秘。
「慧嬈公主……」他勾起唇角,眼中含笑,以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低喃著。心裡對這個只看過一眼的公主忽然升起了莫名的好感。
一定——是個很妙的人。
錦心靜靜地看看他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地笑著,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問出來:「——那麼,公子可以告訴我你現在住在哪裡嗎?」
「紫雲淨壇——『掃葉居』。」他沒有再多說別的了,只是在轉身離去之前,側頭給出了一個「掃榻以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