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在他二十四年的生涯中,他還有這個機會踏進這屬於皇帝的寢宮,不過是在變成敵國皇帝睡覺的地方後。多麼諷刺,亡國之後,他竟然可以登堂入室,得到奇怪的特權。
「過來。」輕輕的一聲呼喚,把他從重重思索中拉了出來,迎向一雙清澈卻彷彿能透析人心的眼眸,令趙新倏然心驚,感覺全身似乎被瞧透了般。不,不會的,長到二十四歲,還沒有人真正搞得清楚他是誰,這個敵國的皇帝更加不可能弄得清楚。
「你很喜歡發呆。」躺坐在床上,頭包紮著乾淨布條的完顏瞧著他端著藥碗靠近,靜靜的說道。
「小的會改,小的保證。」趙新低下頭,露出誠惶誠恐的模樣,為了加強效果,捧著藥碗的手還微微的顫動,怎麼樣?這樣看起來夠害怕了吧!
「是嗎?」
他感覺毛骨悚然,口腔裡一陣乾燥,怎麼回事?就算完顏比他父皇更有王者風範,也不至於讓他嚇成這樣,從腳底涼到頭皮。沒道理,真的沒道理。
「把藥端過來。」
他顫抖的把藥端過去,湊近完顏的臉龐,但是完顏並沒有如他預期的伸出手把藥碗端過去,只是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怎麼著?該不會要他喂吧?
「喂朕。」完顏命令,看著他的眼睛平靜無波,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真是,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喂,嘖!
他心裡犯著嘀咕,但還是恭順的拿著湯匙「顫抖」的舀起藥汁往完顏的嘴邊送,心裡想著,完顏要是怕衣服弄髒,最好識相的叫他住手。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完顏竟毫不客氣的張大口,臉不紅氣不喘的把他湯匙上的藥汁喝下去。
讓他不由得拍手叫好,這個完顏真是吃得苦中苦呀!枉費他加了半斤黃連給他退火——可他一點都不火,教他怎麼退?這讓他挺沒成就感的。
「皇上,多喝一些身體才好得快。」他努力的舀,努力的抖,讓藥汁溢出湯匙之外,或多或少的濺上完顏的衣裳和尊貴的龍床——這下總該火了吧
「穩點。」完顏竟然抓住他的手,就著他的手把湯匙上的藥汁喝光,然後笑著一雙眸看著他因為「肌膚相親」而驚慌失措,「朕有那麼可怕嗎?」
他吞了吞口水,在心裡叫喊「有」,誰教這完顏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外。
用力的抽回手,他低著頭用著細微的聲音說道:「不,是小的經驗不足,沒辦法侍奉……」
「你侍奉得頂好的。」完顏半躺回床榻,似笑非笑的睇著他,「你知道,受傷生病無聊得很啊!」
這句話,完顏之前已經說過了。
「所以,朕必須找一些人……或事,來消遣消遣。」
聽得他寒毛直豎,這完顏該不會是把他當笑話看吧?
「皇上可是要小的幫你安排舞班、劇團給你解解悶?」或許正好可以趁出宮安排的時候落跑。
「那倒不用,朕已經有所安排了。」完顏說得笑意盈盈。
他倒是訝異完顏動作的快速,但更令他好奇的是,完顏到底安排了什麼活動消遣?彷彿聽到他的疑惑般,那個處處跟他犯沖的將軍蕭干走了進來,帶著一個他熟得不得了的人。
糟糕!
趙新立刻低下頭不敢看那手腳被俘,嘴巴被破布塞住的狼狽男人,就怕被瞧見認了出來,那就糟了。預防萬一,身形再梢梢一偏,讓那個熟人徹底瞧不見他的臉龐。不過心底的憂心反而更多,畢竟跟前這個人可以算是他的大哥、他的親人,雖然也是被他騙得最慘的人。
「皇上,臣將刺殺你的刺客捉來了。」
刺客?
不會吧!重創這堂堂一國之君,把完顏打得頭破血流,毀了他逃亡大計的竟然是這默默無名的小卒!雖然他常常自吹自擂說要當大英雄,但一向不被當回事,沒想到……到頭來,他還真幹了件大事。
「將他嘴裡的東西拿掉。」完顏輕聲命令,靠著床榻,輕拉起寢被遮住適才被藥汁弄濕的痕跡,微瞇眼眸不慍不火地掃向跪在跟前的階下囚,正想開口,那被拔掉塞子的「英雄」立刻慷慨激昂的咒罵。
「你這狗韃子,誰遇了誰砍,我恨我當時沒多用點力,讓你的腦袋開花……」
原來如此,所以這皇帝當時才會鮮血淋頭、昏迷不醒呀!不曉得是被什麼給敲中腦袋。
「放肆!」蕭干聽不不去,一巴掌打向那張口不擇言的臉。
完顏也不阻止,「你叫什麼名字?朕不想殺個無名之輩。」
「我小雄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要殺就殺,二十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捂著臉,裝作不認識這個人,但在這當兒,他該做的是想辦法在這尷尬的時候悄悄退出,畢竟刺殺皇帝勢必是死刑,也好,小雄子是求仁得仁,臨死前總算當了次真英雄。
所以他捧著湯碗,慢慢地往外移動,企圖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雄子呀!果然是個張牙舞爪的熊。」完顏冷冷的看著這個熱血激昂的年輕人,「但可惜,你功虧一簣,朕身負天命,命不該絕,到臨死關頭總有貴人相助。」他伸手一把撈住那個想要潛逃的傢伙。
「放你媽的……」小雄子的嘴巴不敢相信的陡然張大,只因為他看到狗韃子皇帝拉回來的太監竟然是……「十七公主?」
趙新煞白了臉,真恨不得撕了那張亂吼亂叫的嘴,急忙厲聲斥道:「你認錯人了。」期盼能夠挽回頹勢,但腰上那只鋼臂加重了力道,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公主?嗯!」完顏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興味。
「他真的認錯了,公主乃是干千金之軀,怎麼會行醫呢?」趙新急急忙忙地辯駁。
「公主,你怎麼可以救他?他是狗韃子的皇帝呀?」小雄子真是痛心疾首,虧他把公主當妹妹疼。
他也很心痛啊,忍不住大吼:「你給我閉嘴。」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難怪以前總讓他耍得團團轉,幾年相處下來也沒發現他的真正身份。
「公主……」小雄子傷心難過極了。
「你的確一點也不像公主。」
完顏扳過他的下巴細細瞧著他,瞧得他寒毛直豎。「就是,就是。」他忙應著,但怎麼回事,完顏的手怎麼直往上移,是要做什麼?該不會……該不會……
嘶!
「你做什麼?不可以對公主無禮……啊!」小雄子再度發出尖叫,只因為他的公主殿下被撕了上身的衣裳後,赤裸的胸膛竟然是平的。啊!他眼睛發白,口吐白沫,就這麼暈死過去。
真是比他還沒用,還叫什麼小雄子,叫大不用還差不多。
趙新滿臉不屑的撇了過去,下巴卻被完顏往反方向扳,逼迫他的視線一定要有他完顏的身影。
「應該是皇子吧?」
趙新吞了吞口水,硬聲道:「怎麼可能?皇子會學醫嗎?會對太醫院瞭如指掌嗎?最重要的是,皇子……會救敵國的皇帝嗎?」怎麼想,他都不會是皇子,這些理由足夠了吧?
完顏嘴角上揚,「那可不一定,別忘了,朕也曾經是個皇子,不受寵的皇子。」能達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他可是踏過多少煉獄和折磨才成功的。
趙新的心重重一跳,忍不住伸舌舔了舔乾澀的唇瓣。
完顏瞇著眼,靜靜的瞧著他,雙眸裡波濤洶湧,但急於脫身的趙新根本沒有心情去細看。
「皇上跟小的開玩笑,你怎麼看都不像……不受寵,你英姿煥發、氣勢天成,肯定是經過細心的培養……」
「那你是經過多『細心』的教育,才會恨不得亡國,恨到救治敵國的皇帝呢?嗯?」完顏加重語氣詢問。
冷汗大顆大顆的從趙新額頭冒了出來,「皇上怎麼都打定主意把我當亡國皇子?」
完顏頷首。
他的心冷了不去,聲音也不怎麼抖了。事到如今,完顏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他怕誰來著。「那皇上想把我這個皇子怎麼辦?又想怎麼處置這個刺客?」
完顏笑開了,「朕想讓你做你兄弟姊妹做的事,服侍敵人。」
「哪處的敵人?」他鬆了口氣,還以為會被處斬呢!還好。但是小雄子……與其讓他服侍敵人,還是讓他壯烈成仁比較好吧!
「就是朕。」
他頓時傻住,不就是他現在在做的嗎?還有,這個完顏在想什麼?明明確定他是敵國皇子,卻把他留在身邊,不怕他動起殺機?
「皇上……」蕭幹出聲想要諫止,卻被完顏揚手否決。
「就這麼定了,不然這日子也過得太過無聊了。」
他看這個完顏肯定是被小雄子給打壞腦袋了。
不過無妨,天下頭殼壞去的人比比皆是,多一個完顏也沒什麼大不了。
「皇上,可否答應小的一個請求。」他巧笑倩兮。
完顏不置可否,「說。」
「先把這個小雄子處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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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待在完顏身邊侍奉的趙新親眼瞧見了完顏辦事的狠勁和精幹,的確不愧是一個帝王。
「皇上,大頌的降將總共有二百名,俘虜的大頌官宦的家臣眷屬有一千名,請問該怎麼處置。」一個大臣這麼稟奏著。
完顏半躺在御花園的籐架下,微瞇著眼享受著趙新的按摩,就在他以為完顏八成是睡著的時候,卻聽到完顏的聲音輕輕的從唇角逸出:「明日午門斬首示眾。」
他的話嚇得趙新手一頓,不敢相信的望著完顏沉靜的臉。這人好生殘忍,這些官臣降都降了,他竟然還不放過他們。
「小夜子想為他們請命?」完顏的眼睛猛然睜開的盯著他。
他在內心苦笑,都自身難保了,還能幫誰請命,「小的夠資格嗎?」
「你倒知份量。」
「不過,小的倒認為,與其讓他們死了個痛快,倒不如讓他們生不如死。」他竊竊私語道。
「哦,說下去。」
「若讓那些官宦之家的千金為娼,編入教坊,判那些公子少爺到邊疆操勞,相信絕對比殺這方法還能折磨他們,皇上不這麼認為嗎?」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無論處境多困難,只要活下去,總有辦法解脫的。留在完顏身邊,他或多或少可以救幾個人。
「朕的小夜子很壞心哪!」完顏笑著,便照著他的意思吩咐下去,然後揮了揮手,讓下一個臣子上前稟報國事,「你要報何事?」還一邊示意趙新繼續手上按摩的動作。
趙新暗自歎了一口氣,他的手繼續動著。
「啟稟皇上,微臣等幸不辱命捉到前朝的皇帝和太上皇,以及皇子二十個,皇女十五個,嬪妃二十個,請皇上指示該如何處置?」
趙新的手再次停住,連身體都僵硬了起來。他的父皇、皇兄被捉!當初他的父皇、皇兄帶兄弟姊妹潛逃,卻忘了要帶他……是呀!這種事,不是早就知道的嗎?他只是個不受寵,空有其名的「公主」,連父皇、皇兄都搞不清楚他是男是女……還能期望他們亡國之際帶著他一起逃嗎?
奢望呀!期望了這麼多年,失望了無數次,他怎麼還學不會斷念啊?!
「你的眼神為什麼這麼悲哀?」完顏抬起他的下巴靜靜的詢問。
他嚇了一跳,猛然後退,下意識的話就這麼迸了出來:「請皇上自重。」
完顏輕笑。
「放肆!」旁邊的侍衛一聲大喝。
他這才移轉視線,大驚失色的發現,他的父皇、皇兄和其他的兄弟姊妹都被帶到了眼前,被迫下跪,向這滅了頌國的霸君叩頭行禮,那狼狽的景象讓他輩子也難以忘記。
以前氣勢威凜的父皇威勢不再,以前優雅翩翩的皇兄不復風雅,往昔對他氣勢囂張的兄弟姊妹們也都消了氣勢……一股濃濃的悲哀湧了上來,雖然曾想像過,但真正發生在眼前,他才知道自己真的不願看見這一幕呀!
「無妨。」完顏說著,還順道一把將他拉過來,擁他入懷,在他耳邊用所有人都可以聽得見的音量說:「小夜子,你覺得朕該怎麼處置他們?」
這番話讓他整個心凍得麻痺,也凍得他心思煩亂,完全忘了要掙扎。
「別怕,告訴朕,你想他們死,還是他們活?」
他咬唇,父皇他們的生死,怎麼也不該由他決定,而且他也不想決定。雖然他曾經幻想過、曾經恨過,但他並沒有真正想要置他們於死地過。
「皇上,此等大事怎麼可以讓一個小小的……」
「大膽,朕辦事還需要你們的同意嗎?」完顏冷斥,那個反對的大臣立刻識時務地退了不去。
趙新也是個知道輕重的人,「這事……皇上做主,小的不敢有意見。」
完顏在他耳邊輕語:「如果朕要你拿刀親自殺了他們呢?你做還是不做主啊?」
趙新的身體微微的顫抖,完顏,你好狠的心呀!明明認定他是皇家人,還要他手刃皇家人,擔這千古罪名。狠,確實狠,不負天下人所賜的霸君封號。
「倘若你真的沒有意見,那朕就這麼決定了喔!」完顏在他耳邊惡意的吐氣。
他的話讓趙新沒得選擇,只能故裝平靜、冷酷的說:「頌國的太上皇,請你抬頭。」他在心裡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被迫跪在底下的趙壬抬起頭來,很意外的看到出聲的人竟然是穿著大頌內侍服的少年,而且還被敵國的皇帝曖昧地摟著。
「不知廉恥的閹人,你怎麼可以以色事人?」趙壬嚴厲的質問,立刻遭到旁邊侍衛一腳踢去。
「呵呵!」完顏靠到趙新的肩膀上輕笑。
趙新知道完顏是笑他父皇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但他可沒完顏那看戲的好心情,深深吸一口氣,抹去內心湧上的苦澀,「太上皇,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誰?趙壬瞇著雙眸看著眼前清秀纖細絕代的臉龐,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如果他見過,一定會記得這張風華絕代的臉龐,但怎麼就是找不到一張可以符合記憶的臉龐。
「誰會記得一個無名小卒。」趙壬只好啐了聲,暗恨白白漏失掉一個美人。
「是嗎?」他落寞的說。
那張低垂的臉龐儘是失落,這番顯而易見的感情完全落入完顏的眼中。
「趙壬,你確定?再好好想想,你的生死可是掌握在這無名小卒的手中啊!」完顏提醒著他。
但是一向任意而為慣了的趙壬哪能容得別人威脅,就算是敵國君王也一樣,所以他不屑地道:「不認得就是不認得,大不了你把朕殺了。」
完顏旻臉冷了下來,「你似乎還不知道你的國家已經被朕給併吞了。」語氣中的冷意足以凍死人,殺意也明顯地散發出來。
這讓趙新的心一緊,雖然父皇不記得他,對他毫無親情可言,但……終究是他的血親。罷了罷了,他討好地拉著完顏旻的衣袖,「皇上,你初並鄰國,記得行仁義之道。」
「朕不希罕你這閹人說項……」
「父皇?」亡國之君趙徽扯住趙壬的衣袖,想要阻止他的父親再惹怒敵君,不經意的抬頭問,瞧見了父親口中閹人的臉龐,訝異頓時顯現在臉上,「常……」想要脫口而出的呼喚在吐出一個字後就住了口,只因為他不想害了這位「妹妹」。
完顏旻似笑非笑的看著趙徽,「趙徽,你知道他是誰?」他的手輕佻的撫摸著趙新的臉龐,「如果知道,你就說吧!說不定他……會念著你們的舊情,幫你們說情,朕或許可以網開一面?」
趙徽看看完顏旻,再看看趙新戚楚的表情,一時間愣住,不知該如何回應。
就在這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皇子偷偷地拾起臉看向趙新,驚訝的叫道:「你不是常平?」
「常平?」趙壬念道,立刻想起,他的確有這麼一個封為「常平公主」的女兒,不過記憶中的臉龐不是很深刻,記得挺黑的,但無論如何……眼神瞬間轉厲,「孽女,你竟敢屈就在敵人的身下,你知不知道羞恥?」
覺得好笑的完顏旻正要開口大笑,就聽見有人搶在他面前笑了,笑得誇張,笑得淒楚。
「我不知廉恥,我不知羞恥?」他掙脫完顏旻的箝制,搖搖晃晃的走向前,「親愛的父皇,那你就知道羞恥,就知道廉恥了嗎?」
「你說什麼?」趙壬什麼時候遭受過這樣羞辱的質詢過,更遑論這樣的話是來自一個他幾乎記不得的「女兒」口中。
「我說錯了嗎?」他冷冷的揚起嘴角,絲毫沒有察覺完顏旻是多麼激賞他的表現,「如果不是你荒淫無度,忽略了百姓的要求,無視邊境的危難,我們的國家會被敵國入侵,並且被勢如破竹的直取皇都嗎?」
趙壬氣得臉色頓成豬肝色,「孽女,你竟敢……」
「哈!我是孽女?親愛的父皇,你貴人多忘事呀,我暫且問你,我的母妃是哪一位?」
趙王久久無法出聲,他連這個公王都記不住了,哪會記得她的母親是誰?
「她早死了,是你酒醉後不幸臨幸的宮女。」他臉上充滿了為母親抱不平的神情,「身為我血緣上的父親,你沒有盡過基本的義務。」
「怎麼沒有?他封你為公主,撫養你長大成人。」趙徽忍不住為父皇說話。
「公主?」他冷哼,毫不意外地迎視完顏旻嘲笑的雙眸,「我是公主?真是天大的笑話,皇兄,老實告訴你,我不是你的皇妹,我是你的皇弟。」毫無意外地看見所有人驚訝的面孔,除了完顏旻以外。
這麼多年來,終於有一種痛快的感覺,「是的,我是男人,不是女人,哈哈哈。」他輕笑出聲,多麼無奈,多麼淒涼,根本不看父皇、皇兄的驚訝,他只看完顏旻戲譫的雙眸,「這樣你滿意了吧?」轉而口氣一變,「我的皇上,新君貴在以仁義收服人心,你若是殘殺降君敗將,只會讓不滿之士更有藉口討伐、光復故土,皇上若真是英明,就當引以為監,當以仁義慈悲服眾。」言盡以此,完顏旻若如他所觀察是個明君,他會明白他所說的真理,也會知道照他所說的話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接下來,就看完顏旻的英明到達何處了?
如果他執意要殺父皇、皇兄等,那也是他們的命運,若不,則是蒼天百姓的福氣。
歎了一口氣,他起身想要離開,卻遭到完顏旻伸手拉住,一回頭,就看見完顏旻認真的臉龐。
「朕可以順遂你的心願,但唯一條件……就是你此生必須聽從朕的,你怎麼決定?」
根本就是要他把這一生給賣了,這教他怎麼甘願。但……
他的眼眸悲傷地望過父皇、皇兄等,就見他們一個個低垂著臉,不敢上抬。怎麼?期望他犧牲自己換得他們的活命、甚至自由,然後讓他們來辱罵他卑賤、諂媚敵人?
好笑、好諷刺……但卻有著無可言喻的悲哀,因為他知道,他的猜想就是齷齪的事實,而最殘忍的事實,是他狠不下心來不管這些「親人」的死活。
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但盼陛下饒恕他們一命。」趙新還是如此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