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羅祺攸就常偷偷打量鄞皓天,只要一有機會,那副大眼鏡一定自動往他偏去,嘴角不時流露出謎樣的笑容。
若有人問起她是否也對鄞大少動心了,她回以不可告人的微笑,笑得人頭皮發麻。
時間久了,大家也不問了,他們都知道羅祺攸對鄞皓天有意思,可是那個「意思」是什麼,恐怕只有她自己明白。
「老大,你的魅力真的無法擋,連我們班上唯一的班花——瑪格麗特小姐,都拜倒在你的褲襠下。她注意你這麼久,沒有其它具體的表示嗎?」
幾個男生圍著鄞皓天向他請教數學,習題解決後,心情放鬆的眾人開始閒聊。
一個胖男生接過漂亮解題的算式,來不及佩服,注意力被一旁埋伏的強力電波轉開,他好笑地暗瞥羅祺攸,忍不住把老話題拿出來曬太陽。
鄞皓天沒說話,逕自喝著飲料,對於那道視線已經麻木了。
「唯一的班花?我們班有兩個女生耶!」另一個尖嘴瘦小、外號叫阿福的同學接腔。
「相處這麼久你沒發現嗎?尹卓伶哪裡像個女的?我懷疑她是男扮女裝混進來臥底的。個性粗魯就算了,居然還視老大的美麗如無物,一定有問題。」胖男生綽號剛好叫技安,按照慣例,朝阿福頭上賞了一槌。
「可是,又不是只有女生才會喜歡老大……」
阿福揉著頭,話愈說愈小聲,因為鄞皓天正把視線轉到他身上,而俊美的王子大人最近恰好收到幾封來自同志的露骨表白。
「不過話說回來,咱們清純嬌小的瑪格麗特小姐真的從沒採取過攻勢嗎?」研究完算式,另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大雄說話了。
「你們不覺得她看老大的樣子怪怪的嗎?」接到鄞皓天警告的阿福識相地換個焦點。
「我覺得很像實驗時,化學老師盯著燒杯看的眼神,專注、狂熱、沉迷,還有……嗯……乾淨。」大雄想了一會兒,完整說出觀察的感想。
「我倒覺得像生物老師在解剖白老鼠,那眼中閃著快感和喜悅。」技安一邊掏出隨身攜帶的麵包心不在焉地說。
「你們把她說得好可怕喔!」阿福望向已經收回視線的羅祺攸,同情地說。
「說真的,老大,她真的除了看你外沒有其它異常的舉動嗎?例如,到你家巷口站崗,搜集你用過的衛生紙,還是像個「背後靈」一樣跟蹤你?」大雄張開八卦的天線,期待一些聳動的新聞。
「她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阿福不信性情溫文的羅祺攸會有異常的行為。
「天底下無奇不有,大部份的變態不是都長得普通又不起眼嗎?」技安嚼著麵包口齒不清地說。
正當三人七嘴八舌討論得熱絡,鄞皓天刷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目光涼涼地掃過三人,不帶起伏地丟下兩個字|「沒有。」就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技安抖著胖手不安地問:「老大說沒有是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應該是,祺攸小妹沒有其它不軌的舉動吧。」阿福答得很心虛。
「那老大突然走開又是什麼意思?」大雄緊張地猛推滑落的眼鏡,這才是最教他們害怕的地方。
三人面面相覦了一會兒,心臟愈跳愈快,冷汗愈滴愈凶,三顆號稱資優的腦袋拚命回想到底是哪句話惹到至高無上的鄞大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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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同學。」
鄞皓天前腳剛踏出教室,後頭就傳來羅祺攸甜軟的嗓音。
他不動聲色地回頭,等她氣息不穩地跑到他面前。
「今天你跟我是值日生,其他兩個去檢查外掃區了,現在有兩項工作:你是要倒垃圾,還是去教務處拿抽查過的作業?」她的視線微低,不敢直接正視鄞皓天的臉,眼珠子卻不安份地亂飄,標準偷看的架式。
鄞皓天迷人的長眼掃了她一下,閃過一絲難解的情緒。
他知道她一直觀察他,卻不是真正在看他,否則她不該是這種反應。
她有耐心在暗處窺視他,他會比她更沉得住氣,慢慢地等這個遲鈍的怪女孩露出馬腳。
「我去倒垃圾。」鄞皓天冷淡地接過她手中的垃圾自行走去。
羅祺攸意外地追了上去。
「教務處跟垃圾場同方向,順路我幫你提一袋。」她說著自動拿走他手中較小一包的垃圾。
她的主動讓鄞皓天多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她驚叫出聲。
「你……你……剛剛眉毛動了一下!」她終於看到他臉上除了眼珠跟嘴巴其它會動的地方了!
見她反應過度,鄞皓天有點不耐,眉頭不自覺攏近,引來羅祺攸更多的驚奇。
「天啊!真的好像……」察覺到自己的失言,羅祺攸連忙搗上嘴快步地走在前頭。
鄞皓天沒錯過她的低喊,眼神黯了下來。
果然,她的視線有問題。
鄞皓天靜靜跟在她背後,直到將垃圾處理好後,羅祺攸才聽到一句模糊的問話。
「你到底在看什麼?」
「嘎?剛才是你在跟我說話嗎?」羅祺攸錯愕地左右張望,確定這裡只有他們兩人,才傻傻地問向背對她的鄞皓天。
不確定她是在裝傻還是真聽不懂他的話,他面無表情再問一次。
「你到底在看什麼?」
「看你呀!」這回她沒有遲疑,無邪地答著。
她直率的反應讓他有些錯愕,她不像是在說謊,但他也堅信自己的推測。
他眼角微挑再試探一次。
「為什麼?」
「因為你站在我面前,我不看你看誰?」
她誠實的回答擊破了他冰臉的一角。
他發現,她比他想像中遲鈍多了。
鄞皓天眸光一閃,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不久,他冷靜地開口:「平時我沒站在你面前,你又是在看我什麼?」
聽到他直接的問句,她先是靦腆地咬咬嘴唇,接著漾開天真的笑容,鼓起的臉頰在夕陽下顯得白裡透紅,眼眸中閃的波光是一種熱切。
「這樣做會帶給你困擾嗎?」她小心地問。
「會。」
他肯定的回答讓她眼裡的火光晃了一下,不過隨即又露出濃厚的熱情,繼續燃燒。
「很抱歉,不過以後我還是會忍不住想看你。」
「我要知道動機。」他使出慣用的冷眼電波,其中的威力不言可喻。
羅祺攸少根筋似的沒有接到他的恐嚇,傻傻回嘴。
「動機?看人為什麼要動機?難道那群下課時聚集在教室外的女同學們,你也會問她們看你的動機嗎?」
鄞皓天嘴角不著痕跡地揚了些角度,似笑非笑的,感覺有絲陰森。
他沒再說話,沉默地看著羅祺攸越過他,將手中的垃圾袋往推車上一丟,拍拍手,再越過他往教務處出發。
走在前頭的羅祺攸像是感覺不到氣氛的緊繃,輕鬆地找話題聊天。
「你看不看類似Discovery這類科學性的節目?我很喜歡喔!尤其是關於動物生態的,我一定不會錯過,遇到精采的還會錄下來,重複看上七、八遍也不會厭倦。對了,你知道非洲的母獅子怎麼決定交配的對象嗎?」
一陣靜默,鄞皓天沒有回應。
羅祺攸不以為意地走著,不管背後的人有沒有跟上,不在乎有沒有回答,她自言自語說得很高興。
「它們看的是公獅子的毛色與質量,換言之,就是「以貌取獅」。如果公獅子的鬃毛色黑量多,就很容易受到母獅子的青睞。因為這代表公獅子營養充足,身體健康,與它交配容易得到優秀的後代。」說完她微笑轉身,夕陽照得她笑臉紅通通的,十分可愛。
鄞皓天沒心情欣賞,狹長的眼閃著審視的銳光,他大概明白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所以呢?」他問。
「所以呀,在自然界裡生物大多還是以視覺為生活的主導,人類也是。如果再深入研究的話,就可以發現人類有很多行為是有本可循的。我們可以在其他生物上找到人類的本性,而動物的行為也可能反映在文明人身上,這樣看來,自然界裡所有的生命不就很相像嗎?所以人愛看自覺美麗的事物,這並不奇怪,不需要太複雜的原因呀!」她說了這麼多,就是要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鄞皓天沒有反應地向她靠近,見他跟了過來,羅祺攸不減好心情繼續走,嘴裡還有話沒說完。
「基於以上的論點,我覺得你不應該在意旁人的眼光,美的東西本來就有義務供人欣賞,算是美化環境,做做社會公益嘛!」
說出結論,她再看他一眼,立刻覺得全身又充滿能量。
嗯!美好的事物果然能振奮人心,剛好應證了她的話。
盯著前頭晃動的後腦勺,鄞皓天開口了。
「你的視線沒那麼單純。」
用的是肯定句,自信得教人無法反駁。
羅祺攸心虛地縮了一下,嘴邊尷尬的笑容不敢給他看見。
「會……嗎?我覺得很平常呀。」
「不一樣」他果斷地說,拉大的腳步瞬間縮短了兩人的距離。
「有嗎?」
她緊張地加快速度,後頭的人不急不徐地與她保持一步的間距。
亂了手腳的羅祺攸快一步閃進教務處,暫時躲開他的逼迫,卻與來人撞得正著。
「哎……痛……」羅祺攸揉著首當其衝的鼻子,痛得說不出話來。
「該死!是哪個笨蛋不長眼睛的?」對方也被她的額頭撞上眼睛,痛得忘了風度。
「卓伶,是我。」早一步認出對方,羅祺攸愧疚地自首。
「教務處又不是福利社,你沖這麼快做什麼?」尹卓伶發現是自己人,口氣軟了下來。
「呃……有點事……」不擅說謊隱瞞的羅祺攸找不到藉口,眼神遊移地飄開。
尹卓伶不用猜,答案自動送到眼前。
教務處前的走廊上、離她們約四公尺外,有一群閃著粉紅光芒的少女們以半徑一點五公尺的距離圍成一個圓,而圓心當然是最近大家公認的校園王子大人——鄞皓天先生嘍!
「他怎麼會到這裡來作秀?」尹卓伶不屑地撇了撇嘴。
就像她開學預言的那樣,她真的看鄞皓天不順眼。雖然尹卓伶也很喜歡美少年,但她天生跟他犯沖,怎麼看就怎麼不爽。
「我跟他是值日生,來教務處拿抽查的作業。」羅祺攸解釋道。
「你怎麼老是跟他湊在一塊啊?不是告訴過你少跟他扯上關係,會倒楣的!」
尹卓伶直覺鄞皓天一定是個麻煩人物。
「只是巧合。」羅祺攸微笑地說,抱起作業要走回教室。
「哪有這麼多巧合啊?」尹卓伶跟在後面不停地嘀咕。
不想讓尹卓伶繼續追究下去,羅祺攸轉開話題閒聊。
「卓伶,你有想過將來要做什麼嗎?」
「幹嘛突然提起這個?」尹卓伶納悶地斜眼瞥她。
「因為我最近找到了一個可以結合興趣的目標。」羅祺攸神采奕奕地說。
「你的興趣不是迷電視上的野生動物嗎?怎麼,你以後想去非洲當探險家嗎?」
「這個可以考慮考慮,不過我找到的是一項更有挑戰性的興趣,也可以當作人生的成就喔!」羅祺攸還是說得很玄。
「你最近真的是怪怪的,自從那天下午跟鄞皓天獨處後就有根筋不對勁,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麼?」尹卓伶激昂的目光朝後頭射去,正中圓心。
羅祺攸連忙拉著她離開。「不關他的事,我只是想到小時候的記憶,突然有了靈感。」
「喂喂喂,你走得這麼快真的沒事嗎?我總覺得你在隱瞞著什麼。」尹卓伶不滿地撥開她的手停下腳步。
羅祺攸謹慎地量量距離,確定遠離那圈粉紅風暴後,臉色稍微鬆懈下來。
「我沒有隱瞞任何事,真的就只有小時候的記憶而已,跟任何人都無關。」羅祺攸堅定地說。
每次只要羅祺攸一板起臉,尹卓伶就拿她沒轍,雖然平時都是溫順平和的羅祺攸在配合她,可是一旦羅祺攸固執起來,她還得讓她三分。
尹卓伶放棄地擺擺手。「你不想說就算了,不勉強。不過還是別太靠近鄞皓天,他太危險了。」
她不得不對羅祺攸耳提面命,畢竟他們的緣份似乎是多了點。
「喔。」羅祺攸應了聲,聽不出是肯定還是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