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有東西可以吃,有小福在旁勸,我還鬧著不吃,現在真餓得厲害了,卻連半口水都沒得喝。人,真得惜福。
雙手被繩索吊著,軟弱無力的相腳支撐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重量下墜,撕裂了我的相臂,很痛,可我餓得連呼救力氣都沒有。
身子軟若飄絮,腦子混沌莫名,一切變得七暈八素,雲裡霧裡,我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血自手腕、手臂頂端流下,小小的牢獄裡,滿是一股衝鼻的血腥味。
我不記得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了,只覺得分秒難熬,每次昏厥,都以為自己將要死去,直到下一場疼痛將我扯醒。
這時候,我害怕的不是死不死的問題,而是還要多久才能順利死去,在這個世紀,我被疼痛折磨太過。
再次清醒,我發覺自己的韌性太強,居然這麼久了還能活著。冷冷笑開,我這個人一定是九命怪貓。閉上眼睛,我告訴自己得想點事情來轉移注意力,不然光想著疼痛、飢餓,只會更加度日如年。
突然,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我還以為自己幻聽,勉強睜開眼睛,眼前有花美男的重影。
我對他癡癡笑著,舔舔乾澀的咀唇,啞聲道:「嗨,花美男,我夢見你耶!我還以為會先夢見阿朔的。」
他替我解開繩索,手臂上的疼痛驟停,身子在墜地前,他接住我。
我躺在他懷裡,哦……原來舒服的感覺是這個樣子……
「你還好嗎?」
「在夢裡……比較好。醒來,不好。」我嘟嚷著。
閉上眼,我要繼續睡,再多睡一會兒就會夢見阿朔。這回,我得捺著性子同他解釋清楚,穆可楠的孩子不是我殺的,我不能再讓衝動控制住理智,要有條有理同他分析。
「張開眼睛,你現在是醒著。」
「怎麼可能?」我皺眉低語。
「是真的,花美男會錯怪人,但不會騙人。」
錯怪人?他是指冤了我對穆可楠的指控?揉揉眼,一個小小動作卻傳來椎心疼痛,如果剛剛沒清醒,現在也痛醒了。
「你真的來了,不是我作夢?」
「對,我真的來了。」他眼底浮上一層淡淡悲憐。
「幹嘛這樣委屈?倒霉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想順順他緊繃的眉頭,但我怕痛,不想抬手。
說罷,我安安穩穩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有股好聞的香氣,沖走了我鼻子裡的血腥,我不知道天堂有沒有十八層,但我從天堂一樓飛上天堂十樓,是貨真價實的感覺。
「是啊,真倒霉,明明沒你的事,卻全要你來扛。」他在笑,笑聲裡藏著哽咽。
我的模樣很狼狽嗎?還是一看就知道我活不成?不然怎會用見最後一面的表情看我?這樣的花美男,不瀟灑。
「這次,你信我?」
「信了。」
「我還沒找出真憑實據呢!怎麼就信了我?」
「有人幫你平反。」
「誰?」
「那個你用計策,讓四弟把他招攬到門下的蔣文汴。」
「是他幫我?這算不算以德報怨啊?」
「還能說笑啊?」他把我的散發理到耳後。
「不是說笑,是良心發現。」
「蔣文汴知道是你出的計策,害得他被趕出禮親王府,但還願意真心實意替你平反,代表他很滿意現在的新主子,對你無半分埋怨。」
「很好,我的良心得到安慰了。告訴我,他是怎麼幫我平反的?」
「他找出小喜供詞裡的疑點,再套問她幾回,走幾趟京城裡的香料鋪子,就不難找出真正的兇手。」
「兇手是李鳳書對吧?」如果蔣文汴在這裡,我一定要給他一個熱情擁抱,並大喊──蔣文汴,我愛你。
「對,你已經猜出兇手是誰?」
「其實並不難查,只要找到小福、小壽子、小祿子,就可以證明麝香是李鳳書送來的,我不喜歡,便轉送給小喜了。」
聽我提到小福他們,花美男變臉。
「他們也讓李鳳書收買了?不會吧……」我以真心待人,怎會……
搖頭,花美男道:「不是,他們死了,在市集裡被強盜殺了。」
「強盜?怎麼會!?京城治安……」猛地,我想通,一口氣喘不過來,差點兒暈去。
好狠的心、好狠的小喜,好狠、好狠的李鳳書,我怎能把野狼當家犬,錯認她的忠誠?怎能把魔鬼誤認為天使,感激她的寬慈?
我想哭,但嚎出來的音調不成聲,唯有淚水刷過臉龐。他們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啊……
是他們陪我在這個孤單的世界奮戰不休,是他們的分享讓我勝過獨自擁有,是他們……沒了,怎麼可以就這樣沒了……
我抓緊花美男的衣服,氣恨得一下一下捶著他,不顧手臂劇烈疼痛。
什麼大家閨秀?明明心比狼子!什麼賢淑貞德?明明包藏禍心……裝的、裝的,這麼假的女人,我居然還把她當成大好人……
是我害死了我的小福、小壽子、小祿子,是我的存在謀殺他們……
「別這樣,你在流血。」花美男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施力。
「我不過流血,他們失去的是性命啊!」我嘶啞大吼。「他們又沒做錯,憑什麼他們死我活?李鳳書想要的是我的命,憑什麼他們先我而行?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不要這樣。」他緊緊把我摟在懷裡,不讓我動。
「我不要來京城就好了,我死在半途就好了,我不要選最難的路就好了!我明明愛不起阿朔的呀!憑什麼要愛?我為什麼不看看自己有幾兩重?我根本鬥不過蛇蠍,根本保護不了我喜歡的人,我……」心痛地嗚咽著,說到最後,連我都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不要怪自己,你沒錯!」他捧住我的臉大聲說。
他以為大聲就能說服我?不能,是我的錯。三爺說得對,阿朔身處雲端,俯瞰眾生,豈可為一處美景回眸再三?是我明知高處不勝寒,卻還是讓自己愛上,是我的錯!
如果我不固執、不堅持,我願意退開幾步,不和李鳳書爭奪阿朔,那麼他們現在還活得好好;如果我留在那個南國,和宇文謹、宇文煜繼續當朋友,他們也會活得好好。
那樣年輕的生命呵……小壽子說過,他要一步一步慢慢爬,等他當上了總管太監,就要光榮返家,在家鄉領養一個兒子,買下幾十畝土地;小福說到夢想,總會羞紅相頰,她說出宮之後,要找個好郎君,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兩人能相親相扶攜。
我為了自己的利益,硬生生剝奪他們的夢想,我是多麼可惡可恨的人啊!
對,從現在起我要當壞人,我要把報仇揣在胸口不放下,再不死守我的老二哲學,就算豁出生命,都要殺了李鳳書替他們報仇!
掙扎起身,即使每個搖晃都疼得我齜牙咧咀,我都要挺直腰背。
我冷眼看向花美男,「真相大白,我可以離開了,對不?」
他沒點頭,只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對不起,你不行。」
為什麼不行?腦袋轉過幾回,我又想通了。淒楚一笑,眼前一陣昏暗,我墜入無底深淵……
再次清醒,我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這味道我熟悉,那是皇后娘娘身上經常出現的。
這回,我沒躺在監獄裡,而是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
花美男不是說我不能離開的嗎?怎地皇帝又改變主意?
帷帳被撩起,皇后娘娘與我四目相交,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換上一身乾淨衣裳,而那股檀香味兒不是出自皇后娘娘,而是從我身上散發。
她頷首,兩個宮女向前,小心翼翼把我扶起,一碗濃稠的湯汁遞到跟前,味道很糟,糟到讓人食不下嚥。別開頭,我表明了意願。
「怕我毒死你?」皇后輕聲問。
「不怕。」
「真不怕還是假不怕?」
「要我死,皇后不必大費周章,只要繼續把我關在同一個地方就行。」
「你很聰明,我很喜歡你。這句話,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如何?喜歡,我得死;不喜歡,我一樣得死。死是勢在必行,她的話對我而言,未免矯情。我撇了撇咀角,不置可否。
「把藥喝了吧,對你腹中胎兒有益。」她輕喟。
腹中胎兒?我猛地一驚,瞠眼望向皇后。
「沒錯,腹中胎兒救了你一命。畢竟是皇家骨血,太子才失去一個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為太子保住他。」
保住他而不是保住我?我聽仔細了,待孩子呱呱墜地後,死仍是我唯一出路。
她望向我的眼光不再清冷嚴厲,相反地,漆黑的眸子裡出現幾分溫柔與惋惜。「你知道了,對不?你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假如你笨一點,我還可以哄哄你,讓你安心把孩子生下,不教你為將至的死亡憂慮。」
「就算我知道結局,我也一樣會安心把孩子生下。」他是我和阿朔愛過的證明,證明在這個時空、這個地點,曾經有一對男女轟轟烈烈愛過,即便結局不如人意。
「你怎麼猜出來的?」
「猜出我非死不可的原因嗎?」我莞爾。「太子殿下不能在這當頭廢掉李鳳書或穆可楠,甚至連施虞婷都不能廢。禹和王放出來了,他的處境艱難,更需要李尚書、穆將軍相挺,否則將功虧一簣。因此,即便真正的兇手出爐,謀殺皇子這罪名我仍得擔著,除了我,沒有其他人選更適合扮演這個角色。」
這事在我昏倒在花美男胸口之前,已然想通。
我氣憤不平,不是生氣自己枉擔罪名,是氣小福、小祿子、小壽子的仇不能得報,為阿朔的未來,我連當壞人的權利都被剝奪。
「沒錯,所以這事,連太子都得瞞著。」
我點頭。皇位這樣難求,阿朔已經走到這個點上了,怎能為一個女人前功盡棄?
「我很感激,在你明知自己性命不保峙,還甘冒不敬之罪為太子出頭說項。知道嗎?你提到的每件事,都是皇帝曾經聽說卻不願意去證實的事,皇上會那樣震怒,絕大部分是因為你說的話句句都是對的。
皇上很喜歡端裕王,若非他的母妃地位卑微,皇上有心讓他當上太子。如今,雖然明知他野心大,皇上仍然希望太子有足夠的能力駕馭,不想置端裕王於死地。」
別說皇上喜歡,若非親耳聽聞,我也不相信端裕王爺是個野心勃勃的男子,我眼裡的他溫潤敦厚、與百姓同進退、疼愛妻子、盡責盡職,這樣的王爺,誰不愛?
「端裕王死去的消息傳進京來,在大牢候審的王妃自殺殉節,這件事帶給皇上很大震撼,所以皇上震怒、遷怒,把太子調去守陵,還把圈禁中的禹和王給放出來。若非你說動皇上,再過若干時日,在幾個有心的大臣煽動下,說不準兒大周真要換新太子,你姊夫……不是個簡單人物。」皇后歎氣。
溫雪華死了?端莊秀麗、一心愛丈夫的她死了?不勝欷歔呵。男人的戰爭裡,總要有女人來做犧牲者。
「自始至終,是我對不住你,我看輕了自己的孩兒,擔心他們為爭奪你,引出不必要的糾葛。沒想到他們都是鐵錚錚的男兒,為家國,知道自己該放棄什麼。我不該拆散你和太子的,若你們能相守,也是佳話一段。」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我們終是被拆散,就算繞了遠路又碰在一塊兒,也一樣不得善終。或許這是我和阿朔的宿命,原本就不該相屬的兩個人,就算勉強也勉強不出一個善局。
「皇上同意讓你把孩子產下,但孩子一旦生下……」
「我懂。」死是逃不掉了,好歹多賺幾個月,算得上小贏。我決定從樂觀面想。
她的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懇切道:「在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照顧你,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對我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一個為了孩兒紆尊降貴,向女子低頭的皇后。曾經,我還怪過她不疼惜阿朔呢!原來從自己肚皮裡出來的生命,沒有人會不疼惜。
「我想要見太子。」
她停格,手鬆開,滿臉為難。
「請皇后娘娘安心,我不會告訴太子實情,該扛的事,我不推卸。且,與其說是見面,不如說是訣別,為了孩子,為了他的大業,我有太多事要交代,我同皇后娘娘一樣,希望太子未來的帝王路順遂平穩。」
她望了我半晌後,微點頭。「謝謝你願意為他這麼做。」
「我明白太子不是平凡男子,不該為一名女子再三流連。」誰知有朝一日,我得把花美男搬出來說服我的話,拿來說服別人相信我。人生,真的很難定論。
「暫時,先讓靖睿王和鏞晉來看你好嗎?太子他……需要一點時間沉澱。」
聽聞她的話,我只覺得她的態度怪異,卻並沒有多餘聯想。「沒關係,只是說道別,不必特定時間。」
皇后拍拍我的背,慈藹道:「安心待產,在我這裡,沒人敢對你動手腳。」
「多謝皇后。」
她又看了我一陣子才離開,我猜想,對她而言,我是個複雜而矛盾的存在。
我輕撫平坦的小腹,很難相信裡面孕育了一條新生命,而這個貴子,一出現就救下親娘的命。
有人說,孩子分兩種,一種來報恩,一種來報仇,我想,我的寶寶是前者,只可惜,或許連救命恩人的面我都見不著就得死去。
我提醒自己,胎教很重要,我得放下對死亡的恐懼,才能孕育出一個勇敢積極的新生命。所以,我必須喜樂、必須幸福、必須愉悅,讓我的荷爾蒙和生理機能保持在最佳狀態。
於是我又把老話拿出來說服自己,這個死將是我在另一個空間的生,不怕的,靈魂有輪迴,說不定那裡也有一個阿朔在等著我。屆時,我的愛情必不至於像現今,坎坷崎嶇。
沒有帝王干涉我的命運,沒有戰爭隨時奪走人們的性命,更好的是一夫一妻,我不必爭權奪利,再不必有小心眼與妒嫉。
想像力真是個好東西,這樣東想一點、西想一點,竟把我殘存的恐懼推個一乾二淨。
這樣就對了,我要安安心心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不要他一出生就成了多感多傷的林黛玉。
於是,我給自己更多、更廣的想像空間。
我想,現代的阿朔,他會當個教書匠、立法委員還是大商人?
我想,他若是保有現在的長相,那麼不必懷疑,肯定是個電影明星。
我想,如果在未來碰見,我要說的第一句話是:「唉,我們又見面了。」
兩日後,鏞晉出現了。
他站在門邊,沒進屋,單單望著我,目不轉睛。
「我變美了嗎?幹嘛這樣看人?」我向他擠出一張笑臉。
「你美過嗎?」他取笑我之後,進屋,坐在我床邊。
「不夠美麗,怎麼能讓我們的九爺魂縈夢繫?」我調皮道。
「你啊,淨會說瞎話。」他坐下,執起我的手,輕撫上面一道道浮出的青筋,長歎。「我以為你很聰明的。」
「我也以為自己很聰明。」我同意點頭。
「聰明的章幼沂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慘?」他扯了扯我的頭髮。
我故意擠眉弄眼,假裝自己心情愉快。「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老半天,只好把這種情況歸類為……」
「什麼?」
「犯太歲。」
他噗哧笑出聲,用食指觸觸我的臉頰。「又更瘦了。」
「監獄的伙食的確不好,你應該向你的父皇建議。」
「建議什麼?」
「建議犯人也有人權,你只能剝奪他的自由,不能連他的肚皮權利一併剝奪。」
聽了我的話,他又大笑,可是接在大笑後,卻是一場讓人尷尬的沉默。
我抹了抹瘦骨嶙峋的手臂,撒嬌道:「好歹笑兩聲吧?你這樣,我很難繼續耍寶。」
可他非但沒笑,還一派認真,問:「如果我不介意你的自私,如果我不介意你有過其他男人,如果我不介意你肚子裡還有個小傢伙,如果我喜歡你,像從前那樣,你會不會為了感動而後悔自己的選擇?」
「有沒有聽過起手無回大丈夫?」我選了阿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被啃得七零八落是我的宿命,後悔改變不了什麼,而我,最不想改變的是他們的手足親情。因此,就算真有那麼一點點悔意,我也打死不說。
「你從來就不是大丈夫。」
「可我喜歡與大丈夫結交。阿晉是大丈夫,選擇了與太子齊心,選擇了新王妃,選擇了在你的角色裡本分,就不能回頭。」
「偶爾一次,我可以不當大丈夫。」
「不,阿晉當大丈夫的模樣最迷人了。」我擠出一個似乎很燦爛的笑顏。
「說來說去,你的答案還是一樣。」
「是啊,永遠的朋友、不變的朋友,一起分享、一起幸福的朋友。」我把朋友兩字緊緊死扣,扣在他頭上。
「沒見過這麼固執的女人,苦頭吃盡還不曉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沒辦法,我注定與佛無緣。」
他失笑。「好吧,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拿我當朋友是你的重大損失。」
「誰說的?沒有你這個好朋友,才是我的重大損失。」
我展開相臂,他抱住我,像抱住朋友一樣。也許在古代有些不倫不類,有些違背婦德,但何妨?反正我又活不久了,誰會來與我計較這些?
鬆開我,他勾起我的下巴,審視我的臉,許久,歎息問:「你全知道了?」
「知道什麼?」
「事情不是你做的,可你得頂罪。」
「是啊,真倒霉,都說犯太歲了,還不去廟裡點光明燈?都怪我不信邪。」我還在耍寶,他卻笑不出來。
他滿臉憤然。「我們都低估了穆可楠和李鳳書。」
「是李鳳書,關穆可楠什麼事?」
「你以為失去孩子的穆可楠會被蒙在鼓裡?經過這些事,她再笨,也能推敲出端倪,她沒大張旗鼓、揭穿真相,目的只有一個。」
「除去我?」
「沒錯,當你再也妨礙不了她們,未來就是兩虎相爭的局面。」
「施虞婷呢?」
「她不重要,因為四哥從沒把她放在眼裡,她不會是李鳳書和穆可楠的阻礙。四哥錯了,應該早早替她們定下正妃、側妃名分,就不會這樣爭得你死我活,累及一條無辜的生命。」
原來她們尚未定下名分,難怪我總搞不清楚誰正誰副。
「你怎以為她們爭的只是名分?」
「名分、富貴,她們能爭的不過是這些。」
「如果真如你所說的,她們就不會把我放在眼底,別忘記,我無名無分,有的只是一點點阿朔的在意。」阿晉不懂女人,不曉得女人除了名利,更介意男人的心。
「你說錯了。」
「說錯什麼?」
「說錯兩件事。第一,你擁有的不只是四哥一點點的在意,他愛你、真心誠意地愛,他現在正跪在御書房面前,要用太子頭銜換你一個活命。
第二,四哥不替她們定下名分,是因為他要把正妃的位子留給你。或許你不在乎虛名,但四哥認定,讓你成為皇后,是他表現愛你的最好方式。
這點,他從沒說破,但我想穆可楠、李鳳書都是心知肚明的吧!否則穆可楠不會在吃了天大悶虧之後,選擇默不作聲。」
聞言,我不在乎他的第二點,我在乎的是阿朔怎能為了我放棄太子名分,於是我追問,才追出他已經跪了三十六個時辰的事實,也弄懂了皇后為何會有那般詭異的口氣。
原來,在我不省人事的時候,阿朔不奉聖命自皇陵飛馬趕回,跪在御書房前向皇帝求情了三天三夜。皇帝大怒,要他自恃身份,他不理,就這樣跪著,三十六個時辰不妥協。
他說他不當太子了,只要皇帝肯饒我一命,皇上沒允;他詳細描述我在戰場上做的每一件事,誇大我每一分功勞,可這也沒讓皇帝讓步。
最後,他跪到皇帝發飆,指著他的鼻子大吼:「要是再讓朕見到你跪在御書房前,朕就馬上砍了章幼沂的頭,送進你的太子府邸!」
阿朔畏懼了,他賭不起,所以安靜起身,離開御書房門前。
讓我感到最幸福的是,那時,阿朔尚且認定我是謀害他孩兒的兇手,在那種情況下,他仍願意為我放棄皇位。這種男人呵,怎麼不教我自不量力、愛入骨髓?
阿朔呵,我終究沒愛錯人,最終,為了我,他可以捨棄汲汲營營的一切,忘記鏞建的教訓、忘記大周需要他的能力、忘記他身為皇子的責任。
「可不可替我帶句話?」我拉住阿晉的袖子問道。
「什麼話?」
「告訴阿朔,我會活得好好,我要快快樂樂生下我們的孩子,他也一樣,要為我、為孩子保重。」
「這話,他恐怕聽不入耳。」
「那麼告訴他,我還沒放棄自己,懷胎期有十個月,很多事都會出現轉機。」
「這不過是緩兵之計,你以為四哥會笨到相信?」
「你幫我說說他,要他信我,我真的很有本事的。我能說服皇上正視端裕王的叛國行為,就能說服皇帝饒我一條小命,轉告他,千萬別與皇上對沖,硬碰硬不是救命的好方法。還有,告訴他,我托他保管的箱子裡有幾枝筆,要他準備足夠的紙和那些筆讓你帶過來。」
「你要做什麼?」
「謀畫、算計囉!我要動動聰明的腦袋瓜。知道嗎?人救不如自救,你幫我告訴阿朔,吳嘉儀在此承諾,我一定會讓自己好好的。」
我看住鏞晉的眼神裡有滿滿的自信,事實上,我很心虛,但我非得說服他也說服阿朔。緩兵之計就緩兵之計吧!只要能騙得過,等阿朔平靜下來,或許他真能弄出轉機。
「看來,你已經想出辦法?」鏞晉露出輕鬆笑容。
「事在人為嘛!」我的口氣仍然篤定。
「把辦法說出來,我們研究一下有沒有可行性。」
「不,天機不可洩露。」我否決他的提議。
「那麼神秘?好,我替你傳話去。」說完,他飛快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我輕聲低語:「拜託你了,阿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