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他的態度性格使然,還是孫沅沅有幫夫運,自從在人口販子手中買下妻子後,他的人生大翻轉,從做棺材的夥計變成老闆,從小老闆再變成大老闆,他的棺材鋪子一天比一天進益,如今他在全國各地,已經有大大小小十幾間鋪子。
每逢過年前,各地的管事都會聚到總店,將一年的帳薄送上,並且報告營收狀況。
然后羿擅長的是做棺材,這兩年帶徒弟也帶得頗有心得,至於和管事們周旋、議事,研計新的經營法子,他實在不上手,幸好他有妻子相幫襯。
孫沅沅是個大家閨秀,除讀書、學習琴棋書畫外,理家也是大戶人家必須在女兒出嫁前,好生指導的功課之一。孫沅沅的阿爹、阿娘在這方面教得可認真了,從十二、三歲起,她就得幫著家裡管理下人雜務,因此拿捏幾個管事,於她而言,並無困難。
因此,自從生下後予祥後,已經鮮少到前頭棺材鋪打理生意的孫沅沅,在每年年末皆會到棺材鋪裡待著,以便接待從各地而來的管事們。
後記棺材鋪坐落在臨州城郊,離城區不過是半個時辰功夫,至於當初怎麼沒把鋪子開在人口聚集的城裡,原因有兩個。一、初開店時,手邊現銀不多,頂不到好店面;二、多數人不喜歡和棺材鋪比鄰而居,心裡總是想著忌諱。
偏偏每個人走到底,都得上棺材鋪當一回客人,因此就算再不喜歡,也不能阻著棺材鋪子開張。
后羿倒是乖覺,他知道別人心底想法,也不想與人為惡,所以在城郊買了一小塊地,做起營生,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地越買越大塊,前頭開舖子、後面蓋宅院,中問只隔了座天井,他每天進出鋪子很方便,連他幾個兒子,也常常窩在棺材鋪裡刻刻雕雕,擺弄些新鮮玩意兒。
這天一大早,后羿在鋪子外頭來來回回走著,整個人繃得很緊,好似誰走過來、往他肩磅一搭,他就會跳起來似地。他不時深吸氣,不時捶捶胸口,看得鋪子裡頭的夥計工匠們,忍不住暗地發笑。
終於後家的馬車在鋪子門口停下,他上前、一把掀開車市子,看見大兒子後予祥和老二後予恩滿臉笑意,他這才鬆口氣。
「阿爹,我和哥哥都上榜了。」予恩跳下車,對父親說。
「好樣的!」大掌一前一後落在兩個兒子肩磅,他滿臉欣慰。
「快進去同你們祖母和娘說說,哦、對了!還得上炷香跟後家的列祖列宗們稟報。」
后羿說著,有個擅長察言觀色的夥計立即從裡頭跑出來,拿著預先準備好的鞭炮大喊,「讓讓、讓讓,這麼大的喜事兒得慶賀。」
這當然是天大地大的事,秀才雖然是科考當中最底下的一關,卻也沒有那麼好考,城裡許多孩子一路考到二、三十歲,還上不了榜的大有人在,而後家兩個兒子才十二、三歲居然齊齊考中,這種事情,自然要慶祝一番。
鞭炮燃起,劈哩啪啦一陣熱鬧,人人都向老闆恭賀一番,后羿心情大悅,拿出錢袋,一人五兩銀子,每個夥計工匠都賞,賞得人人眉開眼笑。
後宅裡,拜過祖先,後老夫人拉著孫沅沅笑道:「媳婦,咱們上市場去,挑一頭乳豬、幾隻雞,回來辦個宴席,請請鋪子裡的夥計。」
孫沅沅應下,讓人套好馬車,打算上市場,沒料到出門前,平縣的吳管事就帶著帳本進門了,她只好讓幾個丫頭、嬤嬤陪婆婆上市場,自己留在鋪子裡頭接見吳管事。
阿娘出門、妻子接待管事,后羿想拉著人樂呵,也沒人能肯陪他,只好在外頭盯著夥計做棺材。
予祥、予恩兩人互視一眼,湊到老爹跟前,笑道:「阿爹,我們想到一門好生意,想同您商量商量。」
「什麼生意?」后羿皺眉頭地問。他就是不想兒子做生意,才花大把銀子讓他們上學堂唸書,現在居然同他說起生意?
聽阿爹這樣問,予祥連松從書袋子裡拿出筆盒,那個盒子是兩兄弟聯手做出來的,可以用來收放毛筆。
「爹,你看看這個。」
那東西他老早見過,也不覺得稀奇,別的人對棺材忌諱,他們靠做棺材起家的人,哪裡會在意這種事兒。
「不就是筆盒?」后羿說。
予恩解釋著,「之前我們帶這個筆盒上學堂,被同學大大潮笑了春,大哥靈機一動,神神秘秘對他們說——猜猜,我們沒事做啥帶個小弊材在身旁?因為啊,它代表升『棺』發財,讀書人弄一個擺在身邊是再好不過的。
「同學們不肯相信,卻也不再嘲笑咱們,結果,今兒個成績出來,整個學堂裡就我和大哥考上秀才,同學們滿臉羨慕,還有人偷偷湊到咱們身邊,問我們要到哪裡才能買到『陞官發財』呢。」
予祥接話,「阿爹,咱們把做棺木剩下的木頭拿來制筆盒,一來,作料不需要成本,只需多聘幾個工人;二來,這是獨門獨行的生意,旁人沒有的,咱們可以趁此賺上一筆;三來,若是經營得好,咱們後記棺材鋪,往後又多一條新路子。這是三好的事兒,得快馬加鞭、趕緊著手。」
后羿看向神采奕奕的兒子們,一張臉不禁冷了下來。談到營生比他們考上秀才還樂,這是怎麼回事?
予恩說得興起,沒注意到阿爹已經變臉色,也不曉得適時閉嘴,再接再厲企圖說服父親。
「阿爹,可不可以打個商量,這門生意就讓給咱們哥兒倆試試手?」
這下子,后羿火大,再控制不住怒氣,一掌重重往棺木上拍去,驚得予祥、予恩瞠目結舌,不敢再多言。
「生意、生意,滿嘴的生意經,我想盡辦法要讓你們讀書、當大官,結果你們的腦子裡卻只想著生意,你們是打算氣死我嗎?不許!都給老子好好唸書去,隔兩年給我拿個舉人回來才是正經。」
「舉人哪有那麼好考,反正得花好幾年功夫,爹爹不如就當我們閒暇時,打發時間用。」予恩不放棄,還想說服老爹。
「閒?你們還有閒時間,那好,以後每天背幾篇文章來給阿爹聽聽。」
「阿爹這是整咱們兄弟,還是整您自己啊?您又聽不懂、看不懂,我們胡背一通,阿爹又知道了?」
案子仨爭論著,誰也不肯讓誰,卻沒發現一名三十幾歲的男子,領著一個和予恩、予祥年紀差不多的男孩進門。
后羿見狀,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連忙起身迎容,不同他們爭論。
他上前,目光在男人和男孩身上溜轉一圈,兩父子都是好看人物,一派的溫文爾難、氣度不凡。瞧那穿著打扮,不是臨州這小地方有的,他們定是從京城裡來的貴客,他啊,一輩子拚命賺錢,不就是想把兒子也變成這樣的人物嗎?
唉,天底下當兒子的,都不知阿爹心頭苦。
不想了,反正兒子想營商,沒門兒,唸書正經、當官正經,要當後家子孫,就得遂他的心意。
后羿揚起笑臉。
「這位老爺是當官的吧。」
對方略略點頭,微笑道:「在下賀秦,這是小犬賀擎曦。」
「賀老爺好,今兒個過來,應該是想挑口……福壽棺?」
弊材分兩種,一種是人死後、殮葬用的,另一種是晚輩為家中長輩祈福求長壽用的,許多富貴人家,家中太爺、太扔扔年紀大時,都會提早準備一口壽棺擺在家裡,意思在於替長輩求壽,待他日長者仙逝,便以此棺入葬。
后羿見這對父子臉上並無哀容,且身上衣服光鮮亮麗,應該不是家中有人生病或過世,便做此猜想。
「老闆好眼色,我的確是想過來替家中太爺挑選一口壽棺。」賀秦回道。
「賀老爺,請往這裡來,讓我來替您介紹介紹。」
后羿和賀秦離開後,賀擎曦並沒有跟著父親一起,他衝著予祥、予恩一笑,說道:「方纔我聽見你們同父親說的話了,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點子,若是能把這門生意做到京城裡,保證日進斗金。」
一個笑容拉近三個男孩的距離,予恩拍上擎曦的肩磅,笑問:「你覺得咱們哥兒倆的點子不壞?」
「做生意的和當官的。」予恩想也不想便回答。
「沒錯,但不管是生意人或當官的,凡口袋裡有幾個錢,都會想盡法子把兒孫送進學堂,好準備日後科考,你這個『升棺發財』,不管是唸書的、當官的或做生意的,肯定都會感到興趣。」
「你說得有道理!那麼除了筆盒之外,還可以做成放官印的印章盒、放銅錢的錢筒,好分別賣給讀書人、官員和生意人。」予祥越想越興奮。
擎曦笑道:「若不是很快要回京城,我倒是很樂意與你們合夥。」
「真可惜。」予恩拉著他往小登子一坐,捧著下巴、滿臉苦惱地說:「阿爹一心一意要我們做官,我倒是對做生意更有興趣些。」
「兩者又不違背。」擎曦淺淺一笑,自信自若的態度,讓予祥、予恩像在黑暗中看見光芒似地。
「不違背,怎麼可能,分明就是兩條路子啊?」
「我阿爹和祖父也是一門心思要我考功名,長者命、不可違,此路不通只好另辟他徑,這些年,我在京城裡倒是做了點小生意,家人還不知曉。」說到他陽奉陰違的功夫,那可是連宮裡的幾個皇子都要甘拜下風的。
「你一邊唸書、一邊做生意,還能瞞得密不透風?」予祥緊盯住擎曦。他這手功夫若能學起來,還怕他們的『升棺發財店』做不起來?
「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先聘下兩名管事,做生意的事由他們出面,我只出點子、出銀子,等生意漸漸上軌道之後,再當個甩手掌拒。」話說得輕易,但看人、用人是一門大功夫,在這裡說破嘴也沒用,他們得親自看、親自學才成。
「你都做些什麼生意?」
「剛開始,我賣些學堂裡男孩子喜歡玩的物件,你們也知道,成天關在學堂裡聽老夫子講那些之乎者也、聖言賢語的,著實太沉悶,我便弄來一些新鮮玩意兒賣給他們,幫他們排遣排遣,我順道賺點零花銀子。」
「生意好不好?」
這個點子他們曾經想過,只不過他們見過的世面太少、人脈不廣,根本別說什麼培養人手、尋找貨源的。
「唉,你要是不回京就好了。」予祥勾起擎曦的肩膀說道。
予恩也搭上擎曦的肩,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三個小伙子一下就熱絡起來,兩兄弟纏著他說京城裡的生活,他們也告訴他臨州可玩可看的好去處。
另一頭,后羿也同賀秦介紹壽棺介紹得口沫橫飛,別的東西不成,棺材可是他摸過一輩子的老朋發。
「賀老爺,您要不要進屋子坐坐,裡頭還有幾個不同的款式可以讓您挑挑。」
講到這裡,后羿忍不住驕傲。這可是別家棺材店沒有的東西,是他家沅沅的主意,沅沅說:「你的想法這麼多,又做過許多旁人沒有做過的棺木,何不尋人一一畫下來,下回有客人上門,你就拿著冊子讓客人們挑選、量身打造。
瞧,他的沅沅是不是挺厲害的,所以說吶,會認字讀書的人就是不同,那個腦子賊精賊精的,平常人哪裡及得上,偏偏他們家那兩隻大的,唉……
不想、不想,先打起精神做成這筆生意,回頭再去修理那兩隻。
「好啊,勞煩後老闆帶路。」
賀秦沒有拒絕,隨著后羿進入屋內。
他方進屋,恰恰碰到才談好事、送吳管事出門的孫沅沅,兩人相對一眼,突然間定住身,像被武林高手點穴般,動彈不得。
他們不敢置信地盯住彼此,想從對方的面容上尋找當年痕跡似地,孫沅沅說不出話,賀秦亦是一陣沉默,只見雙方胸口喘息不定,視線交錯間,沒有人解釋得出那是怎樣一分心情。
后羿發覺情況不對,連忙把吳管事送出門,理也不理三個坐在棺材旁,聊得正起勁的小伙子,接著提起下擺,慌慌張張進屋。
再進屋時,他看見他的沅沅拭了拭了淚水,柔聲問:「阿秦哥哥,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賀秦沒回答她的話,上前一步,只差沒握住她的手,激動道:「沅妹,那年我聽聞孫家出事,急匆匆自京裡返回,一進家門,看見阿爹、阿娘已是急成一鍋粥,他們抓住我就急急地說他們使了人、花下大把銀子想把你給贖回來,可不管怎麼探聽,都探聽不到你的下落。
「後來探聽到了,卻是探得你已經去世的消息,我不放棄地四處尋訪,好不容易找到你阿娘,我們將她贖回來時,她的精神已經不太正常,她滿口胡話,卻是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你早就死了,在抄家那日就橫死在官兵的刀下,直到那時我這才死了心,沒想到你、你……」
「我阿娘在哪裡?」聽見母親的消息,孫沅沅急急問道。
「對不住,救回她後,她的身子已經不太好,我送她進京、延請無數太醫,卻也沒有辦法讓她的身子痊癒,太醫說她一心求死,再高明的大夫也醫不好她。三年後,她過世,我將她送回臨州,與你阿爹和哥哥們合葬。」
話聽至此,孫沅沅心底明白,賀家於孫家有太多恩情,當年孫家落難,他們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四處奔波、想辦法,若不是用上心思,他們怎麼可能找到爹爹、哥哥的屍身為他們安葬,又怎能找到阿娘?
「那婉姊呢,你有沒有試著尋找婉姊?」她明白自己的要求太過分,但她是自己的親人吶。
「沅妹,對不住,我找不到,消息在她因不從而惹惱縣官又被轉賣進青樓後斷掉,我曾經問遍京城各青樓都沒尋到她的下落,不過我還沒放棄,派人在大周王朝境內一省一省、一州一州,各處尋訪,我相信皇天不負苦心人,總有一天會找到她的。」賀秦滿臉誠摯道。
「阿秦哥哥,謝謝你。」她真心感激。
這些年,她不敢回首過往,連行經賀家都低著頭、不敢多看那兩扇熱悉的門,沒想到……她怎麼都沒想到,賀家從沒嫌棄過她。
是她錯想了,若是當年被后羿買下後苦苦哀求,依他的性子定會讓她回賀家,那麼,如今際遇是否全然不同?她不該被自卑蒙蔽雙眼……
賀秦口氣略略急迫,問道:「別急著謝,先告訴我,你是怎麼逃過一劫的?為什麼你阿娘一口咬定,你已經離世?」
孫沅沅歎息。她的問題是自卑蒙蔽眼楮,還是陰錯陽差的命運?她不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再多的懊悔都改變不了既定的現實。
「阿秦哥哥,你記不記得我的貼身婢女小玲?」
「我記得,她有一對很深的酒窩。」
「沒錯,當時官兵衝進屋裡時,她為了保護我、不教我受官兵所辱,挺身檔在前頭,被兵刃誤殺,阿娘靈機一動,抱住她哭喊,「沅沅,我可憐的女兒。」
「就這樣,我從抄家冊子裡被消籍,之後我便頂替小玲的身份,讓人口販子賣出去。當時,我家官人半路經過買下我,兩人便一路扶持到今日。」
后羿拉直了粗眉。什麼,講到他只有兩句話?
他們可是同床共枕、同甘共苦、同舟共濟、同……反正就是同住在屋簷下十幾年的人呢。
這會兒,他滿肚子不樂意,又自卑又厭膩,怨沅沅讓他背成語,自己怎不用心些,才擠出幾個就沒下文,他滿肚子草包,哪像人家賀秦,怎麼看都是鶴立雞群、丰神俊朗、卓爾不凡,風度翩翩的男子。
他不開心,卻捨不得對沅沅發作,只好一雙眼珠子死命瞪住她的阿秦哥哥,越瞪越覺得礙眼。
瞧,那眼楮賊亮賊亮的,也不想想自己盯的是別人的娘子,讀書人居心不正,枉費聖賢書讀過那麼多本。瞧,他那張愛笑不笑的臉,一看就是心機深、城府多,成天到晚在算計別人,若讀書會讀成這樣,倒不如別讓兒子進學堂…
后羿氣得滿肚子胡話,卻不知這等胡話若是被那兩隻大的聽到,心裡會有多快活。
「沅妹,你受苦了。」賀秦心疼道。
她微微一笑。
「不苦,相公待我很好。」
又是兩句話,還是一樣短,但這回后羿不自卑自厭,反倒信心滿載。
是咩,好歹這些年在沅沅身邊的人是他,雖然剛開始日子過得緊了些,但這些年他也很努力啊,努力讓她當富貴夫人。
「賀老爺,聽你們所說的話,想來過去內子受您照顧頗多,我在這裡給您道謝了。」他這話酸得很,字面上聽起來沒什麼,但口氣酸、表情酸,連眼光都酸得讓人咬牙。
賀秦沒同他計較,只是笑著回道:「知道沅妹過得好,我便放心。」
之後,他們又腳過好一陣,兩個人都不想歇口似地,氣得后羿在一旁頻插話,孫沅沅只好先推薦壽棺,賀秦付下定銀、領著兒子離開,相約日後再訪。
這約定讓后羿心情不爽利,但比不爽更不爽的是……
夜裡,他與妻子躺在床上,問了問兩人過去是什麼關係後,孫沅沅毫不隱瞞的回答,「我們是訂下婚約的青梅竹馬。」
這句話,讓后羿從深夜睜眼到天亮。
大樹下、台階旁,予月捂著眼楮、跺起腳,一臉氣急敗壞。
又來了!最近她不知道打哪裡惹來一群愛欺負人的討厭鬼,成天在她身邊曉不停,嚇得她哇哇大叫。
他們一下子撞在樹幹上,血噴灑出來,滿地的血漫過她的鞋子、噴得她滿頭滿臉,她幾乎可以聞到那股噁心的血腥味。予月嚇得背過身、別開臉,又對上一張慘白的、七孔流血的鬼臉,她眼睜睜看著對方,兩顆眼珠子骨碌骨碌從眼眶裡頭滾下來。
她想躲,可不管躲到哪裡,都有慘烈畫面等著自己,他們日裡來、夜裡來,想要尋開心時就跳出來整她,見她嚇得哇哇呀,他們就會興奮得意。
就像現在,又來!
他們對著她的脖子猛吹陰風,她已經夠怕冷的,被他們這樣吹著,全身雞皮疙瘩更是爭先恐後冒不停。
她雖然脾氣隨和,可幾天幾夜沒睡好覺,整個人都快冒火了。
生氣了!
予月用力放開摀住雙眼的手,張開眼,兩三個鬼兄弟不懷好意地把她圍在圈圈裡,他們拿把刀子同時往自己胸膛剖去,把裡頭的心給掏挖出來,當著她的面,將心臟切成一瓣瓣,像吃橘子似地放進嘴裡咀嚼。
真噁心,她好想吐,可她通自己兩手叉腰,張揚怒容,打算用一陣大吼大叫把鬼給嚇走,可是……咻地!他們通通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有人在灑黑狗血嗎?還是廚娘剁公雞頭,他們聞到血腥味,一古腦兒給嚇跑?
但菜飯都要上桌了,現在才剁雞,容人要吃什麼?
予月想不出個所以然時,便聽見大哥、二哥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轉身,她看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