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頻頻擦拭著額頭的汗。「你昨夜抓來的人犯逃了!」
「逃了?全逃了嗎?」郭逸海面色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噢,不,只有那鐵匠兩兄弟。」
「不是已把他們押入牢房了嗎?怎麼逃走的?」得知逃逸者果真是那對狡詐的孔氏兄弟時,郭逸海感到震怒。
「早飯後衙差來報,說孔老二腹痛,大吼大叫不肯安歇,我讓衙醫去看看,不料卻被人藉機混入,劫走了孔氏兄弟。」崔大人面色發白地說。
郭逸海氣得怨自己沒事先提醒牢頭,那孔氏兄弟詭汁多端,要格外提防。「他們逃走多久了?」
「不到兩個時辰,衙役和士兵們正在全城搜索。」
「讓他們繼續搜索,另外,立即封海,不能讓他們盜船出海。」
「我已部署妥當,將軍可安心追捕逃犯。」
對他的主動配合,郭逸海感到欣慰。「好,我去牢房看看。」
在牢房,他瞭解到人犯是被一夥聲稱是衙醫隨從的男人,忽然闖入,趁亂劫走的。那幫人個個手持大刀,動作迅速,下手狠絕,衙役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來者制伏,眼睜睜看著人犯被劫走。
由此推斷,孔氏兄弟一定有同夥。
考慮到他們與倭寇黑山的關係,他估計他們很有可能是逃往合歡島。
若讓這群善潛海行船又凶殘狠毒的匪徒,上島投奔倭寇,無疑將給他的家園和大哥收復島嶼帶來災難,因此他必須阻止他們!。
返回衛所,他挑選精悍善戰的士兵,來不及看望婉兒便離開了。
出城前,他又去「大力錘」,想確定孔氏兄弟是否逃回家。看到那裡已經有官兵把守時,他知道不必再進去,於是轉回大街。不料卻看到孔家鐵鋪後的小街走過幾個人,雖然他們的樣子很普通,但以他過人的記憶力,立刻認出其中兩人正是昨天傍晚,在藍莊與婉兒站在一起說話的男人。
毫無疑問,這些人是「飛鷹」的同伴。他想,他們此刻出現在這裡,一定與逃逸的孔氏兄弟有關。
於是他讓士兵們先到城門等他,自己則在另一條巷子口趕上了他們。
「郭將軍!」
當看到一身戎裝的他忽然出現在眼前時,幾個男人都大吃一驚。
「別緊張,我只想問各位是否有事要去藍莊?」
「是的。」領頭的人面帶怒容道:「聽說昨夜官兵抓住孔氏兄弟,可今天上午他倆竟帶人來我們貨倉搶劫,還想燒房子,幸虧被我們發現,將他們趕跑。可是剛才有兄弟來報,說他們去了藍莊,所以我們得趕去看看。」
郭逸海相信他沒有說假話,便告訴他們:「孔氏兄弟昨夜確實被官兵抓住,但今天上午被人劫走,我也正在追捕他們,先行告辭了。」
說完,郭逸海沒再等他們,逕自轉向山道,抄捷徑往藍莊奔去。
還在山林中奔跑,他就聽到對他來說已經極為熟悉的鷗鳴聲,隨即是狗吠和奔跑呼喊聲。
她到底在幹什麼!
一提氣,他旋風般地衝出樹林。
藍莊莊口,一大群手持鋤頭、鐮刀的鄉民堵在那裡,阻止任何人進入,而率領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在家安心養傷的崔婉兒。
看到她手持大刀,傲立在眾人中,身上到處是血汗,額頭上包紮的布條也浸染著鮮血,他的心繃得像弓,面色沉得像岩石。
「你受傷了嗎?」他大聲地問,邁著憤怒的步伐大步向她走去,彷彿沒有看到眾人敵視的目光和橫擋在他胸前的棍棒。
「沒有。」看到他,婉兒喜憂參半。喜他的到來意味著官府會介入,並妥善照顧受驚嚇的村民;憂他的火爆脾氣,恐怕會殃及池魚。
她對他的脾氣已非常瞭解,知道看到她沒有好好體息,又跑來藍莊時,他一定會生氣。
不知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駭然氣勢使人卻步,還是他身上的威嚴官服讓人不敢冒犯,企圖阻擋他的鄉民在他逼近時,都不由自主地垂下「兵器」,連本來衝著他狂吠的狗,也在他大步走來時,咕噥著伏在了主人的腳邊。因此他毫無阻礙地,筆直走到婉兒面前。
他面無表情地對她說:「你跟我來!」
她腰板一挺,可他凌厲的眼神阻止了她的反抗,她隨即想到私下解釋更好,於是就跟著他,走到遠離莊口的一道院牆邊。
他遽然轉身,對她低吼:「崔婉兒,你見鬼的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神情嚴厲,雙眼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在護莊!」她努力保持平靜地回答他,可雙目卻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不報告官府?」
「官府?」她輕蔑地說:「官府連個犯人都看不住,讓他們跑出來到處殺人逞兇,這樣的官府我們能指望嗎?」
「即便這樣,你仍得報告官府。」知道她說的犯人是孔氏兄弟,他感到慚愧,但他不能容忍她漠視律法,一意孤行。
他忽然湊近她,嚴厲的目光幾乎要燒穿她的靈魂。「尊貴的大小姐,需要我提醒你,你是一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你這副模樣實在有損書香世家的聲譽,有辱你父親的門楣嗎?」
他的話痛擊了她的自尊,讓她想起自己此刻看起來有多麼邋遢,多麼狼狽。可是想到她不得不做的事情,她倔強地抬起下巴。「你根本不瞭解狀況,憑什麼指責我的行為?」
「是嗎?」他冷漠地問,想起昨夜她依偎在他懷裡時的柔順,想起她主動獻上芳唇時的溫暖,想起她自己也承認他們彼此相屬,想起兩人間的一切,他的心裡翻騰著各種情感。
他想掐著她的脖子用力搖,直到將她搖醒,讓她明自他有很多理由可以指責她毫無理智的行為。
可是眼前的一切,讓他什麼都不想做,因為她太讓他失望了。
「那麼請你告訴我……」他冷漠地問:「是什麼狀況,導致你不顧身上的傷,跑來這裡?又是什麼狀況,讓你把我昨夜的警告當作耳邊風?」
想起昨夜她曾答應過他「不再冒險行動」,她想解釋,可他沒給她機會。
「難道你忘了昨夜剛從鬼門關撿回一命?」心痛和嫉妒令他雙目赤紅。「或許是因為太過想念你的朋友,你因此連命都不要地跑來與他相聚?難道忍耐一天的分離,對你來說是那麼困難嗎?難道你以為只要讓他看一眼,你腦袋上的洞就能復原嗎?如果是這樣,你該死的留下吧,我不擋你的路!」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院牆。
老天,他不可能真的因為這樣不要她吧!
婉兒聽著他的指責,看著他因怒氣而變得格外黝黑的雙眼,和扭頭而去的決絕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郭將軍錯怪婉兒小姐了!」
藍廷儒的聲音從院牆後面傳來。
郭逸海驀然轉身,看到他正被兩個人攙扶著走出前面的小門。此刻的他身穿月白長衫,右臂被綁束在胸前,灰白浮腫的面容,再無往日的儒雅灑脫。
「藍莊主怎麼了?」他繞過婉兒,走到他身邊關切地詢問。
藍廷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將軍請裡面坐,容藍某稟報。」
郭逸海點點頭,看了眼身邊高大的院牆,心想這可真是「隔牆有耳」,自己方才實在太性急,竟然忽略了這莊內的建築牆內有牆,樓中有樓的特點。
看到婉兒轉過身去,藍廷儒忙說:「婉兒小姐也來吧。」
「不了,我回去換身衣服,免得被人說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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