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與揚滿善因此確定了彼此的心意——雖然沒有明說。
從那之後,他們架也沒有少吵,但最重要的是……他們找到了解決爭吵的最好辦法。
尤其是對揚滿善這個總是能把問題搞得越來越嚴重的傢伙來說,這個辦法更是好用極了。
就好比這天,揚滿善下朝回來,身上又是那為了掩蓋某種氣味的薔薇露香。
兔兔插腰,怒道:「我不懂!你既然沒有去妓院,你身上這女人味道到底是怎麼來的?別跟我說你愛擦香露了。」
他深吸口氣。「今天踩到狗屎了,總不能滿身狗屎味的上朝去吧?」
她嗤了一聲。「我不信。」
他也哼了一聲。「不然妳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只是想搞清楚你這味道到底是怎麼來的?」
「妳想找我吵架嗎?」
「也不想,我只是想知道你幹嘛擦薔薇露。」不是她多心,而是他真的很怪。
「我先聲明,我絕不是去妓館。」
「我知道你不是去妓館,但我就是要知道為什麼。」
經過那晚的經驗,她知道這個總是每天準時回到家的男人,是不可能有時間去妓館的。像他慾念這麼強烈的傢伙,怎麼可能十分鐘就完事了?
揚滿善板著臉瞪她,兔兔也不甘示弱。
他平時什麼話都會和她說的,她不懂為何就是這件事,他始終不肯坦白。
尤其是這個月開始,他身上有這香味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教人無法不在意。總不會每天都那麼衰,踩到狗屎?
兩人持續對峙。忽然,揚滿善大怒一聲,揚起了雙手。
外人看到這幕場景,一定會以為這粗壯的男人要打人了,趕緊要那可憐的小兔子逃跑,以免被家暴。
可揚滿善只是……很迅速地脫光了衣服。
她看傻了眼。「你幹什麼啊!」
他把兔兔給抱個滿懷。「我們來解決問題!」
「解決就解決,脫衣服幹嘛?」
「不脫衣服,我們無法解決。」
說著,大熊就把小兔子給拐上床。小兔子還保持著理性,蹦蹦跳跳的想要掙扎。
「我們不能好好說嗎──哇,別脫我衣服。」
「我會好好說。」揚滿善邪笑。「在床上跟妳好好說。」
她還想反駁。「你、你起來,不要脫我衣……嗚……」
他不給機會了,直接用嘴堵住她。
在平地上,揚滿善的嘴快不過兔兔。但在床上的話……
他有信心,可以用高潮的快樂,讓這隻小兔子不但說不出話,更會忘了很多很多的煩惱……
又有一次,快過新年了,家裡要佈置一些剪紙與花卉。
兔兔開心的用紅紙剪了許多吉祥討喜的花樣,比如八娃娃喜花、富貴平安、吉慶有餘、鴛鴦戲荷等等。
她也買了菊花,她尤其偏愛紅色的菊花,這可是饒州的新品種,雖然昂貴,但是擺在家裡就顯得喜氣熱鬧。
可是,從不在意家飾的揚滿善,竟難得的發表了意見──不好的意見。
「不要紅色的菊花,行嗎?」揚滿善端著茶盅,一邊端詳著花几上的花,鬱鬱地說。
正在挪移花瓶位置的兔兔轉過頭,不解地看著他緊皺的眉頭。
「你怎麼了?」她走上前去,踮腳摸摸他的額頭。「身體不舒服啊?臉色不太好看耶!」
揚滿善盯著她。「別用紅色的,行嗎?」
「不用紅色?可新春就是要把家裡擺得滿滿的都是紅色啊!」
「我不喜歡紅色。」
她認真地打量他。「你很奇怪喔!阿善。」
「什麼?」他有些緊張,覺得兔兔好像想看穿他,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開頭。
「你以前都不會干涉我佈置家裡的。」只會在她皺著眉頭、愁著超出預算該怎麼辦的時候,拿出更多更多的錢催她去買她想要的東西。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不喜歡紅色。」他強硬的說。
「幹嘛?紅色會讓你想到什麼不好的東西嗎?」她無心的一句話,卻讓他臉色一變。
「馬的,才沒有,我堂堂男子漢,天不怕地不怕。」他趕忙說。
兔兔更靠近他,瞇著眼細看他。「阿善,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沒跟我說啊?」
他馬上大吼。「沒有!」
她嚇了一大跳。「沒有就沒有,吼那麼大聲幹嘛?」
他也知道自己失態了,於是轉移話題。「兔兔,我說,黃色的也不錯。喏,這些銀票拿去,再去買一批黃的來。」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金黃色的當然好啊!可今年康州寒害,黃菊都死光了,有錢也買不到。」
「那白色的呢?白色也不錯啊!去買白色的。」
「喂!你家死人啊?」他是哪根筋不對勁啊?哪有人大過年的會把家裡弄得一片慘白。
「這跟我家死不死人有啥關係?」
「死了人的家裡才搞白色的菊花!拜託——」她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假不懂。
揚滿善呼口氣。「那能不能用別的花?金色的牡丹也不錯,如何?」他試著好聲好氣要求。
「阿善,你真的好怪喔!」兔兔不讓步。「我就要菊花。」
「兔兔!」他惱了。
「不然你跟我老實說,你幹嘛討厭紅色?」
他瞪裂了眼,很像年畫裡的年獸。
「你說啊!」
他突然大吼一聲,雙手揚起——
「耶?」不會吧?兔兔心裡暗叫不妙。
果然,揚滿善又用誇張的速度,把自己的衣服給脫了。
「我們來解決問題!兔兔。」他賁起的肌肉迎向她。「過來!」
她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好幾步。
「拜、拜託,不過是討論花嘛!沒什麼問題要解決的。」
「不,兔兔,妳過來。我們之間有問題要好好解決。」
「我不要!」拜託!還有好多事沒做,要是被這性慾強大的傢伙攫住,他們這個年就不必過了。
兔兔逃到門邊,都把門打開了,腳正要跨出門坎……
但可憐的小兔子,嘴巴可能快得過大熊,可身手怎麼能比呢?她被抱了回去,門又被緊緊地關上了。
揚滿善扒光了兔兔的衣服,急躁地找著可以躺下的地方。最後,他發現那張大桌正適合,他輕輕地將兔兔給放上去……
「哇──」忽然,兔兔大叫。
他心一緊。「怎麼了?兔兔。」他已特意放輕手腳了,可還是太粗魯了嗎?
「桌子好冰!」她抱怨。
「傻孩子。」他溫柔地一笑,抱起兔兔,自己坐上椅子,讓她騎在他粗健的腰上。「那妳在我上面。」他呼吸濃濁。
「一定要在這裡嗎?」兔兔臉紅。這是吃飯的地方耶。
他火熱的唇已逼上了她的頰邊。「對,要在這裡,以後吃飯,我們都要想到曾在這兒親熱過……」
說完,他箍住她的小腰腎,緩慢卻緊緊地往自己的膀下壓。他聽到她舒服的呻吟與喘氣聲,便放下心來。
這小兔子,終於忘了要逼問他為何討厭紅色的事。
於是,他的健腰扭搖得更是厲害,要給這小兔子更多更多的自己……
除夕那天,正午時官員們就紛紛下朝回家,好趕上晚上的年夜飯與祭祖活動。
揚滿善面色陰沉,快步走向馬車,雙眼就像鷹一樣,狠准地盯著一位士侯派的官員上了馬車。
「侯爺。」揚滿善的副官迎向他,並替他開門。
他撩起袍子,坐上車。「你不必跟來,回去,跟兔兔說我半個時辰後回家。」
「午飯要用嗎?」
「不用。」
「好。」副官轉身要走。
「等等。」揚滿善又趕緊叫住他,但眼睛還是瞥向別處,像在監視著什麼。他說:「跟她說我定會回去陪她午睡,叫她不要亂操心。」
「欸,好的。」副官應了聲,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揚滿善催促著馬仗。「跟上前面那輛車,快。」
馬伏應聲,快速駕車追上。
車上,揚滿善陰鬱著臉,緊緊盯著前頭那輛華麗的馬車。那馬車一走上街道,百姓皆退避三尺,不敢直視。
揚滿善嗤了一聲。這些文官,只會用無用的繁文縟節裝飾自己的身價,用百姓的畏懼來堆砌自己的成就感,肚子裡卻沒有半點仁心,依然是「出兵出兵」的亂喊一陣,聖賢書都白讀了。
這種人,不如全死了好!
他握緊拳頭,急躁地想快點找到空隙,把這傢伙除掉。想到這傢伙今早竟大言不慚地喊說「不出兵,就愧對全禁國百姓」?!哼,他們不過是想要藉這亂事大撈油水罷了。
其實,上頭並沒有下這道命令,說要除掉這名官員。
是他自己擅作主張。就像上旬月時那幾回一樣,他殺了那些人,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
自從那一夜,兔兔的人完全屬於他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的那份恨意,是越來越強烈了。
兔兔總是在夜裡抹眼淚,因為想家、想家人。
即使那一夜,他給了她那麼多歡愉、那麼多愛,她還是趁著半夜,窩在角落抹眼淚。她以為他睡了,不會發現的,可他還是看到了。
他想著那晚他們的對話……
「妳哭什麼?!」
「阿善,你、你沒睡啊?」
「妳為什麼哭?身體痛嗎?」
「不是,我知道阿善很小心了,我知道。」
「那妳到底哭什麼,嗯?」
「我、我覺得自己太幸福了。所以我在想,如果我父母親還活著,知道我也可以過得這麼幸福,不知道會有多高興?他們會不會慶幸,慶幸他們有把我生下來,來感受這一刻的幸福?」
「會的,一定會的,兔兔!」
揚滿善看著自己的手,站過許多血腥的手。
他的大手握著、放開、握著、放開……
「會的,一定會的,兔兔。」他自言自語。「妳父母親若是知道那些引發戰爭的傢伙,一天比一天少了,也一定會高興地流淚。」
那文官的馬車轉入了偏僻的巷弄中。正如揚滿善近日打聽到的狀況一樣,這色鬼養了個清倌兒,要進妓館都會從後門的巷弄進去,以兔被人認出,而失了體面。這裡人煙稀少,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揚滿善要車伕停車,他下了車,寒著臉,徒步跟上去——
我很幸福,阿善。
我父母知道我那麼幸福,一定很高興的。
只要這個城市、這個國家,和和平平的,我喜歡的人不再離開我,我……就不會寂寞了。
兔兔的聲音在他的心田里響著。響著、響著,他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還沒完,還沒完,我還要、還要——
殺人。
即使,那紅色、那血腥味讓他噁心得想吐,他也不會放棄這個目標!
在那僻陋的小巷裡,躺了兩個人。車伕模樣的人昏死在那兒,另一人則躺在血泊中,趨近一看,他那左胸被挖空的模樣會教人大駭。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嘔吐的聲音。
那裡有個水缸,只見一個穿著朝服的漢子,一邊乾嘔著,一邊往水缸裡猛洗著手,那洗手的勁道好像要把自己的手剝去一層皮才罷休。
揚滿善有些無措。
他不懂。他以為自己是個慣於見血的人了,可為什麼近日見到了紅色、聞到了血腥味,竟會起那麼大的反應?
又想吐。他氣得大吼:「馬的!該死!該死!」自己這虛弱的模樣簡直就是娘兒們!
是殺人殺太多了?格老子地,他可是堂堂武侯,武侯不動刀殺人,還當什麼武侯?!
他想不通、想不通——該死!他想不通!
「這人,可不是揚橫班嗎?」忽然,後頭來了人,這麼說。
揚滿善大驚,瞪著眼看。「你是誰?!」
他打量著那人,是個年輕的傢伙,穿著中階軍官的官服。他笑得很誠懇,似乎想教人放下戒備,可揚滿善的直覺是,他不喜歡這人。
那人微笑回答:「下官懷沙,任職三衙,恰巧經過此地。」
說完,他上前要扶起揚滿善,並遞上一條巾子,要讓他擦擦狼狽的臉。
揚滿善甩開他的手,不領情。他強撐著站起,挺直腰桿,不教對方看出他的異樣。
「你在這做什麼?」揚滿善沒好氣地問。
「我說過了,揚橫班。」懷沙好脾氣地說:「我恰巧經過此地……」他的笑眼藏著很深的東西。「恰巧,碰見了您方才做的事。」
揚滿善不動聲色。「你想怎樣?」
「橫班別誤會,咱們是同一派的,我自個兒也看不慣士侯派那些好戰份子的作為。」懷沙擺擺手。
揚滿善哼了一聲,調頭要走。
身後的懷沙又說:「請間,之前宮裡那些案子,也是橫班促成的?」
揚滿善怒了,他回頭低吼:「別學那些文官,迂迂迴回的!你想說都是我幹的就直說,老子也不怕你上朝告我!」
「橫班息怒。懷沙作揖。「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夠了!」揚滿善揮手。「滾回家去過年吧!」
懷沙笑著看他。
他瞪大眼。「馬的,你笑什麼?」那笑,讓人有些毛。
懷沙說:「聽說橫班,收養了一個孤女。」
揚滿善吸了口氣。
「本是當作僕傭,可如今卻親如家人。」懷沙輕描淡寫地說:「橫班很重視她吧?」
「馬的!」揚滿善一把抓住懷沙的領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下官只是想提醒……」懷沙仍是笑。「再殺下去,小心被自己在乎的人知道您的真面目。」
揚滿善一震。
「您想,一個乖巧天真的姑娘家,會怎麼看待濫殺生命的人?」
揚滿善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您真的好到,讓她可以忽略掉您那雙滿是血腥的手嗎?」
聽到他的這些話,揚滿善有些恍然。
「即使您那麼做的初衷,可能是為了她,但這可是殺人啊。」
揚滿善懂了。他知道自己那殺人的不安,是從何而來的了。
原來,是害怕。
害怕兔兔哪一天知道了,他身上的薔薇露其實是要掩蓋那惡臭的血腥味;害怕她哪一天知道了,她最喜歡的顏色,其實就跟那些人的血一樣……一樣是紅的。那紅,還曾經沾滿他的手,他撫摸她身軀的手……
他的心,緊得不能再緊。
他害怕,他沒有自信,他已經是個很糟的傢伙了,如果再讓兔兔發現這事實,她,她,她……
到底會怎麼看他?!
他才剛擁有她,他的佔有慾強大,絕對無法忍受她討厭他、背棄他。
如果連她也背棄他,他揚滿善的人生還剩什麼?
「夠了!」揚滿善推開懷沙。他吼:「要是誰敢亂說,我就把他那家子的舌頭都給割了!」
吼完,他急匆匆地走出了巷弄。
懷沙則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領,笑得胸有成竹,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