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端進一道菜,兔兔就會開心地向揚滿善介紹。
「阿善,瞧,這三黃油雞的肉多可口。」
揚滿善牽牽嘴角。「嗯,是啊。」
兔兔不放棄,又去廚房端菜。
「阿善,你看,這是我第一次做的荷包裡肌,吃了我們今年就會很有錢喔!」
揚滿善笑。「做得很漂亮。」
她嘟嘴,心裡想:不對不對,這不是平常的阿善!
她又咚咚咚跑回廚房,一次端回三個大盤子。
揚滿善想起身幫她,兔兔猛搖頭。「你給我坐下!」
他鬱鬱地坐下。
兔兔一道道上菜。「來來來,吉祥的春年大烏參、牡丹蝦仁,還有你最愛的椒麻雞。這些年菜我可是想了很久,練了很多次才做出來的喔!我很厲害吧?你上哪兒找這麼厲害的小傭人啊?阿善?」
兔兔等著他的回應。
他抬起頭,輕輕地笑。「是啊,兔兔最厲害了。」
兔兔慘叫了一聲。
他吃一驚。「怎麼了?」
她走上前去,猛扯揚滿善的臉皮。「你不是阿善、你不是阿華!」
「哇啊!痛痛痛——馬的,妳幹什麼啊——」揚滿善終於凶了起來。
「如果你真是阿善,剛剛一定會說:他奶奶地,這麼自大,小心走路踩到坑,摔得狗吃屎。」
「天,老子誇妳也要被妳罵?」
「你瞧!這才是阿喜!」見平常脾氣壞的阿善回來了,兔兔鬆了口氣。「方纔那無精打采的傢伙,一定是被什麼妖魔鬼怪附身了。」
揚滿善一愣,發現自己的無措不安表現得太明顯了。他趕緊再裝凶。「該死,過年過節的,別咒老子!」
兔兔嘿嘿笑著。
揚滿善深深地看著她。他低頭,揮揮手。「吃飯吧!兔兔,妳辛苦了。這些菜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兔兔沉下臉。那說話的語調,又不是平常的阿善了。
他一定有心事,一定有!
下午他回來時,她正在午睡。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卻忽然被一股力量緊緊地抱住,回頭一看,只見揚滿善依偎在身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頸窩邊。那時她只覺得幸福、只覺得溫暖。這時細想起來,才覺得那擁抱的力道有些詭異。
可過年過節的,她也不想逼問他什麼,免得讓他想到更討厭的事,又被那陰鬱糾纏不清。
兩人坐下來,一塊吃這團圓的除夕飯——就他們兩人。
一坐定,兔兔還沒吃上幾口,就忙著給揚滿善夾菜。
「阿善,你吃吃這荷包裡肌,我第一次做呢!給我些意見吧!」
「來來,阿善,多吃些蝦仁,冷了就不好吃喔!」
「椒麻雞、椒麻雞,我最拿手的椒麻雞,你一定要吃的啦!」
她為了逗他開心,甚至豁出去了,大刺刺地說:「我告訴你喔!阿善。」她眨眨眼。「賣烏參的老闆告訴我,男人吃了這個,晚上可是會讓人睡不著覺的。你不覺得正適合你嗎?哈哈哈──」
她哈哈大笑,笑到驗都紅了。沒想到自己也可以說這麼色的話。
可揚滿善還是那一副沉默樣,靜靜地看著她。
她覺得有些尷尬,不笑了。
「吃飯吃飯!」她叫,埋頭猛扒飯。
揚滿善放下了碗筷。
「怎麼了?」
他伸出雙手。「兔兔,妳過來。」
她倒吸一口氣,不、不……不會吧?他還沒吃烏參,就想先試試看自己的能耐嗎?
「先吃飯吧!阿善……」
「妳過來。」他仍堅持。「我想抱抱妳,兔兔。」
兔兔懷疑,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想抱抱她嗎?
不過,她只求揚滿善開心就好,於是就順著他,怯怯地走過去。
揚滿善馬上將她抱個滿懷,手上的力道不斷加緊、加重,好像在怕有什麼東西會將兩人分開似的。撫摸她的厚重雙手,更是一下下結實地將他的溫度烙印在她的肌膚上,讓她舒服得想呻吟。
卻也讓她……感覺到他的不安、他的無助。
他從來不曾這樣過,她一定得問個清楚。
「阿、阿善,你……」她好不容易才抬起頭說話。「你到底怎麼了?你說啊!你不要什麼都不──」
可揚滿善依然霸道地不給她機會,熱燙的唇馬上逼了過來,撬開她的小嘴,將他全然的愛深入其中。他用力地吻她,吻到最後,兔兔都虛軟無力了,而揚滿善也必須找個地方,再更進一步地愛她,更進一步地解放自己即將爆發的慾望。
「不用吃烏參了,兔兔。」他喘息著笑。「我今天就讓妳試試看,什麼叫一夜無法成眠的滋味。」
「可、可……阿善,你不用吃飯嗎?」兔兔臉紅地問。
「我吃妳就夠了,兔兔……吃妳就夠了。」他低啞地說。
年夜飯,是兔兔精心準備的。
而他也同樣為兔兔做了一些不一樣的佳餚。
一道道充滿愛與不捨的,春膳。
床上,揚滿善用自己厚實的身體,籠罩住滿身香汗的兔兔,他熱燙的肌膚就是她專屬的暖被,讓她即使未著寸縷,也不會冷。
畢竟他覺得還不夠,還不能放她走。不但身體要不夠,連眼睛也看不夠,他還要再看,看她的身上佈滿了他給她的愛的痕跡。
覺得膀下又熱了,揚滿善箍緊了兔兔的小臀,讓她再次感受他的慾望。
「兔兔,休息夠了嗎?」揚滿善低低地問:「我還要再給妳,妳不能睡。」
她揉揉眼。「阿善,你都不累嗎?我好累喔——」
他握住她的小手,伏下頭親吻她的眼睛,溫柔地說:「好,那咱們聊聊天,聊夠了,妳還要,我馬上給妳。」她累,他也不會強迫她。
「嗯,好……」兔兔想了想,她輕輕地叫。「欸,阿善。」
「嗯?」
「你真的沒有心事嗎?」
揚滿善一震。
「現在想起來,你好像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心事。」
揚滿善不說話。
「男人都是這樣嗎?」
兔兔看著他,他也深深地望著兔兔。
兔兔笑了。「不過,我有心事,我都會和阿善說。」
他鬆口氣,很高興話題轉開了。「妳有什麼心事嗎?」
換兔兔認真地看著他了。「你真的願意聽嗎?」
「當然。」他說:「妳的心事我不聽,還有誰夠資格聽?」
兔兔笑了笑,說:「你知道巷口那個嬌嬌嗎?金家的傭人?」
「知道。」上朝時,常在馬車上看到她和兔兔一塊買菜。
「她要嫁人了。」
「是嗎?真是恭喜她。」
「我很為她高興。因為她的身世比我坎坷呢!金家的主母不喜歡她,害她的生活很不好過。想一想,自己過得真是太幸福了。」她偏過臉,輕吻他的頰。「因為我有一個很疼我的主人,她都不相信,我竟然可以騎到主人頭頂上。」
「嘿!妳這樣跟外人說啊?我這侯爺都被妳說得沒威信了!」揚滿善抱緊她。「那妳有沒有說過,有時主人也會騎在妳身上,讓妳好舒服呢?」說著,他低頭在她的頸窩處呼氣,癢得兔兔連連嬌笑。
玩鬧了一會兒,兔兔又說:「嬌嬌嫁人了呢!她真的嫁人了呢!我們都以為,她會繼績不幸下去,現在真好,有個男人可以讓她倚靠終身呢!」
說完,兔兔靜了會兒,沒說話。
揚滿善被這寂靜搞得有些不自在。心裡隱隱的,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後起身,爬到揚滿善的胸上,趴在那兒,癡癡地看他。
一見她光裸的身子都暴露在冷天裡,揚滿善趕緊用被子裡緊她的小身子。
兔兔說:「阿善,你想,我會有那麼一天,穿上那新娘的紅衣嗎?」
他正忙著的手,稍稍停下了。
她再鼓起勇氣,說:「而我身旁,站著的新郎,可能就是……那個……」
揚滿善的心好緊。
兔兔笑得臉好紅。「可能就是阿善……你覺得,有可能嗎?」
她說出口了,她終於說出口了!
這些日子,即使他們那麼親密、那麼恩愛,可是,兔兔還是覺得,彼此之間缺少了什麼。
原來,就是一句承諾,確保一輩子都可以在一起的承諾。
這個承諾很平常,就是她當他的妻子,他當她的丈夫。不是每對相愛的男女,最後都會走到這裡的嗎?
但是揚滿善從沒跟她提過。每當他神情嚴肅地開口,她都以為他要講的就是這事,可最後期望總是落空。落空的滋味,不好受。
既然他不開口,好哇,那她就開口吧!她想,她瞭解揚滿善這個人,有些肉麻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
她看著揚滿善,癡癡地等著。
室內很安靜,聽得到寒風刮在門上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卻始終沒有揚滿善的應和聲。
他的雙眼只是放空,好像心神根本不在這兒。
她緊張地握著手,吸了口氣,又問:「阿、阿善,你還記得嗎?我問過你,你覺得我能做你的好妻子嗎?你上回沒回答我,這次,能回答了吧?」
他看著兔兔一會見,眼裡竟有著,為難。
那眼神讓她心裡一抽。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看她?為什麼不是在她這樣問話之後,馬上豪爽的答應她,要她做他揚某人的妻子?
他為什麼要遲疑?遲疑從來不是他揚滿善會做的事。
他是不是……從來,沒想過這件事?
只是、只是……難道一切都只是……一切都只是她的癡心妄想?
揚滿善抱著兔兔,微微地坐起身,他摸著兔兔的臉,強笑地說:「我說,兔兔啊,妳……不覺得這十幾年,我們這樣過,不也挺好的嗎?」
兔兔僵硬著身子,任他摸著、吻著。
揚滿善又說:「妳不覺得,呵,我們倆老早就像老夫老妻了嗎?妳瞭解我,我也瞭解妳,何必講究那些儀式呢?這樣就很好了啊!」
兔兔低下頭。
「兔兔?」
她轉過身,開始埋頭找著衣服。
「兔兔?妳說話啊。」
「沒什麼好說的。」她沙啞地說。
「兔兔?看我這裡,嗯?」揚滿善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想抬起她的臉。
可一看,他像被雷劈到一樣。
她哭了,臉頰上,滿是眼淚。此刻,又像有一把刀,突地刺進他的心。
「我知道了。」兔兔穿上了袍子,下了床,背對著揚滿善。她說:「那就這樣吧!對啊,阿善說得對,這樣沒什麼不好的,沒什麼不好的……」
說完,她就要走出房門。
「兔兔,兔兔!」揚滿善叫不住她。他急了,光裸著身就跳下床,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抓住她。
兔兔竟推著他,激動地掙扎著。「放開我!」
他一愕,卻不願放,一股氣就將她給抱了起來。她的手要打他,他就用他的懷抱去箍住她的手腳,將她給押回床上。
「走開!」兔兔大叫:「我不要!我不要!」叫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妳告訴我!妳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哭?」該死,她不知道她這樣哭,他會有多難過嗎?
「你管我!」兔兔推他的臉。「誰要你管?!」
「兔兔!」揚滿善像野獸一樣怒吼一聲,將她的袍子給扯開,箍住她的小臀,就往他的兩腿間壓去。他用力地磨蹭,用力地喘息,用力地壓抑慾望,等著那即將爆發的一刻。
他低啞地說:「兔兔,我們來解決問題。快,我們解決問題,妳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忽然,兔兔像哪裡被傷到了一樣,痛苦地尖叫。
這叫聲讓揚滿善一震,全身無法動彈。
她趁隙趕緊掙脫他,跑到門邊去。
「兔兔……」揚滿善滿臉受傷地看著她。「妳到底怎麼了?」
「我……我……」她想忍著哭,好把話說完,可沒辦法,越說,她越想哭。
「兔兔?」
「我不是妓女。」
揚滿善皺眉。「什……什麼?」
「我不是妓女!」她又重複一次。
揚滿善怒了。這句話不只作踐了她自己,還踐踏了他滿滿的愛!
「馬的,妳胡說什麼?!」他大吼。「誰把妳當妓女了?誰?!」
「你……讓我很受辱。」她哽咽地說:「我、我不可能,跟一個不是我丈夫的人,混在床上,混一輩子……即使我出身低賤,可是我也有自尊,也有自尊……」
揚滿善瞠大眼。
不、不對!兔兔,妳搞錯了。我不是看不起妳,我不是覺得妳出身低賤,才不願娶妳。
而是、而是……我不夠好,我不夠好,不夠好到開口向妳求婚,要求妳陪在我身邊一輩子!
我的手都是血,我的身上都是那些為了掩蓋血味的味道。
是我!不夠好的人是我!
揚滿善掙扎著想開口,可最後,他竟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兔兔開了門,絕望地消失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