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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紅(上) 第十章 作者:天子
    十二月三十,白玉堂失蹤了。

    段司洛與慕容無雙一早醒來,本能地直覺客棧內安靜得十分邪門,幾乎是同時起身衝出了房門。

    「主上!」

    「無雙!」

    二人互看一眼,兵刃出鞘,小心翼翼地向四下看去,客棧之中上上下下早已空無一人,籠罩在一片沉沉死氣之中。

    「不好!」

    這是一間黑店!

    二人同時叫了一聲,急奔幾步來到白玉堂房前,一腳踢開房門,果然是空空如也,連個鬼影也不曾剩下!

    「可惡!他是鐵了心布下這連環迷陣!不知最終會困死別人還是困死自己!」

    段司洛的面色再次冷凝起來,週身散發出來的寒氣令慕容無雙下意識地一顫,忙上前扶住他一動不動僵立著的身軀,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店……全是那人的安排?」

    「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我們竟絲毫也未察覺,能做到此種地步的只有修羅宮之人!別說了,快去密宮!」

    段司洛邊道邊轉身而出,直接從二樓上飛身而下。

    二人來到客棧院後,這才發現馬廄中的馬匹鞍轡等也已被一併掠走;而此時城中可用的馬匹早都被官府征做備戰之用,根本無處可以再買馬。此舉,分明是欲拖住他們的腳步,斷了他們的後路!

    「做得倒是十分利落徹底。不過,憑這般伎倆還休想止住我的腳步!」

    「主上,我們此事要怎麼辦?如果徒步上山到密宮要花上大半天的工夫,恐怕到了那裡天也黑了,還不知到時那人又布下了什麼陷阱害人!」

    慕容無雙跟在段司洛身後追出了客棧,跺著腳氣惱道。

    段司洛聽了,卻冷冷一笑,道:「所以我們不能這樣耽誤工夫,不管用何種手段,都要盡快弄兩匹馬來上路!」

    「主上的意思是……偷,或者搶?」慕容無雙聞言,看向段司洛驚道。

    「有何不可?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段司洛心中正考慮是要到知州府中偷馬還是直接從路過的官兵手中搶奪,目光不經意間向周圍一掃,正好看到道路那端一人單騎踏破晨煙而來,眨眼的當兒便已快到面前。那人身穿一襲皂色半舊布衣,看來不像官府中人。

    段司洛略作思量,為了避免橫生枝節,在那一人一騎經過面前的瞬間,突然飛起一腳踢飛一顆碎石。那碎石不偏不倚,正擊中了那馬的左前腿關節處;馬兒一疼嘶嘶鳴叫起來,便要向前傾倒,想不到馬上那人反應卻快,不但沒被摔倒在地,反而矯健地縱身而起,在空中一個旋身,已經抽出劍來直朝段司洛攻去,「光天化日之下何人如此大膽妄為?」

    段司洛聽那人一聲清喝,聲音竟是十分熟悉;再看那招勢,口中不禁喊了聲:「展兄?」

    此時,對方也已認出了他,及時收了劍,道:「段兄!」

    「展兄,你為何是這般模樣?」確定了面前之人正是展昭,段司洛也收了手中長劍,奇道。

    眼前這人一張略顯粗糙、平凡無奇的面孔,要不是他吼那一聲,他還當真認他不出!

    「這……展某易了容其實是為了方便行事,避免被人監視。」展昭口中答著,抬眼望去,卻不見白玉堂的身影,心中不禁一驚:「段兄,玉堂他……」

    「展兄,先莫問我發生了什麼,勞煩你快設法多弄兩匹馬來,到了路上我再與你細說。」段司洛看展昭的神情便知他該是對眼下情形有所預料,便不再多說,開口催道。

    「好,請段兄在此稍等,展某去去就來!」

    此刻慕容無雙已攔住受驚的馬兒,展昭一拉韁繩,上馬而去。過了約莫兩三刻的工夫,果然又帶了兩匹黃驃馬回來。

    「無雙,走!」

    段司洛喊了一聲,與慕容無雙分別躍上馬背。三人立時快馬揚鞭,直奔城郊山上而去。

    途中,段司洛大致向展昭講明事情的原委之後,又問道:「展兄,你日前趕回開封府,又怎會來到此處?」

    展昭聞言,將自己回京之後又隨包拯扮做商旅出京之事說了一遍,接著又解釋道:「眾人趕路難免有拖延之處,容易耽誤行程,大人顏將軍和侍衛們保護,便命我先行一步趕到延州。」

    連日來的預感果然沒錯,楚無咎已將所有人控制在了他設下的局中,只是想不到玉堂與段司洛及慕容無雙三人同行竟然還是……

    「原來如此。展兄不必太過憂慮,他……我至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不會傷玉堂半分。而且他的目的只在趁戰爭之時李元昊後方空虛,奪取王位報仇,也該不會無端在大宋境內生事,損耗自己的實力。」段司洛想了又想,開口道。

    無咎一向自視甚高,雖然精於謀略,卻從不願真正仔細去看人心。展昭根本不是軟弱可欺之人,此前他能佔到上風,全因一切皆與白玉堂有關。如今,他幾次三番觸到他的禁忌,將這平日從不顯山露水之人激得鋒芒畢露,也全是因為白玉堂。若是再如此繼續下去,將展昭逼至了極點,恐怕比起白玉堂的狠厲,他還要更多少幾分決絕!

    「段兄所言展某明白,可是此時,展某卻無法給段兄任何保證;楚兄當日與襄陽王的糾葛展某無法視而不見,勢必要查個明白。不論於公於私,展某在意的並非自己。所以,還請段兄恕展某失禮。」展昭的聲音彷彿是隨風傳來,清冷而果決,沒有絲毫猶豫。一如他的人,此時一心向前飛奔,自始至終,連頭也未曾回過一下。

    其後,三人除了沉默,便再無言語,心臟隨著騰飛的馬蹄一同顛簸起伏,無法平靜。不知跑了多久,日將當空之時,段司洛猛一帶馬韁停了下來,密宮已近在眼前。

    慕容無雙見另外兩人各懷心事,俱是一臉凝重,便先行下了馬,上前拍門叫道,「段主上來了,還不快快開門!」

    連叫了數聲之後,只聽院內一陣響動。又過了片刻,耳邊只聽轟然一聲,宮門大開,身著黑白兩色緞衫的侍衛分立兩側。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正立在門前,但此人卻不是楚無咎,而是黑翼。

    「原來是你這助紂為虐的傢伙!那人在裡面麼?」慕容無雙挑起兩道柳眉,杏眼一瞪,不客氣地走上前去喝道。

    「主上不在此處,不過他知道段主上走後一定還是會追來此處尋他,吩咐我等在此處,將這封書信交給段主上。」黑翼知道與慕容無雙爭辯也是無用,只好直接論事。

    「不在?誰知是不是又是那人設下計策騙我們上當?」

    慕容無雙聽了,冷哼一聲,正要再與黑翼理論,卻被身後的段司洛攔了下來,「無雙,算了,不必多言,是真是假,直接進去看了便知。」

    段司洛說罷走上前去,接了黑翼手中那封書信,卻未立刻打開觀看,而是帶了慕容無雙與展昭徑直而入,將整座密宮裡裡外外尋了一遍,果真不見楚無咎在此之後,才拆了那信來看。

    原來楚無咎離了修羅宮便已率領大批人馬暗渡陳倉潛回西夏境內,宋土這方只留了少數人打點善後事宜。除了告訴段司洛若是願意打開心結可以前去尋他之外,從頭到尾對白玉堂是隻字未提。

    ***

    不用走路還有軟枕錦被可睡雖然不錯,不過走了一整日,別說筋骨發僵,連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計!

    白玉堂躺在馬車之中,將雙眼睜開一條縫,向左右看去,發現車內並無他人,才放心地伸展了一下身體,坐了起來。

    昨日在客棧之中,他屏了氣息佯裝被迷煙熏昏,任這幾人將他扛走帶上了馬車。途中一直有人守在身邊,為免動彈露出破綻,便乾脆真的睡了過去;如今做了一夢醒來,估計路也走得夠遠了。依道路顛簸的感覺與隱隱透入車內的天色看來,許是已經出了延州城。

    他正如此想著,只聽車外有人道:「主上命我們五日之內與他會合,看這天色今晚恐怕又要下雪,也不知能否按時抵達。」

    「無妨,我們此時已出了城,抓緊趕路,早些離開,出了這山便好走多了,途中會有人接應我們,該是可以按時與主上會合。」

    「可是如今才走了一日不到,主上又偏丟了這麼個苦差事給我們,萬一中間那白玉堂醒了過來,要我們如何對付?」

    「他若醒了,就再用迷藥熏倒他,我便不信他吸了迷藥還能如何!」

    白玉堂在車內聽著那兩人說得好笑,便也懶得再裝,咳了一聲低喝道:「是麼?白爺爺倒想看看你們的迷藥有多厲害!」

    「不好!」

    駕車之人大驚失色,情急之下慌忙舉起馬鞭在馬後連抽數下,趕著兩匹馬兒揚起四蹄在關外山路之上狂奔起來,另一個則拔出刀來,一把掀了車廂簾子,看到白玉堂翹了腿端然穩坐,已嚇出一頭冷汗,白著一張臉,好容易才硬提起底氣道:「我們只是依命行事,並非有意與白五爺為難,還請你也與我們行個方便,隨我們走這一趟。白五爺的劍此時在我們手中,到了目的地自會奉還。」

    「聽你這話,倒像是在威脅白爺爺了!本來白爺爺並不想為難你們,否則那日在客棧中就會讓你們這些羌賊腦袋搬家;如今,我卻不想再給你們這三分薄面!」

    白玉堂說著,已然飛起一腳朝那人手腕踢去。

    那人見狀慌忙向後一仰身,躲得倒也算快,雖是險了些,總算沒有被白玉堂將兵刃踢飛。

    「哼,算你們修羅宮的屬下還有些本領,恰好讓白爺爺好好舒活一下筋骨!」白玉堂話未說完,腳下已經又橫掃而出,又一股腦送上十數腿去,令人防不勝防!

    「我們不是黨項人,都是漢人。」那人閃過身後,一邊躲避白玉堂的進攻一邊道。

    「若是漢人就更加該死!竟然效命於羌賊,欲與大宋為敵!」

    白玉堂哼哼冷笑兩聲,戲耍似的坐在原地,單憑腿上功夫與他周旋;不消半刻,那人已被耍得氣喘吁吁,漸漸有些不支,才一旋身的當兒,交錯繫在胸前的活結就不知怎麼被挑了開來,背後用布裹起的長劍就重新落入了它的主人手中。

    「廢物!黑瘟神也未免太小瞧白爺爺,居然派這等廢物來與我對陣!」

    耳邊一陣訕笑傳來,那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白玉堂抱著寶劍仍是坐得四平八穩,面色絲毫未變半分,連氣息都未見一點急促。

    眼看白玉堂一雙斜斜上挑、似笑非笑的幽黑利目盯著自己打量,似乎在考慮要從何處切下將自己大卸八塊,不禁大駭,脫口而出道,「白五爺誤會了……我家主上本意並非與大宋為敵,都是那李元昊……」

    正在此時,風聲突起,「李元昊」三個字才出了口,那人已經雙目突出,猝然斃命!緊接著,一陣衣袂之聲獵獵響起,空中一人如同暗夜中的蝙蝠一般降落在車上,毫不留情地將剛被殺死之人的屍身踢到車下,正想說話,車身卻是一陣猛烈晃動,左右打起擺來!

    白玉堂與那突然出現的神秘人俱是面色一凜,不敢大意,立刻猛地飛身而起,一個衝破了車頂,一個直接躍上了半空,待雙腳重新落了地,耳邊只聽轟的一聲,馬匹已爭脫車轅跑了,那車廂則一頭載倒在了路邊。

    原來這幾日雖然沒有下雪,但路上積雪已經凍了起來,本就地滑,那趕車之人卻突然鞭打馬匹加快速度,加上白玉堂與另一人在車中打鬥,車身已經幾次出現了些微傾斜。偏偏那神秘人又如鬼魅一般出現,一刀結果了那人,趕車之人心中害怕,腦中一個走神,沒注意路中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擋路,再想閃避時已經來不及,車輪蹭到那塊石頭,才會造成翻車的禍事。

    車翻的剎那,那趕車之人仗著有武功在身及時跳車逃過一命,只受了些微碰撞,白玉堂和那神秘人則是安然無恙,沒受半點損傷。

    站穩之後,那人主動收了劍,對白玉堂客氣地抱了抱拳,笑道:「在下黑煬,乃是黑修羅楚無咎手下門主之一,見過白五爺。屬下們不懂事,在下方才先走了一步去打探消息,他們就得罪了五爺,讓您見笑了。」

    「好說,原來你才是他們的頭目。你且聽好,白爺爺不想管修羅宮裡養的是『黑羊』還是『白羊』,也不想與你們多做囉嗦。放亮你們的招子看了,白爺爺之所以會讓你們帶著走了這麼遠,就是想再見那黑瘟神一面將舊帳算清!只要你們乖乖趕路,不要耍什麼花招或是再做什麼讓白爺爺看不順眼之事,我自不會為難你們!」白玉堂看了那人,手中也暫且將劍收了,口上卻不客氣。不過這「黑羊」殺人滅口,不准那人多說李元昊之事他也不想多問,以免引起對方的警惕,到了黑瘟神處不好探聽消息。

    「五爺說笑了,在下單名乃是一個『煬』字。不過在下愚鈍,不知我等究竟露出了什麼破綻?我家段主上都未看出我們的身份,白五爺卻可判斷出我們乃是修羅宮之人,將計就計,反擺了我們一道……」黑煬笑了笑,用劍在雪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心中知道白玉堂故意那般說是暗諷他是楚無咎手下的「畜生」,不過卻也心知,若論武功,主上與他交手也未必有全然的把握獲勝,自己更與他不是一個等級,他既說了願與他們同行,他的最佳選擇就是裝傻充愣,順利帶他回去覆命。

    「在此之前,我倒想知道,為何我在修羅宮中從未見過你?」白玉堂一揚眉,反問道。

    修羅宮的勢力遍及各方,當年慕容無雙以布坊作為掩護,處身京城,也是門主之一。其餘各方門主,從修羅宮建立以來,到在宮中養傷的這兩年間,陸陸續續也見了不少;這黑煬看似楚無咎的心腹之人,卻從未露過面,未免令人生疑。

    「在下雖是門主,不過負責的卻是西夏境內之事,顯少前往中原,白五爺自然不曾見過在下。」黑煬又是一揖,答道。

    「原來如此,看來黑瘟神果然也是『用心良苦』。」白玉堂笑道。這黑煬果然不是個尋常之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三四歲,相貌也是平凡無奇,不過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卻進退得當,分寸把握得極佳,可算是滴水不漏。

    「白面鬼認不出你們,恐怕是因為根本不知你們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那間客棧是黑瘟神設在宋夏邊境的暗哨。你們唯一露出馬腳的地方,就是暗暗布在我榻上床褥之中的香料。一般的迷香難以對付內功深厚之人,但若與那些香料混了,功效就會立刻加倍。」本來他也並不認得那些香料,不過在修羅宮中待了這許久,他當然不會白白浪費工夫,平日注意觀察,閒來無事時又看了些書,倒也慢慢識得了一些東西。製作這香料的藥草他恰巧在宮內見過,想不到此次竟幫上了大忙。

    「我等彫蟲小技,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想不到卻是大大獻醜了。」黑煬略微一愣,隨即笑道。

    的確是他太過大意輕敵、自以為是了,帶白玉堂出了客棧、離了延州城便以為大功告成,加上不願人多引人注意,所以才命其餘人等先行,自己只帶了兩人一同看守。適才主上派了人來接應、順便詢問消息,他才離開三刻不到的功夫,回來之時已經情勢大變!若不是白玉堂心中本就有所打算,他們此番恐怕是不但撈不到半點便宜,反而會全軍覆沒!

    「你知道便好,應該不用白爺爺再多費唇舌,你自清楚應當如何行事。」白玉堂半瞇了眼道,「想必你應該不止準備了那兩匹只能拉車的劣馬,總不至要讓白爺爺雙腳走去見那黑瘟神。」

    「這是自然,請白五爺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回。」

    黑煬說罷,腳一點地,縱身去了,不一會兒的工夫,便騎了一匹青驄馬回來,後面還跟了一匹高頭俊馬。到了近前,他一勒韁繩跳下馬來,先在剩下那名屬下面前吩咐了幾句,那人領命去了,這才將馬韁送到白玉堂手中,「白五爺,請。到了前面,在下已備好食物氈帳,請五爺休息用膳。」

    白玉堂聞言,二話不說,上了馬道:「帶路吧。」

    黑煬應了聲「是」,雙腿夾緊馬腹,一甩馬韁,與白玉堂二人一前一後,踏雪而去。在氈帳中吃飽喝足,休息了一夜之後,次日清晨又早早起身,馬不停蹄地趕路。

    三日之後的傍晚,黑煬與白玉堂到達了楚無咎暗設在西夏夏川地界之內的行營。此前黑煬已讓途中各站前來接應之人回來通報消息,楚無咎卻只派了幾名親信前來迎他們進去,安頓下來,伺候茶水膳食,本人卻遲遲沒有出現。因為此時他的帳中正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到訪。

    此人正是李元昊朝中重臣、同時亦是其皇后之兄的野利仁榮。

    楚無咎譴退了一干左右,二人在帳中密談了一個時辰左右,直到天色全黑下來,野利仁榮方才告辭,匆匆去了。

    楚無咎獨自一人坐在帳中,唇邊幽幽露出一絲冷笑。

    李元昊已決定明日一早對宋開戰,精銳部隊全部帶在身邊,此時興慶府中極端空虛,只有幾位老臣在朝中鎮守,正是他下手奪權報仇的良機!

    正在此時,一陣冷風突然捲進了帳內,案上的燭火晃了一晃,化為一縷青煙。

    「主上。」

    「是黑煬麼?進來吧。」楚無咎聽出了帳外之人的聲音,收回握上了劍柄的右手,重新定下心來。

    「是。」黑煬應了一聲,掀幕而入,先重新起了燈,之後才單膝點了地,向楚無咎躬身抱拳道:「屬下見過主上。」

    「不必多禮了,一旁坐下說話吧。」楚無咎抬了頭,揮了揮手,面上顯出些許倦意。

    「主上乃是未來的天子,屬下不敢。」黑煬說完,仍是跪在原地,繼續道:「屬下無能,主上交與的任務屬下只完成了一半。」

    「哦?此話怎講?」楚無咎聽黑煬如此說法,不禁坐直了身子,半皺了眉問。

    「屬下的確是把白五爺請到了營中,不過卻不是屬下的功勞,而是他自願隨我等前來。」黑煬沒有絲毫隱瞞,將一路上劫人卻反被白玉堂將計就計擺了一道的經過鉅細靡遺地說了一遍。

    楚無咎一手扶著額,垂著眼簾聽黑煬說完,起初是靜默無語,片刻之後才自喉嚨深處低低笑了出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道:「算了,這也不怪你們,就算是我親自上陣,也未必就能保證全然騙過他去。你也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放眼世上,又有幾人能算得過白玉堂那顆七竅玲瓏心?不過也正因如此,我才算錯了一點,以為他是可以過得了那關……」

    在發現自己的話已經轉為自言自語之後,他略怔了一下,連忙打住,吩咐黑煬道,「已經安頓好了麼?帶本座前去見他吧。」

    「屬下遵命。」

    黑煬聞言,立刻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引著楚無咎一同出帳,來到了白玉堂的客帳之外。

    楚無咎正欲邁步而入,卻又想起了些什麼,轉身問道:「飯食可都準備過了?」

    「剛到了營中就命人去準備,此時應該已經送了來了。」黑煬答道。

    「好,你去吧。」

    楚無咎點了點頭,待黑煬退下之後才走進帳內。只見客帳之內點了幾支巨燭,燈火通明,銅爐中的火苗吱吱作響,白玉堂正席地坐在厚實溫暖的獸皮之上,大啖案上的烤肉,看了他進來,也只是視若無睹,不理不睬。

    楚無咎歎了口氣,走上前,主動開口道,「這烤羊腿味道可還好麼?」

    「羊腿不錯,不過一片一片割下的人肉更佳。」白玉堂丟了手中的剩骨,又抓起一旁的酒罈將餘下的酒液倒入口中,答道。

    「你當真恨我到想將我凌遲?」楚無咎說著,逕自在白玉堂對面坐了,看著他放下那空壇,又道:「你對女兒紅的癖好倒是從來也未曾變過。」

    「黑瘟神,看清楚白爺爺是誰,少要顧左右而言他,說些有的沒的,白爺爺為何前來,你心裡應該明明白白。是要就此坦白還是先打過之後再說,快些決定為好,白爺爺可沒有那許多耐心陪你耍嘴皮子!」白玉堂撫摩著雪影劍鞘上的花紋,狹長的鳳眼一瞇,斜斜瞟了過去,薄唇邊勾起一道冰冷的弧。

    「好,今日你想聽什麼,我便說什麼。」

    楚無咎說完,喚了一名侍衛進來,又叫人送上一罈酒及兩隻酒杯,正要替白玉堂倒酒,卻聽他道,「免了,白爺爺從不與他人共飲一罈女兒紅,莫非你忘了麼?」

    「是我一時疏忽。」

    楚無咎將手收回,欲要開口叫人再送一罈酒來,又被白玉堂攔下,「好酒飲過了度只會誤事,你自便吧。」

    楚無咎聞言,只好搖頭一笑,替自己倒了酒,「司洛下山之後,應該已經都告訴了你,包括我做這一切的原因。」

    「白面鬼是對我講了一部分真相,至於原因,那是你的事,自然與我無關。我只知道,你還隱瞞了不少事情,連他也不知道。比如……你和襄陽老賊勾結了多久,那衝霄樓是不是你的手筆等等。」白玉堂冷笑著半垂著眼簾,讓對方摸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從當年東京汴梁大相國寺一案,你與展昭開始調查襄陽王我便已經與他有所接觸。遼國刺客刺殺趙禎之時我本可以坐收漁利,只因你也牽涉其中,我才不得不追下山去,出手相助。」說到此,楚無咎頓了一頓,又道:「那衝霄樓,我本以為以你的聰明,不該看不出那陣的歹毒,根本不能一人獨闖。誰知展昭貪生怕死,竟讓你獨自前去!我聽說有人夜半闖樓,入得陣中卻為時已晚……」

    「既然你承認那樓中機關是你所設,還有什麼好說?我為何獨自闖樓此時不想與你細辯,展昭是否貪生怕死也由不得你來評斷!既然是你設樓,卻也是好事一樁,白爺爺便不必念著因欠了你一條命而有所顧忌!」白玉堂說著,只聽「鏘」的一聲,雪影出了鞘,燭影劍光,寒氣逼人!

    正當楚無咎心中產生了些微動搖,準備抵擋之時,卻見他並未攻上前來,只是取出一方白巾,蘸了些他剛剛喝過那罈女兒紅中的殘液,開始緩緩擦拭起雪影的劍身。

    「怎麼,你不是一向處變不驚?白爺爺這劍是天天要擦的,這樣殺人的時候才會乾淨利落。既然如今我想知道的都已知道,那麼你倒說說,請白爺爺前來究竟是所為何事啊?」

    「我……我自知衝霄樓一事起因在我,所以我從沒想過要求其他。給你服『醉臥紅塵』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與展昭有任何瓜葛,不要再參與朝廷爭鬥、惹禍上身!」楚無咎被白玉堂咄咄逼人的話問得心中焦躁起來,情急之下吼了出來。

    「那麼,依你之言,待在西夏便不會有禍事找上門來了?這倒也好,反正白爺爺既然來了番邦,卻也不想空手而回,多留上一段時候恰好正合我意!就是不知你自己招來的客人,自己敢不敢留!」

    白玉堂見狀,哼哼笑了兩聲,收了手中那白巾,腕上突然一抖,雪影立時發出一陣嗡鳴之聲,楚無咎只覺眼前一花,劍刃已指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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