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偉聽完姊姊在曼谷的遭遇,他推推眼鏡,說:「好,山不來就妳,妳就去就山。」
「什麼意思?」
「他不來追妳,妳就去追他。」
「萬一被討厭呢?」照荊錦威說的,荊永旭厭惡孔文敏的追纏,那她呢?她去追他會有好下場?蘇笙猶豫。
「不會被討厭啦!」蘇家偉一副很懂的樣子。「妳適度地暗示他,製造機會,這樣就行了。像孔文敏那樣窮凶極惡地追他,才會被討厭。放心,我幫妳,我是男人,我最了。」
於是,蘇笙鼓起勇氣,決定打電話——
「你好,我是蘇笙。」
「喔,我記得妳。」
「沒什麼事,只是很久沒聯絡,你過得好嗎?」
「還不錯。」
「什麼時候有空來台灣,我請你吃飯。」
「好啊。」
「對了,我想知道泰式辣餃要怎麼做,你可以教我嗎?因為我的餐廳想換一些新的菜單。」
「好,沒問題。」
跟蘇笙演練完這一段,蘇家偉鼓勵她。「妳看,很簡單吧?很自然吧?很容易喔,不怕。」
「真有那麼簡單?」
「姊,妳一定行的。」他給蘇笙打氣。
因為蘇笙實在太緊張了,為了避免講電話時會冷場,蘇家偉在紙上寫了幾個話題提示,又跟蘇笙行前操演一遍。
但現實是殘酷的,實際操作起來是另外一回事。
蘇笙拿起電話打給荊永旭——
「喂?」當那把醇厚的嗓音,透過電話線震入蘇笙心裡,蘇笙的信心已先死去一半。
「你好,我是蘇笙。」
那邊沉寂了一會兒,才回道:「是。」
就這樣?就一句「是」?然後回復沉寂。當當,沒想到冷場這麼快出現。蘇笙抓起小抄看著,她開始表演結巴。
「我我沒什麼事只是很久沒……所以……」
遜!蘇家偉捧住腦袋在地上滾。一句話她說得哩哩啦啦。厚!這是他姊嗎?
蘇笙冒汗,繼續努力,努力結巴:「只是想問問……你,你過得好嗎?」跟著看小抄,沒頭沒腦跳下一句:「泰式辣餃怎麼……」
荊永旭打斷她的話。「蘇笙,對不起,我正在講一通很重要的電話,這是插撥。」
他冷淡的口氣恍若一陣寒風吹入蘇笙心裡。「哦?嗄?喔、喔。」蘇笙爆糗的。
蘇家偉翻白眼,她在亂喔什麼啊,丟臉哪!
蘇笙慌道:「那你繼續講,我沒什麼事,掰。」喀,掛電話。
「厚,妳太緊張了啦!」蘇家偉問:「怎樣?他說了什麼?」
蘇笙盤坐在地,雙手抱胸,表情陰沉。「是誰說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蘇家偉爬過來。「他到底說什麼?瞧妳緊張的。」
蘇笙冷冷地撥掉弟弟的手,冷冷地覷著弟弟,冷冷地將小抄砸在他臉上,驀地撲去掐他脖子。「他說我是插撥,插撥!丟臉,啊∼∼我被你害死了!」
「冷靜、冷靜、下次再試……」蘇家偉被姊姊又掐又踹的。
「還試咧,還不夠丟臉嗎?」荊永旭冷冰冰的口氣她聽一次就夠了。
「妳不要激動嘛。」
「我再打就是白癡!以後不准跟我提荊永旭。」她更激動了,抓了抄有荊永旭電話的便條,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用力踩。
「好……」蘇家偉同情地看著姊姊。「那以後講荊永旭,我就用『泰式辣餃』這四個字代替。」
「你找死是不是?」啊咂!蘇家偉被踹了一腳,蘇笙一陣咒罵,在她氣呼呼的罵聲中,忽然聽見電話聲。
鈴∼∼鈴∼∼鈴∼∼
姊弟倆靜下來,響的不是家裡的電話,那鈴聲來自屋外,它固執地持續響著。忽然他們跳起來,蘇家偉嚷:「是店裡,店裡的電話!」
蘇笙叫:「他有竹笙的名片!」
瞬間蘇家偉衝去拉開門,蘇笙奔往樓下去。她差點摔下樓梯,衝出屋子,打開門,一陣混亂,黑暗中還跌了兩次,撞到桌腳,終於蘇笙接到電話。
「喂?喂!」蘇笙氣喘吁吁。
那邊有個男人低著聲說:「請問……慕曜華在嗎?」
「你打錯了!」蘇笙叫。啊,氣死,我要殺了這個打錯電話的。
「喔,很抱歉。」那邊傳來低低的笑聲。
蘇笙發飆了。「抱歉?抱歉還笑,下次查清楚再打!」
「蘇笙,是我。」那邊荊永旭大笑。「剛剛在談公事不方便講,已經談完了……」
蘇笙一震,忽然濕了眼睛。「你太過分了!」她甩上電話。
「是他嗎?是他嗎?」蘇家偉也跌跌撞撞地奔進來,打開燈,看見姊姊哭喪著臉。
她吼:「是王八蛋!」他不知道她好想他,不知道她鼓起多大勇氣打給他,還跟她開玩笑?蘇笙難堪,情緒大亂。她氣這個人,氣他左右她的情緒。
蘇笙忽然哇地哭出來。「哇……馬的、我真沒用∼∼」
「怎麼回事啊?喂?」蘇家偉被姊姊嚇到了。「妳哭什麼?」
電話又響了,蘇家偉接起電話。他聽電話,狐疑地看了看姊姊,然後皺眉,對著電話那邊的人說:「是,嗯……我是她弟弟……她在哭欸……」
蘇笙踹走家偉,搶下電話。「喂?」
那邊一陣急促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要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開玩笑,不要氣……」這麼慌張,是荊永旭?那個鎮定冷靜的荊永旭?
蘇笙一下子氣消了,一瞬間心裡甜了。她聽著荊永旭急急道!
「沒事吧?在哭嗎?我一講完就打給妳了,不要哭……」他不知所措,頻頻道歉。
「我沒哭……」蘇笙笑了。「你別聽我弟亂說,他最愛開玩笑。」
是喔,蘇家偉瞪她。
蘇笙指著門,要他出去。
厚,見色忘弟!蘇家偉在蘇笙凶狠地瞪視下,訕訕離去,他聽見那個剛剛又氣又哭又吼又咆哮的姊姊,這會兒嗓音輕快,臉發亮地跟荊永旭講電話。
嗟,看樣子這個荊永旭不簡單,他快不認識這個姊姊嘍。蘇家偉關門,吹著口啃上樓去。他的姊姊戀愛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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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永旭原以為跟蘇笙的緣分在曼谷就結束了,他甚至將泰絲裝進藍色紙盒,收到抽屜深處,然後逼自己不想她。
這段時間,他比以往更賣力工作,自從上回和孔文敏大吵一架,孔文敏除了公事,也不再像以往,三天兩頭打電話來打擾他,即使討論公事,她也不再像過去,用一種過分親暱的口吻說話。
母親則拿他沒奈何,偕孔文敏回台灣,也不再逼婚了。
日子回復平靜,荊永旭全副精神投入工作,原本敲定九月才進行的新企劃,他趕在前幾天就完成了,將產品的規劃和特色,及協力廠商的資料備份好,傳真給總公司。他趕著做完是有原因的,這幾年荊永旭一直暗暗進行自己的事業,劭康的工作只是他的跳板,關於他的事業,他對誰都沒有說。
他明白唯有離開劭康,他跟母親才能擺脫過去的陰影。今年九月,他將辭去劭康的工作,致力在曼谷發展他的新事業,後天他準備和曼谷的五家飯店經理談合約,這是他最忙的時候,他壓力大很疲憊,但,蘇笙打電話來。
他一下子又精神起來,他的疲憊消失,他的壓力咻地飛了。他腦海裡被埋去了的臉容,瞬間又活起來。他彷彿又看見那張甜美的臉兒,掀著睫毛,對他眨著眼睛,衝著他笑。
他在Face放棄蘇笙,怎麼知道,一個多月後,她不記恨,主動打電話給他。這教他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胸,又開始造反哪。
荊永旭跟蘇笙聊了一個小時,天曉得他怎麼會有那麼多話說。剛開始蘇笙氣他開的小玩笑,後來他一道歉,她立刻原諒他。剛開始他們的對話很生疏,後來漸入佳境,欲罷不能。
他問蘇笙:「妳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荊錦威說的。」
「他去找妳?」荊永旭又有那種不大舒服的感覺,但下一秒,蘇笙令他開懷。
「對啊,他來找我,我向他問你的電話。」
「這樣啊。」荊永旭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之前不快的感覺即刻煙消雲散。
「你什麼時候會回台灣?」
「短期內都在曼谷。」
「喔。」
「荊永旭,上次你為什麼吃飯吃到一半跑掉了?」她還是一樣直率。
荊永旭微微笑,他還是一樣狡猾,迴避不想答的。他反問:「為什麼想打電話給我?」
蘇笙遲疑了一會兒,像在找合適的答案。
她說:「我告訴你一件事。」
「哦。」
「你看看月亮。」
荊永旭過去拉開窗簾,天上一輪皎月。「我看見了,怎麼?」
「泰國的月亮和這邊的月亮一樣吧?」
「那當然。」
「嗯……」她吞吞吐吐。「所以……月暈啊。」
「嗯,是。」今晚是有月暈。
「我打電話提醒你,明天要颳大風。」
「所以呢?」
「所以,你是我朋友,我提醒你明天出門要帶外套。」她胡扯一通。
「這裡很熱的。」他戳破她的借口。
她尷尬了,繞了大半天,她還是不善遮掩自己的心情。蘇笙靜了會兒,跟他說:「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想聽你的聲音。」這樣迂迴太累了,她選擇講實話。
換他靜了好一會兒,他沉聲問:「為什麼?」
這次蘇笙沉默很久,永旭聽見她略急躁的呼吸聲。他感覺自己很狡猾,他不肯表露心意,卻在渴望聽見她的心意。他不主動追求她,卻在她打電話來時,高興地試探起她。
荊永旭猜到她的尷尬,他轉移話題。「我知道了,我明天出門會多帶一件外套。」
她忽然說:「我喜歡你。」
這一句立刻打敗荊永旭,他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說出口,他震住,心先一下絞緊,跟著豁然開朗。他覺得身上千千萬萬個毛孔這剎全敞開來呼吸,他聽孔文敏說了好多次的「我愛你」,卻無動於衷。這次,他卻因為蘇笙簡單的一句「喜歡你」而震住了。
因為他沉默了太久,蘇笙大概誤會了,沒頭沒腦補了一句:「如果這讓你困擾,就當我沒說。」
她的聲音聽來好沮喪,教他感到心疼和不捨。他用一種很溫柔的口氣說:「我給妳另一支電話,以後要是想打給我。就打這支電話!」他念了一串號碼,跟著又說:「妳打的時候,會有接線生,用英文跟妳說話,妳別管,妳就說這句英語——」荊永旭教她念一句英語。「記住了嗎?」
蘇笙念一次給他聽。「……是這樣嗎?」
「是,很聰明,念得很正確。妳念了這句英語,接線生就會幫妳轉電話給我。」
「喔,這句英文是什麼意思?」
他沒解釋,只說:「現在,妳練習一次,我掛電話了。」
「喂?」
荊永旭掛上電話。過一會兒,電話響了。他接起來,用英文跟接線生說了句話,那邊就響起蘇笙的聲音。
「喂?喂?荊永旭?」
荊永旭笑了。「會了嗎?」
「我會啊,但為什麼要這樣?」
他想了想,說:「這樣可以避免插撥。」
後來他們又聊了一些瑣事,互道晚安。
第二天,蘇笙追著弟弟問。
「好奇怪,荊永旭叫我以後打電話給他,要先跟接線生說英文。你幫我聽聽看,這句英文是什麼意思……」她念一次給蘇家偉聽。
「姊,這是對方付費的意思。」
「對方付費?」
「對啊,妳打電話到一個撥接站,請接線生幫妳轉電話,接線生會徵求對方同意,再把電話轉過去,那樣不管妳講多久,都是對方付費。懂嗎?」
蘇笙懂了,她笑盈盈的。這句英文背後的意思是——荊永旭也挺喜歡她的。
蘇家偉也懂了。「姊,會這樣做代表什麼?」他搭著蘇笙的肩膀歡呼。「他喜歡妳!他喜歡妳打給他,他希望妳用力打、用力講,他樂意付費。」這男人很有心嘛,知道國際電話昂貴,幫姊姊省錢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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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錦威常往竹笙餐廳跑,一來是為了對孔文敏交代,二來也是因為他喜歡上蘇家輕鬆歡快的氣氛。
荊錦威教蘇家偉開車,幫他練習考駕照。
每天深夜,他會去找孔文敏,每次都帶五十朵香水百合。
孔文敏坐在沙發,急著知道事情的進展。
「進行得怎樣了?她愛上你了沒?」
「妳聞聞看。」荊錦威將花捧到她面前。「妳不是最喜歡香水百合?」
孔文敏揮開花束,臉一沉。「你是不是敷衍我?你到底有沒有追她?」
「有。」荊錦威將花放在桌上。
「然後呢?」
「我送花給她,剛剛就是從那裡回來的。」
「很好,你一定要讓蘇笙愛上你。還有,我們結婚,結婚後聯手把荊永旭趕出劭康。」
「好,我會幫妳。」荊錦威在文敏身旁坐下,從曼谷回來後,她想著的就是報仇。每次見面,說的都是怎麼樣讓蘇笙傷心、讓荊永旭痛苦,可是在他眼裡,最苦的人是文敏。雖然她還是正常上下班,但是那張美麗的臉龐,變得憔悴陰鬱。
荊錦威一再地跟她保證:「只要能讓妳快樂的,我都會為妳做,重點是這能讓妳快樂。」荊錦威看著她,問了一句:「妳快樂嗎?」
「只要讓荊永旭痛苦,我就快樂了。」孔文敏恨道。
荊錦威啞口無言,他知道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他能做的就是附和她,陪著她。
荊錦威離開後,孔文敏望著百合花,她聞到花的香氣。這段日於,因為錦威幫她,他們常聚在一起。當她替公司辦活動搞宣傳時,他就會幫著張羅瑣事。當她工作累了,錦威便載她去做SPA,當她在美容護膚時,錦威就耐性地在外面靜靜等待。然後當她容光煥發,香噴噴的出來時,他的眼珠子發亮,他會由衷地歎一句:「漂亮!」
荊錦威不混PUB了,他有空就來陪她。
她感覺得出,上次她鬧自殺真的嚇到他了。大概因為荊永旭讓她太傷心,自尊大損,荊錦威也就更賣勁呵護她,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像是想對她證明什麼。
確實,荊錦威讓她感到受寵。確實,有他的關愛,失戀的痛苦慢慢淡了。可是她仍逞強著,她不肯認輸,她忘不了蘇笙和荊永旭給她的難堪。
剛剛他問:「妳快樂嗎?」
「我快樂嗎?」她迷惘了。
不,她不快樂,這復仇的遊戲越來越悶了。剛開始她是意氣用事,現在卻有些意興明闌珊。
拿了一枝百合在鼻間嗅聞,她覺得心裡有什麼,一點一點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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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流逝,當荊錦威忙於消滅孔文敏的壞情緒時,蘇笙也正努力消滅跟荊永旭的距離。她常常打電話給荊永旭,可是一想到是對方付費的,她又會匆忙地講幾句就想收線。
「還早,再聊一會兒。」每次荊永旭都會這樣說,彷彿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可是……我不知道說什麼了,都是我在講。」他的話太少了,他很少談自己的事,而且最近蘇笙感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你每天都忙著工作嗎?」
「最近比較忙。」
「你應該好好地放鬆一下,你的聲音聽起來好累。」
「是啊。」有三家原本要合作的飯店,突然變卦,要更動合約內容,他忙著處理。
蘇笙說:「剛剛電視在播『我的野蠻女友』,超爆笑的。可惜你不在台灣,看看喜劇可以放鬆心情。」
「我家有這部片子,錦威帶來的。」
「你看過嗎?」
「我對那種胡鬧的片子沒興趣。」
蘇笙理直氣壯地反駁:「你錯了,我看到哭咧。」
荊永旭笑了。「那是喜劇吧?怎麼會看到哭?」
「裡面有一段是女主角逼男主角穿女學生服去她的學校,送她玫瑰。」
「看吧,我就說是胡鬧。」
「男主角真的穿女學生服去了,他在禮堂看見女主角,女主角在台上彈鋼琴,然後我就哭了。」
「等等、等等!」永旭哈哈笑。「女主角彈琴?這有什麼好哭?」
「她彈了一首好好聽的曲子,男主角聽了很感動,拿著一枝玫瑰花,走到台上,送給女主角,啊我就哭了,那首歌真的很好聽。」
「我想像一下……」荊永旭沉思了會兒,說:「我想像一個穿女學生服的男主角。拿著玫瑰花,我一點都不覺得感動,我只覺得好笑。」
蘇笙卯起來跟他爭論:「他為喜歡的女孩子,明明覺得很糗,還是為了讓她高興,穿女校服去獻花,真的很感動啊。你沒看見那個畫面,我到現在還很激動。」
聽得出來她很激動,他不跟她爭了,他說:「好、好,聽妳這麼說,我也感動了。」
「是嗎?」她很懷疑。「如果是你喜歡的女孩要你這樣做,你肯嗎?」
「我不想回答。」
「為什麼?」
「這是假設性問題,等我有喜歡的人,發生這種事,我才知道會怎麼做。」這話一出口,他立刻感到不妥。他這麼說,在蘇笙聽起來,不就代表他沒喜歡的人嗎?但他是有的,他心裡喜歡蘇笙,他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但來不及了,他的話已經傷到蘇笙。
她有氣無力地說:「我今天好累,我想去睡了。」她沒說晚安,沒等他響應,便輕輕地輕輕地掛上電話。
這電話一掛上,荊永旭便開始擔心了。
他傷到她的心了?她失望了嗎?確實,每次都是蘇笙主動打來,他享受著她的關懷,卻隱藏喜歡她的情緒,連講話都吝於透露他的情意。
她會不會以後都不打來了?
荊永旭回書桌前,展讀合約內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走到客廳,找出荊錦威帶來的那片VCD,將VCD放入匣內,在沙發坐下,重溫蘇笙幾分鐘前看過的影片。
大風吹入屋內,掀動窗板,他過去關窗,忽然下起大雨了。
他回到座位,把音量調大,繼續觀賞影片。
他看到一個長相很矬的男孩,一臉衰樣的努力討好個很野蠻的女孩。被她打、被她罵、被她瞪,他都忍受。
荊永旭嗤之以鼻,覺得男主角很蠢。
可是當影片播到蘇笙說的那一幕,當那朵玫瑰,眾目睽睽下,交到那個女孩手中,荊永旭的心擰起來了。
為什麼人可以不顧一切追求愛情?莫非這愛裡藏有什麼驚人的歡愉?
他自問:「我為何瞻前顧後,不敢放膽愛?」
荊永旭把影片看完,原來女孩的前任男友去世了,所以她一直迴避愛情,可是後來,在男孩苦苦追求下,她決定釋放悲痛,接受男孩的感情。最後,他們笑得很開懷。
荊永旭關掉電視,回到堆滿文件的書桌前,他聽著雨聲,還隱約聽見影片裡動人的鋼琴聲。他心緒紊亂,無心工作,他的左胸又在痛了,他的悲痛一直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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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偉發現姊姊連著幾日愁眉不展,咳聲歎氣的。
打從她跟荊永旭電話熱線以來,她每天都精神奕奕,拉著他說他們聊了什麼。可是這幾天晚上,他發現姊姊不打給荊永旭了。
「你們進展得怎樣了?」
「唉,我覺得好累。」蘇笙歎氣。
「累什麼啦?」蘇家偉趴在地上幫姊姊作帳。
「他不喜歡我,我看我跟他不可能。」
「他說的嗎?」
「他沒說不喜歡我,但是他也沒說喜歡我。」蘇笙感慨地說:「我覺得我厚臉皮,搞不好他還嫌我煩咧,沒結果啦。」一股勁地去討他歡喜,一直沒得到響應,好累。
「錦威不是也說了,他哥哥比較悶,妳不要氣餒啊,妳好不容易遇到個讓妳會感動的男人。」
「我自己感動得要命,他的反應始終一樣,冷冷淡淡的。我想他是不喜歡我,他對我沒那種感情。」否則那晚他怎麼會說——「等我有喜歡的人,我才知道會怎麼做」……
等他有喜歡的人?那麼她還不是他喜歡的人。好沮喪哪,蘇笙好灰心。
「姊,妳要放棄了喔?」
蘇笙又歎氣了,這時電話響了。
蘇笙接起來。「喂?」
「……」
「喂?」
對方不出聲,蘇笙又餵了幾聲,然後她一震,傻住了,聽著電話,整個人呆住了,跟著,她就紅了眼睛。
蘇家偉跑過來。「誰?是誰啊?」
蘇笙噓他,她專注地聆聽電話。她聽見彼端傳來悠揚的琴聲,是影片中那首曲子。
蘇家偉湊耳偷聽。「誰在彈鋼琴?」
「是他,荊永旭……」蘇笙淚盈於睫。
「哇∼∼」蘇家偉躺在地上,雙手合十,一副感動斃了的模樣。「太浪漫了。」
電話裡,同樣的曲子重複了三次,然後荊永旭講話了。
他說:「我還是覺得穿女校服很蠢。」
蘇笙笑了。
他又說:「而且他們後來還假扮成中學生,穿制服去舞廳飆舞更是蠢。」
蘇笙笑得落淚。
他還說:「蘇笙,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就會做很多蠢事?」
蘇笙點頭,哽咽道:「嗯。」
他說:「這首曲子叫『卡農』,我明天早上有三個會要開,我竟撇下公事,特地為某個人彈琴。妳看,我蠢不蠢?」
蘇笙泣不成聲。而這是感動的淚水,她心裡漲滿著童噸。她又哭又笑,又感動又開心,她心情好激動,她沒頭沒腦地說:「如果是你在台上彈琴,我願意穿男校制服獻花給你。」
他怔了怔,哈哈大笑。
蘇笙也笑,笑得好大聲。而瞧著姊姊的蘇家偉也笑了,笑得很開懷。
這個夜晚,充滿笑聲和感動。
這個夜晚,荊永旭似有領悟,他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飛蛾撲火,甘願受制抄愛情。原來付出心力,去讓一個喜歡的人高興,感覺這麼好。過去他彈琴,是為了發洩心中壓抑的情緒。
今夜,第一次,他是為了愛去彈琴。他用一種溫柔的情思,操控無生命的琴鍵,是為著打動伊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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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深夜,當荊錦威跟蘇家偉練車回來,蘇笙準備宵夜給他們吃。然後她興致勃勃地對蘇家偉說:「教我彈吉他,教我彈那首『夏日的終曲』。我只要能彈出單音就行了,三天內我要學會。」
「三天?妳以前都沒學過欸。」蘇家偉瞠目。
荊錦威也搖頭。「不可能,只彈單音的話,至少也要一個月才行吧?」
蘇家偉又說:「就是啊,妳連琴譜都不會看咧。」
蘇笙立刻去抱來吉他,坐在地板上。「喏,今天開始。」
「為什麼要三天內學會?」荊錦威好笑地看著她。
「越快越好啊。」
蘇家偉明白了。「妳想彈給荊永旭聽喔。」
荊錦威愣住,旋即笑了。「你們在交往了嗎?」
「沒啦,只是偶爾講講電話。」蘇笙怪不好意思地。
「豈止講電話?」蘇家偉手肘頂頂荊錦威。「昨天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你哥你哥他真的很浪漫,他在電話裡彈琴給我姊聽……」
「我哥?他真的這麼做?」荊錦威驚訝極了,不相信他哥會做這種事。
蘇笙臉紅,拿了抱枕扔蘇家偉。「快啊,快教我!」
荊錦威哈哈笑,走過來,取走吉他。「我有辦法讓妳三天內學會。」
「不可能啦,哪那麼容易。」蘇家偉搖著頭過來。「她連音符都不會看咧,她音感也不好,不信叫她唱歌給你聽。」
「喂,這樣損你老姊很開心嗎?」蘇笙抗議。「我只要肯學,沒什麼難得倒我的。」
荊錦威叫蘇家偉去拿卷標貼紙,然後他在卷標上填了數字,貼在吉他弦下各個位置。
荊錦威懂得投機取巧,他指著弦下各處。「妳只要記住旋律,按順序彈這幾個位置。」
「聰明喔!」蘇家偉拿了紙筆,寫了標示1234等數字的簡易琴譜。
「這樣就行了嗎?」蘇笙看著琴譜,立刻學著彈。荊錦威和蘇家偉在旁熱切地指導她怎麼按弦。
蘇笙笨拙地按琴弦,她抱怨:「這個弦太硬了吧?」
「所以剛學吉他的新手都會痛得長繭啊。」蘇家偉看姊姊彈得吃力,不忍道:「算了啦,妳又沒有音樂方面的天分。」
蘇笙彈得五音不全,荊錦威呵呵笑。他姻一率道:「我看算了,這對妳確實太難了。」
「我一定學得起來,你們等著瞧。」
「我賭妳三天內不可能彈會這首曲子。」荊錦威搖著頭。
蘇笙握著吉他清清喉嚨,她瞄著蘇家偉。「你也覺得我不可能嗎?」
蘇家偉看見姊姊眼裡閃動的火光,厚,他看見姊姊的鬥志了。他搭著荊錦威說:「不如我們兩個來賭吧?賭一千塊,我賭她辦得到。」
「沒問題。」這兩個人槓上了。
「一千?拜託!」蘇笙怪叫。「要賭就賭個三千啦,豪爽點咩。」
「那乾脆五千怎麼樣?」荊錦威就是覺得不可能。
「就五千!」蘇笙跟弟弟擊掌,姊弟倆覷著荊錦威。
蘇家偉說:「你輸定了。」他不瞭解蘇笙的毅力有多恐怖。